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肉
这是1970年的某天早晨。
凌晨,天蒙蒙亮。
阿奶佝偻着身体提了一只竹篮上街买菜了。她手里面揣了本月最后几张肉票。
她急匆匆地来到了已经被挤的水隙不通的肉庄柜台前。肉庄还没有拆排门板,一丝白炽灯的昏暗灯光从排门板内泻了出来。人们在肉庄未开门之前议论纷纷,夹带着对不排队加楔的人抱怨。加楔的人也理直气壮地回应:
“侬勿看到地上厢的转头?昨天夜头我就来放篮头和砖头了。篮头被你们扔了,砖头是我的,你还呜哩呜哩?”肉庄门前的人气比茶馆还热闹。
刚刚杀好的肥猪正在被屠夫举起砍刀一劈为二,然后被一只明晃晃的不锈钢钩子挂到了柜台前的横档上。排在前排的人表情有点异常兴奋,瞪大了眼睛从排门板的夹缝内窥视白花花的猪肉:“侬看挂在前面几爿猪肉多肥啊,我特地赶了一个早,排在前面一点好斩到一块肥肉,几个小囡肚皮里的油水全部被青菜刮得清汤寡水了。”
尽管持了几张肉票,估计也只能买3斤多猪肉,阿奶也想把肉票的价值最大化。月底了家里的油瓶基本见底了,阿奶想趁手里面的几张肉票多买一点膘厚的肥肉。
附近工厂伙食团的采购员没有开门就到了店堂内,见到了肉庄内的负责人连忙低头哈腰地走到跟前,把一包大前门香烟拆开后撒了一圈,同时殷勤地把负责人的烟点了,随后凑近了负责人的耳朵嘀咕了几句之后,负责人授意营业员从横档上拿下了一爿最肥的猪肉,噼里啪啦劈了起来,只见那块膘厚的肥肉就落入了他带来的篮子内。
外面排队的人们从排门板门缝看到了,一阵骚乱:
“不许开后门切肥肉,我伲外面的也想买肥肉!”
肉庄内的事宜处理完毕就到了开门的时间了,排门板很快从里到外一快快被拆了下来。肉庄内的灯光把排队的人照得原形毕露,人们都抻起了头瞄准了几块特别肥的膘肉。
“谁第一个?把肉票递上来!”营业员油头光面,大概在肉庄做油水也揩了不少。
第一位,身子往前挪了一下:“给我斩那块奶脯肉,那块猪油也给我搭上去。”
营业员不肖一地对着那人说:“落刀为准!”说着举刀落下,一块表面看似膘厚的肉劈开了,只见肉里面都是鲜红的精肉。那人脸上流露出了非常遗憾的表情:
“嘎精的猪肉,你能否把那块肥肉也切给我?”
“肉票拿来!我就给你,下一个!”营业员不耐烦地把一堆肉扔给了第一个排队的人。
他嘴里面叽咕地走了出来一脸沮丧:“倒霉,排一夜天队就买了熬不出几两猪油的肉!”
排在他后面的一个人马上接了上去:“同志,这块肉上给我切3斤,肥一点,谢谢了!”
营业员还是那般神气活现、高高在上的样子和态度:“肉票,只能斩2斤8两肉!”
“同志,帮帮忙,阿拉窝里厢人多,多斩一点,给小囡增加一点营养。”
“要吃肉的人多了,我斩拨侬多了,别人就少了,每天肉庄的定量就是两头猪猡。”
“好了,3斤1两。拿去,侬看后面的老太太对我有意见看法了,讲我开后门了。老太太对哇?”营业员看见后面的阿奶,仿佛有点怜悯了:“老太太,侬要哪块肉,肥一点?还是瘦一点?好的,这块肉怎样?”几个人买过之后,留在案板上的都是白花花的肥肉了。
阿奶称心地点头:“同志,给我肥一点的肉,最好这块!”阿奶指了摊在柜台上的那块肉。
“看来,老太太福气有一点,侬看都是大肥肉!”在阿奶后面的人看到肥肉有点眼红了。
“老太太,拿好!一共三斤五两,肉票、钞票正好!”营业员从阿奶手里数了钞票,点了肉票,然后拔出喉咙响亮地唱票。阿奶应声:“对拉哦!同志谢谢侬!”
阿奶把肥肉放在了篮头里回家了。路上,阿奶作了吃这块肉盘算:
“把肥肉、板油熬成猪油,可以得到1斤半猪油了。这星期烧菜不成问题了。猪油焦用来烧咸菜汤,可以节约一调羹勺猪油了。余下的一些精肉切成肉丝,烧黄牙菜肉丝,让全家好好的打牙祭。”阿奶想到此,脚步也加快了。
阿奶今早终于了却了一桩买肉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