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相包办的结果
不久前,天津的一位老同学专程来北京,带了她的女儿来我家,让我帮她物色女婿。她的女儿叫兰兰,26岁,北京大学学经济的。毕业后,回到天津没一年就辞了工作,到北京找了一家公司打工,每月2000元,也还过得去,只是公司提供的住处是地下室,阴暗潮湿,衣物发霉。同学夫妇都是大学教授,家庭环境还不错,百思不解兰兰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苦口婆心也劝不动女儿回天津。兰兰说她在北京待惯了,死活要在北京闯天下。无可奈何,当母亲的只好另辟蹊径,赶紧找个北京的有房的女婿,起码让女儿有个住处。其他条件嘛,只要人好,本科以上就行。这就是老同学交给我的任务。听起来不难,况且兰兰长相虽然不算俏丽,却有1.68米的苗条身材,白白净净,落落大方,能干麻利,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我开始动用自己的社会网络进行扫描,尽管有几条信息告诉我,如今的女孩子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忙着定了终身,26岁的女孩子要算是老姑娘了,难。可我还是信心十足,我们兰兰在大学时就读了两个学位,过了英语6级,现在又边工作边读硕士,总比那些浮躁轻浮的小姑娘强。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当会计的男孩子,家里是北京的,住房也宽裕。我急忙告诉老同学。两天后收到回信说,干会计这个职业的人太死板,恐怕不适合兰兰的活泼个性。
没关系,咱再找。又找到一个搞美术的,中央工艺美院毕业,虽然不是北京人,可已经在通县买了商品房。这一次,老同学当场就给回绝了,说搞艺术的人心性太活,怕不可靠。
我笑了,死了活了都不行,你到底要什么?老同学这才吭吭哧哧地说最好找个IT业的,工资高,待遇好。
尽管条件提高了,我还是得帮忙帮到底。好不容易听说我一个朋友的儿子,刚刚跟他的女朋友吹了,28岁,清华大学学IT,现在中关村做IT,月工资8000元,北京人,父母也都是教授,有房,个头1.82米。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这一次老同学兴奋了,一天一个长途电话催我跟男孩子家里联系见面。不巧我要出差,为双方沟通之后,我就留了电话,让两个当母亲的直接通话约定。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北京,老同学又来电话了,说两个孩子还没有见面,因为她在电话里就问清楚了,男孩子体重190斤,太重了,恐怕内分泌有问题。
我笑不出来了。忙活了半天,电话都打了无数,竟一个都不肯见。现在,老同学还在不停地给我打长途电话,我只好说:“哪天我陪你去赛特或者燕莎买一个吧。”
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兰兰26岁还在打单儿,甚至担心她还会延误到29、30岁。当母亲的干涉太多了,无端地把许多机会掐死在摇篮中。应该说,从《小二黑结婚》的年代开始,父母包办子女婚姻的现象已渐渐消失,特别是在城市,在知识分子家庭里。但这只是形式上的,如今,在某些家长的潜意识里,还在有意无意地干涉着子女的择偶过程。这也是导致一些女孩迟迟找不到归宿的原因。当然,我们并不反对做父母的关心子女的婚姻大事,重要的是如何关心。我认为,我们需要做的只有两点:
第一,告诉他们择偶的大标准,比如:人品要好,求上进,性格和生活方式适合,等等。其次,从他们懂事起,就要多给他们讲一些自己直接或间接在婚姻爱情上的成败得失,让他们自己去借鉴领悟。等到他们长大成年,遇到具体对象的选择时,则应该放手让子女去见面,去感觉,去了解,去淘汰,并在这过程中和他们多沟通,这才是真正的爱护和帮助。
我还有一个女朋友,45岁了仍然未婚,而且提起母亲就义愤填膺,原因是:她年轻时的几个男友都被母亲给搅黄了。我们应该吸取教训。不只是当父母的,还有当子女的,当然后者是如何抗干扰的问题了。
抹不去的心灵阴影
我的一位朋友给我讲过,他们单位有三个未婚女子,分别是26、29、32岁,学历都在大专以上,长相都不错,性格也不古怪,却都没有结婚,好像也没有男朋友。三个人关系不错,上班下班、屋里院外总是形影不离,还总是约着去郊外旅游,在家里聚会。有人怀疑她们是同性恋,可哪有三个人的同性恋呢?时间长了,人们就发现,三个姑娘凑在一起时,总是在褒贬男性,谁家的丈夫没出息,让妻子承担养家的重担;谁家的丈夫把老婆当成养孩子做家务的老妈子,自己却在外边拈花惹草;哪个男人找情人是吃情人,哪个男人贴女人是为了自己的仕途;等等。不但说起来头头是道,还有许多精确的统计,比如,哪年哪年全国的离婚率有多高,哪里哪里已婚男人找情人的概率有多少。说着说着,她们还会语出惊人地发出感慨:
“阳刚之气正在男性中消亡,在女性中成长。”
“如今,好男人已是凤毛麟角,不久将不复存在。”
“缺少战争自然淘汰的男人退化了。”
等等,等等。
我的朋友对我说,难怪她们不结婚,她们对男性的成见太深了。我说,成见不是天生就有的,肯定有它的原因。过了些日子,这位朋友又对我说,原因搞清楚了。
