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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版版主:郁金香  钱二  一剑钟情  又见彩虹  香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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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6:53:00
小雨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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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 生命休止符

    何船长回来了。
    事先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到了台北机场打电话给阿渔,要我们立刻到他家去一趟。
    自从两个月前在“明星”不欢而散之后,一直再没见到惠如,我打电话给她,她明明在
家却不肯来接听;有一回。在街上遇见,我老远的就跑过去跟她招呼,她却把头一扭装没看
见,今我尴尬之极。或许那天在“明星”是我太过份了一点,完全以自身的观点去衡量整个
事件,全然地忽略了惠如的心境,她可能是以呈现宝物的心情向我展示她浪漫的爱情,乃欲
与我分享她的欢偷;就如同她平日买了件新衣服定穿来给我看一样,这次我不但没能赞赏她
的选择与拥有,反而纯以道德的眼光加以评判,一点都没表示接纳与关怀。这无异给她当头
一盆冷水,除了失望之外、一定会产生许多愤怒与不满。尽管事后我曾很诚恳地写了封长信
给她,—方面向她表示歉意,一方面很客观地向她分析许多事理,劝她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使
自己后悔的事,告诉她热情冲动并不代表爱情,激情与挚爱是多么容易使人混淆,盼她能冷
静地分辨出情感的确实度……信寄出去有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更增加了我心中的怔忡不
安。说不上为什么,也许只是一种纯女性的直觉,总觉得那个黄鼠狼不是真心对惠如,似乎
只是玩一种浪漫刺激的游戏;或许爱情本身即具有一份迷人的吸引力,尤其是一些非法的爱
情,受阻的爱情,热烈的畸恋,更容易激起人们的热情与渴望,象飞蛾扑火般地投入其中,
将所有绝望化为更炽烈的情意,将一切的阻力转为哀叹的折磨。
    坐在车里,我一直紧紧抓着阿渔的手,心里乱得厉害,仿佛即将面临一场不知名的风暴
一般地紧张,阿渔的脸色凝重,嘴巴紧绷着,一股无言的怒意由他手掌流入我手心,更加深
了我的不安。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上楼梯,门开处,却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楞住了,小强正骑在外公的脖
子上一纵一纵地跳着叫着,何船长则咧着嘴乐呵呵地在屋于里打转;琴姨笑眯眯地迎我们进
去,指那一老一小说着:“他们祖孙俩还真是一见如故,坐,坐,小强下来,来和盈盈玩。”
    乘着琴姨沏茶之际,我俏俏地跟进厨房,小声地问:“惠如呢?”
    “还没回来,唉!这孩子,真叫人操心……”
    “噢……”
    “耽会儿他爸爸问起来,你可要帮忙兜着点儿。”琴姨面色忧戚地说着:“她爸爸的脾
气,唉!也不知道谁告诉他的,刚才进门就冲着我大吼,要不是有小强在,还不知道要闹到
什么时候呢!”
    我心头一紧,手里的茶杯差点滑落,幸好琴姨没注意到。
    客厅里何船长正和阿渔聊着船上的事,小强和盈盈在一边堆积木,我和琴姨交换一个释
然的眼神;坐在孩子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四点,五点,六点半了,惠如依旧不见踪影。何船长开始沉不住气,焦躁地在屋里蹀躞
着,琴姨一脸不安地看看何船长又看看我,阿渔挤命地抽烟,一根接一根地吸。
    六点四十五分,何船长丢掉手里的烟,做了最后决定。
    “走,我请你们吃饭去。”
    “应该由我给船长接风。”阿渔站起来说。
    “不用客气,走吧。”
    正当大伙准备穿鞋出门时,门铃响了。几乎每个人都停止动作,琴姨鲍过去“喂”了一
声,立刻揿下按钮,由她脸色看来,我知道一定是惠如回来了。
    高跟鞋声伴着愉快的歌声拾级而上,到了门口,一下子刹住了。
    “咦?!爸,你回来啦?”惠如的眼中掠过一抹惊异和一丝畏惧,好象小孩子做错了事
被大人发现时一样,但很快地就被另一股兴奋的气流所淹没,她热烈地挽起何船长的胳臂。
“嗅,心仪,阿渔,你们都在,今天可真热闹。”
    惠如摔了摔及肩的长发,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很快地在每个脸上打了个转,最后停在
何船长脸上。
    “爸,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呀。”
    “不用,我是临时决定的。”
    “是不是有人向你打小报告?”惠如的眼睛照向阿渔,里面闪动着怒火。
    “那要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我不懂。”蕉如故意眨眨眼睛,一副天真模样,伸手抽出一根香烟正要点
火;被何船长的一声怒喝又不情愿地放下。
    何船长的忍耐力似乎已接近饱和点,他极力抑制着即将进发的怒火,冷冷地说:
    “是要我来问,还是你自己讲?”
    “好吧!”惠如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表情庄严地迎视着她父亲清晰地说着:“我自己来
讲。爸,我要离婚。”
    “你!你要离婚?你竟敢对我讲出这种话来!”何船长怒气冲天地大吼道:“丈夫才出
去一年多,你就胡搞乱来,如今竟然要离婚,我看你是发昏,一点都不知羞耻!”
    惠如没说话,只空空洞洞地瞪着眼睛。
    “你要离婚?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有没有为你丈夫、儿子、父亲想过,从小你就任性惯
了,什么事都一意孤行,完全不肯替别人想……”
    “爸,离婚是我自己的事,楠楠爱我,我爱他,为什么不能长相好守?”
    “少拿爱来唬人,听了叫人起鸡皮疙瘩,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把爱挂在嘴上,也不
嫌肉麻。”
    “爸,爱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为什么不能讲?”
    “对,就因为爱本身有着它庄严神圣的一面,才不允许它受到玷污与滥用,它不能作为
一切罪恶的挡箭牌,打着爱的招牌就可以胡作非为,可以任意地刺伤别人哪。”
    “爸,我无意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小李,我承认对他深觉歉疚,可是,我不能为了道义
上的责任而绞断了自己一直追寻的爱情,放弃近在眼前的幸福。”
    “简直一派胡言!我看你是被爱情的邪风吹昏了头!”
    “我没有!从来没有一个时候我这么理智过。”
    “你!你简直要气死我了,你这个不肖子!你……”何船长唬地站起来,脸色发青,跳
到惠如面前,举起右手要往下劈,琴姨和我也同时站起来,琴姨一个箭步冲过去,横挡在中
间,截住了何船长的手。
    “有话好讲,不要动手,来,坐下,坐下;喝口茶,消消气。”
    琴姨连推带拉地把何船长按在椅子上,将茶杯递到他手上。
    空气一下子僵了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各自有着不同的感受,谁也不愿意先开
口来打破僵局。我忽然觉得我们实在不该来介入这场尴尬的家庭风暴中。
    突然,电话铃声大响,敲破寂静的沉默,琴姨拿起听筒,只见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
白,仿佛全身的血都流光了似的,嘴唇发抖,目光中一片惊惧;两行热泪冲出了眼眶,人显
得摇摇欲坠。
    “琴姨,你怎么啦?是谁的电话?”我过去扶住她问。
    “医院,是医院打来的,姐姐,姐姐她恐怕不行啦。”琴姨全身陷入战栗之中。
    “啊?!妈,妈妈!”惠如一下子弹了起来,惊惧万分地狂喊一声,抓着何船长的手叫
着;“走,我们马上到医院去。”
    “是,是的,我们马上去,马上去。”何船长声音暗哑,面容凄惶地看看惠如又看看琴
姨,机械似地重复着:“我们快走。”
    “琴姨,惠如,你们快去吧,我留在这儿看孩子,等你们回来,放心好了。”我按了按
惠如的肩膀诚恳地说着,她很快地瞅了我一眼,眼中流露出感激的光彩,在这一瞥之中,我
们之间的障碍完全消除了,彼此心中有一服新的暖意冉冉升起。
    快十点了,惠如她们不但人没有回来,电话也不打一个,真叫人着急。我替孩子们洗过
澡,打发他们上床睡觉,小强口口声声嚷着要“婆”,闹了好久才唾着。
    等招两个小家伙都安顿好了之后,也将近十一点半了。阿渔显得焦虑不安,看看表又看
看我之后说:
    “我到医院去看看,也许有带要帮忙的地方。”
    “也好,去了打个电话回来。”
    “我知道。”
    阿渔走后,我的胃开始隐隐作痛,替自己装了个热水袋按在胃上,蜷缩在沙发里守着电
话等消息。
    过了好久,好久,我几乎怀疑电话坏了,几次忍不住拿起来听听看是否有声音。
    终于,电话响了,我赶忙抓起听筒急促地说:
    “喂,是阿渔吗?怎么样了?”真恨不得一口把电话吞下去。
    “阿乖,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讲。”阿渔顿了一会又接着说:“情况不太好,医生已尽
全力在救治,只是,病人本身的生命力似乎完全消失了,有点象风前残烛,随时都会熄
灭……”
    “你乱讲!”没等他说完,我就蛮横地截断他的话。
    “不是我乱讲,你看了就知道,以前我妈也是这样的。我知道。”
    “你乱讲,乱讲,乱讲……”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竞咬住了,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乖,阿乖,你怎么啦?你说话呀你!”阿渔焦急地喊着。
    “我……我难过……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刚才你可把我吓坏了,你没事吧?我想在这儿陪陪他们,可能要晚一点,你先睡吧,
乖,快去睡吧,别忘了你是有身孕的人哪。”
    放下电话,胃里一阵阵抽搐,随即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直呕得胆汁胃液都往外滴,入
觉得分外虚软,象一堆棉花似的瘫在椅子里,动弹不得。心里惦记着惠如母亲的安危,脑里
回荡着阿渔的话,身心承受着极度的煎熬,渐渐地,我有点迷糊,睡意象浓雾般地向我围过
来,越来越沉,终于不支地闭上眼睛。
    恍惚中,有人开门,传来杂杏的脚步声,我好想睁开眼睛,那眼皮却有如千斤石磨,怎
么也推不动,又象有一股极大吸力拼命地将我往无底深渊里拉……我越想挣,越觉得四肢无
力……不对!是有人进屋来了,我拼命撑开眼皮,朦胧中,有人影晃动,越来越清晰,啊!
一道耀眼的朝阳刺入眼底,我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是他们回来了。
    我猛地站起来,接触到三张哀恸欲绝憔悴凄婉到极点的脸孔。惠如一下子扑进我怀里放
声大哭,何船长一言不发地回房里去了,琴姨容颜凄楚地看我一眼,哑声地问:“小强
呢?”就径自朝里屋走去。
    我朝阿渔望一眼,他沉痛地点点头。我的心房一下子紧缩了起来。全身的能量骤然地消
散了,流尽了,飘走了,耳边惠如的哭声也变得好渺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了……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22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6:53:00
小雨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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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三 蒙古大夫

