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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版版主:钱二  塔格依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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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主  《杜鹃啼血》(转)[2007-3-3 9:31:00]
cissyguo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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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梗概】结婚十年,难得与丈夫鹊桥相会,很少能享受夫妻情爱的杜鹃因乳腺肿瘤住进了峰州胸科医院,病情刻不容缓。妹妹杜鹂不得已代表时任“海皇号”大副正航行大海的姐夫蓝涛在姐姐的手术单上签下了字。杜鹃的同学筱毓红、主刀医生秦力为了杜鹃的病情和术后康复尽心尽力。已经在浮动的国土连续工作了十五个月的丈夫能否及时归来,爱妻杜鹃啼血,望眼欲穿。


 






瓦锡兰6L20DF发动机油耗
04规则三副考废了
知道船名找所属船务公司,怎么找,船讯网里没查到
想请问下海运的船舶订购燃料油要提前多久?
二副证书到期更新
请问:有比较新的各地海事局的联系方式吗?



齿轮箱 救生和消防设备 预计抵达引航站
无论靠泊与否 港口租约 汽车专运船
无论到港与否 汽车卡车专运船 二船东
截补料 船舶速遣协议
合作 核心企业 波纹状的
药皮 可调浆传动 曲柄夹板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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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楼 回帖时间:2007-3-3 20:06:00
cissyguo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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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第一章 杜鹂签字的手在瑟索
 杜鹃的脚底踩着两朵白云,身子轻盈得如同翱翔的海燕。
    杜鹃的头顶是浩瀚无垠的天野,酷似靛青染成的巨幅绸缎,蓝湛湛、清澈朗朗。身旁不远处的流云氤氲朝杜鹃的身后风驰电掣,急速飞过。飞啊,飞啊,脚下那两块神奇的云朵就像哪咤脚踏的风火轮,载着杜鹃穿越云山雾海,奔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翔。杜鹃抬起右手搭个凉棚,俯瞰脚下依稀可见的苍莽大海,她要搜寻一艘正在全速航行的巨轮,一艘叫做“海皇号”的巨轮。在那艘昼夜兼程的远洋巨轮上,有一位让杜鹃为之牵肠挂肚的爱人,他是与杜鹃结婚已近十载,如今正凯旋返航归心似箭的丈夫蓝涛。“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你的轮船了,老公——”杜鹃的心底涌起一股欣喜的热浪。丈夫的航船就在杜鹃脚下那一片岛屿不远处,那岛屿不就是老公常跟自己说起的那个夏威夷群岛吗?杜鹃俯身朝那艘航船飞去。忽然,前方有一团硕大的火球迎面扑来,挡住杜鹃的去路。杜鹃焦急地左躲右闪,可那讨厌的火球却跟着了魔一般死缠着杜鹃,炽热的光焰贪婪地舔噬着杜鹃的肌肤,让她头晕目眩。杜鹃躲闪不及,一不留神,脚下的云朵丢失了。失控的杜鹃直向那艘巨轮坠落下去,杜鹃失声地呼喊,“蓝涛——,老公——,快来啊老公——,快救救我,抱抱我,你在哪里呀——”
    “哎哟喂,我的祖奶奶,你可算醒了!”守在病床的筱毓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趴在床头柜边的杜鹂呶呶嘴,轻声道,“杜鹂,给你姐倒杯水去。”
    “我这是在哪儿那?”仍然沉浸梦呓,被刚才梦中那团硕大的火球挡住去路,不知是被火焰烘烤还是由高空坠落惊吓得浑身是汗的杜鹃,依稀记得梦境中坠落的场景。须臾,杜鹃疲惫地睁开失神的大眼,她的额前脑后渗着虚汗,一缕乌发凌乱地耷拉在杜鹃那张清瘦美丽的面庞。
    “还惦记着你那位蓝大副呐,他知道你这会儿躺在医院吗?你不是说他这些天就要着家,就要回国来的吗?怎么说话就这么不算数、到今儿还不见人影呢?嗯?杜鹃?”筱毓红一边心疼地用毛巾替杜鹃拭汗,一边嘟囔着,“跟这样的男人还有个好嘛?家里的事儿顾不着,老婆生这么重的病他管不上,反倒让人家去惦挂着他啦!真是……”筱毓红与杜鹃是生在峰州,长在峰州,同住一个街道,每天同穿三条马路,从小学孩提同校到高中,直至一同考取峰州商学院又同在峰州城工作的知心同学姐妹。
    “这也不能全怪我姐夫,他成年累月漂在海上,风里来雨里去的,哪还有准儿呀!”一旁的杜鹂辩解道。今天是星期六,在峰州第三中学担任英语老师的杜鹂因为姐姐的手术没有人照应,向学校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傻妮子,你知道啥呀,等你将来也嫁个海员老公就明白咯!还向着你姐夫那!”筱毓红两年前刚刚跟海员丈夫分道扬镳。跟杜鹃一样,对海员的家庭,做一个海员的老婆,她有切身的体会,切肤的感受。
    杜鹃这才从梦呓中清醒过来。
    杜鹃正躺在峰州市胸科医院住院大楼的胸外科看护病房,此时是公元二○○三年四月二十六日下午四时。从上午九时整直到现在,杜鹃接受半身麻醉经过五个小时的外科乳腺肿瘤切除手术后,逐步恢复神智。床头的输液架上挂着满满的三瓶盐水瓶,其中的一个瓶子正以每分钟五十八滴的滴速,将葡萄糖、消炎、化疗药物输入杜鹃的体内。杜鹃的胸部缠满了雪白的纱布,左胸依然隐隐作痛,杜鹃并不清楚自己的左乳房此刻已被无情地切除。因为开始的手术方案是“尽可能保留乳房”的,但胸腔打开时的情景比预先检测的结果还糟糕:广泛性转移。主刀医生秦力果断下手,未曾有半点含糊。人们都说外科医生心狠手辣,而秦力主任何尝不清楚,一旦留下杜鹃已经被肿瘤细胞浸润的乳房,那将后患无穷。当然,杜鹃的妹妹杜鹂作为家属,在姐姐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会儿,她必须在手术单上代表远航海上的姐夫蓝涛签字。杜鹂的手在瑟索发抖,准确地说是手足无措。生平长到二十八岁,她还是头一回要承担这样大的责任。杜鹂被手术单下方那些院方免责细则吓得发晕,她毕竟才是一个大女孩啊!。
    “签!杜鹂,只有你签了!”杜鹃的知心同学筱毓红站在杜鹂的身旁给杜鹂打气。因为杜鹃的丈夫正航行在海上,杜鹃的母亲已经病逝多年,杜鹃的爸爸心脏病时常复发靠药物维持支撑。女儿患这样的病,动这样的手术本身已经对老人打击很大,更何况这种刺激心搏的签字。杜鹃的公公、婆婆居住鲁中农村,离峰州城百多公里的路程,他们不可能,况且杜鹃也不情愿将这个消息告诉老人。杜鹃与丈夫蓝涛唯一的女儿菲菲才五岁,正在幼儿园大班,由杜鹃的爸爸每天接送并陪伴着老人家打发夕阳时光。
    当手术室秦力大夫的助手端着月牙形的搪瓷盆来到筱毓红和杜鹃的妹妹杜鹂面前时,筱毓红当时就晕了,那里面盛放的是杜鹃血淋淋的乳房组织。“难道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运?莫非这就是我们女人结婚的下场?”和杜鹃一样已婚但一直没有孩子的筱毓红心里一阵紧缩,她看见杜鹂那张姣好的脸也变了色。
    这会儿,杜鹃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智。
    “毓红,你一直守着我呐,现在什么时候了?谢谢你啊!杜鹂,快让你毓红姐坐啊!”杜鹃口干舌燥,十分憔悴。白色的病号服衬托她苍白的面色、玫瑰红的嘴唇,让人对这个美貌芳龄的女子怜爱三分,同时又诅咒痛斥残忍的病魔。
    杜鹃细声地跟筱毓红打着招呼。她轻轻嘬吮着杜鹂递来的麦管,茶杯里的半缸温水不一会儿一饮而尽。
    “姐,你要尽量少说话,少动弹,秦医生下午吩咐过了的。”杜鹂将茶杯放回床头的白色柜子上。
    杜鹃的身子忍不住在钢丝床上轻微动了一下。
    “是不是要小便?”筱毓红看出杜鹃难为情的神色,一弯腰,抢先从床底下拿出搪瓷便盆,掀开被子,跟举着盐水瓶的杜鹂扶持着杜鹃解决了内急。“咱们姐妹谁跟谁啊!再说啦,这儿也没有大老爷儿们啊!你说是吧,杜鹂?”浓眉大眼阔嘴唇,大嗓门、挺鼻梁,染着一头梅红短发,上穿一件可体的蜡染休闲装,下穿一条天蓝色牛仔裤的筱毓红,一看就是那种敢爱、敢恨,率真、热情的中原新女性。筱毓红和杜鹃算不上小资,却无时无刻不在感受人类新世纪,特别是峰州这个沿海城市改革开放十几年来所发生的时尚巨变。
    杜鹂抿着嘴乐,她朝着对面躺在床上,正在接收巩固化疗的中年女病人笑笑。杜鹂打小就晓得杜鹃姐姐与筱毓红完全是那种迥然不同的双向性格。她们俩一个内敛文静,凡事总爱思索;一个叛逆张扬,不拘小节,喜欢实话实说不拐弯儿,是那种活得十分现实的少妇。平常只要筱毓红一到杜鹃家来串门,少不了都要和杜鹃的父亲争论一番。“伯伯,你怎么老袒护蓝涛啊?我看现今的海员哪儿还有丁点儿吸引女孩子的地方啊?还有什么优越性可言呐?啊?收入,他们囊中羞涩,拼老命在海上挣那么点工资,回了家呢,没了,说是什么向一线倾斜。还赶不上商贩、开排挡的那!社会地位呢,那就甭说了,现在这个年头,谁还稀罕这帮子碧海忠魂呢?拖着我们美貌如花的杜鹃,为他守活寡。这个日子我是受够了,如今也好,算是彻底解脱喽!”筱毓红的前夫是当年自己在峰州港务局理货公司时邂逅的远洋海员。夫妻俩走在一起总共五年多的时间,于1998年在峰州人民法院办理了离婚手续,结束了那一段让筱毓红感慨万千、难以言表的婚姻。离婚理由:夫妻感情不和。
    “这是一个价值观的取向问题,这要看用什么标准来衡量远洋海员。就我说,蓝涛干的是男人的事业,这个国家的强盛需要他们!少不了,也缺不了他们!”杜鹃的父亲杜文彬曾是东海舰队建功立业的护卫舰长,同样也是一位退休的资深舰艇建造工程师。一旁的筱毓红、杜鹃、杜鹂在心里面嘴嚼着老爷子耐人寻味、掷地有声的话语。特别是筱毓红,受到了教育时心里点头认同,可一旦融入市井红尘,重又故我依然。诱惑啊,你能让多少红男绿女超凡脱俗。
    在妹妹杜鹂和筱毓红的帮助下,杜鹃刚刚解完了小便,秦力大夫走了进来。这位毕业于上海医科大学,曾师从上海中山医院知名前辈教授的高才生,1995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后,主动请缨回到峰州,经过八年的摸爬滚打,已经成为峰州市胸科医院胸外科博士主任,人称“秦一刀”。
    “秦主任——”眼明手快的杜鹂马上恭敬地站起身来,她微笑着朝秦力大夫打招呼。躺在床上的杜鹃,脸上荡漾着笑靥,这笑靥是当年众多男生为之倾倒的一对小酒窝,是杜鹃向老同学秦力投过去的真诚感激。
    “秦大班长,秦兄,不对,应该称您秦主任。谢谢您,辛苦您啦!”筱毓红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变得斯文起来,“杜鹃妹子多亏你喽!”秦力、筱毓红与杜鹃曾是峰州一中的高三同班同学。当年筱毓红曾竭力主张并在秦力考取上医大的日子里,怂恿杜鹃与秦力保持联系,好让被同学们公认的才女杜鹃与同学班长秦力续为百年姻缘。秦力呢,确实从心底里喜欢杜鹃的一身风骨。杜鹃呢,严格的家教、少女的矜持与对人生未来充满浪漫色彩的憧憬,最终没有向心仪自己的同学少年打开心扉。人生就是这样奇妙,虽说杜鹃阴差阳错并誓死跟定远洋海员蓝涛,但在此时此刻,彼此珍藏心底的青涩慕恋,蓦然间被筱毓红这个家伙带有挑逗性的话语、眼神,激起杜鹃隐藏心湖的涟漪。
    “同学死党,何必如此。拿我开涮?筱毓红,是吧?”秦力轻松一笑。在美女同学和认识刚不久的杜鹂面前,他的表现是一个完美男人的表现,举止是一个完美男人的举止,得体、大方并不失诙谐幽默。事业如日中天,而爱情、婚姻至尽仍一直低迷的秦力瞥了一眼在杜鹃床头亭亭玉立的杜鹂。他的眼神告诉杜鹃,妹妹杜鹂可人甜美,妩媚沉静,浑身透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打动了这个金牌王老五。
    秦力岔开筱毓红准备延伸的话题,转向沉浸思索的杜鹃。
    ——祝贺你,杜鹃,你的手术很成功。
    ——谢谢你,秦主任!杜鹃代表自己、爱人蓝涛、女儿菲菲还有妹妹杜鹂一家子人。
    ——老同学不用这么客气,杜鹃。我刚才说手术很成功的意思是,你所有受细胞浸润的组织都进行了必要的清除。尽管——,秦力医生略作迟疑,尽管没有能够完好地保存左——,左“半壁江山”,那是考虑你需要尽快地康复,以减少后面的麻烦。等你创口拆线后,我们会安排最理想的恢复美容,你放心,杜鹃,跟常人无异的。秦力尽量保持语气平缓、轻松。医生的职业操守要求他这样做,更何况眼前是自己熟悉得没有办法再熟悉的老同学。
    杜鹃的心“咯噔”一下,那颗年轻的心宛如乘坐高速俯冲的飞机唰地弹了出来,急速跌落下去。秦力再含蓄,语气再轻描淡写,聪颖的杜鹃也会听明白左“半壁江山”就是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乳房。没有了乳房,而且是残缺的乳房,那种丑陋,那种极不对称宛如魔鬼的狰狞样子,我将何以面对我的爱人。两颗晶莹的泪珠充盈着杜鹃的眼眶,如果没有秦力、妹妹和筱毓红在场,杜鹃白皙的双颊便会泪雨滂沱。
    秦力递过来一本装帧精美的书,“——这是一本风靡全国的畅销书,有空看看它对你很有好处。作家毕淑敏原是我们的同行,她把危害妇女健康的常见杀手乳腺病与她小说故事中的人物心理描写得淋漓尽致,刻画得入木三分。我想,我需要对你说的,这本书都做了最好的回答。真的,杜鹃,包括我们这些号称健康的人,又何尝不需要小说主人公安疆的超凡脱俗。记住,你现在患的是日趋年轻化、全世界妇女多发的常见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坚信,坚强的你,一定会绝地反击,超越自我,战胜自我,彻底康复。我会以一个老同学的名义,做你全面康复的坚强后盾。”
    杜鹂从秦力的手上接过书,封面上写着《拯救乳房》。杜鹂急速浏览着小说的内容提要与目录。
    关于《拯救乳房》杜鹃曾有所闻。今天,经秦力这么一讲,杜鹃真的为秦力这位职业医生所具有的细心所打动,她没有理由怀疑秦力对乳腺病的剖析。决定走上手术台的前天晚上,杜鹃与铁杆好友筱毓红谈得很深、很深,她们这对好同学姐妹冷静地讨论到了与她们俩年龄极不相称的人生死亡。此时此刻,杜鹃能感受到在自己身边的人,每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句话语,都无不体现阳光般的温暖与无微不至的体贴。无不都在用真诚与善待来影响、调动自己无比沮丧的情绪。而在杜鹃身边的人则认为,他们的言行举止,有时哪怕是一个会心的眼神,都将会对心思沉重的杜鹃产生截然不同的作用。
    秦力的心,镜子一般透明。如果他的研究室在公元二○○三年诞生最新的,能够攻克乳腺肿瘤的特药,他会毫不犹豫地第一个用在杜鹃的身上。对于这一点杜鹃同样深信。
    “那好,老同学,看护的事,我和杜鹂包揽了。治疗方案的事,还有杜鹃整容、恢复,你就多费些心。等杜鹃她老公过几天回来,好好地请你搓一顿。到时候咱们不用酒杯,用碗,来一个一醉方休。”
    “一言为定!”秦力道。
    “嗳!秦医生,我今天从学校听说南方广州那里正闹什么‘杀死’,你们医院这头应该知道这事儿的吧?”心细的杜鹂向秦力问道,“不晓得会不会影响我姐夫他们回国?”