32岁的那个姑娘在3岁时母亲去世,父亲不到半年就再婚,把她送进了全托幼儿园,而且周末也常常不来接她。上小学后,她回到家里,父亲工作忙,早出晚归,回来后又和后妈黏在一起,很少关心她的生活和学习。后妈呢,虽然给她做饭,给她买衣服和学习用品,却是不咸不淡的,还不如对待自己养的那只京叭狗。所以,放学后,她总是背着书包在街上毫无目的地徘徊,哪怕寒风凛冽,哪怕烈日炎炎,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晚上,她也总是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独自看着生母的照片流泪。考大学时,她特意挑选了远离家乡的北京,而且从上学到毕业后这十多年里,从来也没有回过父亲的家。起初父亲还打过电话,后妈也写过信,让她回去过春节,她不以为然。后来,她就连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也不给他们了。
29岁的那个姑娘则是在父母的吵架声中出生长大的,在她童年的记忆里,父母好像没有一天不吵架,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一场场噩梦。母亲总是扯着尖利的嗓音叫喊着,叫着叫着就开始摔家里的东西。当时她家里很穷,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可还是没留下一样完好的:铁锅缺了口,饭碗裂了纹,椅子瘸了腿,桌子是歪歪扭扭的,柜子也是伤痕累累的。不过,父亲比母亲还凶,一看见母亲摔东西,他就会瞪圆了眼珠,攥紧了拳头打母亲,而且常常是劈头盖脸,不管不顾,直到母亲被打得头破血流,尖着嗓子喊救命,一场恶战才算结束。每到这时,她就会惊恐地缩在墙角里哭。稍大些时,一看势头不好,她就会夺门而出,在公园、大街上待很久很久。记得有一天晚上,她竟然在一座大桥的涵洞下睡了一夜。幸亏是夏天,要是冬天恐怕就冻死了。15岁初中毕业那年,她就离开家,独自来北京打工,攒了点钱,又读了大专,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她也很少回家,尽管父母年纪越来越大,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可就像条件反射似的,她一看见父母,就会想起小时家中那地狱般的生活。
26岁的姑娘好像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大概是受那两个姑娘的影响吧。
我对朋友说,这就是症结的所在。童年的心灵是一张可以任意涂抹的白纸。前一个姑娘留下的是对父亲(也是对男性)的失望和怨恨,后一个姑娘刻骨铭心的却是对家庭(也是对婚姻)的恐怖和绝望。趋利避害是任何生命的本能,既然在她们的心灵深处认为男性是不可靠的,婚姻是罪恶的渊薮,她们就会本能地回避和拒绝男性和婚姻,而且还会有意无意地去获取许多男性和婚姻的负面事实来证明自己的看法。久而久之,这种成见就越来越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甚至影响了她们身边那个26岁的女孩。
对于那两个心灵受过伤害的姑娘,我们应该承认生活是复杂的,也是多姿多彩的,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由阴阳两个方面构成的,比如白天黑夜、高山低谷等等。我们必须承认,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着的生命没有从没受过伤害的,可也没有从没享受过快乐的,除非他没有感觉和感情。进而我们也就必须承认,在我们身边的确有一些不负责任的男性(也包括女性)和失败的婚姻。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摒除成见,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就会看到生活中还有很多优秀的男性(也包括女性),社会上还有许多美好的家庭。如果我们只是一味地钻牛角尖,只见黑夜不见白天,只见低谷不见高山,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我们无法改变自己出生的环境,却可以追求自己的新生活。事实上,这两个姑娘已经这样做了,她们离开了给她们带来痛苦和不幸的家庭,在社会上找到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确立了自己的地位,这已经很有勇气,很不简单了。如果她们还能够看到那些同样由男性和女性组织起来的美好的家庭,看到那些同样是离了婚却仍然关爱自己子女的父母,那么,让自己鼓足勇气面对世界,消除心灵上的阴影,去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男性伴侣,去营造一个理想的家庭,这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事物需要我们去发现,更美好的世界等待我们去创造,谁又有权利去毁灭自己和世界的未来呢?