    小李急着要回来,船公司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接他。情急之下,他只有以私人立场向
阿渔求救,请阿渔提前结束休假去接他以便早日返台。另一方面,何船长也恳求阿渔和我,
极盼小李能在这个时候回来,许多地方都需要他。随着惠如母亲的埋葬入土,整个何家陷入
瘫痪的状态,虽然多年来,她母亲一直卧病在床,虽然她早已神志不清、形容枯搞,却仍然
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一股无形的力量,充满在惠如心中,是那么的坚牢有力;或许在母亲活
着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需要她、依恃她,现在这个事实象隐藏在海棉底下的弹簧,一
下蹦了起来,它是那般的尖锐,那般的强烈,深深地穿过肌肤,刺入灵魂深处,全然地扰乱
了她整个心灵。她的精神几近崩溃,吓坏了何船长和琴姨,除了着急之外,还有着那么一份
隐虑在彼此眼神中流转,在心中跃动,随着时日的增加,这份忧惧益发地深炽,使得她们不
得不企盼小李的归来,不得不求助于阿渔的提早启程,不得不一再地哀恳地请我谅解,同意
阿渔在月底上船接替小李的职位。
    阿渔要走的日子越近,我的情绪越恶劣,常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大声苛责盈盈,看谁
都不顾眼,做什么都不对劲,真想狠狠地揍谁一顿,好象这样一来心里面的气会跟着消散,
而惧于面对的问题会化为无形一般,可是,我既不能揍谁,阿渔要走的事实也无可逃避,于
是心底淤积的郁闷只有愈来愈深,愈积愈多。我觉得自己有点象刚由冰库里取出来的肉,还
没等完全解冻就又被放回冷冻库里一样,又象小时候正玩得起劲时,却被大人早早地赶上床
去时的心情,既怨又气又无奈。
    到了阿渔要走的这天早上,心头积存的怨怒膨胀到了饱和点。一夜没睡,脸色苍黄,心
乱如麻。阿渔正默默地谨慎地将箱子掀开,做最后的检查,那只箱子从三个月前回来到现在
一直放在那儿,里面许多东西部还没取出来,记得我还笑过他,回家都一个礼拜了箱子还舍
不得解开,好象随时准备要出发一样,哪想到竟真是这样。看着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用品,不由使我妒火中烧,它们都比我幸运,能随阿渔到任何地方和他生活在一起;而我,
是他的妻子,却只能呆呆地看着他收拾箱子,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而去,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是连一只箱子都不如。内心的怒火燃烧得我几乎要发疯,我变得又乖戾、又嫉妒,然后,
我听见一个聒噪的声音在说话。
    “阿渔,不许走。”
    沉默,一切都静止。
    “我说不许你走!”
    接着我由床上跃起,跳到阿渔面前,发狂地揪起箱底的衣物往外扬,鞋子、头油、文
件,象落石般地飞滚,我整个身子不停地颧抖,心中的怒火象山洪爆发般地奔流。
    “心仪,你住手!”有人在怒喝,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还有一双盛怒而惊异的眸
子挂在眼前。
    沉默,一切都静止。
    “阿渔,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我……不要……”我嘶哑地喊着,一下于滚进阿渔怀
里失声痛哭,直哭得眼皮都睁不开。
    “乖,乖,不哭,不哭,我知道你心里难过!”
    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我拼命摇头,在心底呐喊着,你哪里知道我心中的凄楚?
你哪里晓得我心底的隐惧?你哪里晓得我的软弱?
    “乖,别哭了。我告诉你,这条船明年可能到西班牙大修,到时候我会写信给公司,让
你到船上来玩,如果你愿意还可以跟船走,好不好?再说这次去只要一年两个月就可以请假
回来,不会太久的。”
    明年是多么久远?西班牙更是一个远不可及的地方,况且明年身旁又多了一个宝宝,能
不能拔腿就走还是个问题。他的话并没有给我多少安慰,我仍然吸泣着,声音却渐渐弱了下
来,心中的怒火也慢慢地平息下来。经过方才一阵喧闹似乎软弱了许多;问题虽然依旧存
在,却不再那股的尖锐了。是知道无论再怎样也无法改变事实而退于无奈之中的无奈,有如
小孩无理取闹哭叫之后,依然不能得逞,只好乖乖打消原意一样。
    “快,帮我把东西收拾好,十点前要到机场。”阿渔推开我,急速地拾捡地上的衣物o
    “我不。”我执拗地坐在床上不肯帮他弄。
    “哇,你们女人呀,真是搞不懂。”阿渔耸耸肩,搓搓鼻子,无奈地自顾收拾着。其实
他是个极细心的人,每回来来去去都是自己整理箱子,我们一块外出旅行时,我只管拿了皮
包就走,丢三忘四的,阿渔却是连一条手帕都不会掉的高度仔细。我看他有条不紊地将零乱
的物品一样样摆回箱子,又小心地关好锁上,不觉冲口而出地说道:
    “其实你们男人也一样叫人摸不透。”
    “好了。看样子我还得换件衬衫。”阿渔瞅着身上那件。被我眼泪鼻涕糊得斑痕累累的
衬衫说着,“乖,真的不去机场了?”
    “嗯。”
    “也好,在家里说再见,免得又伤心,就象人家先生上班一样。什么事慢慢习惯就好
了,我会托人带信给你!”
    “我要人,不要信。”
    “傻蛋,人老早就是你的了嘛。”
    “阿渔,阿渔……”心头一股激动,我再次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搂着他脖子,不争气的
泪水又迷糊了视线。
    在一长阵深热的亲吻后,阿渔板着我的肩膀,深情款款地对着我说:
    “乖,阿乖,别让我走不成了,好不好?”
    我不管,依旧紧紧地抱着他,恨不得整个挤进他身体里面,随着他飘洋过海,伴着他渡
过漫长的海上生活。
    九点,公公敲敲房门说时间差不多了,该走啦。
    我绝望地盯着阿渔,一阵阵寒意打心底冒起。
    看着他提起箱子走出房门,听见大门关闭声,一发归于寂静,静极了,我听见自己的心
在哀泣,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真空状态。
    这种真空的状态一直连续了两天。第三天,收到一封报时信,是阿渔托人带回台北投寄
的。
    我的心狂跳不已,跑下玄关去取信时,没留意滑跌在门旁,顾不得疼痛赶忙站起来伸手
去抓信,就在门边,用发抖的手撕开信封,狼吞虎咽地看着。乖妻:
    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家,离开你,十几个钟头的飞行中,脑子里全是你那布满泪痕的
脸,颈边还留着你的体香,唇间印着你的热吻,而我们已经分开十万八千里了。乖,还在哭
吗?眼睛一定肿得象桃子罗!傻人儿,别哭了!当心自己身体,不要忘了有一个新生命在你
体内需要滋养呢,喂!这回哪我坚信一定是个儿子,我有这个把握,信不信!
    小李特别到机场来接我,船是昨天下午进港的,预计明天上午启锚前往荷属Curacao装
油,大约十二天后再回到美国费城卸油,这条船水路不长,情况还算理想。大副是不用当
班,但并不表示比以往轻松,相对的反而加重了责任。以前我不是说过大副是舱上的管家婆
吗?琐碎、麻烦、累人、难做,是大副的职责写照,对上要向船长负责,对下要处理全船的
人与事,要能摆平每个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记得初初上船时,刘老师曾跟我说:“做事
容易做人难。”尤其我们是一个讲求做人胜于做事的国家,年轻人必须多忍耐、多磨练,多
学多看,做人的种种就全靠自己去领会学习,把每个棱棱角角都磨平了,变得圆滑稳重之
时,才能迈入一个新的境界,跑了几年船才发现自己多么冲动、率直,为人处世方面实在差
得太远。尽管我自忖在能力方面是一流的,但是在待人管人的火候和技术却是三流的。别人
不讲,单单和小李比就差上那么一大截,离开学校,每个人都变了不少,小李的改变尤甚,
说文雅一点是成熟、稳健、深沉,说粗鲁一些,就是太世故,有点故做神圣状,叫人受不
了。就拿他对老婆有外遇的事来讲吧,明明是戴了绿帽子,却死不承认,还说什么为了保持
家庭的完整,他绝不离婚,硬说他老婆是一时的迷失,象贪玩的孩子乱闯,等她玩腻了自然
会回来的,又说什么爱是包容、是忍耐、是给与,妈的!听了他那套瘟生道理我就火发,老
婆都要跟人家跑了,他还在唱高调;要换了我非宰了那小子难消这口王八气!乖,我说的是
真的,你可千万别跟我来这套,否则我实在不敢讲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没有小李那么好
的涵养,我所谓的爱就是全然的占有,全部的奉献,彻底的贞洁,我要一个女人彻头彻尾从
里到外部属于我,懂吗?
    别忘了我们的计划,有空时不妨去看看房子。有合适的就订下来,只要有卅坪左右,拼
花地板,铝门窗就行,当然要注意附近的环境,我只能想到这些,其他的由你决定,钱的事
不用担心,可以先向何船长借贷,以后再核月摊还,有什么事就去找他商量,他实在是位值
得尊敬信赖的长者,更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告诉你一件极鲜的趣事,不久前在航行途中,船上的水手长和服务生为了一点小事吵架
继而动手开打,那水手长人高马大,壮得象条牛,服务生根本不是对手,被接得连连后退,
哪想这家伙恼羞成怒,顺手捞了把钳子,狠命地照水手长砍去,不偏不倚地砸在水手长的嘴
上,只见水手长血流如注,一下于变成兔唇的三瓣嘴,就象裤脚或裙边脱了线裂个大缝一
样,大伙儿全吓呆了,还是小李服明手快,冲过去用手死命地捂住水手长的嘴,一面命人立
即去取针线(你当是什么针哪?就是普通缝衣服的针哪!)然后一针一针的硬把个裂唇给缝拢
了,你说奇不奇?现在大伙都管小李叫“蒙古大夫”,不过据我看,他的技术还真不赖,那
个水手长的嘴唇不但已经长好了,也没留下什么疤痕,真是绝!要是当时不赶紧缝好等船靠
岸再去找医生,可能会变成残废,据说那水手长的嚎叫声展得船身摇摆,怕连海龙王都给吵
昏了头呢!