    “蓝涛他们在海上,远离陆地。况且,这个时候差不多快到中国沿海了吧?应该不会。”筱毓红之所以如此内行,是因为她是一个与海员报务员离异的女子。
    “噢,杜鹂,你说的是SARS。是SevereAcuteRespiratorySyndrome的缩写简称,也叫非典型性肺炎。世界卫生组织已经在上月(3月15日)将其名称正式公布为严重急性呼吸综合症。这种疾病传染性蛮强的,不能忽视,你们也需要注意预防的。”秦力提醒道,“我估摸着呵,华北地区很可能马上就要进入状态。至于远洋海轮,就很难说了,我不太熟悉远洋的情况。”
    “是这样啊?”杜鹃的心重又七上八下地忐忑起来。十多天前,蓝涛从巴拿马运河来过电话,说他们的“海皇号”五一劳动节前后抵达国内,而且首先挂靠峰州海港。如一切顺利的话,会与公司新派的大副办理完交接,如期休假。
    丈夫蓝涛如今已在船工作整整三百八十多天了。
    “老公,我的冤家,你知道我现在多么需要你,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我的身边呢?”怔怔地望着输液架,杜鹃的眼圈里藏着泪,心里如同打翻了的五味醋瓶,她期盼着丈夫蓝涛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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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楼 回帖时间:2007-3-3 20: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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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第二章 深海惊鸿
太平洋纵深,夏威夷群岛西部洋面。地理位置东经一百八十度,北纬二十度。远洋巨轮“海皇号”的电罗经航向西西北285度,目标中国上海长江口全速航行。
    此时是公元2003年4月26日东十二时区凌晨四时三十分,此刻也是杜鹃在峰州胸科医院被推上手术台前的八个半小时。
    “海皇号”的26名船员有22名船员正沉浸在甜蜜的酣梦中,另外的4名船员正分别守护在驾驶台和机舱的各自岗位。
    “海皇号”的主机欢快地轰鸣着,轮机员与值班机工来回警惕地巡视着主机、发电机的各类仪表工况,推进器的旋转速度停在一百四十转的指针盘。这是最高转速,它可以将满载排水量七万吨的“海皇号”以二十五公里的时速向前推进。
    “海皇号”的驾驶台与喧闹的机舱比起来显得出奇地平静,尤其是此时此刻夜深人静的寅时时分。驾驶台是“海皇号”的指挥中心,全新的现代航海、通信设备都集中在这个大约四十平方米的大本营。来自洋面的任何目标,包括甲板任何的异常声响都会被警觉灵敏反应迅速的值守人员及时发现。因为“船”是在海洋流动的运输工具,说驾驶台掌握和控制着数以亿万财产和人命安全的要塞是决不夸张的。
    从凌晨四时到上午八时这样的时段,按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规定必须由合格的大副来担任航行安全的操纵指挥员。因为在这个时段,是航海人习惯的疲劳时段,也是海事事故多发的高危时段。另一层原因,大副是从三副逐步升任上来具有熟练的应变能力的资深驾驶员。同时,大副还是离船长职务只差一级并被认为是船长的唯一的合法替代人选。
    现在,负责“海皇号”驾驶台的指挥员是大副蓝涛,担任操舵的舵手是一等水手刘新昌。
    再过个把时辰,天便会破晓放亮,太阳就会从东方的水天线冉冉升起。熟悉航海的人都知道,大副是每天第一个托起新一轮朝阳的人,同样又是目送陪伴最后一缕晚霞消失在水天线的见证者。在陆地,我们仅能凭肉眼通过地平线看到太阳的升起和降落,而用海员诗人的视觉与笔触来描绘大海的日出,那是别具一番神韵的。此外,大海航行与大洋航行又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两种完全异样的感受。这种感受,尤其是赶上晴好的海洋天气时,那种爽劲儿,是文字难以描述的。
    此时此刻的“海皇号”就处于这种爽劲儿。她满载着一船精矿粉,约莫两个星期前,她驶出了巴拿马运河横跨太平洋一路西行,在夏威夷群岛以东洋面遭遇了一星期左右的大风浪后,恰逢这样一个难得的绝好天气:清风、中浪,能见度极佳。天亮后,借助望远镜眺望可以看见三十海里之外的任何海上目标。
    “老大,咱们什么时候到啊?”水手刘新昌接过来上班水手的操舵航向,马上心急火燎地问大副蓝涛。他的妻子预产期是五月上旬。家住山东聊城郊县的刘新昌是三年前的部队复转军人。
    蓝涛何尝不急切关心“海皇号”的抵港日期。在海图室,他仔细地阅读了夜来休息前船长留下的《夜航命令》,进一步校对了二副交接下来的四点钟的正点船位,又再次查阅了GPS导航仪并重新用分规测量了海图航线航程后说,“照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速度,我们可以在5月6日中午抵达长江口。然后转向北上十小时左右,我看6号半夜在峰州外锚地下锚没有问题。
    “再有十天咱们就能到家了?啊?那可太好了,正好赶趟。这下子我老婆该高兴坏喽!”刘新昌高兴地叼上一根“红双喜”,并扔了一根给蓝涛。
    “看把你小子美的,伺候月子是很辛苦的苦差,晓得嘛?”蓝涛也点燃了烟,“这伺候月子中的老婆孩子啊,只有囫囵觉,你可要有耐心。一会儿要拉屎,一会儿要换尿布,一会儿哭,一会儿闹。遇到奶水不足,还要给宝宝喂奶粉喝维生素水什么的。反正啊,够你忙乎的。不过也好,养儿才知报父母恩嘛!”
    “那是自然的。咱不管老婆生小子还是丫头,只要母子平安就行。”快当爸爸的刘新昌在心里再次盘算着归期,想象着夫妻分别这八个多月来家里的变化,妻子的行走一定不会像怀孕初期那样麻利了。这回公休啊,他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就是要为孩子建造一幢三上三下的小楼房。这不,砖瓦灰料早已准备停当,就等着他这个家庭栋梁主心骨回家开工呐!
    “哎,我说老大啊,你这已经一年多了还没有着个家吧?”
    “是啊!”
    “这回回家还不多呆它几个月或半年的?啊?听说嫂子是咱们海皇号的第一美人,我看呀,你这次休假就呆到元旦,看公司能把你怎么的。少年夫妻老来伴,干咱们这一行的,路,长着呢!你说是嘛?”
    “哪儿能这么自在。公司现在船长紧缺,我的本子已经拿到手快两年了,说不定啊,回峰州不久就会调我接任见习船长的。皇甫船长前些日子在巴拿马运河已经告诉我了,说是公司有这个意思。”蓝涛也在盘算着如何安排自己的假期。回到峰州,首先要陪妻子杜鹃好好地做一个全面检查,上“海皇号”前夕,妻子杜鹃曾经说她的胸部老是有点轻微的疼痛。然后还要回老家去看看父母,最重要的是女儿菲菲马上要上小学了,孩子的培养来不得半点的含糊。现在的社会,需要知识,竞争激烈啊。
    大副蓝涛与水手刘新昌说着话的工夫,东方的水天线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天亮后,大副需要安排甲板部水手长他们抓紧晴好的天气,将甲板从头至艉统统保养油漆一遍,甲板货舱舱口、水密门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润滑保养,另外还要进行一次全船性的消防、救生和防油污染与保安演习。作为航运大国的国际航行船只,必须遵循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的任何一项强制性规定。
    清晨五时四十分,朝霞染红了“海皇号”的船艉。
    忽然,一对美丽的大型飞鸟扑棱着翅膀从左前方径直朝着“海皇号”的驾驶台飞来。水手刘新昌眼尖,“老大,老大,快看。天鹅,两只天鹅朝我们船上飞来了!”
    刘新昌说的天鹅几乎是贴着“海皇号”的船舷低飞,并且围着“海皇号”的驾驶台连续环绕飞行了三圈之后才嗷鸣着远远离去。天鹅飞去的方向是“海皇号”的来路——夏威夷群岛。
    “这不是天鹅。这是雁属种类一种类似天鹅灵性十足的飞禽,学名叫鸿雁。”蓝涛肯定地说,“这种鸿雁是我们难得的伙伴,只有离陆地不远的海洋才能见到它们的踪影,传说它们能给人们送信呢!”
    沐浴“海皇号”船艉方向初升的阳光,鸿雁的身影在蓝涛举目眺望的视野中渐渐模糊、消失。蓝涛陷入沉思与狐疑,这鸿雁莫非真有灵性?莫非真是信使,它们会有什么信要捎给我们呢?