过了头的自信
上个月,我的几个学生来看我。我问起廖琴的近况,大家支支吾吾的,我就觉得有问题。
廖琴是我最喜爱的学生之一,拿到硕士学位时才23岁。毕业后还常常到我家来,所以后面几届学生都认识她。有人说,漂亮,聪明,能干,集这三样于一身的女孩子最难得,廖琴就是一个。她不但有着闭月羞花的容貌,而且成绩拔尖聪明过人,同班的男孩子都比不过她。所以,校里校外追求她的男孩子前呼后拥。当时她还年轻,我怕她学习上分心,就要求她在校期间不谈恋爱。她也听话,果然就没见她和哪个男孩子常来常往。毕业后,廖琴有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我又反过来催她解决个人问题。她却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言辞也总是闪闪烁烁地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会儿说她还小呢,不着急;一会儿说暂时保密,以后再给我一个惊喜。女孩子大了,当妈的都管不了,何况我这当老师的。不过,我还是相信像廖琴这样好的条件,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归宿。我耐心地等待着那个惊喜。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8年,我的头发都等白了。惊喜没等来,廖琴也不来了。后来,经我再三追问,一位女学生才原原本本地给我讲了廖琴的经历。
原来,廖琴毕业后不久就辞了公职,到一家相当知名的外企工作,因为聪明能干,很快就成了这家外国公司的中方代理,不仅工资是个天文数字,人也修炼得更加光彩夺目。这些情况我是知道的,记得当时我还特意开家宴为她庆祝过,在宴席上她的师弟师妹们也都很羡慕。
但是,我不知道的是,在工作中,廖琴和那家公司的外国老板有了婚外关系,而且持续了7年。在这7年当中,那个外国人对廖琴的确是万千宠爱在一身,虽然年龄比廖琴大了十来岁,可人长得高大,潇洒而又幽默风趣,特别是对女人那种体贴入微的关爱,令廖琴如醉如痴,况且那人还一再向她表示要了断国外的婚姻,和东方的维纳斯厮守终身。这时候,在廖琴的周围还是有许许多多中国男孩在不顾死活地追求她,其中也不乏优秀和具有潜力的竞争者。可是,她却根本不屑一顾,像着了魔一样热恋着,等待着。当时她的父母朋友都反对,告诫她:“葡萄是酸的。”可廖琴却很自信。她总是说,就像她再也找不到比那人更理想的丈夫一样,那个人也再难遇到像她这样优秀的妻子。他们既然是天生的一对,天公就会作美。
但是,年复一年,那个人的许诺就像廖琴给我的许诺一样迟迟没有兑现。这其间,廖琴也因此和他闹过吵过,甚至还有过短暂的分手。可是,那个人总是有办法让廖琴重回他的怀抱,当然也是因为廖琴始终还没有放弃希望。到了第七个年头,也就是去年,那个人突然回国之前才对廖琴说了实话,他的妻子死活不肯离婚,而他的事业又是建立在妻子家族的基础上的。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这一年,廖琴已经30岁,许多当年追求她的优秀的男孩子早就娶妻生子了。剩下的她更是看不上了。何况,现在的廖琴已是今非昔比,由于年龄,由于受挫,出于自尊,出于绝望,她开始封闭自己的行为和心灵。她不再工作,她的积蓄一辈子也花不完。她也不再和亲人朋友来往,她无法忍受他们的怜悯和同情。不到一年的时间,憔悴就蚕食了她那闭月羞花的容貌,孤独也渐渐改变了她那活泼可爱的性格。
难怪她不来看我,我最爱的学生却给了我最大的痛心。我设法查到了廖琴的电话,让她一定来见我,我有话说。
像廖琴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孩子往往会陷入一种心理的误区,以为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所以她们才会一叶蔽目不见泰山,才会盲目地追求那些不可能也不应该追求的人和事。在生活中,我们常常看到一些其貌不扬、才智平平的女孩子能够找到一位相当不错的丈夫,过上一种十分美满的生活,这是因为她们能够正视自己,很实际地去进行选择和努力。而有许多才貌出众的女孩子,却反而会在婚姻爱情上坎坎坷坷,不尽如人意,这又是因为她们太不实际。她们的努力就像在沙滩上盖房一样,经不起风吹浪打,而且是盖得越高,付出的代价越大,受到的打击也就越惨重。
我想对廖琴说,年龄,挫折,失败,痛苦,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对生活的信心。对她来说,世界还很广阔,人生还很长远,重要的是要看到自己的优势,看清自己的环境,从盲目的误区中走出来,脚踏实地地去争取新的生活。况且,形由心生,只要把心态调节好了,30岁照样会恢复花容月貌,照样会有优秀的男性追求你。
说到这儿,我又想到了我的另一个女学生,她长得的确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丑(尽管当老师的不该这样评价学生)。进校时都28岁了,还没有过一个男朋友。记得当时我和她谈起个人问题时,她曾说:“老师您放心,我不会想不开。长得不好是爹妈给的,我改变不了,但是,我可以加倍努力地去做好学问做好人。”毕业后,她在专业上果然很有建树,在一次国际性的会议上,她的论文得到了好评,同时还结识了一个美国同行,最后结成了连理。
有些事情看上去不可思议,其实也有它内在的道理。要不,为什么科学家们总要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不是“优者生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