故事的男主人公叫冯宝贵,女主人公叫柳妹儿。
逮住了一个小偷,多了一份牵挂
冯宝贵现在的身份是安徽省芜湖市宝贵水上航运公司总经理,但14年前,他却是芜湖县十连乡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的冯宝贵在家侍弄了一年的责任田,然后毅然丢下手中的锄头把子,和别人合伙买了一艘货容量500吨的大铁船,下南通,跑镇江,开始了水上漂流的生涯。经过十几年的拼搏奋斗,他的业务最西拓展到武汉,最东拓展到上海,先是成立了船队,后来又成立了公司。如今,宝贵水上航运公司每月的贸易额已超过百万。
按说这样一个整天在水上漂流的人,是不会和女偷儿沾上边的。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认为不可能的事,它往往就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发生了。
1997年7月,冯宝贵的母亲生病住进芜湖弋矶山医院。接到弟弟的电话通知后,冯宝贵匆匆从张家港赶回芜湖。母亲的病情很重,每天除了输液外,还要服用大剂量的中西药,于是,冯宝贵每天早上都要到药房替母亲取药。早上取药的人特别多,一个窗口往往围着十几个人。有一天,冯宝贵看见一个穿蓝衣服的姑娘挤到窗口,没取药又退了出来,弄不懂她这是要干什么,就对她留了意。没想到这一留意,还真让他看出了门道。原来这个姑娘退出来后,又转到了另一个窗口,但她并不是去取药,她把手伸进了另外一个人的口袋……“有贼!”冯宝贵来不及多想,他大喊一声奔到女偷儿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被逮住的姑娘约摸20岁,长得文静、纤弱,还有些腼腆,怎么看也不像是女偷儿。姑娘显然是第一次被人逮住,显得慌乱、羞怯,她深深地低着头,可怜巴巴地对冯宝贵说:“大哥,你饶了我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她一边说,一边把钱还给了失主。失主是一位40岁上下的中年妇女,她抓住姑娘的胳膊,恨恨地说:“还了钱就想脱身?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走!跟我上派出所去!”姑娘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无助地望着冯宝贵,冯宝贵有心放她一码,可转念一想,这次放了她,说不定她下次还会偷,她偷的可是别人的救命钱啊!想到这儿,冯宝贵不顾姑娘的再三哀求,硬是和中年妇女把她拉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里,冯宝贵得知姑娘名叫柳妹儿,住芜湖市四褐山区,22岁。他本来还想知道有关姑娘的更多情况,可由于急着回医院取药,他只在派出所待了十几分钟就离开了。
在回医院的路上,柳妹儿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老是在他的眼前浮现。那无助的眼神,那怯怯的让人生怜的哀告,搅得冯宝贵一整天心神不宁。柳妹儿看上去那么文静,怎么偏偏是个女偷儿!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她走上这条道儿的?冯宝贵决定第二天到派出所把事情弄清楚。
但不巧的是,第二天他接到公司职员从张家港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件棘手的事等他回去处理,冯宝贵只得匆匆离开芜湖。回到张家港后,冯宝贵依然惦记着柳妹儿的事。他总觉得,柳妹儿不该是一位坏姑娘。他对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1997年11月,冯宝贵为公司的事再次来到芜湖。这次,他一下火车就来到派出所,找到以前办柳妹儿案子的那个民警,向他打听柳妹儿的情况。民警告诉他,柳妹儿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比她大十岁,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成个家,整天在外面东游西荡,长年累月不沾家;柳妹儿高中毕业后没找到工作,全家人的生活来源全靠父亲一点退休工资,她的母亲和父亲前几年先后患了重病,一个是肺结核,一个是中风偏瘫。柳妹儿经常到医院替父亲买药。有一次,她看到一位买药的人掏钱时掉了50元钱在地下,就不声不响地把它捡起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后来,家里再也找不到钱给父母买药,柳妹儿就想到了偷……在短短16个月的时间里,她先后在医院作案17次。为此,她被处3年劳动教养,现已被送往劳教所服教。