    难道……,难道这是一对惊鸿?蓝涛听“老海盗”们(上岁数的老资格海员的昵称)说过,海有海魂,船有船魂,一旦海难发生或者有个征兆什么的,真的会有惊鸿送信。可眼前,我们这一路过来没有什么异常啊。莫非是家里——,蓝涛的心里变得不安起来。
    “海皇号”流线型的船艏犁开洋面万千重的浪花,船艉留下一串螺旋桨搅动的艉迹。这艉迹长长的,艉迹越长,“海皇号”便离目的港峰州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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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第三章 久违的同窗
夜幕降临。
    霏霏细雨从无垠的天野纷纷飘落下来,覆盖了峰州这个海滨城市的大街小巷。雨帘中,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峰州城每一个亮灯的户外窗棂。这每一个窗口,代表着峰州城的每一个家庭。每一个窗口里面,隐藏着无数关于每一个百姓家庭背后的故事,有欢乐,也有忧伤。
    此刻,位于峰州城东北角临海新村五单元403室的门正紧锁着,它的男主人正在海上航行,是一个常年不着家的海员。女主人正躺在胸科医院的看护病房。唯一的5岁女儿菲菲,住在离临海新村四十分钟公交路程的姥爷家里,白天上幼儿园,晚上陪伴孤独的姥爷——一个零散的海员家庭,与是夜没有灯光的漆黑一样,没有欢乐,更多的是孤独、忧伤。
    这会儿,筱毓红正在由医院赶回家的路上。
    筱毓红已经和杜鹂约定好,转天清早由她来替换杜鹂。回家前,她需要回到她的“毓红花都”,去打理今天的营业销售状况。
    医院里杜鹃的病房那里呢,杜鹂跟值班护士打完招呼之后,急匆匆去了超市。准备买些日用、营养补品什么的。邻床位的病号,这会儿正由家人陪同着去医院底楼的“静园”散步。病房内空荡荡的,剩下了杜鹃一人,杜鹃习惯了这种空荡荡的孤独。
    愣愣地仰望灰白色的天花板,杜鹃知道,秦力在傍晚之所以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将她左乳房被切除的消息告诉她,并赠送那本《拯救乳房》的小说,是宽慰杜鹃、别无选择的良苦用心。杜鹃更清楚,筱毓红作为自己最要好的女友,在自己最最无助的时刻所给予的深切关怀与呵护,是真诚地希望她不要绝望。一切要看在女儿菲菲还很幼小,老公蓝涛归来指日可待的份儿上。最终选择走上手术台,是因为秦力告诉杜鹃:病情刻不容缓。
    乳房是女子的骄傲。和天底下所有爱美的女性一样,乳房是杜鹃的命根子。秦力医生的手术刀无情地切除了杜鹃的左乳房,而且绝对是留下一道惨不忍睹的创痕。杜鹃急切地想撕开缠在胸部的纱布,她想看看自己的那副狰狞模样。杜鹃想放声大哭,但眼泪已经流干。再流,那就是杜鹃啼血。
    几个星期之前,杜鹃的左胸由初起近一年多来的不适转成为隐隐疼痛。杜鹃死劲儿地揉着跳过不停的双眼皮,走进峰州胸科医院外科专家门诊办公室。医院排队挂号、就诊的人挤破了门,专家门诊的二楼外科走廊更是络绎不绝。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总算挨着了自己。
    杜鹃刚跨进门,便被室内写字台上的席位卡吓了一跳:主任医师秦力。怎么会是他呢?杜鹃的脸上“唰”地掠过一道红晕。早听筱毓红说秦力在上海毕业后分配回到峰州,1989年从峰州第三中学高三同学毕业分手十四年后,不想今天在这里碰上了。倘在其它场合,彼此或许一定会叙叙旧,而今天偏偏要让秦力来对自己的胸部,特别是对杜鹃的私密乳房进行检查,这哪儿能行?杜鹃迅捷退回门外。
    “嗳,你这人怎么了?快进去啊,能够看到秦医生的门诊已经很不容易的了!”守候门前的叫号护士狐疑地打量着杜鹃这个站在她眼前的端庄女子。
    “有没有普通门诊啊?护士小姐。”杜鹃急不可待。
    “有!走廊尽头,右拐便是。”护士不耐烦,望着杜鹃慌乱的神色,心里嘀咕:这人脑子有病啊,放着有名的专家不看,非得要找普通门诊。
    杜鹃想逃!一旦秦力抬起头来,杜鹃将上天无路,遁地无门。杜鹃太熟悉秦力那挺拔健硕的身影了,让秦力给我看病,那绝对不行!干脆也不要在这个医院看病了——杜鹃止住脚步,但胸部疼痛形成的担忧让杜鹃不得不硬着头皮朝前走去。来到了普外科,中年女医生下手真狠,捏得杜鹃芳容失色。“你得好好地做个CT,必要时还需要做个切片!”医生在查问了杜鹃的家庭、职业、婚姻、子女等情况后,冷冷地撂给杜鹃一句话来,“你们夫妻长期分居,内分泌严重失调,对诱发女方的乳腺疾病十分不利。不过,不要担心,我们医院有峰州著名的专家。”“您是说秦力医生,秦大夫?”杜鹃问。“当然!秦大夫的手术刀在我们峰州是出了名的。”中年女医生很自豪。
    拿着医生的预约CT检查单,杜鹃发疯一般逃离了胸科医院的大门,杜鹃害怕自己被秦力发现。……
    “又在瞎寻思了吧,姐?你不要着急,这手术也动好了,姐夫也快来家了,有他的精心伺候,有姐夫的爱情滋润——”杜鹂发觉说走了嘴,人们都说,得了癌症的人是不能夫妻亲热的,忙改口道,“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康复的!”杜鹂的语气很坚定,她的手里提着几兜子营养补品,一边拾掇着放进床头柜,一边安慰着姐姐。
    “开始啊,我倒是担心我命短,把菲菲托付给你照应的。现在,我看你和秦力倒蛮般配的,你说是么,杜鹂?”杜鹃刚才的思路被妹妹杜鹂的进来打断。
    “你乱点鸳鸯谱啊,姐。我一辈子不嫁!我就专门伺候你,领着菲菲。”
    “傻妹妹,那哪儿成?”妹妹的心思杜鹃有些猜不透,“你没有看到秦力看你的那眼神,火辣辣的。”
    “火辣辣就火辣辣呗,现在咱们不还要求人家吗?不过,我看秦力倒是一个敦厚相。”杜鹂道,“该换输液瓶了,我召唤护士去。换完了输液瓶我给你弄热水擦擦身,姐。”杜鹂知道姐姐有洁癖。
    “不用了!”杜鹃摇摇头。
    “要不给你再温点牛奶,爸刚才打我手机了,他明天要带菲菲来看你,正好幼儿园休息。”
    “嗯。”杜鹃点点头。
    换好了输液瓶,侍奉姐姐喝完了温热的牛奶,杜鹂从护士值班室租了一张折叠式躺椅,灭了房间的大灯,靠着姐姐的床边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工夫便传来轻微的鼾声,就连蹑手蹑脚的隔壁床位病号进来,也没有吵醒熟睡的杜鹂。
    这一段梦魇般的日子,全指望妹妹杜鹂和好友筱毓红陪伴杜鹃度过,悲凉的泪水无声地挂在杜鹃白皙的双颊。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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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第四章 翘首以盼
 四月二十一日上午,经过长达两个星期的揪心等待,杜鹃再次回到峰州胸科医院,去取确诊化验报告。
    那是一张印有女性乳房特征的化验报告,上面清晰地写着“左乳CA,建议手术”字样。虽然杜鹃还不完全清楚“CA”的含义,但触目的“手术”二字已经表明杜鹃的病情发展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那一瞬间,杜鹃的魂魄如同被一个无形的魔瓶吸走一般,顿觉天旋地转。混沌幻觉中,杜鹃知道自己需要重新回到普外科门诊去,咨询确认那个关于建议手术的“CA”的真实含义。
    还是那位中年女医生。她放开手头的病人,仔细看了一下杜鹃的检验报告,然后抬起头,将目光移至杜鹃的全身上下,那是铭刻杜鹃脑际的惋惜眼神:“抓紧时间手术吧!你是乳癌,去找秦主任。我跟你说过,他是我们峰州最好的外科医生,祝你好运!”
    杜鹃没有再回到自己的单位去。她知道,再次回到岗位的机会恐怕已经属于奇迹。生平三十三年,特别是跟蓝涛结婚后这些年来,杜鹃经历了一个没有男人在家的中国海员家庭所遭遇的那种磕磕绊绊。新婚燕尔才半个月,丈夫便接到电报奉命起程。身怀六甲,杜鹃需要独自一人扛着煤气罐爬上四层楼的楼梯。临盆分娩,还是好朋友筱毓红喊的出租车,将杜鹃送进产房。等到孩子出生都一个多月了,丈夫蓝涛才远航归来。因为他是由菲律宾乘坐航班飞机回的国,所以,孩子起名叫菲菲。平时头痛脑热,孩子病了,杜鹃需要自己撑着。油盐米面没了,杜鹃需要自己从超市买回来,然后淘米、洗菜、做饭,忙活了半天再独自一人嘴嚼品尝乏味的饭菜。每逢看到电视台预报台风来了,杜鹃总会忧心忡忡地为丈夫的安全牵肠挂肚。为了工作和事业的发展,杜鹃这个特殊的海员妻子身份会遭遇别有用心的觊觎,轻浮的上司会用职务升迁来引诱杜鹃对丈夫的背叛,那贪婪淫邪的目光会肆无忌惮地强奸杜鹃窈窕身材的寸寸缕缕,杜鹃甚至有时会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遭遇上司用肮脏的手袭击、抚摸自己的臀部和胸部。面对侵犯,杜鹃会用唾弃来捍卫自己的尊严,捍卫自己对丈夫的忠诚,坚守自己至死不渝的爱情防线。
    这么些年,这么多困难的坎儿,杜鹃都挺过来了。可这一次,杜鹃真的无助。直觉告诉杜鹃,这次人生劫难,将是一个年仅三十三岁的生命所经受的洗礼涅槃。
    杜鹃害怕自己会挺不过去。人家的亲属生了这种病,家人会千方百计地去隐瞒实情,而杜鹃,却要反其道而行之,向丈夫隐瞒自己的病情。杜鹃不知道爱的真谛是什么,杜鹃只知,她不能马上将自己的病情去告诉丈夫,因为那样,会影响丈夫的航行安全,筱毓红说杜鹃是上辈子欠蓝涛的。
    从来坚信“只有我自己能帮助自己”的杜鹃,这一回,体会到了什么是丧魂落魄。没有人可以在此刻听杜鹃倾诉,杜鹃也无法将这个晴天霹雳去告诉丈夫,更没有人能够去替杜鹃搬动压在她头顶的这座沉重的大山。杜鹃唯有把自己关在临海新村五单元403的房间内,将自己平生的幽怨、惆怅和着悲怆的泪水朝着肚子里面吞咽。
    杜鹃在屋子里站着哭,坐着哭,趴在床上哭,泪水湿透了被角与枕头,一尘不染的屋子顷刻间变得凌乱不堪。杜鹃漫无目标地翻寻自己的衣服,她打开抽屉目光呆痴地翻看过去的照片,看丈夫蓝涛的海上来信,看杜鹃自己思念丈夫刻骨铭心的心路日记。杜鹃无所适从,她想到女儿菲菲失去妈妈的悲戚、哭喊,想到丈夫归来的惊愕与伤心。杜鹃冲进浴室,疯狂地洗涤自己的全身,企图用猛烈的淋蓬冲刷掉那些可怖的肿瘤细胞。镜子中,是一个曲线玲珑的美丽胴体,凝脂一般的肌肤,依然挺拔的乳峰,在灯光柔逦的摩挲中,散淡一丝丝翼动的青春气息。杜鹃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镜框中这个款款柔情曾经将爱人蓝涛刚情融化的女子,会因万恶的肿瘤而葬送青春前程,她在绝望的边缘号啕痛哭:苍天,你为什么这样绝情,我还这么年轻!
    杜鹃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进过餐,喝过水,浑浑噩噩中已经捱到暮蔼沉沉。一阵电话铃声将杜鹃从恍惚中惊醒,是筱毓红的声音。
    ——“哎!杜鹃。有段日子没有你的动静了,你的那位回国跟你圆房了吗?”
    ……
    ——“你怎么了?亲爱的。遇到什么事儿啦?”筱毓红在电话那头急了起来。
    ——“毓红,蓝涛还没有回来。我,我生病了——”杜鹃犹豫着,是否有必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筱毓红。
    ——“说啊!什么病?严重吗?吞吞吐吐的,还能是……?”筱毓红感觉不对头。
    杜鹃将检验报告的前因后果,包括初诊偶遇秦力和女医生推荐杜鹃找秦力动手术的情况向筱毓红和盘托出。
    “杜鹃,你不用担心,乳腺肿瘤这种病现在多了去了。现在治疗的手段也很多,我老公他舅妈也是这种病,已经十好几年了,现在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肿瘤患者。”筱毓红在电话沉吟片刻,“秦力既然是主刀医生,我来出面,我这就想办法联系他,是胸科医院对吗?”
    “嗯。不过,这事挺难为情的,我——”让知根知底的老同学动这种手术,杜鹃从心里害羞,一百个不情愿。
    “嘿!都什么时候了,祖奶奶!你等我消息,我挂了。”电话的那一头传来嘟嘟声。
    1991年筱毓红和杜鹃毕业后,杜鹃被分配在峰州第一百货公司,后被日本的一家跨国销售公司兼并。几经辗转杜鹃被发配至朝阳路八百伴超市的营业部,当了一个不起眼的销售经理。杜鹃知道,这年头像自己这样的情况,靠才华、勤奋是不顶用的,尤其是女性。那个拿着利比里亚绿卡的假洋鬼子老总多次暗示杜鹃,只要杜鹃从他,杜鹃就会一夜升迁。对于此,杜鹃嗤之以鼻而被别有企图乐于攀龙附凤的同僚嫉恨在心。
    筱毓红呢,生性开朗的她毕业后被直接分配到了峰州港务局外轮理货公司。一开始负责港口仓库场地进出口货物的清点发送,后来又转换至码头在远洋货轮的船边理货。1993年,华洋公司货轮“云海号”从保加利亚装运了五万吨袋装化肥卸载峰州。一百万袋化肥要完成逐吊、逐网兜的清点并保证船方与港方的数字吻合,那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并耗费人力的。“云海号”的报务员李跃进代表船公司的利益负责三舱化肥数量的清点校对。理货公司的筱毓红呢,代表着港方的利益,只要最终的数据没有太大出入,“原装原卸”的理货证明,筱毓红通常会肯签署的。由于天气的原因,整船的化肥用了近一个月才算卸空。每个工班结束,报务员李跃进少不了要和筱毓红核对数字。一来二去,彼此从相识到搞对象直至1995年结婚,前后不到两年的时间。
    筱毓红的电话犹如一根蹦极的保险绳,将杜鹃坠落的魂魄从万丈深渊拽回希望的平台,在这个时候,杜鹃真正体会到“朋友”这两个字的分量。杜鹃提起电话,拨通了父亲家里的电话。
    ——“杜鹂,你只管听,不要问,切切不要让爸爸听出来……”杜鹃把情况简单告诉了妹妹,同时告知了筱毓红正出面联系秦力的消息。
    ——“嗯,嗯,知道了,我等你的消息。”
    ——“谁呀,杜鹂?”爸爸在书房问。
    ——“学校同事来的电话。”杜鹂道。
    ——“不!是妈妈来的电话,杜鹃听见妈妈的声音了,姥爷。”菲菲最喜欢打电话、听电话了,她蹦蹦跳跳着去向姥爷告密。
    ——“杜鹂,是杜鹃的电话吗?她也有好些天没来家了,蓝涛不是说马上要休假的吗?告诉杜鹃,蓝涛一到家,就都到这儿来,这儿有的是住的地方。”在老爷子的心目中,这一辈子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找了一个无比称心的同乡姑爷。
    每年蓝涛远航归来,不仅仅是因为蓝涛从国外捎回来不少用品来孝顺岳丈大人,关键的是翁婿两个对于大海近乎疯狂的痴迷,那种只有闯荡过大海的人才能具有的大海情结,牢牢地维系着这个散发着海洋气息的特殊家庭。只有在那个时候,忙着在一旁沏茶倒水的杜鹃才会看到洋溢在父亲眉宇间的那种少有的喜悦与怀念。姑爷蓝涛鲜活的海上经历仿佛是他自己重又回到了当年在西沙群岛驾舰巡逻的情景。
    蓝涛的远航凯旋,是杜鹃一家子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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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第五章 情为何物
四月二十七日子夜两点,值夜班的护士轻轻地走进来替杜鹃换完最后一瓶盐水瓶,又轻轻地离开房间。杜鹂没有醒,杜鹃睡不着。
    筱毓红神了。
    五天前,当杜鹃把确诊的消息告诉筱毓红的转天晚上,老同学秦力如约而至。一男三女,秦力、杜鹃、杜鹃的妹妹杜鹂和筱毓红相聚在“梦巴黎”,这是杜鹃第二次光顾“梦巴黎”。
    第一次,是三年前的2001年深秋。筱毓红与报务员李跃进婚后的第五个年头,也是她们夫妻俩婚姻的尽头。
    1996年,筱毓红婚后不久便由于自己能歌善舞的天赋从理货公司被调进峰州港务局文工团兼职港务局工会干事。在文工团,她认识了峰州港开发区抽调上来的文艺骨干刘子淦。要说起来这相貌英俊的刘子淦与筱毓红也似曾相识,那便是当年筱毓红在码头轮班理货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一个皮肤白皙技术娴熟的铲车司机,这个年轻人就是会吹奏长笛能弹奏吉他且有一副好嗓子的刘子淦。
    组建不到半年的工夫,峰州港务局文工团便以形式多样的节目将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淋漓尽致地展现在峰州城的社区角落。刘子淦的长笛独奏跟筱毓红为领舞的伴舞成了文艺演出的经典。刘子淦深情圆润的嗓音与吉他的委婉缠绵将现代青年的情感追求演绎得炉火纯青。那歌词奔放热辣;那旋律,撩人心魄。要用日久生情来形容筱毓红的感情脆弱有些偏颇,倘说筱毓红始终没能彻底闯进老公海员李跃进的内心世界,或说筱毓红率直而现实的性格使然而导致了婚姻的裂痕并不为过。
    1998年仲夏,筱毓红怀孕了。拖着两个月的身子,筱毓红为丈夫送行。就在老公李跃进他们的航船抵达阿根廷的中秋节这天,筱毓红不经意间小产了。血渗透了三层裤子,筱毓红晕倒在那个永生难忘的二搂楼梯旁。是刘子淦喊的出租车将筱毓红送进医院。孩子没有保住,筱毓红的心里留下一道伤痕:这叫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的身边。人生这么短暂,老公,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职业?