           好了,下次再谈,吻你
    祝好
                                                  你的阿渔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23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6: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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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 天长地久

    小李回来半个月后,打了个电话来,请我到他家吃饭,还约了其他同学,说是举行一次
小型的同学会。
    我怀着狐疑的心情前往。
    打从他回来后一直没碰过面,不知道他和惠如之间的事怎么样了,心里总在记挂着。
    真看不出他是个城府很深、度量极大的人。一般丈夫不论自己怎么胡搞乱来都可以,唯
独对妻子的要求极其严苛,一旦耳闻半点风声,立即勃然大怒地兴师问罪。象小李这样.有
雅量有涵养的人还真不多见,可能他是把隐痛藏在心底,将笑容呈在脸上的人,或许他是一
个对感情十分执着的人,还是对爱的本身有异于常人的看法?
    我到时屋里已经是高朋满座了,都是阿渔同班同学,有李青、大刘、小王、木瓜、鸡
皮,还有他们的太太孩子,坐了一屋子,好不热闹。
    小李的样子很愉快,他和我握手时手掌里传来的感情是由衷的,脸上的笑容是自然而出
自内心的,仿佛在此刻看到我是他今天最高兴的事一样。
    惠如看起来瘦了一些,她的眼神温和略带疲倦,在她眸子里又浮现出那种难解的哀怨,
我想过去找她聊聊,却被一串尖聒的声音打住。
    “哎!季太太,好久不见啦,好吧?’’
    我朝着眼前这位装扮入时的女人呆望着,脑子里挤命搜寻她的姓名。
    “哟!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安妮,李青的太大嘛,几年前你还到我们家来过,在罗
东。”
    “哦——是李太大。”
    “叫我安妮好了。”她热络地拉着我坐下,夸张地说着:“虽然我们一直没碰面,我可
是常常想着你呢。”
    是吗?我笔直地看着她,在她那张堆满脂粉的脸上,实在捞不出多少真实性。
    望着她那张有红似白彩色续纷的脸孔,我忽然想起新婚夜晚上阿渔说我化过妆的脸象调
色板,还真有几分道理;想到这里,我不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妮眼尖,立刻抓住我问:
    “什么事好笑,说出来听听让我也笑笑。”
    糟了,我怎么能说她的脸象调色板?可是不说出点原因来她是不会放过我的,正在着急
时一眼瞅见小李,立即想到上回阿渔在信上提到他客串外科大夫缝人嘴巴的那回事,于是笑
着向安妮说:
    “让小李自己讲一定比较有趣。”
    “我讲什么?”小李回过头来问。
    “说你当‘蒙古大夫’的那码事。”
    “哦,是那件事哪,好,我讲……”小李兴致勃勃地点头应允着,大家都以好奇的眼光
期待着他的故事。
    乘着大伙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小李身上时,我赶紧蹭到惠如身边,俏声地跟她说:“我们
到屋里去。”
    太多的壅压塞在嘴边,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又怕用辞不妥会刺伤惠如的自尊心,最后
只有说了一句最不着边际的话:“惠如,你好吗?”
    “不好。我好痛苦、好乱。不过,最近这几天我已经能用一种比较冷静的头脑来重新看
自己和周围的事情了。”她深深吐一口气,蜷缩在床角幽幽地说着:“许多问题好象都离我
远了一些,不象先前那样压挤得我透不过气来。”
    “你指的是丧母之痛还是对爱情的迷乱?”
    “都有。”她显得很虚弱,声音中透露着几许无奈。“前不久,我病了一场,高烧不
退,那些极度的恐怖和灼热的火焰,都随着我发烧的热度而燃烧掉了,对母亲的哀恸,对爱
情的渴望都减少了许多。但是,我知道那并不表示我忘了楠楠,我只是拼命地逃躲,只怕一
碰到他,我又会难以控制地投向他,就象一个病人并没有彻底恢复健康一样。主要是小李,
他实在太好太痴情了,在我病中他日夜不离地守候着照顾着我,端汤奉药,细心无比,不管
我怎么气他,他都默默地承受下来,把满腔的委屈与愤怒埋在心炉中燃烧,化为灰烬;为了
我,他忍受一切,这是一份多么珍贵却又多么沉重的爱情。有时候,我真希望他骂我几句或
向我吼两声……其实,在他回来那天我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要离婚。”
    “你真这么说?”
    “是啊,可是他说绝不答应,只有在一种情况之下才行得通——他死掉,那样就是永久
性的离婚,只要他活着一天绝不签同意书,他还说他可以等,等我回心转意,夫妻是、辈子
的事,而情人只是短暂的火花,你看我还能说什么呢?”
    “能,当然能,你应该立即结束那段不正常的恋情。”
    “我知道,可是感情这种事不象是你要一个人戒烟戒酒或革除某些生活上的恶习那么容
易哪,心仪,不怕你笑话,我实在忘不了腩腩,真的,他有一种特殊迷人的魅力,他能使我
全然地揭去自尊与矜持,甚至不顾及道德廉耻,整个地溶化在他的热情之中,我简直没法控
制自己,有时候我几乎对自己感到陌生,变得不认识我自己了。你知道吗?你懂吗?你说,
如果这不是爱那会是什么?为什么我和小李之间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为什么我和他之间
从来没有过共鸣,也就是说从来没通过电?”
    “我看是小李这个人大深沉太含蓄了,或许你们对爱的需要不一样,他给你的可能是真
爱,你需要的却是激情。”
    “也许吧。”惠如轻喟一声。“我喜欢稍微粗蛮一点的男人,也就是说能全然征服我、
震荡我的那种。打个简单的比喻,假如有个男人很有礼貌地问:我可以吻你吗?你想多倒胃
口?要吻就吻,即使事后挨一个耳光也值得,给他这么一问,就算你心里愿意,也会变成不
愿意,你说对不对?”
    “这个比喻很妙,不过不适用于你和小李身上。我觉得一开始你就对小李有成见,从不
肯多去了解他一点,以前我以为他是个喳喳呼呼的家伙,最近才发现他还真了不起。他的涵
养、他的度量,都不是同年龄男人所能比的,只伯你是从小被惯坏了,处处以自我为中心,
很少设身处地为别人想过,才会身在福中不知福。”
    “也许吧……”
    有人轻轻敲门,是小李,他探头进来说要开饭了。
    菜是由羽球馆中来的自助餐,十分丰富。小李招呼着大伙取菜,又忙着倒酒倒汽水端给
每个人。再看惠如,哪象女主人,倒象是客人,直挺挺地站着,面无表情,什么都不管;菜
还是小李替她捡好送到手上,又替她拉过一张椅子让她坐下。
    绕了桌子一圈,只挑了几样菜,这种西式自助餐的菜,看起来是琳琅满目,吃起来却差
强人意。刚找了个位子坐下,那边安妮又急忙地挤了过来,她的盘子里堆得象座小山,光是
猪排就有三块。
    “季太太,你一定听说了何惠如的事吧?”她的表情十分暖昧;
    “什么事?”
    “哎呀!就是她有外遇的那件事嘛。”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加重了语气说着。
    “好象是你替她介绍的嘛?”
    “哎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那不变成金瓶梅里的王媒婆啦!”她咬了一口猪排,塞了
满嘴。“大家一块打打牌玩玩也就算了,哪晓得他们还真的搞起来了,那个黄树楠根本不是
什么好东西,谁不晓得他是个大玩家?男人呀最没良心,家里有个美如天仙的太大还不知
足,还要在外面打野食。”
    “他结婚了?!”我大吃一惊,赶忙问着:“惠如知不知道?”
    “谁敢跟她讲?我看她这里好象不大灵光。”安妮又塞了一大团沙拉入口,神秘兮兮地
指指脑袋,接着又说:“听说她妈妈有精神病呢!你跟她那么好,怎么会不知道?”
    我沉默着,用一种不耐与谴责的眼光望着她,内心对她感到既厌又怜,我觉得她这样喋
喋不休地在讲着别人的丑事,似乎在掩盖什么,也似乎显现出她内心的空虚和自己的肤浅。
    不知是安妮太迟钝,还是装不懂,她的话锋——如她的胃口,越来越好。
    “我就不明白,小李为什么还拿她当个宝,你没看小李对她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真是!今天请客还不是想让她开心,方才小李还说再跑一趟就打算下来,想找同学合伙做生
意什么的。今天虽然说是开同学会,说穿了还不是为他的宝贝太太,唉!我就没那个命,谁
替我想过?”
    “李青不是一直对你很好?你要他上船他就听你的。”
    “好个屁!要他上船是为他好,窝在苏澳那种小地方有什么搞头?他又不肯跑远洋,近
洋船待遇差得多了呢!这些都不讲,三个月回来一趟,每次回来总是不停地抱怨,在家的时
候不是吃就是睡,再不就往牌桌上一坐,屁股上象沾了强力胶一样,扯都扯不下来,根本不
管我和孩子的死活,我也不理他,自己玩自己的,这年头啊快乐要自己找,犯不上整天死守
在家里当欧巴桑。没有人会感谢你的。你看,吃得象个猪样的就是他!才卅出头就已经有一
副中年人的身材了,再过几年头发一白,就成了欧巴桑了!”
    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我实在不敢认那个人就是李青,可不真象个中年人了?腹部凸
出,脸膛发胀,头顶渐疏,刚才进门时只听说李青来了却没看见他,当时他还猛对我笑,我
一面接受他的招呼一面在心里嘀咕着,想不起他是谁,却再也料不到他竞会是李青,看来岁
月在他身上真是留下狠命的一耙。
    其他几位男士都没有象李青这样。他们这班同学,毕业时一共只有十二个人,除了两个
到美国,一个当教员之外,其余的九个人全在船上工作,如今都当到一副以上的职位。象木
瓜和大刘在小公司里已经以大副的票干船长的缺了,只有李青由于在苏澳教了一年书再上
船,所以到现在才干到二副。今天一共来了七位,只差阿渔和吴文旺。这是他们毕业后第一
次聚会,要把这些经常航行在外的同学凑在一块还真不容易呐。
    听他们谈话,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牢骚,对跑船更是觉得十分怨腻,都想在陆地上求发
展,小王口口声声嚷着要下来卖牛肉面开杂货店,干什么都比跑船好!鸡皮也叫着要下来开
计程车。还是小李比较有头脑,他提议大家合伙集众人的智慧与力量共同努力。一定比一个
人的成就大,经他一提每个人都很有兴趣,纷纷提出意见进行商讨,推小李为召集人,订下
两年计划,两年内各自筹钱,每人以五十万为原则,筹设一间小型的航运公司;不足的钱可
以向银行办理青年创业贷款。
    听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我心底也兴起几许希望,如果这个计划真能实现,那么我的
阿渔就不用上船,我也不必一年到头望眼欲穿“痴痴地等”了。
    饭后,李青急不得的就去拉椅子摆桌子,一个劲地喊:“上场啦,别耽误时间。”安妮
狠命地瞪着她丈夫骂道:“赌鬼,象赴死一样的猴急!”
    牌局很快地组成,太大们都各自围坐在丈夫身边看牌,我是既不会打也不爱看,跟其他
两位太大不很熟,找不出太多话题来扯,心里又惦记着盈盈,于是起身向惠如和小李告辞。
    “我送你。”小李坚持地说着。
    走出巷子,小李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只侧过脸很客气地说着:
    “假如你不太累,我们散散步好吗?”
    “嗯。”我想他可能有话要讲。
    “真抱歉,把你阿渔借走。”他诚恳而歉疚地笑笑。“希望你能谅解;家里发生这么大
的事,我在胎上根本定不下心工作,套句俗话,真象是热锅上的蚂蚁。心仪,你会不会怪
我?”
    我没搭腔,默默地走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这回在船上,阿渔几乎和我吵了起来,他气呼呼地想揍我,骂我窝囊,没出息。我没
法让他明白我的想法,他也绝对不能体会我的执着。毕业后每个人在思想上都会有所改变,
并且有着不同程度的成长。在某些方面,我们的想法很能沟通,唯独对感情的事是站在完全
不同的立场上,阿渔他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蛮横专断,激烈热情,我却认为爱是含有永无
止境的自我奉献,是施不是受,在整个给与的过程中就能得到满足,就好比一个人朝着某项
目标努力时,重要的不在于获得成功的那一点,而在整个努力过程中就已经体验到许多快
乐,也就是一种收获,一种拥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轻喟一声,点点头。真想不到这个外表看来硕壮粗糙的男人,内心竟有着这么崇高的
理想,这么细致的情感。
    “假如说我对惠如的事一点不介意、不痛苦,那是骗人;只是,我不愿自己让怒火燃烧
得失去理智,因为人一冲动起来,常常会做出终身后悔的错事。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量来
稳定自己……。我时常想,任何人在苛责别人之时,应该先考虑到自己有没有权利这样做。
比如象我们当船员一年到头不在家,把那么多寂寞空白的日子留给太大,是不是还有权要求
她们无条件地为丈夫守贞?在某方面来讲,这似乎有点不合乎人道、但是很少男人们会同意
这一点,就象很少有人敢保证自己在外面时不偶尔放纵一下,但是从没有谁会认为这样做是
不忠于妻子,或是在他人格上有什么污损。说起来,人多半是‘严于责人,宽于谅已’。心
仪,说了这么多,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吗?”
    “能,我能。”
    “惠如要是有你一半灵慧就好了。说也奇怪,这些话跟你讲起来是这么自然容易,对自
己最亲近的太大反而难以启齿。”
    “小李,惠如比我灵慧多了,给她时间,有一天她会懂得你这份挚情的。”
    “但愿如此。”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之光,声音里却依旧有着许多悲凉。
    “你累了吧,我叫车送你回去。”
    临下车前,小李特别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说:
    “我打算下星期带惠如和小强到阿里山去住几天,回来后再来看你,替我问候阿渔一
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车子,我心中涌起太多的感触。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24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6: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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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 可爱的陌生人

