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白

       如果将整个美洲比作一位时尚的美少女，那么她最吸引人眼球的地方莫过于她那苗条的腰，而巴拿马运河正如一根细长的腰带，紧紧勒在美女的腰间，不让多余的脂肪疯长。

       正是这样一条神奇的腰带，一下子拉近了太平洋与大西洋之间的距离，为东奔西走的船只、南来北往的游子开辟了一条“终南捷径”。这条“终南捷径”，建于海拔几十米的巴拿马地峡中间，工程极其庞大——既要移山，又要填海，还要造一座水上电梯，让船乘着“电梯”上山下山，来去自如。这听上去有点像《天方夜谭》。

      法国人，作为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于1881年着手建造巴拿马运河，但是很快知难而退。法国人的失败，一度让人怀疑建造巴拿马运河纯粹只是一个遥远的神话。直到1903年，巴拿马宣布独立，美国争取到运河的建筑权，开始重建巴拿马运河，十年磨一剑，最终于1914年8月15日创造并粉碎了世人眼里的神话——一条长约82公里的巴拿马运河诞生了。

船紧贴着肠壁缓缓蠕动近一个半小时后，向左大幅转向，进入加通湖（Gatun Lakes），眼前豁然开朗。湖内不知名的小岛星罗棋布，岛上树木葳蕤，一团团，一簇簇，呈磨菇状，倒映在水中，宛若偌大一块块翡翠；倒映在空中，幻化成一朵朵磨菇云。磨菇云，时而聚成更大更厚更实的一团，时而分裂成更小更薄更美的一朵。阳光，一丝一缕，从西边的云缝里探出小脑袋；细雨，一点一滴，挟裹着东边的来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扑来，密密斜斜地缝补着眼前的世界，竭力拉近天和地之间的距离。顷刻间，一道透明的雨帘横亘眼前，我那原本2.0的视力瞬间降到0.5。加通湖内交通拥挤，既有锚泊船，也有在航的船只。船与船相互尾随，之间的距离不足1海里。“哦，这该死的天气……” 忍无可忍的引水，开始念诵一通非常灵验的咒语。几分钟后，老天果然停止“哭泣”。只见云随风走，阳光见缝插针，老天的最后一掬泪水，化作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在前方的湖面上。船从拱形的彩虹下方穿过，人的心情也跟着走进一片如诗如画的曼妙意境。

    船在加通湖内信马游缰，快步跑了约一个半小时，于日落西山时抵达第三道船闸。在这里，船将作一次极其安全的“蹦极跳”，一下子跳到位于26米以下的大西洋。船进入闸内，闸门迅速关闭，接着开始排水，船急速下降，两旁的“铜墙铁壁”越升越高，头顶的天空越来越小，人仿佛成了井底之蛙。

    船闸宽33.52米，而船宽32.26米，两边的富余宽度仅有一尺，稍有不慎，船就会擦着墙壁走。这道闸共分三段，前两段航行顺利，船乖乖地走在船闸中间，不偏不斜。我用肉眼目测了一下船舷与岸壁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正好一尺五寸。我忍不住夸道：“这引水技术不错！”谁知引水禁不住夸奖，陶醉之余慢了半拍，船的屁股一下子甩过来，和墙壁吻在了一起。顿时，火星迸溅，伴随着一声痛苦而沉重的呻吟刺穿耳鼓，一种刺鼻的糊味在空中迅速弥漫开来。

    待糊味散尽，船已驶出船闸。引水念着自己的情人，归心似箭，于是急匆匆召来引水艇，打道回府。

    出了北防波堤，穿过船只密集的锚地，大海的胸膛变得宽阔起来。害羞的太阳早已躲到西边的山坳里，夜色正从四周向中心聚拢。远处的海岸线仿佛水墨画中的线条，只现出淡淡的轮廓。身后的巴拿马运河，渐渐浓缩成一个小小的点，透过瞳孔隐入我的心中。