    公元2000年元旦,老公再次奉命远航。这天,筱毓红亲自将老公李跃进送到峰州港四号码头,摆着手与渐渐远去的航船告别。没曾想,老公的船刚刚驶出峰州港外的防波堤,就与迎面失控的巴拿马货轮发生碰撞,并且双方的船体严重受损必须进厂修船。
    等船进了厂老公李跃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当天半夜十二点时分。门无奈地打开了,惊慌失措的筱毓红做梦也没有想到是老公李跃进。因为,她的床上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那人便是给予筱毓红很多慰藉的刘子淦。
    一年后,筱毓红与李跃进协议分手。彼此没有大吵大闹,很平静,很理智。因为没有孩子,这就使得离婚的手续变得十分利落简洁。李跃进撇下了自己在日本花外汇买来的彩电和外轮供应公司购买的阿里斯顿冰箱,独自回归了航船。筱毓红虽说和刘子淦好上了,但没有再次穿上婚纱。
    在法院判决妥老公与自己离婚的当天晚上,心情沮丧之极的筱毓红邀约杜鹃相聚在“梦巴黎”。
    客厅里,混响功能极好的音响飘逸出随性而又浪漫的萨克斯旋律,朦胧的音乐所营造出的那种神秘、空灵般色彩,越过真实的世界,带着筱毓红与杜鹃这两个心性失落的女人飞向梦幻。“是他背叛了你?还是你红杏出墙?”杜鹃问筱毓红,筱毓红不语。“那为什么?”“这事我有责任。那天被他撞了个正着。可我也仔细想过,杜鹃,我这个性格和李跃进是走不到头的。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这份痛苦的等待!”筱毓红将大半杯长城干红倒进喉咙,“杜鹃,我看你旱得都快变成石女了吧?守着那个不知道在国外都干了些什么的男人,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反击?”乙醇多了就会使人意乱情迷的干红开始在筱毓红与杜鹃的血管里发力,筱毓红的率直点了杜鹃的死穴。
    是的,与蓝涛结婚快十年,可彼此厮守一起的日子总共才13个月,三百九十八天!照此推算,蓝涛在海上工作到退休还有二十五年,而这未来的二十五年,杜鹃仅有五十个月可以与蓝涛在一起夫妻团聚。这就是中国海员比世界任何一种职业,包括军人还可以随军而海员妻子则永远无法随丈夫航海的残酷现实。把毕生和一个女子最宝贵的青春交给了大海,值吗?杜鹃不止一次地问过她自己。
    筱毓红的观念是现实的,她向杜鹃的心理防线逼近。
    ——“思念是什么?杜鹃,我知道你思念蓝涛。”
    ——“思念是一种寄托,一种希望,一种期盼,是雨后彩虹。”
    ——“那爱是什么,我知道你深爱蓝涛,死去活来。”
    ——“爱是一种付出,一种包容,一种扶持,是鱼水交融,也有人说爱是毒药。”
    ——“那情为何物?你告诉我,杜鹃!”
    ——“情是一种痴缠,一种抚慰,一种温存,是心心相悦,也有人说这个世界缺乏真情。”
    ——“欲呢?欲又是什么,你对我实说!”
    ——“欲是一种发泄,一种官能需求,一种至高境界。也有人说它是火山爆发……”
    “梦巴黎”客厅的一角迸发一阵女子的大笑,筱毓红的脸上挂满泪花。
    酒能乱性。那晚回到家已是子夜一点,将近三百毫升的“长城干红”点燃了杜鹃体内膨胀升腾的欲火。杜鹃的眼前,杜鹃的满脑子全都是丈夫蓝涛的身影。每次远航归来的当晚,有时会在白天,浑身裹着咸涩海风的蓝涛,会迫不及待地扔下行囊,张开他古铜色的臂膀,将杜鹃紧紧地搂在他宽阔的怀抱,然后抱起杜鹃将她放到那张留下有限的美好回忆的席梦思床上。杜鹃渴望丈夫蓝涛那粗大的手指在自己雪色肌肤的寸寸缕缕摩挲,将积攒多过一年的生命甘霖重复多次地浇灌她那几近干涸的荒原。幸福娇吟的杜鹃,会如同一朵含露的玫瑰,苍翠、欲滴、沉醉。每当生理渴求的时刻,杜鹃会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陪伴短波“午夜星河”天籁一般的柔美音乐,将自己压抑的情感寄托于飞扬笔端的字里行间。
    那个晚上与杜鹃后,筱毓红在“梦巴黎”又邂逅了新舞伴并直接开了房。事后她告诉杜鹃,很刺激,心理找到了平衡,但颠峰过后,又如同失魂飘零的风筝,寂寥之极。
    ……
    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为了表示对老同学秦力的尊敬,杜鹃一行三人提前来到“梦巴黎”。筱毓红的上身穿一件低胸雪青色嵌卡通图案T恤衫,下穿一条雪白牛仔裤,脚蹬一双名牌运动鞋,性感而洒脱。杜鹂天生一副衣裳架子,什么样子、什么颜色的衣裳往她身上一穿,就是那种挡不住的时尚。杜鹃将瀑布似的长发在脑后绾了一个发髻,一身素雅,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忧郁写在她的眼神里。“杜鹃,你这身打扮,迷死人了。”筱毓红惊呼。“别逗了,毓红,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杜鹃的心思放在马上手术和一会儿如何面对老同学的尴尬。
    秦力到来的时候,时针指在下午六点三十分,职业医生养成的守时习惯,让杜鹃和筱毓红对眼前这个曾经是校队篮球健将如今是峰州闻名的主刀医生肃然起敬。“秦大班长,欢迎你!还记得我吗?”筱毓红主动伸过手去。“筱毓红,出名的小辣椒,想忘也忘不了。杜鹃——”秦力满面春风,一语双关。一副墨镜,一身流行品牌休闲装,“这位是——”“这是我妹妹杜鹂,你好,老同学!”杜鹃柔滑的手被秦力有力的大手攥住,手心里透着久违的电流。
    熟人握手招呼之后,秦力顺手派出三张名片。
    宾主就座,诉不尽的久别重逢。秦力从上海毕业回到峰州后,致力于事业的研究与临床实践,也得益于医院领导和老教授主任的提携,很快成为峰州胸科医院的外科“第一刀”。秦力在大学里曾经是有一个心仪的浙江同学,彼此也在校园谈过一段恋爱,但有花无果。回到峰州,也曾打听过杜鹃的下落,传说杜鹃已经和海员结了婚,也就心灰意冷。秦力显得感慨沧桑:“婚姻这事儿,我相信缘分。”
    “怎么样,我们杜鹂妹子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秦主任!跟你还算般配吧?”筱毓红疯疯癫癫的,嘴巴不站岗,一时引得杜鹂不好意思连杜鹃也有些尴尬起来。倒是秦力大度:“残花败柳,惭愧,惭愧。”筱毓红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好啊,秦力,老同学一见面,就拿咱们姐妹开涮。杜鹃,咱们是残花败柳了吗?”“不,不!是我用词不当。我的意思是说,我和杜鹂小姐比起来,我是残花败柳。你们——,特别是杜鹃这样的班花,我这叫握着老同学的手,后悔当年没下手。呵呵,呵呵呵!”
    寒暄、敬酒、吃菜。筱毓红、杜鹃与杜鹂各自介绍了近况后,回到主话题来。“杜鹃,你的情况筱毓红都跟我说了,今天来这里前,我也调出你的检验报告仔细研究过。根据经验,早一天手术,会对预后多一点好处。我会尽一个老同学的责任,为你这位当年的铁杆球迷效劳。”秦力情真意切。
    “那,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噢,老同学!”筱毓红继续活跃气氛,调侃秦力,“怎么样,秦主任,今天就算你和杜鹂妹子认识了吧,啊?”
    “毓红姐,说什么呢?”杜鹂娇媚的脸红得像苹果。
    “请多多关照,多多关照。”秦力说这话的时候,上前将手附在筱毓红的耳后。
    “我打你——”筱毓红笑得前仰后合,就势掐了一下秦力的胳膊。
    正当杜鹃她们打算邀请秦力去卡拉OK的时候,秦力的手机响了。“不好意思,杜鹃、毓红、杜鹂小姐,上午手术的病人有点情况,我需要赶回医院去。我看过几天你就住进来吧,进来后需要做一个全面检查,病房的床位我会盯着,你等我的电话吧!”秦力道,“买单,服务员小姐。”
    杜鹃她们仨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秦力买了单,“三个大美女与我共进晚餐,这是我的荣幸。”
    秦力与杜鹃一行告别,杜鹃发现秦力看妹妹杜鹂的眼神放着光。
    送走了秦力,猴急的杜鹂问筱毓红,“毓红姐,刚才你和秦医生叨咕啥呐?”
    筱毓红又乐了,“秦力说,我的这身打扮最最适合你,他夸你比杜鹃年轻时更妩媚。这家伙讽刺我说,我的皮肤虽白,但肉比较厚,假如一身深黑,会黑白相间更添性感,刺激他的感官,我能不掐他吗?我看,这家伙八成儿是看上你了,杜鹂。”
    陷入绝境的杜鹃,在秦力、筱毓红的热心帮助下,开始缓过劲儿来。加之丈夫蓝涛前些时候从巴拿马打来的电话,杜鹃盘算着,假如手术动好一个礼拜左右的话,蓝涛将顺利抵达峰州休假。快要见到自己日想也盼的老公,你说怪不怪,胸口一直疼痛发作的杜鹃,居然今天变得舒坦而且一点儿也没有感觉了。
    杜鹃黯淡的心开始明亮起来。
    回到家里,已经十点敲过。杜鹃将蓝涛回家需要换洗的衣服全部收理拾掇起来,放进洗衣机,洗净、晾干、熨烫、折叠整齐。爸爸、女儿菲菲那里,杜鹃吩咐好了妹妹做了相应的安排。
    一切该准备的,杜鹃用一个女人的细心,都做了充分的安排。虽然不知道秦力医生的这一刀,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命运,可到了这个份儿上,杜鹃唯有选择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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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第六章 女儿菲菲
 四月二十七日,杜鹃动完手术的第二天清晨。
    “量体温了!”随着护士轻盈的脚步,安静的病房送走又一个黑夜,迎来新一天的晨曦。窗户外面,依然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细雨变成妹妹杜鹂的催眠曲。一整宿,她躺在折叠椅子上都没有动窝儿,年轻人的觉就是沉,因为没有心思。
    “姐,你醒了,睡得好吗,伤口还疼吗?”杜鹂起身,将折叠椅收起来,放在墙角,“我睡得太死了,什么时候输好液的我也不知道。”
    “你们两个啊,都睡得香,两点来钟,我看到瓶子里没有水了,我去喊的护士,正好我也要起身。”隔壁床位的病号是来自昌黎的一位干部,患乳腺病已经一年半,双乳切除,此次来是巩固化疗。
    “谢谢你啊,阿姨!”杜鹃谢过热心肠的病友,“你都快两年了,还要化疗啊?”