    岁序由暮春转入盛夏,腹内的小生命也随着时日的增加而逐渐膨胀隆起,薄薄的衣衫
下,已掩不住他的存在了。
    天热,人很容易疲倦,加上室内郁结着那股驱不散的澳闷,象一层无形的网,捆得人整
天都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每天固定的家事做完之后,总觉得好累好累,实在没有闲情和多余的时间去做其他的
事。尽管阿渔一再来信催我该去看看房子,该去拜望刘老师,该去这,该去那,我都一拖再
拖懒得动,连大弟子武的婚姻大事,我也只管动口不动手,负责提供意见而不参予实际工
作。要不是何船长一通电话,我可能还一直懒下去,等生完孩子之后再说呢!
    何船长告诉我在永和竹林路底,镇公所对面,正在兴建一批公寓;建筑、结构都不错,
他已经订了一、二楼两层,要我也去看看,如果喜欢不妨订一户,将来彼此好有个照应。我
去看过房子,什么都好,就是价钱不好,以我们目前的经济能力来讲,实在是一种奢望。
    两天后何船长来电话问我决定了没有,我支支吾吾地道出了心里的矛盾与难处,他很快
地否定了一切,爽声地说道:
    “那天我不是讲过,钱的问题不要担心的吗?你真是太客气太见外了。”
    “可是,我……”
    “好了,不要多说了,就这么决定,下午我陪你去缴订钱。”
    就这么简单,我买下了一幢房子,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写信告诉阿渔,他似乎比我还兴奋,写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还亲自画了设计图,剪下许
多画片供日后布置新居时参考,真恨不得亲自跑回来监工;说实在的,我还真巴望他能回
来,省得我挺个大肚子四处忙到处跑。
    十月底,房子全部完工,随着竹林路的拓宽,附近的店铺、住家有如雨后春笋地竖了起
来,一下子变得好热闹好拥挤;和我第一次来看房子时的冷清,真有天壤之别。完工后的新
屋,有如修饰整齐的少女,显得清晰明亮,充满着蓬勃的朝气,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振奋
感,想到这将是我和阿渔的家,一个属于我们的爱窝,不由打心底高兴起来。
    忙与累,在搬家这天达到了最高潮。虽然有搬家公司的人来搬东西,子武、子成两兄弟
也都来帮忙,许多事还是要自己动手去整理。喉咙又干又渴,肚子饿得咕咕叫,盈盈也吵着
喊饿。我拿钱让她叔叔带她到下面去找地方吃点东西,顺便带些水果回来。
    他们一走,我就瘫在沙发里,再也动弹不得了。
    才舒服了一下,听见敲门声,八成是找不到卖吃的地方又回来了,刚才明明把锁匙给他
们,怎么不知道用?
    拖着千斤重的腿,踅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脸上布满着友善动人的笑
容。
    “我是住在对面的陈太太,你是新搬来的吧?”
    “是,是的,请进,里面乱七八糟的。”我有点意外仓皇,听说住在公寓的人家,彼此
鲜有来往,有的甚至住了几年都不讲一句话,不知道姓名,想不到第一天搬来就遇上这么亲
切的邻居。
    “搬家是累人了。”她大方地走进来,环视着四周零乱的东西,最后将视线停在我腹
部。“快生了吧?”
    “嗯,预产期在十二月底。”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老公呢?”
    “他不在家。”
    “?……”她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和暖昧的问号,我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我的意思而将我
归诸某种类型的女人,看来不说明一下是不行的了。
    “我先生在船上工作。”
    “什么!你老公也在跑船哪?”她提高了声音,特别加强了“也”字的音阶。
    “是啊。”
    “哟!我们还真是有缘呢。告诉你,我老公也在船上工作,他是个老船长,跑港台定期
货轮,你们家那位呢?”
    “他才当大副,干的是远洋油轮,一年半才回来一次。”
    “其实回不回来都一样,对船员太太来讲,丈夫只是一个名词,一个有形却抓不着的另
一半,有跟没有一样。”她的神情暗淡下来,语气也失去了方才的热切,变得冷了许多。
“他不回来,我和孩子还安静些,他一回来我们整天吵。”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怒,象两条
火舌般地舞卷着,我注意地打量着她那张看来象孩子般的脸庞,细白的皮肤,眼下有一些雀
斑,增加了几分俏皮,浓眉、大眼、阔嘴,披着一头长发,帅气的牛仔长裤,使人很难看出
她的年龄。持她告诉我大儿子已经上高一时,我惊讶地不敢相信。
    “真看不出来呢。”
    “我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年轻一点,看起来比较有活力,其实啊,我都快四十罗。”她耸
耸肩膀自嘲地笑笑。一个人如果懂得一点自我戏虐,未尝不是件愉快的事,至少不必时时为
自己某方面的缺失而刻意掩饰。
    “这样吧,你今天刚搬,一定没时间烧饭,晚上过来到我那儿吃个便饭。”
    “不用麻烦啦,我们随便吃碗面就行了。”
    “麻烦什么?是你运气好,难得我今天晚上有空在家。就这么讲定了,六点钟过来,别
忘了。”
    这种近乎蛮横的热情,简直有点象霸王请客的味道。
    他们房子的大小格局部和我家相同,布置得十分热闹,或许是由于东西大多,使得活动
空间很小,整个房子给人的感觉就象一个女人,乍见之下,觉得挺抢眼很漂亮,等仔细再多
看几眼,却觉得只有庸俗而没有美,只有外表而没有灵魂一样的空洞。
    餐桌上已摆好了四菜一汤,女主人亲切地招呼我和盈盈。大儿子长得很象妈妈,细瘦、
白皙,带着一副黑丝边眼镜,神情冷漠。下面两个小孩的年龄和老大差得很远,一个念小学
三年级,另一个和盈盈差不多大,姐妹俩无论在外形上个性上都不象,很难让人相信她们是
亲姐妹,唯一的共同点是两个人都好乖,安安静静地躲在房间里玩,比起盈盈真是乖得太多
了。
    饭后,盈盈挤到两个小姐姐房里去玩。才一会儿工夫,她已经将一切收拾妥当,再出现
时手里端着一盘冰西瓜,真是个手脚利落的女主人。
    “暖,来吃块西瓜。”
    我送了一块西瓜入口,她接着问我。
    “你平常在家都做些什么?打不打牌?”
    “做做家事,带孩子,看书,听音乐。我不会打牌。”
    “跳不跳舞?”
    “以前最爱跳舞了,结婚之后就很少去,除非阿渔回来的时候才去,不过我参加了早觉
会,跳跳土风舞。”
    “土风舞?谁跳那种舞,多没意思。谁是阿渔?”
    “就是我先生。”
    “哦,这个名字倒挺有趣的。”她膘了我一眼说:“你一定很爱他,我看得出来,一讲
到他的名字时,你的声音都变了,充满了绵绵的情意,对不对?”
    “嗯……”
    “是了,女人就是这么傻,只要有爱倩做支柱,什么苦都可以忍,即使没有了爱情,也
很容易认命,伯的是有一天原有的支柱忽然倒了,造成一种幻灭,那一切就完全不同
了……”
    我用狐疑的眼光望着她,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没有再往下讲,只淡淡地笑笑,那
笑容中竟蕴含着一些苦涩,难道在她这张看似灿烂的脸孔底下,隐埋着什么痛苦的秘密,或
者她那份豁达与热诚只为了掩饰某些内心的孤寂?
    半晌之后,她又转过脸来,那阵黯然已经消失了,重新布满了热切的笑靥。
    “你一个人住吗?”
    “嗯。我替公公留了一个房,他随时会过来住。”
    “怎么没跟妈妈住在一起?大部分船员太太都住在娘家。”
    “我们情形比较特殊一点。在结婚前阿渔就要求我,除了做他的妻子之外,还要做他们
季家的媳妇、嫂嫂,担负起家庭主妇的全部责任。”
    “你愿意?”
    “我……为了阿渔我愿意做任何事。”
    “真是不容易啊,先生不在家,你还这么辛苦,侍候老的照顾小的。”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尽力做好分内的事而已。’”
    “你那个阿渔真有福气。对了,你坐月子时怎么办?”
    “我妈妈会来,另外我想请一个佣人,这附近我不熟,麻烦你帮我介绍一个好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她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看看时候不早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东西没整理,于是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她诚恳地望
着我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千万别客气欧。”
    我重重地点点头,接受了这份真挚而可爱的友情。
    一阵剧烈的抽筋将我由梦中惊醒,窗外一片漆黑,小台灯下的钟正指着午夜十二点十
分。我屏息地等了一两分钟,那种疼痛的感觉好象没有了,有点象做了个恶梦,没多久我又
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但是很快地又有一阵绞痛横扫全身,是那么的强烈而真实,我吓出一
身冷汗,知道这不是在做梦,而是实实在在的肚子疼。
    会不会要生?
    早产!
    这两个念头在脑中象一道闪电般地掠过,震得我不但睡意全消而且惊惧无比。
    不会吧!离预产期还有两星期呢。讲好了后天妈妈要住到我这儿来陪我待产,帮佣的吴
嫂晚上都回家睡觉,要到明天清早才会来,现在家里就只有我和盈盈,万一真要发动那可如
何是好?
    打电话告诉妈妈,请她立即赶来。
    刚要往外走,才想起电话还没有装。失望象一股巨浪般的向我扑来,更引发了心中的恐
惧。疼痛愈来愈厉害,我急得一身是汗,手脚发软,陷入痉挛当中直不起身子,四周一片寂
静,黑暗中象是隐藏着什么,又象是一个无情的巨人,漠然地俯视着整个大地,我觉得自己
仿佛被据弃在孤岛般的无援,又象被整个世界所遗忘般的悲戚,泪水、汗珠成串地迸散
着……基地,我想到对面的陈太大,有如在黑境的深谷中发现一丝亮光般的狂喜,顾不得痛
楚,我躬着身子,蹭到她门前,用力拍门,一声声,一声声,在此刻我整个的希望就寄托在
这一扇紧闭的门扉之上,待陈太大出现在门口时,我已经疼得直不起身子,只有呻吟的份儿
了。
    “请帮我打个电话给……给我妈……”
    她迅速地瞥了我一眼,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电话,换上衣服,叫醒了她的孩子过去
陪盈盈,然后扶着我往楼下走,这二十级楼梯简直象地狱之梯,我用了全身的力气和最大的
勇气,强令自己的腿往下迈,好几次,我急得哭出来,坐在楼梯上不想往下走,最后陈太太
几乎半拖半抱地将我弄上计程车,累得她气喘不已。
    在极度痛楚的分娩过程中,我昏厥过去。直到一串粗壮婴儿哭声传入耳膜,接着听见黄
医生慢吞吞地说着:“恭喜你,是个男的。”
    只觉一阵彻骨的舒畅流入体内,打通了每一个关节,松散到了骨髓里面,我流下了欣喜
的泪水,这是一种如愿以偿,天从人愿的顺心的欢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重要的不在于
生儿子的本身,而在于你的期望成真的那种圆满感。我忽然想起苏格拉底说过的一句话,
“快乐是件奇妙的东西,常与痛苦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事实上痛苦和快乐常常是一体的
两面,有着极其微妙的关联,没有尝过绝对的痛苦,又怎能体会到真正的快乐?
    我轻轻嘘了口气,疲倦而安适地闭上了眼睛。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25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6: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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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六 爱的破灭

