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驾驶着轮船到过不少美国港口城市,与许多引水员合作过,都挺愉快的。不曾想,前不久在美国的密西西比河,我却遇上了一位傲慢无礼的引水员。
那天,我轮在美国新奥尔良上游的码头卸货完毕后,锚泊在河中心等待靠泊装货。上午11时许,一位美国引水员登上我轮,因为此港规定,移泊、靠码头均需强制引水。按照惯例,我一边吩咐船上服务员招待引水员,一边向他介绍船舶情况。过了一会儿,港口当局在高频电话中通知我轮:靠泊时间推迟。
自从得到推迟靠泊的消息后,我就发现这位引水员开始变得很不耐烦了。只见他在驾驶室里踱来踱去,一会看看雷达,一会儿又拍拍GPS定位仪,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意思是你们船上使用的仪器设备,都太旧了,应该换新的。其实这些设备都是刚换不久的。看他烦躁的样子,我心里想,我们须谨慎行事。
午饭时间到了,我征求他的意见:“中午饭您想吃什么?”“土司面包,再来点儿方便面加鸡蛋。”于是我吩咐大厨马上去做。一会儿,服务员把饭端上来了,我陪着他吃饭。等快吃完的时候,他不满意地说:“不好吃!”我问他怎么了?他指指碗:“中国的方便面不好吃。”“那美国的呢?”我问道。“最好。”他得意地伸出一个大拇指。我心里有点冒火,就让服务员把方便面的包装袋拿给他看。上面用英文印着:MADE IN AMERICA 。这方便面是我轮刚刚从新奥尔良购买的。此时,这位傲气十足的美国引水员的脸涨得通红。
饭后过了一会儿,这位引水突然笑着凑到我的面前,向我“请教”起台湾问题来了。其大意是:为什么中国非要把台湾说成是中国领土,不让台湾独立。他还说,有的国家已在世界地图上把台湾和中国大陆分成两种颜色,中国政府应该承认这一点。听了他带有挑衅性的话语,我不禁“怒从心头起”。我心里想,为了两国友谊和船舶安全靠泊 ,在一些小事上能忍也就忍了,但在大事大非问题上,决不能妥协让步。今天,谁让你撞到了枪口上了,我可要好好给你上一堂中国地理和历史课。我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平静地用英文向他讲述了台湾自古以来就属于中国领土的事实。最后,我还特别指出,这些年来,美国当局为达到其侵略扩张和霸权主义的目的,对台湾“实行保护支持”,粗暴干涉中国内政,才使海峡两岸一直未能统一。
听了我义正辞严的一席话,引水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是真的?”他好像第一次了解到中国大陆与台湾之间的历史渊源。“这是历史,没有人可以改变!”我说道。“我可从未听说过。”引水员诚恳地说。
这时高频电话里传来了我轮靠泊的消息。我船立即起锚。
当时,我轮为了靠泊后能够及时装货,船员们正在抓紧清舱,所以,有两个大舱的克令吊是处于船舱上方的起吊状态。为安全起见,我准备让水手长把克令吊收好。可引水员说:“没问题!”他告诉我,有半个多小时的航程就到了,但不说是哪个泊位。为了安全靠泊,我只好尽力配合他的工作,谨慎驾驶。待我轮使入航道后,只见他往椅子上一坐,俨然一副雷打不动的派头。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电话告诉机舱轮机长,注意操纵,随时可能用车,继而又通知在船头瞭望的大副、水手长,备好锚,以防万一。
航行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船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座大桥。我见引水员还不让减速,连忙问他泊位在哪里?“过了桥就到。”“你没说要过桥啊?”我急忙问道。“引水站刚通知我的。”“你怎么不早说。克令吊还未放下……”我的话刚出口,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深知,克令吊是他不让放的,过桥的情况又未及时通知船长,如果船吊碰撞了大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时,他开始手足无措了,都想不起指挥了……
情况紧急,我行使了船长的权利,发出停车、全速后退、落吊杆、抛锚等一连串的命令。
好险!船终于在抵达大桥之前停住了。此时再看那位引水员,站在驾驶室里一动不动,两眼发直,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没合上。当我喊了他一声后,他才缓过劲儿来,连声说:“谢谢你!”
一场虚惊后,我决定更换引水员。听了我的话,引水员吓得直作揖,求我帮他这次忙,如果他被赶下船,以后就有可能失去这份工资丰厚的工作了。他痛下保证:以后一定努力配合我的工作,确保船舶安全。这时的美国引水员,已没有了刚上船时的傲气,变得十分谦恭起来。看着他那乞求的目光,我的心软了。
临下船时,这位美国引水员向我深鞠一躬说:“船长先生,实在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偏见。”他停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昨天,我的太太被车撞了,现在她还在医院里。”
望着他的背影,我心潮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