    “是啊!这个病啊,手术动好了,还不能根本解决问题。隐藏在身体其它部位的肿瘤细胞需要及时将他们杀灭,对付这些无法手术清除的细胞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药物输液达到巩固治疗。生了病呢,最大的忌讳就是胡思乱想。妹子啊,我看你这么年轻,真是可怜,不像我,孩子已经快大学毕业了,也没有什么牵挂了。你呢,性格内向,我一看就知道,你现在需要的是彻底改变之前的生活习惯,调整自己的性格,绝对不可以七想八想,但也要经常提醒自己,注意跟踪检查,康复出院跟常人没有两样的。咱们这个国家啊,生了这种病就像犯了罪,遭人白眼,遭人议论,遭人歧视啊!所以我们自己要振奋,要提高我们的自信,绝地反击。”
    杜鹃频频点头,佩服这位病友颇有道理的心得体会。没有错,她杜鹃就是生来的内向、凡事较真,什么事儿都放在心里。
    “姐,一会儿我到外面买点豆腐花早点去,人家都说医院的早餐老花样,倒胃口。”杜鹂道,“等姐夫回来了,他准会给你做最可口的饭菜,把你啊,养得白白嫩嫩的。”
    “我才不稀罕呢,他不要我伺候他就算好的喽!”是啊,今天已经二十七号马上就快五一了,蓝涛在电话里是这样说的,路上顺利的话,他们的“海皇号”会在第一时间内抵达峰州,“要不——,等爸爸和菲菲他们来了之后,你回家去代表处打听打听,看看‘海皇号’到什么位置了,杜鹂,啊?”
    “嗯!”杜鹂点点头。
    上午九点,秦力主任来到杜鹃她们的房间开始查房。秦力的身后跟着几个实习生和临床医生。秦力查问了杜鹃的一些情况后说,“杜鹃,昨天手术到现在,你的情况算是正常的,创口今天暂时不宜换药,如果你感觉严重不适或者疼痛的话,告诉我。对了——”秦力的目光扫向一旁的杜鹂,“杜小姐,今天的晨报看了没有,我这里给你带来一份。你要通知来看望你姐姐的家里人、同事、朋友什么的,切切!切切记住要保证少与杜鹃近距离接触。你看报纸,非典已经蔓延。”
    杜鹂接过秦力的《峰州晨报》:“中国布下天罗地网,众志成城抗击非典——广东茂名24名教师集体赴京游被隔离,校长受处分。”一行醒目的主标题加附标题跳入杜鹂的眼帘。
    “怎么了,杜鹂?”杜鹃看到杜鹂专注的神色。
    “麻烦大了!姐。北京、天津自广州之后,已先后发现了疑似非典病例。为控制非典蔓延,国家已规定今年的五一假期缩短,并严格控制旅游出行。峰州作为口岸港口,已经开始加强有关非典防范措施。喏,峰州几家大医院已经增设非典隔离病房和发热门诊。另外,国家卫生部已经对外每天公布非典疫情。”杜鹂将报纸的标题放到杜鹃的眼前。
    “不至于会影响到远洋船舶吧?”杜鹃嘴上这么说,却在心底担忧即将到港的丈夫蓝涛。
    “妈妈,妈妈——”女儿菲菲这时像一只喜鹊飞进病房,她的身后,站着姥爷杜文彬。
    “爸,菲菲,我的乖女儿——”杜鹃让杜鹂把垫在脑后的枕头抬高,朝女儿伸出手去。
    “妈妈,妈妈,你身体不舒服吗?你为什么要睡在这里呀?”菲菲拉着妈妈杜鹃的被角。菲菲是个小百灵,到哪儿,哪儿热闹。杜鹃捏着菲菲的小指头,“妈妈感冒,有点发烧,快叫姥爷坐啊!菲菲。”
    “你坐呀,姥爷!”菲菲拽着姥爷的手,“妈妈,妈妈,感冒还要吊盐水吗?吊盐水要打针的,你疼吗,妈妈?”
    “妈妈不疼,一点也不疼。”菲菲的到来,使杜鹃心头升起莫名的酸楚,“菲菲在幼儿园乖不乖,告诉妈妈。”
    “菲菲最乖。妈妈,你要听《钗头凤》吗?我背给你听——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菲菲有背诵唐诗宋词的天赋,这首陆游的《钗头凤》是一年前丈夫蓝涛与杜鹃娘儿俩分手后,杜鹃教给菲菲的。虽然菲菲不懂这词的含义,可孩子这么一念,杜鹃就止不住泪眼迷朦。“妈妈,你怎么哭了?那我不背了,菲菲给你唱歌,菲菲给妈妈唱老师新教的歌——”
    “菲菲,听话!现在不要给妈妈唱歌,等妈妈出院回家了咱们再唱,好吗?”杜鹂将菲菲拉了过去,让杜鹃和爸爸说话。菲菲懂事地朝杜鹂阿姨点点头。
    “杜鹃,你还好吗?昨晚毓红一到她的花店,就给我打了电话。后来,杜鹂也给我打过电话,听说手术还算不错,是吧?多亏了秦大夫了!”爸爸是军旅出身的舰艇建造工程师,虽有心脏病,但腰板依然硬朗。作为父亲,他此刻没有更合适的话来安慰女儿。“今天早上四点钟我便把鸡汤炖上了,另外还加了些蓝涛从新加坡捎回来的香蘑菇,一会儿你就热喝一碗。”爸爸心疼地对杜鹃继续说,“蓝涛也就天把天吧,他回来后,起码你的心里能舒坦些。孩子,你要坚强点,撑住喽!啊!”
    “我没事儿的,爸!有筱毓红、杜鹂这里照应着,还有秦力大夫的关照,我没有事儿!再说,蓝涛不是马上也快到家了吗,这次他上船一年多,公司早就安排好接班的大副了。我让杜鹂等毓红一会儿来了后,回去弯到代表处再打听一下,估计他们就要到峰州港了。”杜鹃宽慰满头华发的老爸,也是在宽慰自己。
    老爷子朝女儿杜鹃点点头。
    杜鹃听妈妈说,妈妈生自己的那年,正赶上爸爸在南沙群岛参加舰艇编队实战演习。演习结束凯旋的时候,爸爸从基地得知女儿出生的消息,抬头天空的朗朗皓月,一群飞鸟从舰艇甲板轻吟飞过,欣喜若狂的爸爸顿生灵感,当晚就写信给了妈妈,给孩子起名叫“杜鹃”吧!五年后,妹妹杜鹂随了杜鹃的名。
    杜鹃父女说话的当儿,筱毓红提着芬芳扑鼻的花篮走了进来,“爸,这么早您就到了。”筱毓红从小学到中学是杜鹃们家的常客,打小就这样叫杜鹃的爸爸。老爷子杜文彬站起身微笑道,“毓红啊,你和杜鹃打小就要好。这些年,蓝涛不在家,杜鹃可多亏你照应了。这一回啊,不是你张罗,我这个老头子和杜鹂真的没有办法安排照顾好杜鹃的手术呵,啊?如果杜鹃她娘还在,或许能够给杜鹃照顾得体贴点,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啊,毓红!”
    “爸,您老不要这样说,照顾杜鹃是我应该的。杜鹃摊上了这档子事儿,我们谁都不愿意,您可要多保重身体啊!”筱毓红扶着老爷子坐回床边,话题又重新回到秦力今天送来的《峰州晨报》来。“杜鹃,今天早上我在家也听到传闻了,说我们峰州好像也出现了一个疑似病例,还听说跟疑似病例近期有过接触的人,都需要进行检查、隔离。”筱毓红将她带来的鲜花花篮放在窗台,“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杜鹃。清早我去菜市场买了两只甲鱼,对恢复元气有好处。杜鹂,一会儿带回家杀掉清蒸吧!”
    “看你,毓红姐,你为咱姐操了多少心啊,还要这样破费。”杜鹂谢过了筱毓红。老爷子不高兴了,“毓红,拿回家去,你自己也需要补补身子。我们有,你总这样子,我们过意不去。”
    “拿着、拿着,你回去休息吧,杜鹂。你不是还要去代表处打听蓝涛的消息吗?赶紧吧,今天星期天,去晚了,代表处值班的就要吃中午饭了。”筱毓红把装着甲鱼的兜子塞到杜鹂手里。
    “那好,姐,你当心啊!一有姐夫的消息,我会通知你。爸爸,你再呆会儿,中午你领毓红姐外面吃去吧。菲菲——,跟阿姨再见。”杜鹂告退。
    “再见,再见——”菲菲摆动小手,将阿姨杜鹂送到病房门前。
    “爸,不管蓝涛什么时候回来,我看咱们还是去秦主任那里了解一下杜鹃的详细情况,这样便于我们做好下一步的巩固治疗准备。”毓红认真地对老爷子说,“您老也难得来这里,顺便当面向秦医生道过谢。”
    “说的是,毓红。我在家琢磨了半天,觉得送钱给秦医生吧,太俗,怕玷污了你们同学之间的情谊。想来想去,我把当年在南海演习搞来的一尊珊瑚带来了,品相极佳,送给秦大夫蛮合适的。杜鹃,你说是吧?”
    杜鹃感激地点点头,父亲总是这样百倍周全地呵护女儿。
    “毓红,你领路,咱们这就去。菲菲,陪妈妈说说话,姥爷跟筱红阿姨出去有点事,听话,啊!”“去吧,你们去吧,正好我和妈妈说说悄悄话儿呢。”菲菲是个小大人,聪明绝顶。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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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第七章 非常电话
  就在杜鹂离开胸外科病房急匆匆往峰州代表处打探姐夫蓝涛行踪的当儿,远在香江之畔的盘龙航运公司的大本营笼罩着一层阴云。
    上午九点整。盘龙航运公司的调度会议室内,空气凝固,悄然无声。超级背投显示屏前,站着航运公司的总经理卓越,说他是一位久经沙场的领军统帅更为确切。你看,握在他手中的那根教鞭和教鞭指点之处,无异于一个形象的沙盘,一个展示全球海域,标示航运公司一百艘远洋巨轮此时此刻位于五大洲、四大洋,且能精确显示各轮经纬度具体位置的特殊沙盘。只要卓越一声号令,这百艘巨轮的船长便会立即做出反应,便会根据统帅的指令纵横驰骋,直奔目的港湾。
    “同志们!”卓越神情严肃,他的左手捏着一份北京华夏集团总部的紧急命令,“我们的国家正经受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由于年初广州发生的第一例非典患者,导致全世界的密切关注。目前世界著名的空港、海港,对于来自我们亚洲,特别是来自中国的飞机、轮船等交通工具和人员,正实施地毯式的检疫检查、检验。世界卫生组织考察团正开赴中国广州,进行深入调查论证这种有可能波及全球的人类灾难。控制不好,就完全有可能像公元6世纪、14世纪或18世纪流传欧洲,波及欧、亚、非,进而传播32个国家的人类鼠疫灾难那样,引发人类二十一世纪的SARS灾难。在这个众志成城抗击非典的非常时期,作为毗邻祖国大陆的我航运公司全体船岸员工,都必须具有这种团结精神,牺牲精神,听从祖国召唤,并在我们远洋船舶的船舷,构筑起一道特殊的生命堤坝。”卓越几乎是一口气将盘龙航运公司当前所面临的紧张局势进行了概要的总结。
    卓越从超级背投显示屏前回到自己的座位站着命令道:“公司决定自即日起,停止公司所有船舶抵达任何一个港口的船员换班,严格控制船员在靠泊港口尤其是在中国港口下地。有关船舶包括消毒用品在内的补给,或紧急、正常状态下的修理,要求在座的各主管部门领导,分头部署组织专人落实。同时要求电令各轮进行紧急动员,以国家利益为重,从航运公司的大局出发,克服个人、家庭困难,予以理解支持公司的决定。要求各轮在挂靠港口装卸货期间设立特别隔离地带,严格控制非工作人员登轮,尽可能减少港口人员与船员的接触,加强船舶反恐、偷渡工作的防范落实措施,打一场围剿SARS的歼灭战,人民战争!关于何时撤消船员停止换班的命令,公司将根据SARS的蔓延局势适时通电各轮。”
    经理办公室秘书小庞飞速起草总经理卓越致公司各轮的《通电》命令,与会的各部部门长紧张地做着笔录。
    “请航运部通报一下近期抵达国内外港口船舶的动态。”卓越坐回那张真皮座椅,开始听取部门长的汇报。
    航运部经理宋春阳站起身,“目前预计在五一节抵港的船舶有十艘。南美、北美分别两艘;地中海巴塞罗那、热那亚、马赛港三艘;巴拿马运河一艘;马来西亚槟城港一艘,中国峰州港一艘。即将抵达峰州的是正在太平洋全速航行的海皇号,她的抵港预报是5月5日下午1800时,该轮的六万吨精矿粉可望四十小时拿下。”
    “船员部——”卓越道。
    船员部经理廖一凡站起身,“海皇号共二十六名船员,因为该轮十个月没有回国,此次全船有十八名船员需要大换班,接班人选已经奉召陆续集结峰州代表处。”
    “海皇号船长是谁?”卓越问。
    “皇甫力维。”廖一凡回答。
    “换班命令立即撤回。已经到达的船员马上动员回家。没有出发的,退票,停止出发!”卓越道,“除通电外,专门拟一份电报马上发给皇甫力维。你们要协调峰州代表处认真仔细地做好船员和家属的思想工作。我相信,我们的船员家属,我们的海嫂有这个觉悟。我也相信在船准备休假的船员能够理解公司的决定。”
    “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卓总。海皇号大副蓝涛的家属因患乳腺癌于昨天在峰州胸科医院刚动完手术,根据代表处反馈的情况,蓝涛的爱人急需要照顾。”廖一凡迟疑了一下报告说,“蓝涛此次休不了假,家属可能没有思想准备,更何况他的爱人是癌症。”
    卓越犹豫了。曾经沧海的卓越也是一位出色的远洋船长,对于船员的家属及家属所承受的精神压力、家庭困难有着深切的体会。他何止是认识蓝涛,连蓝涛大副的爱人杜鹃他也认识并曾经在秦皇岛见过面。卓越曾经跟蓝涛同过船,当年的蓝涛是刚出校门不久的实习三副。时间真快啊,蓝涛已经获取船长证书并将在海皇号最后一次担任大副。卓越呢,也走上了公司的领导岗位。“马上通知峰州代表处老康,以我的名义派员专程去医院慰问。必要时,委派专门护理工。另外,请老康要认真做好其他船员家属的思想工作,克服家庭困难,公司会考虑在非典疫情减缓的第一时间内,安排大家休假。”
    ……
    中午十一点时分,盘龙航运公司调度会后两个小时。
    杜鹃的病房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位是盘龙航运公司驻峰州代表处主任康健武,一位是随行司机小宁,他们奉总经理卓越的命令前来看望安抚杜鹃,临离办事处他们刚好碰上杜鹂。
    因为继续输液,杜鹃没有办法坐起来跟康主任打招呼,只有腾出右手跟康主任握手致谢。
    筱毓红这会儿已经陪伴杜鹃的爸爸杜文彬拜访完了秦力医生回到病房。见到姑爷单位的领导来访探望,老人家很是高兴,他和筱毓红分别谢过康主任跟小宁。
    “杜鹃,你的情况和病情我们都通过你们的单位了解到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康健武是从事船员工作多年的优秀干部。盘龙航运公司住在峰州和峰州郊区的船员不下二十个,公司机关上下都知道康健武善待船员,帮助船员家属排忧解难的不少故事。
    “手术蛮顺利的,真麻烦您了,康主任。星期天您也捞不到好好休息,让您费心了。”见到爱人单位的来人,杜鹃的心里开阔许多,“康主任,海皇号还有一星期就到峰州了是吧?”杜鹃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再次通过康健武证实这个让她期盼已久的喜讯。
    “是啊,杜鹃。蓝涛大副他们很快就会抵达峰州,根据港务局调度安排可以直接靠泊——”康健武欲言又止,他实在不忍心将坏消息告诉杜鹃。
    “孩子,这下你该放心、高兴了吧。”老爷子和筱毓红喜笑颜开,菲菲也乐开了怀,“喔——,爸爸要回来喽,爸爸要回来喽,妈妈,妈妈,爸爸一回来,你的身体就好了,是吗?”