    刚刚买了新房子,接着生了个胖儿子,我所祈求的三个愿望在短期间里竟达成了两项,
假如阿渔这次回来后能在陆地上找到一份工作,不再出海;那么我的三个愿望就全部实现。
对一个平凡如我的女人来讲,有了这些,足以令我心满意足,足以令我觉得人生境界更臻完
美了。
    这一天早上,吴嫂照例送盈盈上幼稚园,然后去买菜,我正趴在地板上做伏地挺身,累
得气喘如牛,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急忙爬起来跑去应门。
    只见对面的陈太太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件薄睡衣,脸上带着隔夜的困乏,透着焦黄的油
光,眼窝下陷、目光混乱,全身在微微地发抖,我赶忙将她让进来,她一屁股坐在沙发里,
迳自端起茶几上的冷茶猛灌着。
    “那个死鬼;那个死不要脸的死鬼,吃我、用我不算,还想坑我,真不是东西,他以为
我怕他?想吃定我?去他妈的!老娘早就豁出去了,连我家那老小子都不伯,还怕他?呸!
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谁啊?……”
    “他,他,唉,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死鬼,我老三的爸爸。”
    “老三的爸爸?……”
    “我们三个孩子各有不同的爸爸,老大嘛是我老公的真传亲骨肉,老二、老三都是我和
别人养的,硬压着他脖子要他承认的。”
    她的话叫我越听越糊涂,这到底是怎么一个畸形怪异的家庭呢?
    她又端起那杯茶要喝,我赶快为她重新沏了一杯送上,她向我点头示谢,端起茶杯轻吸
了一口之后,凄然地扯扯嘴角,声音中含蕴了痛苦,她说:“不怕你笑话,我们家是一笔糊
涂烂帐,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故事,不过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我点点头。
    “待会儿我回去后那个死家伙要是还不肯走,或是对我动粗,我就大声喊,你马上打电
话叫警察来,好吗?”
    我点点头,却不象刚才那么肯定。
    “那我先谢谢你了。”她叹了口气,双手夹在腋下,靠在沙发里,声音低哑。“现在我
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一个水手之妻的故事……
    “在十七年前,那时候我们住在左营,家里开小杂货店,我是老大,下面有三个妹妹,
一家人生活得平平静静。我高中毕业那年,正打算准备参加大专联考,谁知来了个晴天霹
雷,父亲由于长期疲劳,营养不良而病例,医生诊断是肝病,需要长期休养和大量补品,肝
病根本就是富贵病,一般人哪里病得起?更何况我们这种家境不充裕的人家,亲友处能借的
都借了,家里能卖的也全卖了,父亲的病依旧不见好转,脾气变得十分乖戾、暴躁,常常母
亲都被他气得心绞痛,对一个缠绵病床的人,你除了忍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住院费、医药费、象滚雪球般地增加,眼看一家就要陷入困境,这时我在暗中祈祷,
只要能使父亲康复,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大概是我的祈祷应验了,邻居柳妈妈有一天到我们家来,提到一个救急的办法,她说
她有个亲戚在跑船,手头有点积蓄,一直在物色对象,他自己年纪大了些,却一定要找个年
轻的黄花闺女,他单身一个人没公没婆,嫁过去不会吃什么苦的。那柳妈妈鼓起三寸不烂之
舌拼命地游说,仿佛我若是不答应这门婚事就是不孝,置父亲于不顾的件逆,一下子将这拯
救家庭的责任全套在我身上。父亲生命的安危也在于我的应允与否了,这真是令我为难之
极,答应吧,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当赌注去冒险,实在不甘心;不答应吧,在良心上又交待不
过去,有点见死不救的味道。我想了又想,哭了又哭,最后决定牺牲自己,为了父母、妹妹
和整个家,我个人的幸与不幸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我见到了柳妈妈嘴里说的那个跑船的人,也就是我老公时,我发现这样做或许不能
算是一种牺牲。当我第一眼看见他时,立即深深地被吸引住了!反而觉得自己象一个青苹果
般的生涩而怯弱。他外型粗犷、风度优雅,充满了中年人成熟的芬芳,对一个涉世未深、懵
懂无知的小女孩来讲,他是一种崇高、安全、稳键的代表,一种形同高山般的雄伟。
    “在短暂的交往中,我几乎怀着崇拜、爱慕、尊敬、畏惧的心情接纳他,他一下子拨开
了我羞怯的外表,长驱宜入地走进我心灵的最深处,在那里撒下了爱的种子。到最后,我几
乎身不由己地爱上他,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做他的小妻子。
    “婚后不久,他就上船走了,那时他还是大副,跑东南亚一带,两个月左右回来一趟。
    “他走后,我每天倚门痴盼,傻傻地等,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基隆,他不许我出去做
事,我在基隆没有一个朋友,也不敢乱跑,生命里唯一的目标,似乎就是等他回来;生活中
唯一的希望就是等他的信。日子虽然寂寞单调到极点,我却一点都不以为苦;在物质方面,
我也贫乏得可怜,他只留下有限的生活费给我,还要我记下详细帐目给他看。不过,我当时
只一心想做个好太太,一个合乎他要求理想的船员太太——贞洁、苦守而无怨尤,对这些缺
失都不以为意。
    “第二年,我生下一个男孩,中年得子,他高兴得要命,特别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陪我。
    “接下来几年的日子过得很顺畅,我不是跟你讲过,女人就是这么傻,只要有爱撑着,
什么苦都吃得下。他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也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爱过的男人,可以说我是
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献给他,尽管后来我慢慢发现他许多缺点和卑鄙的一面,尽管我慢慢发现
自己对他的爱是近乎盲目的崇拜,但是,我仍旧爱他,仍旧愿意为他守、为他苦,抱着一种
认命的消极忍耐,忍受他的吝啬、阴沉、琐碎和唠叨……好在他不是天天在家,无形中就减
少了摩擦,强化了思念与牵挂……”
    故事听到这里,似乎很平淡,一个年轻的女孩,嫁了一个比她大甘岁的船员,婚后还能
死心场地地跟着他过日子,一副安宁祥和的小家庭画面,不是挺好的?
    她哗了一口茶,用手拢拢头发,脖子中跳跃起怨怒的火焰,继续说着:
    “我也象大多数妇女一样,结婚之后心里只有丈夫和孩子,很少想到自己,仿佛我这一
生就是为这个家为丈夫为孩子而活着似的,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全部快乐也建
筑在他们那里,虽然我的生活圈子是这样窄小,有如井底之蛙。虽然我的日子过得是这般苍
白,有如严冬的草原,但我却不以为憾,甚而常常让自己觉得自满而知足,如果日子就一直
这样单纯地过下去,未尝不是——种幸福?快乐的定义很难下,完全看个人对它的感受而
定,只要你觉得自己快乐,你就快乐,因为快乐不象是,件有形的实体,可以摆设出来供人
品赏的,你懂吗?
    “偏偏天不从人愿,硬要砸碎我这个美梦,将我由美好的幻境申推入最残酷的现实里,
梦断了,心碎了,人醒了。我恨他,不仅为他那卑劣丑恶的行为,更恨他摧毁了我心中的神
殿。他怎能明白我心中的完美已被摧毁无遗了呢?
    “是在小伟五岁那年,他已经当了三年的船长,改跑港台间的定期航线。我记得很清
楚,是在那年夏末,他临上船前吩咐我将冬天的西装送到洗衣店去洗,在送洗之前,照例要
看看口袋里有没有东西,就在我捡视一件上装时,在贴身的内袋中.赫然发现一张照片,上
面那个笑得好得意的男人,竟然是我老公;他左手楼着一个中年女人,右手抱着一个小女
孩,看起来不过一岁左右;你叫我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你看过山崩地裂房屋倒塌的情景
吧?就在那一瞬间,我心中那神圣的爱情殿堂全倒了,心底一下子陷开了一个大窟窿,好深
好冷好黑好暗……我狠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睛,恨不得一下子死过去……半个月后,他回来
了,我已经在煎熬中瘦了一圈。我强忍着怒火,一言不发地将相片举到他眼前,等着他的解
释。他的反应很特别,惊愕有余却毫无愧色,两手一摊反问我打算怎么样?我气得浑身发
抖,要他给我一个明确的交代,他倒好,不疾不徐地说那个女人住在香港,认识快两年了,
人家甘心做小,愿意无条件跟着他,不要名份,不争钱财,只为了爱他,只要能常常看到他
就心满意足了;最气人的是,他还说人家年纪比我大,气量也比我大,心地善良人又温顺,
人家都不计较,我又何必争?何况她住在香港,你住在台北,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
地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你说气不气死人,那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共享一个丈夫?何况我们这
种象守活寡的船员太太,付出的比任何人多,忍耐的比任何人也深,又怎能容得下丈夫的心
里有别人?
    “于是,我哭闹,和他大吵,甚至动手,不惜以离婚为抗议,他都不肯答应和那个女人
了断,只做了少量的让步以求妥协。这时我腹内第二个孩子在折磨动荡之中宣告流产,躺在
医院的几天里,我仔细地思前想后,怎么也解不开心里这个结,越想越抑不住这股恨意,我
觉得有一种毒素开始在心底啃啮着,然后慢慢地形成一个毒蛇般的结子,窒息在它们之下,
盘伏在怨恨之中,我的心仍旧在跳动着,却是在条条毒结纠集之下继续跳动……出院后,我
整个地改变了,我不再约束自己,不再为达到某一定点而操持,开始随心欲地纵容自己,我
怀了别人的孩子硬说是他的,我要让他尝到破灭与被欺骗的痛苦,我要把他加诸于我的羞辱
全部还给他。他能养小老婆,我为什么不能贴小白脸?
    “夫妻之间一旦抓破了脸,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他不疼我不痛。
为了面子,他不肯离婚,起初我还常吵着要离婚,现在我也不愿意离婚,离了婚他更痛快,
我也没多大好处,何必?他现在每个月要给我薪水的一半做生活费,少一个子都不行,我会
到他公司去吵,到底我是他正牌太大呀。他最怕出丑,嘿:还死要面子,伯人家知道他有个
小老婆在香港。男人啊,最下流了:就拿我们老三他爸爸来讲吧,根本是个下三滥拆白党,
吃软饭的鼻涕虫,仗着一张俊脸甜嘴,在女人裙子底下打转,我就是受不了他的纠缠才搬到
永和来的,谁知道他又找上门来,真是一贴狗皮膏药,恶心透了!他还想用那套笼络功夫来
对付我,可惜我已经不吃那一套了,可怜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对他倒尽了胃口……”
    “我的故事说完了,你会不会因此而看不起我?不过,说实在的,季太大,我还是羡慕
你。”
    “我?”
    “羡慕你生活在爱情里,生活得有意义,羡慕你心有所属,你懂吗?人活着心有所属是
很重要的呢。就象是航行在大海中的船只,有一定的方向和目标;不象我整天象没头的苍蝇
乱闯,越玩心里越空虚。”
    “为什么不把心放在孩子身上?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呀。”
    “唉,晚罗。三个孩子里除了对老大有点感情之外,老二、老三都不象我的孩子,我不
爱他们的父亲,又是在一种恨意下怀胎生产;怎么可能去爱他们?”
    “孩子们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也可能知道,我们那个死老公除了疼老大之外,其余两个连正眼都不瞧
一下,他愈是这样,我愈折磨他儿子。”
    “你这是何苦呢?……”
    “恨!我恨他,恨他薄情寡义,这么多年了,我求过他好多次,只要他和那个女人断
掉,我立刻把两个女孩子送走,规规矩矩地做太太;和从前一样,或是我们搬到南部去换一
个环境,让一切重新开始,可是他怎么都不答应,口口声声说他对人家有责任,不能太伤人
家的心,怎么不想想有没有伤了我的心?……”
    “于是你就拼命作贱自己?”
    “也可以这么说。”
    “这样做,你快乐吗?”
    “不知道,在目前的生活中,我已经很少去想幸福和快乐这些名词了,反正过一天算一
天的混日子。”
    “为什么不试看将自己的情感导入另一个方向?转移一下?”
    “没用!我什么都不会,事情是根本找不到,叫我去学什么,我又没耐心,信教做学
问,没那个兴趣,也没那份操守,只有随波逐流。”
    “……”
    “好啦,我该走了,那个死家伙可能已经走了,下午还有牌局呢。”她站起来,长长地
舒了口气,精神似乎好多了,临出门前,她又回过头来小声地说着:“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
哟。”
    我茫茫然地点点头,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她拜托过我的事是什么了呢。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26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6: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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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 艳遇