    望着停泊在锚地等候过河的百十只巨轮，我想起交通拥挤不堪重负的巴拿马运河，禁不住感慨万千。现在每天约有60条船过河，以每条船7万美元（以我轮为准）计算，收入相当可观。据有关资料显示，仅运河一项收入，就占巴拿马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七十。由于受船闸宽度限制，世界上每一家造船厂都不得不量体裁衣，为巴拿马运河定做巴拿马型的船舶。有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设师们当初将目光看远一点，将胆子放大一点，将步子迈宽一点，后代人将受益无穷。

    据说，大多数巴拿马人都积极主张在本世纪建造一条更宽更深更先进的巴拿马运河，用以解决交通瓶颈问题；也有一些保守派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这是一个遥远的神话，向神话挑战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其实，现在看似遥远的神话，也许离我并不遥远。我想：时代要进步，社会要发展，最终还是要创造并粉碎更多的神话。 

                                                                2006年10月14日 写于巴拿马

第二道船闸分两段。按部就班：进闸前，带好拖轮和机车；进闸后，关闸，灌水，中场休息。时近正午，大台端来色香味俱全的鸡蛋炒饭，引水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用相当流利的中文夸道：“中国炒饭，棒极了！”转身又向大台深深鞠了一个躬，连声说“谢谢”。引水一边欣赏中文歌曲，一边品尝中国炒饭，时不时地呷一口中国绿茶……全身心地投入到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的氛围中，惬意无比。引水笑着说：“这里是中国人的天下，到处都浸染着中国的文化、东方的文明。”正所谓：终日耳濡目染，不学自会三分。 看来引水对中国文化濡染颇深。

      待船稳稳地系泊在第二段后，引水拿起手提电话，叽里呱啦聊了一会，又放下电话，说最近比较烦，原因是他有好几个情人，引水正为自己疲于应付而头疼。原来，在巴拿马，女人和男人比例失调。虽说也是一夫一妻制，但大多数男人都有好几个情人。引水说，我每天都要面临这样的思考，不像你们做船员的没有这种烦恼。我想想也是，于是颇感优越，并且暗自庆幸起来。

      和岸上的车道一样，一左一右，船闸中间被一条由钢筋混凝土浇铸而成的宽十几米的水泥墩隔开。我们船由南往北，邻道上的船自北向南，一来一往，互不相干。引水朝邻近那条船的驾驶甲板上张望，冷不丁举起右手，立正，行了一个军礼。我顺着引水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对面船上的引水也朝这边行军礼，由此推测他们是熟稔的朋友。

       座落在两船之间的水泥墩上颇具中国建筑风格的观光亭里，聚满了前来观光的游客。姑娘们浓妆艳抹，穿上最漂亮最性感的吊带裙，尽可能不辜负爹娘赐给她们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她们期待见到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的男性船员，同时也期待对方将自己的性感美丽“压缩”成一份美好的记忆，珍藏心底。船员们自然“不忍心”让她们失望，纷纷用相机公开“拷贝”姑娘的婀娜多姿，同时在心里偷偷“克隆”姑娘的风情万种。引水用目光朝亭上搜索一番后，终于锁定一个目标。美女举起一只被钻石手链修饰的玉手，表示已经接受对方的“点击”。“这个美女，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引水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她很快就将成为我的情人。”我不无妒羡地说：“恭喜你！”话一出口，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就在我怅然若失之际，船头的两排“牙齿”慢慢开启了，与此同时，我看见岸上的观光亭、亭上的姑娘，渐渐朝我身后挪移。

       出了第二道闸，一座斜拉桥兀立眼前。两根粗壮而浑圆的水泥柱，洞穿厚实的桥身，而一条条斜拉索，仿佛人胸前的经脉，被撑离了皮肉，形成两座坚挺的小山峰，勾勒出属于美女的迷人曲线，越发令人浮想联翩。

      船拖着留恋的脚步，从两座桥墩之间缓缓驶过，进入一条迂回曲折的羊肠小道。原本就很窄的河道里，疏浚船正在两旁作业，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导致碰撞或搁浅。好在舵手技术精湛，让我们免去了后顾之忧。夹岸的山脚下，许多挖土机和运土车川流不息，热闹非凡。一座座山峁，渐渐被他们夷为平地。睹物思人，我想起了中国寓言故事里的愚公，怀念和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过河