    杜鹃笑而不答,她的脸庞宛如绽开的花朵,这花朵甜蜜而幸福,这笑容灿烂而久违。
    “杜鹃,这是公司领导特别安排给你的两千元慰问金,你拿着。”杜鹃执意推脱。康主任的语气节奏放缓,“杜鹃,你的病情公司领导十分重视,卓总经理专门给我们指示,说是一旦在医院探望到你了,他要和你通话。”康健武认为,让卓总通过慰问的形式来告之蓝涛不能休假的消息会比自己当面说这事儿更合适。
    康健武开始拨通卓越总经理的手机,这使杜鹃越发激动起来,公司总经理直接给一个船员家属通话,甚为难得。
    “你接听,杜鹃,卓总的手机通了。”
    ——“喂,是杜鹃吗?你好啊,杜鹃。我是卓越,我是卓船长啊,杜鹃。”
    ——“我是杜鹃,卓总,您好!”
    ——“你还记得我吗,杜鹃?当年你去秦皇岛上船探亲,那会儿你们可是新婚燕尔啊!蓝涛那小子刚刚当三副。时间过得真快啊,杜鹃。”当年曾经与蓝涛同船船长如今成为盘龙航运公司总经理的卓越在电话中沉吟片刻继续道,“杜鹃,你的情况公司都知道了,我代表公司党委和领导班子,向你这位伟大的海嫂表示亲切的慰问!祝愿你早日康复!有件事,我得对你说啊,杜鹃——”
    ——“您请讲,卓总。”杜鹃的心蹦蹦跳。
    ——“杜鹃,我首先要代表盘龙航运公司全体船岸员工向你表示歉意。蓝涛他们很快就停靠峰州,但不能休假,海皇号所有原计划休假的船员统统不能休假!不仅蓝涛不能回家作短暂逗留,其他任何一个船员的家属也不准上船探亲。”
    ——“为什么?”杜鹃急了,脱口而出。
    ——“杜鹃,这是非典疫情的需要,是集团党组、是航运公司根据当前非典蔓延的严峻形势而做出的非常决定,今天上午通电刚刚发往各轮。目前,航运公司挂靠世界任何港口,其中包括国内港口的所有船舶已经于四月二十五日全面停止换班。等到疫情形势减轻,公司会在第一时间内,不管任何港口、不管路程多远,都会让蓝涛飞回来。杜鹃,我答应你!”生平第一次生病,生平第一次遭遇非典,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电话中卓越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的杜鹃,觉察得出来事态非同寻常。卓越的声音已经不是当年与蓝涛同船时船长地位的声音,她感觉得出来,非典蔓延的疫情已经比早上秦力带进病房的《峰州晨报》所报道的来得更严重。做出这样近乎残酷的决定,一定是迫不得已,一定是无奈之极。觉得自己身陷绝境的杜鹃,竟一时找不出更合适的话来回答卓越。
    ——“杜鹃,杜鹃,你在听吗?”卓越催问。
    ——“我在听,卓总。”杜鹃的心乱透了。
    ——“你的身体和你的情况,公司将委托康健武主任全权关注,有任何困难,你可以随时联系代表处。杜鹃,对不住你了!祝你早日出院、康复。请你让康主任接听——”
    杜鹃无奈地将手机还给康健武。
    送走了客人,杜鹃的爸爸杜文彬、筱毓红和杜鹃面面相觑,心里头灌上了铅一样沉重。老爷子与筱毓红十分清楚,眼下对于杜鹃来说,最好的特效药是蓝涛。
    杜鹃现在终于明白,“海皇号”靠泊峰州,对自己来说已经不是福音。
    ……
    就在康健武上午十一点探访杜鹃的时候,航运公司的通电已经通过现代通讯卫星传送至分布全球海域的公司各轮。
    此时,在太平洋向峰州全速航行的“海皇号”已经跨入东经十一时区。“海皇号”的船钟正指向下午两点,比峰州城的北京时间快了三个小时。
    蓝涛大副这会儿正在自己的卧室休息。上午八点下班的蓝涛顾不上休息,他需要抓紧航行海上的时间,赶在抵达国内前完成布置甲板部大量的日程工作。他只有利用下午短暂的休息来调整一下自己,然后继续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钟的航行值班。
    同样,和待命休假的其它船员一样,蓝涛只能利用这难得的休息时间抽空拾掇准备休假离船的行李,该清洗交班的卧具需要清洗整理,该移交的资料、图纸、工作程序、文件需要做好详尽的交班备忘录记录。
    卧室的窗帘紧闭着,床头的灯打开着,爱人杜鹃的倩影和女儿菲菲的笑脸映入蓝涛的眼帘。那是妻子、女儿菲菲在海滩逐浪的嬉戏镜头。妻子穿着一件白底镶嵌黑点的泳装,身后是呼啸澎湃、涌向海滩的海潮,人海中,妻子拽着套着救生圈的女儿菲菲,撒开白嫩的小腿,踩着松软的沙滩,对着打开镜头的蓝涛飞奔。蓝涛情不自禁地拿起照片亲吻了一下妻子的前额。
    “鹃,你可知那一刻你多么妩媚,在我镜头中的你就是一条美人鱼,美丽极了!咱们的丫头,也是的,跟你一样,可爱的小精灵,上帝将你们母女赐给我,我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鹃,我简直幸福死了。”在峰州城东北角临海新村五单元403室的爱巢内,在那张粉色的席梦思床垫上,妻子杜鹃如同一条美人鱼,缠着、游着、环绕着。蓝涛犹如蓝天俯冲而来的海鹰,又似莽林奔驰而来的雄性猎豹,用他鲁中汉子魁梧的身躯,用他血液沸腾的刚劲男儿身,贪婪地找寻妻爱的出口。
    确实如此,自从蓝涛降临杜鹃的生命里,杜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男女间古老的本能可以有这样的消魂蚀骨,可以在肉体和心灵上,那样贴切地触碰对方的核心,嚓出熊熊烈焰。每一次久别重逢,丈夫给予自己的已不仅仅是一个男人的爱,而是给了杜鹃一个自然,一个天宇,使自己支离破碎的梦幻化为一个真实。
    杜鹃被膨胀的爱人填满了,满满的,满满的,欲仙欲死。人们说女子本来就是一个缺口,等待男人去完满它。杜鹃直感到自己的虚空已经满溢,盛满了爱人蓝涛生命的琼浆,杜鹃的身体上下开始剧烈地痉挛,深深吸入每一滴滋养,舍不得让它白白地流出……
    蓝涛与爱妻杜鹃融为一体。“亲爱的,咱们结婚都快10年了,怪不得我们每一次重聚,就仿佛我们刚刚只认识一天般似的,这么热烈,新鲜,不知疲倦。你知道吗?那是因为我们常年天各一方,把思念积得很深很深。然而,我真担心,一旦朝朝暮暮了,我们的爱会不会褪色呢,涛?”杜鹃依偎在蓝涛的怀抱幽幽呢喃。“不会褪色,永远不会,除非大海干涸,地球毁灭。鹃,我还要——”蓝涛再次挺拔起来,拥着爱人向爱的巅峰冲刺,妻的美臀湿了一片,荒原变成泽国……
    蓝涛继续整理他的物品:从西德汉堡买来的“救心专家”,那是为他患心脏病的岳丈爸爸不时之需而准备的应急药品。从比利时买回来的两双耐克情侣鞋,那是蓝涛为养育自己成人的二老双亲准备的。对了,还有从新加坡花二百新元买来的学童书包,色彩斑斓,跳跃活泼,功能齐全极具人性化。女儿菲菲背上它第一天跨进校门,小百灵一定会乐开了花。蓝涛将它们逐一小心装入行囊。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蓝涛沉浸美好的憧憬,“大副,还在休息吗?”
    ——“起床了,船长,您找我有事?”
    ——“你现在就到我房间来一下!”
    船长的办公室兼卧室与轮机长平分了位于“海皇号”驾驶台底层的整层甲板。大副蓝涛的房间、办公室位于船长办公室的下层。
    “你看,大副,公司加急电——”皇甫力维船长是航运公司的高级船长,有着二十八年的海上资历。
    蓝涛接过电文传真。“海皇号皇甫船长,电悉你轮不日抵达峰州。因非典疫情严重,举国上下正众志成城抗击非典。为了国家利益,为了船员的身体健康从而保证航运公司的正常营运安全生产,集团党组和航运公司决定自4月27日起,停止抵达国内外港口所有船舶的船员换班。希望你轮克服一切困难,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在停靠峰州港口的时间内,加强与港口一切无关人员的隔离,严防死守,卸货完毕火速离港。公司驻港代表处将组织专人安排你轮消毒用品及补给供应。开航后,命令你轮全体船员每天测量两次体温,并对公司实施定时报告,遇突发高烧船员需立即通过卫通电话向公司报告。何时撤消停止国内外船员换班通电,公司将根据非典疫情发展再次通电各轮。公司领导向你轮坚守岗位的全体船员表示深切的慰问,同时对你轮本航次计划休假的船员家庭做了相应的安排。总经理卓越,2003年4月27日。”
    完了!回不了家了!蓝涛怔住了。
    公司加急电不准在港换班的消息不胫而走,海皇号上下炸开了锅。水手、机工们停下了手中的活,分别从机舱、甲板撒腿冲向船长办公室。
    ——你看我怎么办啊,船长,我母亲已经躺在病床大半年了,每天哭着要见我这个独养儿子,我怕我不能给她老人家尽最后一份孝心啊!刚刚躺下准备休息的三副闻讯下了床,他是哈尔滨人。
    ——船长,我的孩子眼瞅着就要高考了,我不放心啊!水手长是个四十八岁的转业军人,家住河南泌阳。
    ——船长,船长,我那个对象已经通信一年多了,到现在还没有见上面呐,这一回不回家,恐怕又要黄了呀!轮机实习生小杨在船工作已经一年多,跟蓝涛一起上的船。
    ——船长,能不能给公司发个报啊,我坚持不了了,我老婆预产期就在劳动节上旬,我必须得回家啊!与蓝涛同一航行班的一等水手刘新昌慌了神……
    乱套了!全乱套了!平时安谧整洁的船长办公室挤满了“海皇号”的船员,虽说到港还有七天,然而这七天对在海上漂泊大半年甚至一年多的海员来说可算是七年。他们的心早已飞越太平洋回到了家——这是一群活生生的男人,他们个顶个儿都是家庭的顶梁柱,他们有七情六欲,他们上有父母下有老婆、孩子,是远洋这个特殊的职业让他们把青春甚至毕生献给了大海。
    “大家都不要嚷嚷了!”皇甫船长厉声喝道,“本想先把老轨(轮机长的别称)、大副叫过来研究一下,商量着怎么应对公司加急电的。既然大家都基本到齐了,那我就把卓总经理的署名电文给大家念念……”
    皇甫船长的房间鸦雀无声。
    “说老实话,两天前我便通过无线电在夏威夷群岛附近收听到来自国内SARS流行的消息。弟兄们,首都北京现在告急,南方广州告急,大家知道吗?非典是什么?非典就是瘟疫,就是人瘟啊,弟兄们哪!中国和世界眼下还没有特效药物来解决这个瘟疫疾病。电台说,这种病的传染性极强,潜伏期也长,我们中国是中心传播区。一旦与确诊非典患者接触过的人,都需要接受严格的检验检查,并进行全封闭的隔离。为了抢救不幸感染非典的患者,医生、护士冒着随时都有可能感染非典的生命危险,几个月不回家,为的是担心不慎将非典病毒感染给家人。我还听说,广州有个护士长为了抢救病患,自己不幸感染非典,英勇献身。”皇甫船长顿了顿,“所以,公司的这份带有强制性的加急电,是担心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弟兄一旦感染了非典,到了海上将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局面,啊?孤立无援的我们海皇号那不完全有可能变成死船吗?弟兄们,你们说,我们怎么办?”
    人群中有人沉吟:就凭我们不下船就能够控制疫情了吗?再说了,我们大家这一路回来不都是好好的嘛?我不管,到了峰州我就下船,公司把我的海员证没收了就是,我还他妈不想干这一行了呢。
    “这与干不干海员两码子事。照我看哪,我们犯不着怄这个气。大家说是吗?”皇甫船长尽量用平缓的语气控制船员的情绪,“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真要是因为我们中间某个人的个人行为影响了全局,出了麻烦,到那时可真叫吃不了兜着走的。我一点也不危言耸听,情况相当、相当地严重,弟兄们!我自己个儿和你们一样,不但我自己的身体不好,需要休假,我的老婆也身体不好,我的父亲也是八十岁的高龄瘫痪在床啊!弟兄们哪!”