听完民警的叙述,冯宝贵一方面为柳妹儿误入歧途感到惋惜,另一方面又为两位老人的处境担忧,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这个不幸的家庭。
按照民警提供的地址,冯宝贵找到了柳妹儿的家。这哪是一个家啊!两间破旧的平房,三张床占去了一半的空间,真不知柳妹儿和她哥都在家的时候是怎么过的。柳妹儿的父亲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大小便失禁,靠同样病得不轻的老伴儿照料。柳妹儿的哥哥隔一个星期回家料理一下,算是尽了儿子的孝心。看到两位老人在这样的境况下生活,冯宝贵的心里一阵阵发酸,他决定请个保姆来照料两位老人的生活。但两位老人执意不肯,说自己有儿有女,养老送终的事哪能由外人操心。冯宝贵对两位老人说:“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如果你们不嫌弃,就当我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吧!”柳妹儿的母亲感动地对冯宝贵说:“等柳妹儿回来后,我让她上你家去谢你。”为了不让两位老人多心,冯宝贵没敢告诉老人:他就是把柳妹儿送进派出所的人。他一直对两位老人称他是柳妹儿的同学。两位老人相信了他。
就这样,冯宝贵以每月200元的酬劳替两位老人请了一个保姆,并按医生开的处方分别给两位老人买了一些药,临走又给柳妹儿的母亲留下1600元钱。
安顿好柳妹儿的父母,冯宝贵决定到劳教所去看望柳妹儿。
“仇人”相见难说仇
自打柳妹儿被送进劳教所后,她一直盼望家里有个人来看望她,她知道父母有病来不了,能来的只有哥哥。但几个月过去了,哥哥没有来。她进劳教所后的第二个月,收到母亲的第一封来信。母亲一向把名誉看得比生命还重,她在信中说,她宁愿死了也不愿吃女儿挣黑钱买来的药,现在,亲戚和邻居们都知道她养了一个当扒手的女儿,她这张老脸没地方搁呀!读着母亲的来信,柳妹儿的心像针扎一样的疼。以前,她一直骗母亲说,她在一个同学爸爸开的私人诊所里上班,钱都是清清白白挣来的。母亲一直很相信她。在老人的眼里,女儿是一个听话、懂事、规矩的孩子,而现在……柳妹儿无法想像,自己将来解教后,如何与要面子的父母一起相处?又如何面对街坊邻居猜忌的目光?她觉得,不管自己以后怎么做,都无法洗刷“女扒手”这三个字带给她和家庭的耻辱。
正当柳妹儿对生活伤心绝望的时候,一个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人突然来到了她的身边。
那天,柳妹儿刚吃完中饭,管教干部通知她说有人来看她,让她快点到接见室去。会是谁呢?柳妹儿心里犯起了嘀咕:父亲起不了床,母亲走不了这么远的路,难道是哥哥?等她走到接见室一看,不禁愣住了,怎么会是他!那个抓住自己的“英雄”!柳妹儿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弄不懂冯宝贵此行的目的何在,她一时无法消除对冯宝贵的戒心。
冯宝贵十分诚恳地对柳妹儿说:“我来看你,不是因为同情你,更不是因为当初我抓住了你,而是因为我知道,你原本是个好姑娘。人一辈子谁能不遇到一点挫折,我在长江上跑了十几年的运输,遇到过多少次大风大浪,还不是都闯过来了?有些挫折刚刚摊上时感觉就像天要塌下来一样,等你真正蹚过去了,就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冯宝贵,柳妹儿本来应该恨他,因为是他让自己失去了自由,是他让自己身败名裂。可看着冯宝贵一脸真诚的样子,她又恨不起来。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己的“仇人”,她不想让“仇人”来安慰自己。她对他说:“你走吧,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冯宝贵还想对她说点什么,但看她一脸寒霜的样子,只好作罢。