       时光如流水，在巴拿马运河里静静地流淌，转瞬到了2006年的秋天。而深秋的巴拿马，依然停留在盛夏的酷暑当中，乐不思蜀。我轮横穿北太平洋，尔后自北向南，像醉汉一样跌跌撞撞，一头撞进巴拿马炙热的怀抱。

       我轮在锚地候泊一天后，于翌日凌晨3点钟，备车，起锚。一小时后，引水登船，安装好自带的手提电脑，打开电子海图……待一切安排就绪，下令进车，左满舵，船在宁静的海面上划了一道大圆弧后，径直朝航道驶去。远远望见一排排红绿灯，井然有序地分列于航道两侧，调皮地眨着眼睛，与天上的星星遥相互应，好似在向过往的船舶殷勤致意。船进入主航道，犹如车上了高速路，路宽且直，一直延伸到4海里外的运河入口。

      运河入口处有一座大桥，被命名为“美国桥”（Bridge of the Americans），旨在纪念美国人建河有功。美国桥气势磅礴，美轮美奂，令人叹为观止。一盏盏闪烁的霓虹灯，宛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桥的四周，越发显得珠光宝气。细看，美国桥宛如一张弓，弓背朝上，而横跨运河长约千米的桥身犹如一支长箭，悬于弓的下方。弓箭倒映在水中，给人一种杯弓蛇影的错觉。人随船从弓箭下方驶过，浑身上下竟不寒而栗，直到水中的蛇影被梨铧般锋锐的球鼻首撕成碎片洒向四方，我不禁为自己的“庸人自扰”哑然失笑。

       巴拿马运河共设有三道船闸——离运河东南入口不远的地方，也就是美国桥前方3海里和4海里处，分别设有一道船闸；第三道船闸设在运河的西北出口。一道船闸，如同一级台阶。船将借助前两级台阶，被迅速抬高26米，进入大峡谷中间的水域，之后再借助第三级台阶迅速下降26米，进入连接大西洋的加勒比海。

       抵达第一道船闸前，带缆工登船，并由带缆工带好拖轮。引水调整好船速和船首向，船缓缓驶向闸口。闸口处，早有数辆类似于火车头的重量级机车整装待发。机车的任务是调整船位和控制船速，使船始终处于船闸中间，避免船与左右的岸壁、前后的闸门“肌肤相亲”。带好机车送过来的钢丝缆，机车开始沿着一条笔直的类似火车道的轨道向前滑行。船在距离前方闸门15米处稳住，系好船缆，位于船尾方向的两扇厚重的大闸门，犹如人的上下两排牙齿，渐渐合拢，最后紧紧咬合在一起。船和人仿佛进了敌人的包围圈，空气瞬间凝固，令人窒息。

      不一会，开始向闸内灌水。顷刻，原本沉寂的水面上，水花欢腾，空气被迫流动，人恢复自由的呼吸。
      灌水的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一刻钟。引水打了一个口哨，示意我们“中场休息”。接着，引水打开另一台手提电脑，播放了一首中文歌曲——正是韩红演唱的《神话》。我不无感慨地说：“巴拿马运河，就是一个神话——一个同样属于中国人的神话。”引水不解，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别忘了，当初就有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来到这里，参与运河的建造，请不要将所有的功劳都记在美国人头上。”引水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我问引水：“你也喜欢中文歌曲？”引水眉飞色舞，马上竖起骄傲的大拇指，不无艳羡地说：“中文歌，很棒！中国人，了不解！”说罢，自我陶醉地跟着旋律吟唱一番。我知道：引水对于中国人的顶礼膜拜，不仅仅是因为中国人曾参与运河的建造，更因为香港首富李嘉成买下了巴拿马运河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为巴拿马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在引水眼里，中国人精干，而且富有。

      水涨船高。随着向闸内灌水，船慢慢上浮，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待闸内水面与前方闸外的水面齐平时，两排“牙齿”松开了，解开船缆，进车，船小心翼翼地从“牙齿”中间驶过。第一道船闸只有一段，出闸后依次解开前后机车的钢丝缆。船像脱缰的野马，刚一提速，又被拉住马嚼子，不得不放缓脚步。前方1海里处，又有一道船闸紧咬牙关，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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