    “弟兄们!我们听公司的,听船长的。”大副蓝涛是“海皇号”的灵魂人物,是船长的左右臂膀,每逢船舶遭遇重大困难险情,他将与船长共赴艰难。必要时,他是船长的唯一接替人。
    “现在,我以船长的名义,要求大家在目前国难当头的非常时期,同舟共济,把心收回来,把船舶的卫生消毒工作抓紧做起来!积极响应、无条件地执行公司的指令,争取在挂靠峰州的四十小时内,按照公司电令要求,把船舷当成抗非的堤防。一旦完货,火速开航,离开峰州。”
    “海皇号”默默地在太平洋纵深驰骋,她在英版海图上的船位与前方目的港峰州的距离越来越近。皇甫力维船长站在驾驶台,心里沉甸甸的。他不清楚,这艘由他指挥操纵的万吨巨轮抵达峰州后,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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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第八章 “海皇号”炸开了锅
随着水手季开来投掷码头四十米开外的尼龙撇缆,“海皇号”笨重的身躯在三艘拖轮的协助下与船头绞缆机的绞动,缓缓向码头靠近。
    海皇号,霸气十足的船名。夕阳下,随着船头的靠近,只见遒劲飘逸的斗大颜体汉字“海皇号”越发变得清晰,这是用钢模浇铸焊接的船名,也是著名书法家的手迹。“海皇号”的船艉猎猎飘扬着五星红旗,
    “海皇号”扬起的船头站立着玉树临风一般的蓝涛大副。在船舶进出港口、靠离码头的操作中,他的岗位是在船头。一旦发现险情,他会根据船长在驾驶台的指令,采取一切尽可能的应对措施,指挥在船头待命的木匠将近三百公尺长的锚链和重达五吨重的铁锚泊抛向海底,以控制巨大冲程的惯性速度。
    “海皇号”比预先的计划提前了二十六个小时靠上了峰州港三区散货码头的六号泊位。在浩瀚的太平洋上,这个庞然大物显得出奇地渺小,特别是在惊涛骇浪中,她会如同一片树叶儿一般力不从心。可一旦停靠在港池里面,她高扬的船头,如同巨型仓库一般的庞大身躯,还有在船头、船艉忙碌不歇的船员,会使在码头边扬起头来才能看清船上动静的人们感觉头晕目眩。
    六号泊位的码头边,停靠着盘龙航运公司驻峰州代表处的补给专用卡车,车上的所有物品都事先经过严格的消毒处理。此刻,代表处主任康健武正手执又一份加急传真电报。

    
    峰州代表处急转海皇号船长:
    
    “皇甫船长,你好!令你轮在峰州港靠泊卸货期间,保持主机暖缸随时可以备车开航状态,务请严格控制船员与港方任何闲杂人员的接触。一旦完货务请即刻联检开航,清扫货舱的工作在开航后航行途中完成。你轮开航后的方向台湾海峡,目的港后告。盘龙航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航运调度室。”
    
    
    康健武焦灼地眺望着驾驶台正在指挥操纵的皇甫力维船长。
    在码头边缘位于康健武主任身旁的不远处,此刻正伫立着杜鹃的爸爸杜文彬和杜鹃的女儿菲菲、杜鹃的妹妹杜鹂与休闲时尚的筱毓红。
    虽说筱毓红当过五年海员的妻子,虽说筱毓红是杜鹃家的常客且跟杜鹃的老公蓝涛较熟,但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远洋货轮靠泊码头的样子,包括蓝涛在船的实际工作状态,她还是头一次。
    在康健武身旁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腆着一个大肚子,看那样子月份已经不小。她便是眼力劲儿很好的“海皇号”水手刘新昌的爱人。码头上的人群中还有其他好几个带着小孩的家属。
    “海皇号”平稳地靠妥了码头,船上、码头立即骚动起来。
    甲板上,眼明手快的刘新昌用安全帽顶了一下大副蓝涛的胳膊,“老大,快看!子,嫂夫人你看到了吧,她们在向我们这里招手呢!”
    “那是我小姨子,小子哎!我丫头菲菲。还有,还有我岳父老爷子——”蓝涛的眼睛多尖,“怎么,那不是筱毓红吗?她怎么也来了?咦,怎么没有见杜鹃人呢?”蓝涛的心里犯了嘀咕。
    “哇噻,老大,行啊!看样子小姨子跟你挺近乎的嘛——,真羡慕你啊,呵呵、哈哈哈……”水手们起着哄、闹着,“不准咱们下地,让你的小姨子上来总是可以的嘛!那样也好让咱们近距离地欣赏欣赏美女啊!哥儿们说是嘛?”
    “噢——,噢——,小姨子,姐夫的半拉屁股呗,谁跟谁啊,哈哈,哈哈哈——”带缆绳的水手中不知是谁又在嚷嚷。
    “好小子噢,雷钢,现在嘴硬。看我回来怎么修理你!”蓝涛顾不得野狼一般的水手弟兄们。只见他撒开长腿,从船头沿着宽阔的甲板直奔生活区冲来。
    码头边的筱毓红眼前“唰”地一亮。他看到了甲板船员中高大出众的蓝涛,一个与平日里休假在家完全判若两人、英气勃勃的帅小伙子。只见蓝涛肩膀上的三道烫金标志杠和头顶的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执对讲机的蓝涛在甲板船员中是如此地耀眼。难怪杜鹃这妮子死心塌地地爱这个男人呢,我那个报务员老公,还有刘子淦比起蓝涛来可就差远去咯!要是能守着这样的男人过上一辈子,人生足矣。筱毓红睃见一旁默默含情的杜鹂正盯着姐夫蓝涛目不转睛。
    “菲菲,菲菲,快喊爸爸,快喊爸爸。”杜鹂拉紧菲菲,手指引领着菲菲的目光所及,“爸,我看到姐夫啦,他正从船头往后面奔呢,你看见了吗?”
    “嗯——”杜文彬点点头,用手搭着凉棚,同时抬了抬架在耳边的花镜。
    “爸爸,爸爸——”菲菲挣脱阿姨杜鹂,撒开脚步,冲着“海皇号”的船边燕子一般飞了过去,两只小辫儿在微风中跳动着,飘扬着。
    “蓝涛——”杜鹂在心中默默地呼喊着姐夫的名字,她用凝脂一般的玉臂朝蓝涛摆手。
    “蓝涛——”老爷子杜文彬终于看清了蓝涛的身影。老人激动不已,与筱毓红冲着来到舷梯口的蓝涛不停地摇手。
    这会儿工夫,靠舷梯口后面的位置,水手刘新昌正和他的大肚子老婆热切地用手掌当话筒说着话。因为“海皇号”是赶大潮汛靠的码头,人们的交谈很是费劲。其他几个领着孩子的家属也遛到船娓甲板选择各自合适的近距离,说着他们夫妻、父子、父女的悄悄话、家常话。
    舷梯口的几个水手正忙碌着放开了舷梯,这是“海皇号”靠泊码头期间唯一的通道。紧挨着甲板舷梯口通向船员生活区的位置,又增设了一道醒目的红白条纹隔离栏杆,以严格控制卸货工人接近生活区。盘龙航运公司的指令,就是要把这道重要关隘,当成抵御非典的钢铁长城,与陆地形成严密的监控隔离。
    “菲菲,宝贝儿,小心——,不要过来,太靠近码头危险!杜鹂、筱毓红,快拉住菲菲。”蓝涛扶着船舷新烧焊的隔离栏杆,身体倾向码头边,激动地和码头边的亲人打着招呼,“爸爸,您老怎么也来了?您身体好吗?还犯病吗?我给您从德国买回来几盒新药,一会儿请康主任捎下去给您。”
    一旁的筱毓红听得真真切切,她只觉得鼻子一酸,蓝涛咋就这么孝顺懂事呢?这小子没有辜负杜鹃对他的痴心忠诚。
    “蓝涛——,我挺好、挺硬朗啊!你好吗,孩子啊?”老爷子的镜片后面躲闪着泪水。他是在为他悲切的女儿杜鹃饮泣,是为这么孝顺的姑爷扼腕叹惜。
    老爷子驻足码头,华发飘然。他冲着蓝涛直点头、摆手。他的脑际掠过当年蓝涛第一次登门的身影。
    1990年,刚刚迈进峰州商学院的女儿杜鹃与峰州海院的新生蓝涛在体育馆接受两个礼拜的军训。因为蓝涛的个头高大,天生的当兵材料,第三天就成为新生的示范典型。女儿杜鹃的身体比较单薄,刚刚参加越野训练就不慎崴了脚脖子,痛得她龇牙咧嘴嗷嗷叫。胆大妄为的蓝涛下课后,主动陪女儿杜鹃去了体育馆附近的中医院。“哎,你知道吗?我姑姑是中医院心内科主任医生呢,找她帮忙看你的脚应该恢复更快。”处理完了伤脚,年轻人继续献媚,“住哪儿那,杜鹃小姐,我送你回家。”“你怎么知道我住峰州啊?”杜鹃诧异地问道。“你有名气呗,出了名的商院新生校花,谁不清楚啊!我还知道,你有个海军出身的舰艇建造工程师爸爸,他叫杜文彬。”“你真够恐怖的哟,打听我的隐私这么清楚。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我自己打的回家。”羞涩的女儿杜鹃态度坚决,虽然还不十分了解眼前这个高过自己一头的预备海员,但留在脑子里印象的却是不坏,起码来说这人善良。“那好,你自己多加小心,有空多联系,我是航海系船舶驾驶专业9201班蓝涛。”
    紧张的新生课程很快让女儿杜鹃将这码子事忘得一干二净。1991年元旦前夕,峰州零下十五摄氏度的气温,老爷子因为感冒引起肺炎,心脏病加剧。当年还健在的杜鹃妈妈给学校打来电话,让女儿赶紧请假回家。杜鹃知道好多年来爸爸都没有投到一个很好的心内科医生,情急之下,杜鹃突然想起来那个蓝涛。于是,请好了假离开校门的杜鹃,急匆匆地来到离开商院才五分钟路程的峰州海院。蓝涛二话没说,跟班长打了个招呼就陪同杜鹃回到海军四一五研究所家属大院。
    由于蓝涛那位心内科教授姑姑的悉心治疗,杜文彬在峰州中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顺利康复出院。也是中医院离商院和海院都很近的缘故,使得杜鹃经常会在看望爸爸的时候与蓝涛不期而遇。一来二去,老爷子杜文彬与同是沂蒙老区的这个小老乡结为忘年交,蓝涛也就成了杜鹃家中的常客。“蓝涛这孩子啊,我看是个有大出息的人,是个干大事的人。”爸爸赞赏蓝涛的言外之意,女儿当然明白……
    码头边的吊车抓斗一字儿排开,舒展开来它们灵活巨大的吊臂,准备突击拿下“海皇号”的六万吨精矿粉。
    “海皇号”船艉的小吊车正忙碌地开始起吊康健武他们运送的补给与消毒用品。峰州港务当局在市政府的指示下,也做好了严格控制码头闲杂人员登轮的积极配合,加强船岸之间的严密隔离布控。
    这时候,“海皇号”的合金铝舷梯已经放妥码头。但是没有皇甫力维船长的批准,没有舷梯口严格的检查、登记,任何人都不得随意登轮。“海皇号”的舷梯已经成为一道人为的屏障,一道控制和防止非典在船舶感染传播的堤防。
    菲菲可管不了那么多,她看见康健武跨上了码头边舷梯的踏板,死活要跟着康健武上船。“爸爸,爸爸——,我要我爸爸——”杜鹂拽着菲菲的衣角,“菲菲乖,菲菲听话,啊!”
    菲菲并不明白,码头边其他几个船员家属的孩子们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爸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为何不能近距离靠近呢?往常,他们的妈妈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舷梯上船,与爸爸亲热、说话的呀!
    “杜鹂,你姐呢?什么事这么忙啊,见见面都不行吗?”码头边一直留意蓝涛的筱毓红觉察得出蓝涛话语中对杜鹃的嗔怪。那是一种久旱盼甘霖的眼神,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之流露。因为当年自己曾经也拥有过那种对老公李跃进的激情与如饥似渴的期盼。这份久违的感受,这种恨不得将爱人当众拥入怀抱深吻的感受,她筱毓红完全体谅得到。筱毓红真的想越过船舷登上甲板拥抱蓝涛,这样子的男人才是自己的真爱,舍他其谁?
    “哦,蓝涛,杜鹃正在西安出差,得过些天才回来。她昨天还来过电话呢,让我们带着菲菲到码头来看你。”筱毓红用临行前在医院共同商量好的托词答道。
    “我说呢,今儿早上我在沿海打她手机老半天没人接,可能是海上的信号不好,我知道了!”粗心的蓝涛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老婆是超市分管采购销售的经理,出差理所当然,理由合情合理。
    “嗯那,蓝涛,姐姐还要等三五天才回来,她说西安那里的非典情况没有我们这儿严重。”杜鹂当着蓝涛的面,多半时候叫蓝涛,因为彼此差不了几岁,不好意思姐夫长姐夫短的。杜鹂确实是一个撒谎专家,说这话的时候,有鼻子有眼儿,脸不红心不跳。单纯、粗心的男人哪儿能辨别出来这个中的蹊跷呢?