冯宝贵走后,柳妹儿又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不近人情,好歹人家是一片好意来看自己,大老远的来一趟,被自己这样不明不白地“赶”走了,有点说不过去。柳妹儿咂摸着冯宝贵的话,觉得他讲得在理,自己二十多年来也遇到过不少挫折,像父亲刚瘫痪那阵子,感觉不就像天要塌下来一样?现在还不是挺过去了!这样想着,柳妹儿对今后的生活渐渐有了一些信心。
冯宝贵走后的第二个星期,柳妹儿收到母亲的一封来信。母亲把冯宝贵如何帮助自己的详细情况都告诉了柳妹儿,她要柳妹儿出来后好好报答这位大恩人。只是,母亲并不知道这位大恩人的名字叫冯宝贵,她在信中说,“恩人”是柳妹儿“初中时的一位同学,姓冯”。柳妹儿实在想不起自己有一位姓冯的初中同学,该不会就是冯宝贵吧?可冯宝贵刚刚来过,没听他说起这件事。照理,不会是他。不是他,会是谁呢?这个问号从此留在了柳妹儿的心里。
亦恩亦爱,“我们是真正的恩爱夫妻”
离开劳教所后,冯宝贵一直放心不下柳妹儿,柳妹儿那双忧郁的大眼睛始终牵动着他的心。1998年2月,冯宝贵给柳妹儿寄去了第一封信。他这样写道:“我们都是在苦日子里泡大的孩子。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父母身体也不好,因为穷怕了,我的思想里也曾有过不少不健康的东西,但我最终战胜了自己,我相信你也能够战胜自己!最关键的是,你对自己要有信心,你这么年轻,只要努力,干什么都来得及。”在此后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里,冯宝贵给柳妹儿共写去37封信,几乎每隔两个星期就有一封。读着冯宝贵一封又一封言辞诚恳的来信,柳妹儿的心渐渐被激活了。在接到冯宝贵的第6封信后,她给冯宝贵回了一封信,一来二往,两个“冤家”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从此以后,读信和写信成了柳妹儿劳教生活中一项重要的内容。柳妹儿觉得生活是美好的,自己虽然身在劳教所,但同样能感受到友情的温暖,这份友情是在她失意的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值得她一生一世去珍爱。
1999年4月,柳妹儿瘫痪3年的父亲终于离开了人世。从柳妹儿的来信中得知这个消息后,冯宝贵很为柳妹儿母亲的生活担心,她现在连个伴儿都没有了,一个有病的老人,没有任何生活来源,该怎样解决今后的生活问题呢?冯宝贵利用出差的机会特意从上海赶到芜湖,来到柳妹儿的家。见到这位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好人,柳妹儿母亲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她告诉冯宝贵,他上次临走前丢下的1600块钱她没舍得用,这次老伴儿办丧事正好派上了用场。由于长期得不到有效治疗,柳妹儿母亲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冯宝贵决定带老人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医生告诉冯宝贵,病人肺组织破坏严重,由于长期用药不规律,药物治疗已很难奏效,必须进行手术治疗。柳妹儿的母亲说什么也不愿接受手术治疗,她说自己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死也能死了,咋能拖累别人。冯宝贵对老人说:“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柳妹儿想想,她已经失去了父亲,要是再没了母亲,你让她从劳教所出来后,怎么受得了这个打击!”最后,老人同意了冯宝贵的安排,她含着泪对冯宝贵说:“我这辈子怕是报不了你的大恩了,就让柳妹儿来报答你吧。”
当医生拿着手术单请冯宝贵签字时,冯宝贵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在“同病人关系”一栏内写下了“母子”两个字。不用说,所有的手术费都是冯宝贵垫付的。
2000年4月,柳妹儿因为各方面表现比较出色,被提前三个月解除劳动教养。她一回到家就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冯宝贵,然后掰着指头计算冯宝贵哪一天收到自己的信,哪一天会给自己回信。然而,她盼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没有盼到冯宝贵的来信。她开始变得焦虑不安起来,她不知道冯宝贵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充满了失落感。