乖妻:
    有件事在我心里闷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怕讲了之后你会生气,不讲的话又
象有意在欺骗你,更容易形成我们之间的隔阂,也增加了我的罪恶感,考虑再三,我决定还
是向你坦白,盼望你能谅解,也盼望你能以客观的角度来看这整个事体。我不知道该如何向
你解释当时的心情,或许那是人性中卑鄙的一面,或许只是源出于同情和一些混杂的因素。
我要告诉你的是,存在于我们之间的爱情并没有丝毫改变,我爱你,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真
情,我需要你,是一种灵魂对灵魂的渴求,乖,相信聪慧如你这般的女人,一定会明白粗俗
如我这般男人的一番情意哪?
    乖,现在我将整个事情经过情形,完完全全地告诉你。
    上一趟船到纽约,子成、子兰约好到我船上来玩。我请他们上街吃了顿中国菜,在咖啡
馆里聊了很久,子兰变得比以前更沉郁,脸上有着化不开的颓丧和倦怠,使她显得很憔悴,
每当我问及她的生活情形时,她总是言词闪烁,避而不答,想起当年她要结婚时的那股坚绝
和自信,再看看她现今的暗淡,不由使我有太多的感慨。子成的生活只能用“忙”、“累”
两个字来形容,好在他有足够的奖学金,不必为生活奔波,可以将整个精神放在学业上,明
年他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了,真叫人替他高兴。
    由咖啡馆出来,已经是夜深入静的时分,看着子兰开车消失在街角,才发现街上已经变
得冷冷清清,只有灿亮的灯光如寒冰般地照在身上,益发显得空荡与凄凉,想起纽约治安很
差,走在路上时时要提防劫匪,在港口附近更是龙蛇杂居的地方,万一碰上匪徒那不是玩
的,想着想着心里还真有点发毛,脚步也越走越快。
    蓦然地,在街角处闪晃着一条黑影,我心头一紧,拔脚想跑,只听见那边传来一串悦耳
的声音,用纯正的国语说着:“先生,借个火。”
    猛一定神,接触到一张浓艳的脸,右手夹着一根烟,用一双期待而挑逗的眼睛盯着我。
    替她点上烟后,我转身要走,却被她一把拽住了袖子,在灯光下她的表情十分暖昧。
    “看在同胞的份上,照顾一下生意,如何?”
    我木愣愣地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别那样看我,叫人浑身不舒服,到我那儿喝杯咖啡,聊聊天,我让你看个够。”
    我依旧站着走不了,因为她紧抓着我的胳臂。
    “别那么紧张,我不相信你没干过这种事,要是你没胃口我绝不勉强,也不收费;走,
走呀!不会把你给吃了的。”
    她就住在港边不远的一个地下室里,一进门就有一股子霉味迎面扑来,屋里十分狭窄,
破旧的家具,斑剥的壁纸,幽暗的灯光,使我想起台北大楼背后那些低矮的违章建筑。她冲
了两杯咖啡,在我对面坐下来,开始上下地打量我,问了我许多台湾的事,由她谈话中才知
道她是个大学生,来美国已经有五年了,白天在一家酒吧里上班,她说她喜欢找中国船员,
一来有亲切感而且出手大方,再来嘛中国人多少要比详鬼子斯文些。在说话之间,她时常发
出空洞的笑声,听起来好刺耳;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去,她凄凉地咧咧嘴反问我:“怎么回
去?要学位没学位,要金龟婿没金龟婿。回去于嘛?留在这儿至少可以使我母亲生活在荣耀
中,每个月寄回去的美金是真实的,又何必去砸碎母亲的美梦?”
    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闷,她的话引发我许多感触,甚至想到子兰,她是否也陷在类似的苦
楚中?在幽暗的灯光下,她那张浓妆的脸看起来有如鬼魅般恐怖,我站起来想走,被她一把
推回椅子上,她扭动着身体,倒来两杯酒,打开唱机,拉着我在小室里摇摆转动,我的头开
始发晕,只觉得她的眼睛又黑又深,象两个欲望之池,而我却是行走于沙漠中极度干渴的旅
人……。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没有感情,没有美感,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种兽性的发泄。事后,
我看到横在身边的她,一头乱发,被汗水糊乱的脏脸,松弛的皮肤,恶心得想吐,几乎逃命
般地冲出那间污浊的地下室,一口气跑回船上,发疯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
    好了,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连同我的感想。不敢祈求你原谅,也不敢多为自己辩白,
只希望你能体谅我是一个男人,更希望你别因此而怀疑我对你的至爱。
    柏拉图说过:“我们的精神是自由的,而我们的肉体是软弱的。”
    耶苏的门徒保罗也说过:“人有肉体,犯罪是免不了的。”
    在某方面来讲,我可能构成了犯罪行为——对你。但是在精神上和灵性上我却自认很纯
净、很专一的,你如果认为我是在狡辩,那我也没办法。这种事船上一个老水手比喻得最贴
切,话虽然很难听,却道尽了个中涵意,他说,偶尔上岸风流一番,就象上一次公共厕所一
样,去过了就算了,何必多想?你能体会出一个终年见不到太太的男人的这种心情吗?
    乖,说到这里,你是否觉得我这个人很下流?假如你有这种想法,请速速停止,假如你
觉得我跟你讲这些破坏了你心灵的完美,那我很抱歉,以后绝口不提,好不好?我一直把你
当成好朋友,你知我、解我、懂我,我才敢将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臭事告诉你,真的希望你
没生气,如果你很气,来信骂我,回来后打我都可以,可千万不能不给我写信,那样我会死
掉的,知道吗?乖

    祝好
                                                 你的阿渔

    信笺象一片落叶由手中飘落下来,我的心随着往下沉,沉到一个幽深寒冷的谷底……。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27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6: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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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八 大海的婚礼