从母亲对“恩人”外貌的描述中,她猜冯宝贵就是那个“姓冯的同学”,她对冯宝贵既存着无限的感激,又有一份莫名的牵挂。又过了20天,冯宝贵依然没有来信,柳妹儿再也等不下去了,她决定按冯宝贵以前在信中所留的地址去找他。冯宝贵留下的地址有两个,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张家港。柳妹儿决定先去张家港。
柳妹儿找到宝贵水上航运公司设在张家港的代办点,代办点的人告诉她,冯经理正在住院。原来,冯宝贵公司的一艘货船在张家港附近与一艘比它大一倍的轮船相撞,当时冯宝贵正好在船上,他的胳膊、大腿和胸部都受了伤,有两根肋骨被折断,一只脚趾被生生压断。柳妹儿急急忙忙赶到医院,见到冯宝贵,就像见到自己最亲的人,她紧紧地抱着他大哭了一场。冯宝贵怎么也没想到柳妹儿会来看他。在他住院20多天的时间里,他想得最多的就是柳妹儿,对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小妹妹”,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现在柳妹儿来到了他的身边,他觉得自己的伤好了一大半。在以后的日子里,柳妹儿成了冯宝贵的“全职护士”,买饭、取药、洗衣服、擦身子,她样样都干。那个原来留在医院里照顾冯宝贵的职员看到这阵势,识趣地溜回了公司。一开始,冯宝贵坚持不让柳妹儿擦身子,柳妹儿对他说:“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哪有亲哥哥忌讳亲妹妹的。”见冯宝贵还是不肯“顺从”,柳妹儿摆出一副“泼辣”的“凶相”,三下五去二解除了冯宝贵的“武装”。
2000年8月,冯宝贵伤愈出院。柳妹儿整整在医院里陪了他两个多月。两个多月的耳鬓厮磨,两个人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尤其是冯宝贵,他有时用十分专注的眼神长时间地看着柳妹儿,那眼里所包含的情意是再明白不过了,看得柳妹儿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柳妹儿的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她爱冯宝贵,希望下半辈子和冯宝贵生死相守;另一方面,她对自己当过女扒手的历史一直耿耿于怀,这段不光彩的历史,要是让冯宝贵的家人和朋友知道了,那他以后还怎么做人?她有心离开冯宝贵,可又实在割舍不下这份爱。思虑再三,她决定回家和母亲商量一下。柳妹儿告别冯宝贵回到芜湖,把她和冯宝贵前前后后的事都说给母亲听了。母亲这才知道,原来多次帮助过自己的“恩人”,竟是抓住柳妹儿的“冤家”!但柳妹儿的母亲由此更加深信,冯宝贵是个好人。她对柳妹儿说:“你冯大哥要是能做我的女婿,也算我前世修来的福,只是不知他是真心喜欢你,还是仅仅想帮我们这个家。”母亲的话使柳妹儿对是否接受冯宝贵的爱又多了一份顾虑,是啊,冯宝贵对自己好,是爱的成分多,还是同情的成分多呢?
2001年春节,冯宝贵按当地的习俗,买了很多礼品去给柳妹儿的母亲拜年。他还特地给柳妹儿选了一只戒指,准备趁拜年的机会向柳妹儿彻底表明心迹。当天晚上,在柳妹儿那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卧室里,冯宝贵给柳妹儿戴上了戒指,他深情地对柳妹儿说:“让我们在一起生活吧。”柳妹儿颤声问:“我当过扒手,家里又这么穷,你不嫌弃我吗?”冯宝贵反问柳妹儿:“我比你大11岁,又少了一只脚趾,你不嫌弃我吗?”柳妹儿又问:“你是看我们家困难,想帮我们家,还是真心实意地爱我?”冯宝贵回答道:“你是想替你母亲报恩,还是真心喜欢我这个少了两根肋骨的人呢?”再也不需要更多的话,两个相爱的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幸福的泪水挂满了他们的脸庞。
2001年3月12日,冯宝贵和柳妹儿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当婚宴上有人提议让柳妹儿谈一谈和冯宝贵传奇般的恋爱经过时,柳妹儿大大方方地说:“我和冯宝贵爱里面有恩,恩里面有爱,我们是真正的恩爱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