    很难忘记那天清晨在大门口遇见惠如时她脸上那特殊的表情,有点象一个夜行盗在白天
被人窥悉了真面目般的无地自容。为此,我有好一段时间不敢上她家去,她也不来找我,好
几次我走到二楼门口,举起手想敲门又收了回来,在这个时候她最不希望见到的人可能就是
我。清晨散步回来时,我总是放慢了脚步仔细注视着大门,万一再看见惠如在门口,我宁可
躲一下也不愿再碰上那种尴尬的场面。
    这天早上,手里拎着烧饼油条,脚下踏着轻松的步子住家里走。吴嫂正在替盈盈穿衣
服,盈盈接过早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翻开报纸照例先在新闻上打了转,视线却被一个大标题吸引住了。
    “赖籍油轮高洋轮,在墨西哥湾失踪,海洋防卫队正展开全面搜索。”
    高洋轮?好熟悉的船名,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是哪条船了呢?……
    啊?!是阿渔他们公司的船。
    高洋轮?那!那不是小李上的那条船吗?
    我急忙往底下几行小字看去,心里象着了火似的焦灼,手脚发麻,浑身打抖。没等看完
就拿着报纸往二楼冲,发疯地拍打着惠如家的门,半晌之后,门才裂开一条小缝,露出半只
睡意朦胧的眼睛,我大吼一声推门而入,气急败坏地将报纸往她手里塞,真气得想捶她。
    她侵吞吞地坐在沙发上,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才懒懒地摊开报纸,很快地她脸上的睡
意迅速退去,呈现出一片惊恐,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光了似的修白,许久许久才抬起头
来,象是在自语又象是在对我说:“不会是小李的船,不会的……不会的。”她机械似的反
复着,紧抓住我的手,祈怜地望着我。
    “心仪,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你看这上面没有小李名字,对不对?”
    “很可能,我看还是打个电话到公司去问最保险。”
    “对,对,问公司就知道。”
    电话拨通了,公司的代表言辞闪烁,语态模糊,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在等纽约方面
的消息,要我们放宽了心,先别着急,以公司多年的信誉和健全的船队,该不会出事的,很
可能是一时失去联络或电讯系统故障,一俟有消息立即通知我们。
    放下电话,我开始觉得自己似乎太冲动了一点,或许是热心过度了些。大概由于阿渔是
干船的人,所以对海难事件特别敏感,更何况发生在熟悉的朋友的身上?
    没多一会儿,四楼的陈太大也来了,加上琴姨一共是四个同行太大;大家面面相城,极
力隐藏着内心的惊恐,沉默地守着电话。
    “我们来求求菩萨吧。”琴姨首先打破沉寂、用一种战栗的声音说着。
    她点燃了神案上的蜡烛,手执着一柱香虔诚地跪下,我们也并排跪了下来,全神贯注地
向观世音热烈地祈求着。不知道是谁开始吸泣、声音很弱很小,随即变得很多很强,终于汇
成一片哀泣之声,连小强和盈盈也跟着哭了起来。
    电话铃声响起,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惠如冲过去抓起听筒,一叠声地叫着。
    “心仪,你的电话,公司打来的。”
    “我的?”
    “季太太吗?你先稳住自己别太紧张,这只是一份电报,它的正确性还有待查证。纽约
方面来电说失踪的那条船名好象是‘浩航’而不是‘高洋’,可能是翻译上的错误,我们还
在等进一步的消息,你和李太大都先别着急,也许根本不是我们公司的船,现在纽约总公司
正在和每条船联络,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们。”
    浩航?那不正是阿渔那条船的名字吗?
    一刹间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全消失了,魂飞魄散,陷入一个空白的世界里。
    恍惚中有人在推我,那声音听起来好渺远,我定定神,拨开酸重的眼皮,看到三张急切
的脸向我俯来。
    “心仪,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琴姨轻抚着我胸口,惠如端来一杯热茶送到我嘴边。
    “公司怎么说?”陈太大问。
    “他们说那条船名是‘浩航’,阿渔在上面哪!”
    “啊?!”
    一声惊叹之后,大家又陷入沉默之中。在极度惊恐之中,我开始哭泣,一个劲地哭,越
哭越怕,越怕越哭,跌坐在地板上,象个死人一样任由泪水成行地在脸上螭行着。
    在无助和惊疑到极点的时候,我只有转求于上苍,转求于神明,我虔诚地跪在观世音面
前默默地祈祷着,愿以自己十年的寿命换取阿渔的安全;我愿意跳出偏窄的自私,可以原谅
他一切的过失,包括他偶尔的“风流”,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面对统治人类生命的
宇宙,面对奥秘莫测的大海,我一遍遍地祈求着,祈求着。
    中午,陈太太煮了面端来,谁都没有胃口。
    下午两点,电话铃又响了,我一跃而起抓紧着电话,心跳得要冲出口腔。
    “季太大,上午的电报是一个误会,现在已经有了确实消息,对你来讲是个好消息,对
李太太来讲却很糟,失踪的那条船确实是‘高洋轮’,请你婉转地告诉李太太。海岸防卫队
仍在搜索当中,并没有发现任何残骸或油渍,由此看来,该船‘遇难’的可能性不大,目前
只能说是‘失踪’;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哦,哦,我知道,谢谢。”我的心开始抽动;恢复了生机。
    “怎么说?”琴姨问。
    “是……”我困难地瞅着琴姨,不知该如何启齿,也不敢表露出内心宽慰之情。
    “是小李的船失踪了,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害了他……”
    “惠如,你先别急,公司说……”
    “不要说了!”惠如捂着脸;急冲进屋里死劲摔着门,在屋里乱扔东西,我向琴姨歉然
地看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爬回三楼,我觉得全身发软疲倦之极,往床上一例浑身的骨头象全散了似的,竟然闭上
眼睛眯了一会儿;很快的,又象想到什么般地惊醒过来,想起有一艘油轮在墨西哥湾附近失
踪,脑里立即一片紊乱,赶忙坐起来拨个电话到公司,结果只有更令人沮丧,不但证实了真
是“高洋”,连失踪船员名单也查了出来,大副果然是李力强。我想起有一回小李开玩笑说
他们干船的人是“以船为家,娶海为妻”,大海是他们最亲呢的新娘,最接近的爱人,还说
他将来死后要葬在海底,躺在海的怀里……想到这些,更令人不寒而栗,小李他真的做了大
海的新郎?真的接受了他的妻子?水远地享有它拥抱它了吗?
    何船长请假赶了回来,他以一种非常有力的语态安慰女儿,提供许多可能的假设,使大
家又恢复了信心与希望,给惠如许多力量来抵御恐惧与猜疑。
    日子一天天过去,惠如逐渐变得苍白衰弱,精神也日益恍惚,她开始自言自语,时时拿
出小李的衣服,一件件抖开又折好,洗了又晾干烫了放回去。象一个有怪癖的女人一样,总
是抱着小李的皮鞋,尤其一双她陪小李去订做的短靴,象抱着婴儿般地楼在怀里,谁要是劝
她放下,她都怪嚎乱吼凶目以对。
    街上到处充满着过年的气氛,何家却深陷在凄凉的黑暗之中,小李的父母也到台北来等
消息。过度的悲愤和失望、使得亲家间的不满与间隙达到了顶点,在哀叹之余,开始指责对
方,推诿责任,小李的母亲硬说是惠如克死了她儿子,琴姨也反唇相讥说都是小李害惠如这
么年轻就当寡妇,到最后竟然连我也被骂进去,硬说他们是我介绍的;真是打哪儿说起呢?
    争执一直持续着,直到年卅晚上惠如失踪,才暂告一段落。
    找遍了每一个她可能去的地方,我甚至打电话给黄树楠。平时觉得台北是个小地方,如
今却发现它真是大得惊人,何船长甚至到派出所报了案。
    两天过去了,每个人都快跑断腿了,却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初三这天清晨,一辆警车停在门口,警员先生拉着一个衣衫槛楼、目光呆滞的女人走上
二楼。警员先生说他们是昨天晚上在淡水一条破船里发现惠如的,搜索她的皮包找不到任何
证明文件,她又不肯说自己住在哪里,只有暂时收留在派出所里,后来和总局联络才知道你
们报了案,今早就送她回来。
    琴姨千恩万谢地谢过警员先生,扶着意如进屋,只见她手劈上有擦伤,衣服是又脏又
乱;赶忙拿了条毛巾要替她擦,她头一偏不予理会,弓起身拼命扯自己头发,一会儿放声大
哭,一会儿又纵声狂笑,琴姨端来一杯水要送给她,冷不妨被她一把打翻,跟着擒住琴姨的
手臂放进嘴里,狠命地咬住,牙齿陷在琴姨雪白的皮肤上,渗出了血丝,琴姨疼得流出眼
泪,惠如却依旧不松口;何船长冲过去,用力给了惠如一记大耳光,打得她踉跄后退,琴姨
接到地上缩成一团,疼得直不起身来。
    惠如却吃吃地傻笑,抱起小李的靴子,慢慢蹭回屋里去了。
    何船长颓然地跌坐在沙发里,双手插在头发里,垂下头,无声地叹息着,忽然,我发现
他的头发竟然全都变白了。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28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6: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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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 更上层楼

    于了两年大副,阿渔决定下来考船长。。
    公司希望他能再做一段时间,王船长也再三挽留,怎奈他当船长心切,坚决表示要下来
准备考试。
    这不仅仅是阿渔一个人的心理,但凡略具雄心的“officer”,一旦当了大副之后,就
开始想往船长的宝座上跨,熬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攀上顶好时,谁不是急急地想迈上那—
个定点?在航海事业上,船长、轮机长是整个里程中最高的一点,爬上了那—关,整个海上
生涯就告一段落。有些人水远将自己钉牢在那一点上,让生命青春在大海中逐流,有些人则
以此为转折点,作为日后上岸谋生的基石。我不知道阿渔将来打算如何,在目前,他心里只
有一个愿望——考取船长,为了向公司证明他的自信与能力,也为了证明他自己,他抱着势
在必得的决心全力以赴。
    考试科目共有十项,国文、英文、国父遗教、中外地理、气象学、航海仪器、船艺、航
海学、避碰规则、航政法规及航运业务;要看的书堆起来有一人多高,其中许多条文都必须
用心去啃去背,要在两个月内准备妥当,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直比当年参加大专联考还要
繁重。为了增加效率,阿渔参加海员公会办的讲习班,每天去上课,又恢复了学生时代挤车
等车坐硬板凳的生活。回家之后,更是书不离手,常常一个人念到深夜,有时我一觉醒来,
看他还在伏案研读,心里真是又疼又喜,多半时候,我会替他准备可口的点心,在旁边陪他
一会儿,用眼睛轻柔地鼓励抚慰着他,告诉他我以他为荣的骄傲,让他体会出我对他的信心
与期望。一切都在静默中慢慢传递,在无言中沟通。阿渔的个性里,有着患得患失的敏感与
怀疑,加上好胜心强,往往会显得心浮气躁,有时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仿佛有十成的把
握,有时又变得十分泄气与颓丧。我知道,他的毛病是急功近利,将眼前的成就看得比一切
都重,在这种时候,我必须等候适当的时机进言,有时坚持、有时软化、有时鼓舞、有时劝
慰,象一团水母般地黏附在他身边,柔韧地温软地适应着他的变化,帮他抵御着内心的冲
击,进入他的世界,体验他的希望与忧患,分担他的焦虑与喜悦。
    我常常静静地望着他,随时准备接纳他疲倦的目光,给他关怀温慰;他的成就与快乐,
变成我唯一的大事,我感觉自己将自身的一切,整个儿奉献给他与他的未来,熔入他的世
界,成为他的一部分了。
    有时候,我惊讶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会对阿渔如此专注?这么痴迷?这到底是一份什么
样的爱情呢?
    我不愿多想,也不愿深入去探讨,假如说爱的本身就是一种奉献,一种快乐;我爱自己
的丈夫,我感觉舒畅与满意,又何必非要去深究它形成的原由呢?
    到了考试那天,阿渔起了个大早,心不在焉地吞着早点,再三地检视用品,翻出讲义来
要看,我笑着走过去说:“不要看了,让自己放松一点。”
    临出门前,我在他腮边吻了一下,并且用力地环绕着他的肩膀,再一次给他最大的鼓舞
与力量。
    紧张的入试之后,是冗长的等待,直磨得人心力交瘁,比准备时的心情还沉重。
    一个月后,终于到了放榜日期,阿渔反而变得“近乡倩怯”,不敢去看榜,1F要我替
他去看。这回我是绝不依他,不论是好是坏!必须自己去面对它,几乎是硬逼着他坐上车到
考选部去看榜。
    门口的告示牌上早已贴好了一排名单,白报纸上印着细小的打字体,只觉眼前一片黑蚂
蚁,才只看到一个标题时,忽听阿渔拍手大叫:“唉呀!!中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对的兴奋、骄傲、宽慰、喜悦,脸上的线条全松弛地跳跃着,眼睛里
散发出如朝阳般的光芒,这是两个月来,第一次看他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了无牵挂地放松
自己。
    我激动地将自己的手塞给他,任由他紧紧地捏着,欣喜之情激荡得我全身微痹,我说不
出一句话来,只有感动地、热烈地望着他,告诉他我是多么的以他为荣。
    第一个来道贺的是何船长,他热切地握住阿渔的手,简单而有力地说着:“你真行,真
行!”
    “哪里……”阿渔的脸忽然红了起来。
    “要是小李还在……”何船长忽然转变话题,他的语气黯然,不胜唏嘘地自语着。
    自从小李失踪,惠加入院后,何船长即退休在家,这一连串的打击,使得他变得好颓
丧、好苍老,外型上的改变反映出他内心深切的痛楚,他显得更沉默更沉重,他的脸有如久
经风霜的石块,满是生活的刻痕,每一条纹路都是那么深重,在这些刻痕下面,是一个多么
痛苦的灵魂呀。
    “于渔,你虽然不是我的女婿,可是我一直把你看成和小李一样;今天,有几句话要告
诉你。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在各方面都比我们要幸运得多,只要肯努力有上进心,一定会有
出人头地的一天。做船长并不难,在工作能力方面,我知道你是绝对能胜任。难就难在待人
方面,这不是考试能测验出来的一种学问。有人活了一辈子都悟不出其中奥秘与道理;今后
你必须按自己的性子冷静而公正地处理船上的每件事、对每个人。干个几年之后,赶快下
来,我们不要在别人所羡慕的点上把自己钉死,当船长虽然工作轻松,待遇高;相对的,你
也失去很多,比如家庭的温暖、对妻子儿女的失职,这许多都不是金钱所能换回来的。子女
的成长、妻子的青春,都是一去不回的,等到有一天,你往回想时会觉得万分遗憾……。人
的根在陆地上,房子和人都要生活在土地上,长年在海上飘,毕竟是不大正常,尤其对心仪
更是不公平,她付出的比任何妻子多,而得到的却比任何人少。千万不要象我,在海上浮荡
了一生,妻子、儿子都没有了,如今女婿又被大海吞噬掉……。”说到这里,何船长的声音
顿住,无法再接下去了。
    “何伯伯,您还有琴姨呀。”我鼓励地安慰着他。
    “对,对,我还有琴姨,她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说到这里,何船长眸中闪过一片
亮光与柔情,声音也缓和了许多,他接着说:
    “下个月惠如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我打算把这里的房子卖掉,搬回淡水老家去住,
带着惠如、小强和琴姨,过一阵安静的日子;我老了,对人生已经无所需求,只希望平平安
安地安度余年。今天晚上,我请你们便饭,庆贺子渔金榜提名。”
    “您太客气了,何船长。”
    “不要跟我客套,这一年多来,大家的心情都不好,难得今天有好兴致,又有好理由,
何不开怀畅饮一香?”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上见。”
    “再见。”
    送走了何船长,阿渔连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公公,告诉我父母;通知公司;在一片道贺
声中,阿渔显得意态飞扬,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使他整个人陷入一种迷醉之中,他定定地瞅
着我,得意地说着:
    “阿乖,你丈夫行吗?”
    “行,行,太行了,阿渔……”我知道他是个贪婪的人,在此刻他需要无尽的赞赏,无
尽的安慰,无尽的关爱;我走近他,紧紧贴熨在他的前,将所有的所有,全部奉献给他。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29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6:57:00
小雨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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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今生今世

亲爱的船长:
    历年来的机场送行,莫不担着沉重与伤感,唯独这一次,几乎是带着欢欣与祝福,满怀
希望地看着你走。这一次,我没问你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随你愿意做多久,只要你做
得称心愉快,一年、两年、三年,我会一直等下去。过去等,现在等,以后还是等,今生今
世,生生世世永远地等你,想你,爱你。
    这次上船与以往最大不同处是你当了船长,一种新的尝试,一个新的里程。同行的轮机
长、大副、二副均为一时之选,彼此年龄相仿,对工作有着相同的热诚与抱负。近半个月
来,看你们频频商讨船务,计划人事安排;此番前去又是接刚大修过的船,新人新船新风
格,谅必能开拓一番新气象,让一些前辈看看年轻人的干劲与可爱之处,我预祝你们成功。
    记得何船长和刘老师的话吗?考试只能测验出一个人的才能,却无法衡量出做人的学
问,俗语说:“看人挑担不吃力”,以往你当大副,上面有船长顶着,如今自己是一船之
长,成为最高统驭与负责人物,这份权力、这份负担,必须能运用得体承受得住,你是个聪
明人,加上这么多年的航海经验,相信不会太觉困难,希望你不要操之过急,寓工作于学
习,在静默中慢慢去体会。你的个性强,脾气急,加上求好心急,常以自身的标准去要求别
人,急于在短期内有所表现,但是你要知道许多事都不是一蹴即成,而且人心如面,各有不
同,每个人的个性、能力、想法、作风都不一样,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达到你的标谁;有时
候,对一些小地方,不妨糊涂一点,至少你可以装一下糊涂,让自己轻松一点,别整天象一
只拉得太满的弓,绷得紧紧的,知道吗?我这样说,并不表示叫你不负责任不管事,而是希
望你在对人的时候不要象做事时那般的认真与严苛。
    感谢你在结婚十周年送我的金项链,我将永远挂在颈上;那上面刻的“贞、洁”二字,
更牢牢地黏贴在我心中。你说这块牌链代表着对我的爱与敬,形同一座“贞节牌坊”竖立在
你心中,这份赞誉着实令我愧不敢当。
    在这里,我必须向你说明这贞、节二字的源由;古代普通妇人守寡称为节,未曾实际成
婚的守寡称为贞,而我不过是一个水手之妻,一个最普通的女人,守了一个妻子所应守之妇
道而已。
    记得有一回在旧北投大同街附近,看到一座石造的“贞节牌坊”,上面刻着“凄风苦
雨”四个大字,并注明为何人所立,以及守节情形,故事和一般守寡妇人雷同,唯独上面提
的那四个字一直深印心头,久久不能磨灭。“凄风苦雨”这足以成为节妇们一生坚苦孤寂的
全部写照,也可以代表着这一代“水手之妻”的心理与实际情形。假如,古时候的寡妇要抗
拒的诱惑有一百种.那么现代女性要抵御的诱惑与压力就有一万种,必须用更多的自制力、
耐力、毅力、恒心去操持、坚守,抱定原则,自重自爱,自忍自苦,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之
所以如此,并不全是为了你,主要是为我自己而愿意这么做,这是一种道德传统下产生的自
我约束,也可以说是中国妇女几千年来深植于心中的规范。
    记得有一回,你告诉我在纽约的艳遇,在那之前,我一宜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也从不盘
问你上岸后的情形,但是你那番坦白,却通得我不能不去面对它以及它所带给我的震荡,我
痛苦得难以自持,我想到过报复,想到过象对门陈太大那样放纵自己,何必再过这种清教徒
似的日子?也曾经恨过你,最后,我什么都没做;因为我发现不论如何都无法使自己的心理
平衡,糟蹋自己的结果.只有更痛苦、更空虚。假如说所有的成长都是来自面对痛苦,没有
经过痛苦的人就永远无法成长,那么值得告慰的是我对自己的成长感到满意,因为爱的本身
即意味着愿意去面对痛苦和怀疑,接受痛苦,去面对它,才能使痛苦度降低并克服它,逃避
或沉溺,或想以同样的痛苦还报对方,都只会令痛苦加大,并且造成其他的困扰,这些都是
我在极度烦乱之中渐次悟出来的道理。并且我发现自己是个温柔而强健的人,在必要的时
候,会变得非常强韧,具有面对任何障碍、威胁和绞战的决心。你相信吗?今后,我将以
“不变应万变”来处理人生中一切的事务,这“不变”并非完全的不变,而是“能够应
变”,变的本身便意味着一种痛苦和面对痛苦的能力。
    阿渔,说了这些,你明白我的用意吗?这并不表示我温意容忍你享受较大的自由,施展
放任的行为。只是表露我个人“自我要求”的原则。
    中国古代教育女子必须具备的重要品格中有勤、俭、端庄、温柔、顺从、治家能力以及
烹调、缝纫、育婴的一切能力,在甘世纪的今天依旧有着它存在的价值。身为现代妇女,处
在这样一个东西文化交流、思想进步、日新月异的大时代里,既不能完全接受西方过分开放
的观念,也不能摒弃中国古老妇女的传统美德;如何在这种种冲击之下不使自己迷失,抓住
真理,把握目标,洁身自爱,的确要几分智慧与定力了。
    我很笨,很平凡,不敢谈什么贡献于国家社会,只有站在自己岗位上,做好份内的事,
好好治理一个家,切切实实地做一个贤妻良母,假如有一天,你在事业上有成就,两个孩子
也都成为身心健全的好国民,那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与骄傲。
    不要问我爱不爱你,想想看,有一个女人将你的快乐幸福看成她的快乐幸褐,甚至比自
己的一切还重时,你说,那个女人是不是爱你?爱情不是以触摸的次数和口头上的诉说来衡
量的,而是要拿心灵沟通的次数来衡量的,傻阿渔,你懂吗?
    什么时候,跑船跑累了,不要迟疑赶快下来。记着,在你自己的国土上,有一个痴心的
女子水远伸开手臂欢迎你、等着你,这儿有一个小小的坚定不移的港口,请将你的航程终点
定在这儿,好吗?船长。

            祝福你
                                                             妻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30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7:02:00
天涯何处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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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了,有时间细看
终有一天你会知道:公交5分钟一班,地铁9分钟一班,我们的爱——一辈子只有这一班~ 

《老公在西非的海上日记》不断更新中,欢迎欣赏:http://club.sol.com.cn/bbs/bbs_msg.asp?id=6760
 

第 31 楼 回帖时间:2007-1-23 17:06:00
小雨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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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天涯这本小说是写在60年代的书!
小雨第一次看这本小说的时候,已是三年前了,我们一起回顾,一起交流!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32 楼 回帖时间:2007-1-24 15:09:00
嘻嘻哈哈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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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终于看完了,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喜欢里面的妻子心仪.
 

第 33 楼 回帖时间:2007-1-24 15:12:00
涓涓细流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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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气把这篇小说看完了,真的不错!应该是真正的海嫂所写,写出了我们海嫂的切身感受!感谢小雨带给我们这么好的精神食粮。

我是航运论坛的"铁丝"哦!
 

第 34 楼 回帖时间:2007-1-25 0:25:00
胡杨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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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看了一下,明天若有时间再来细看!

 

第 35 楼 回帖时间:2007-1-25 14:52:00
小雨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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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小雨希望大家会喜欢!
等大家都看完的时候,我们一起交流!
我很喜欢妻子心仪!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36 楼 回帖时间:2007-1-25 15:08:00
海流追梦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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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呀~
等我有打印机时候在欣赏啊
<p><font color=#0000ff size=3>在感情的道路上,不出售回程票,要珍惜眼前的机会</font></p>
 

第 37 楼 回帖时间:2007-1-25 15:20:00
小雨 巾帼
等级:二副
经验:8455
积分:3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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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行!看完 了,记得说一下感受!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象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在对情人诉说着她那缠绵无尽的思量。在这多情的雨中,我徜徉于宁静安祥的小巷,轻唱着《三月里的小雨》,雨伞轻轻地斜靠在肩上。
 
 

第 38 楼 回帖时间:2008-4-30 0:03:00
jinyulih 勇士
等级: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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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分:106
博客:[未开通服务]
好 太好了!
--
 

第 39 楼 回帖时间:2008-4-30 12:58:00
等爱回来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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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别离的痛苦,又怎有相聚的快乐
写得太好了!!
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的错过。。。
 

第 40 楼 回帖时间:2009-10-24 21:46:00
小杭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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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感动。
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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