    菲菲在杜鹂和爸爸的左拉右拽下,停止了吵闹,杜鹂在喉咙底部轻声命令菲菲,“菲菲,咱们在家可是拉过钩儿的,见到爸爸不许告诉爸爸妈妈身体不好住院的消息的哟!”说这话的时候,杜鹂又轻轻掐了一下鬼精灵一般聪明的菲菲。
    吊车的抓斗轻舒猿臂,忙碌地伸向了“海皇号”宽敞的货舱,码头边缘的粉尘开始飞扬起来。人们按照康健武主任的吩咐,开始默默退离。
    成年累月地漂泊大海的亲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不能近前聚首,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沉重与无奈。这种无奈,有如黄昏渐起的暮霭笼罩着船上的人和岸上的人内心的旷野,蓦然间宛如原子分裂似地爆炸弥漫开来。这是无声、苍凉的信天游,闻者肝肠寸断,观者泪流满面。这是一个特殊群体永远不能向别人传递的无奈,也是他(她)们酷如生命的苦菜花一般的无奈。今天,这份无奈又一次驮载着沉默的酸楚和沉重的思考,在人类抗击非典的历史阶段中,照看着时间的远客。
    杜文彬心情沉重,心绪复杂。他是最后一个与蓝涛挥手告别的长者。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知道,他没有这个权利,同时也舍不得蓝涛这个胜如亲生的女婿将因为女儿身患重症的消息而儿女情长有辱使命。蓝涛他们现在投入的是一场生死战役,一场维系共和国浮动国土的安全而没有硝烟的战役,责任重大。
    挥手间,杜文彬也是朝站在驾驶台的皇甫力维船长告别。当年的自己就是身为共和国东海舰队302护卫舰舰长从西沙群岛实弹演习凯旋归来接受检阅的杜文彬。杜文彬此刻挥手间的感觉,皇甫力维就是他杜文彬。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杜文彬会同样毫不犹豫,指挥这艘铁甲巨轮,威武之师,与共和国共赴艰难。
    杜文彬的挥手变成了军人的礼仪。
    杜鹂与筱毓红一次又一次地回过头去,她们看见了一幅壮美感人的画面:“海皇号”的主甲板齐唰唰地排列着激情燃烧的男人。他们橘红色的连体工作服服装是那样的整齐,橙黄色的安全帽与雪白的手套在头顶向着码头不停的挥动。人群中,蓝涛和他的同伴战友二副,还有从机舱上来的轮机员身上的标志,肩膀上的肩章是那样地英姿飒爽。这样一群男人,他们的心里不是没有侠骨柔肠,不是没有炽热的爱,他们是被肩膀上扛着的使命而控制自己烈火一般的情怀。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是应该这样的。
    杜鹂的眼圈是湿润,除了依依不舍,还有一份崇敬、感动,她觉得姐姐与姐夫蓝涛的爱是悲壮,是传记小说式的悲壮。
    筱毓红感慨万端。她想起几年前对杜鹃的发问。
    ——“思念是什么?我知道你思念蓝涛。”
    ——“思念是一种寄托,一种希望,一种期盼,是雨后彩虹。”
    ——“爱是什么,我知道你深爱蓝涛,死去活来。”
    ——“爱是一种付出,一种包容,一种扶持,是鱼水交融,也有人说爱是毒药。”
    ——“那情为何物?你告诉我,杜鹃!”
    ——“情是一种痴缠,一种抚慰,一种温存,是心心相悦,也有人说这个世界缺乏真情……”
    “只有蓝涛才是真男人!他是干大事的男人!共和国的繁荣强盛需要他们!”回家的路上,筱毓红心想,老爷子当初和自己戗的这番话多么深刻,多么耐人寻味。
    筱毓红真正认识了蓝涛,也重新认识了已经离异的老公李跃进。她觉得当海员的妻子实在不容易,可海员,蓝涛他们又何尝不是那样的忠孝两难!他们昼夜兼程其实也很疲惫,这群男人的心里其实是多么、多么地希望冲下船舷,扑向码头,将能让他们刚情柔化的爱人拥入自己大海一样宽阔的怀抱。
    “海皇号”靠泊的一幕,真的让筱毓红怀念起老公李跃进来,她甚至有点内疚、自责、懊悔。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http://www.chonghuafei.com/chf/index.do?paytype=3&mpartnerid=192a4671b03cb7cc1653e1ed6f37630e 
 

第 9 楼 回帖时间:2007-3-3 20: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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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第九章 钢铁提防
  二〇〇三年五月五日下午四点三十分,连续一个星期的淫雨天气第一次在峰州放晴。
    随着水手季开来投掷码头四十米开外的尼龙撇缆,“海皇号”笨重的身躯在三艘拖轮的协助下与船头绞缆机的绞动,缓缓向码头靠近。
    海皇号,霸气十足的船名。夕阳下,随着船头的靠近,只见遒劲飘逸的斗大颜体汉字“海皇号”越发变得清晰,这是用钢模浇铸焊接的船名,也是著名书法家的手迹。“海皇号”的船艉猎猎飘扬着五星红旗,
    “海皇号”扬起的船头站立着玉树临风一般的蓝涛大副。在船舶进出港口、靠离码头的操作中,他的岗位是在船头。一旦发现险情,他会根据船长在驾驶台的指令,采取一切尽可能的应对措施,指挥在船头待命的木匠将近三百公尺长的锚链和重达五吨重的铁锚泊抛向海底,以控制巨大冲程的惯性速度。
    “海皇号”比预先的计划提前了二十六个小时靠上了峰州港三区散货码头的六号泊位。在浩瀚的太平洋上,这个庞然大物显得出奇地渺小,特别是在惊涛骇浪中,她会如同一片树叶儿一般力不从心。可一旦停靠在港池里面,她高扬的船头,如同巨型仓库一般的庞大身躯,还有在船头、船艉忙碌不歇的船员,会使在码头边扬起头来才能看清船上动静的人们感觉头晕目眩。
    六号泊位的码头边,停靠着盘龙航运公司驻峰州代表处的补给专用卡车,车上的所有物品都事先经过严格的消毒处理。此刻,代表处主任康健武正手执又一份加急传真电报。
    
    
    峰州代表处急转海皇号船长:
    
    “皇甫船长,你好!令你轮在峰州港靠泊卸货期间,保持主机暖缸随时可以备车开航状态,务请严格控制船员与港方任何闲杂人员的接触。一旦完货务请即刻联检开航,清扫货舱的工作在开航后航行途中完成。你轮开航后的方向台湾海峡,目的港后告。盘龙航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航运调度室。”
    
    
    康健武焦灼地眺望着驾驶台正在指挥操纵的皇甫力维船长。
    在码头边缘位于康健武主任身旁的不远处,此刻正伫立着杜鹃的爸爸杜文彬和杜鹃的女儿菲菲、杜鹃的妹妹杜鹂与休闲时尚的筱毓红。
    虽说筱毓红当过五年海员的妻子,虽说筱毓红是杜鹃家的常客且跟杜鹃的老公蓝涛较熟,但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远洋货轮靠泊码头的样子,包括蓝涛在船的实际工作状态,她还是头一次。
    在康健武身旁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腆着一个大肚子,看那样子月份已经不小。她便是眼力劲儿很好的“海皇号”水手刘新昌的爱人。码头上的人群中还有其他好几个带着小孩的家属。
    “海皇号”平稳地靠妥了码头,船上、码头立即骚动起来。
    甲板上,眼明手快的刘新昌用安全帽顶了一下大副蓝涛的胳膊,“老大,快看!嫂子,嫂夫人你看到了吧,她们在向我们这里招手呢!”
    “那是我小姨子,小子哎!我丫头菲菲。还有,还有我岳父老爷子——”蓝涛的眼睛多尖,“怎么,那不是筱毓红吗?她怎么也来了?咦,怎么没有见杜鹃人呢?”蓝涛的心里犯了嘀咕。
    “哇噻,老大,行啊!看样子小姨子跟你挺近乎的嘛——,真羡慕你啊,呵呵、哈哈哈……”水手们起着哄、闹着,“不准咱们下地,让你的小姨子上来总是可以的嘛!那样也好让咱们近距离地欣赏欣赏美女啊!哥儿们说是嘛?”
    “噢——,噢——,小姨子,姐夫的半拉屁股呗,谁跟谁啊,哈哈,哈哈哈——”带缆绳的水手中不知是谁又在嚷嚷。
    “好小子噢,雷钢,现在嘴硬。看我回来怎么修理你!”蓝涛顾不得野狼一般的水手弟兄们。只见他撒开长腿,从船头沿着宽阔的甲板直奔生活区冲来。
    码头边的筱毓红眼前“唰”地一亮。他看到了甲板船员中高大出众的蓝涛,一个与平日里休假在家完全判若两人、英气勃勃的帅小伙子。只见蓝涛肩膀上的三道烫金标志杠和头顶的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执对讲机的蓝涛在甲板船员中是如此地耀眼。难怪杜鹃这妮子死心塌地地爱这个男人呢,我那个报务员老公,还有刘子淦比起蓝涛来可就差远去咯!要是能守着这样的男人过上一辈子,人生足矣。筱毓红睃见一旁默默含情的杜鹂正盯着姐夫蓝涛目不转睛。
    “菲菲,菲菲,快喊爸爸,快喊爸爸。”杜鹂拉紧菲菲,手指引领着菲菲的目光所及,“爸,我看到姐夫啦,他正从船头往后面奔呢,你看见了吗?”
    “嗯——”杜文彬点点头,用手搭着凉棚,同时抬了抬架在耳边的花镜。
    “爸爸,爸爸——”菲菲挣脱阿姨杜鹂,撒开脚步,冲着“海皇号”的船边燕子一般飞了过去,两只小辫儿在微风中跳动着,飘扬着。
    “蓝涛——”杜鹂在心中默默地呼喊着姐夫的名字,她用凝脂一般的玉臂朝蓝涛挥手。
    “蓝涛——”老爷子杜文彬终于看清了蓝涛的身影。老人激动不已,与筱毓红冲着来到舷梯口的蓝涛不停地摇手。
    这会儿工夫,靠舷梯口后面的位置,水手刘新昌正和他的大肚子老婆热切地用手掌当话筒说着话。因为“海皇号”是赶大潮汛靠的码头,人们的交谈很是费劲。其他几个领着孩子的家属也遛到船娓甲板选择各自合适的近距离,说着他们夫妻、父子、父女的悄悄话、家常话。
    舷梯口的几个水手正忙碌着放开了舷梯,这是“海皇号”靠泊码头期间唯一的通道。紧挨着甲板舷梯口通向船员生活区的位置,又增设了一道醒目的红白条纹隔离栏杆,以严格控制卸货工人接近生活区。盘龙航运公司的指令,就是要把这道重要关隘,当成抵御非典的钢铁长城,与陆地形成严密的监控隔离。
    “菲菲,宝贝儿,小心——,不要过来,太靠近码头危险!杜鹂、筱毓红,快拉住菲菲。”蓝涛扶着船舷新烧焊的隔离栏杆,身体倾向码头边,激动地和码头边的亲人打着招呼,“爸爸,您老怎么也来了?您身体好吗?还犯病吗?我给您从德国买回来几盒新药,一会儿请康主任捎下去给您。”
    一旁的筱毓红听得真真切切,她只觉得鼻子一酸,蓝涛咋就这么孝顺懂事呢?这小子没有辜负杜鹃对他的痴心忠诚。
    “蓝涛——,我挺好、挺硬朗啊!你好吗,孩子啊?”老爷子的镜片后面躲闪着泪水。他是在为他悲切的女儿杜鹃饮泣,是为这么孝顺的姑爷扼腕叹惜。
    老爷子驻足码头,华发飘然。他冲着蓝涛直点头、摆手。他的脑际掠过当年蓝涛第一次登门的身影。
    1990年,刚刚迈进峰州商学院的女儿杜鹃与峰州海院的新生蓝涛在体育馆接受两个礼拜的军训。因为蓝涛的个头高大,天生的当兵材料,第三天就成为新生的示范典型。女儿杜鹃的身体比较单薄,刚刚参加越野训练就不慎崴了脚脖子,痛得她龇牙咧嘴嗷嗷叫。胆大妄为的蓝涛下课后,主动陪女儿杜鹃去了体育馆附近的中医院。“哎,你知道吗?我姑姑是中医院心内科主任医生呢,找她帮忙看你的脚应该恢复更快。”处理完了伤脚,年轻人继续献媚,“住哪儿那,杜鹃小姐,我送你回家。”“你怎么知道我住峰州啊?”杜鹃诧异地问道。“你有名气呗,出了名的商院新生校花,谁不清楚啊!我还知道,你有个海军出身的舰艇建造工程师爸爸,他叫杜文彬。”“你真够恐怖的哟,打听我的隐私这么清楚。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我自己打的回家。”羞涩的女儿杜鹃态度坚决,虽然还不十分了解眼前这个高过自己一头的预备海员,但留在脑子里印象的却是不坏,起码来说这人善良。“那好,你自己多加小心,有空多联系,我是航海系船舶驾驶专业9201班蓝涛。”
    紧张的新生课程很快让女儿杜鹃将这码子事忘得一干二净。1991年元旦前夕,峰州零下十五摄氏度的气温,老爷子因为感冒引起肺炎,心脏病加剧。当年还健在的杜鹃妈妈给学校打来电话,让女儿赶紧请假回家。杜鹃知道好多年来爸爸都没有投到一个很好的心内科医生,情急之下,杜鹃突然想起来那个蓝涛。于是,请好了假离开校门的杜鹃,急匆匆地来到离开商院才五分钟路程的峰州海院。蓝涛二话没说,跟班长打了个招呼就陪同杜鹃回到海军四一五研究所家属大院。
    由于蓝涛那位心内科教授姑姑的悉心治疗,杜文彬在峰州中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顺利康复出院。也是中医院离商院和海院都很近的缘故,使得杜鹃经常会在看望爸爸的时候与蓝涛不期而遇。一来二去,老爷子杜文彬与同是沂蒙老区的这个小老乡结为忘年交,蓝涛也就成了杜鹃家中的常客。“蓝涛这孩子啊,我看是个有大出息的人,是个干大事的人。”爸爸赞赏蓝涛的言外之意,女儿当然明白……
    码头边的吊车抓斗一字儿排开,舒展开来它们灵活巨大的吊臂,准备突击拿下“海皇号”的六万吨精矿粉。
   “海皇号”船艉的小吊车正忙碌地开始起吊康健武他们运送的补给与消毒用品。峰州港务当局在市政府的指示下,也做好了严格控制码头闲杂人员登轮的积极配合,加强船岸之间的严密隔离布控。
    这时候,“海皇号”的合金铝舷梯已经放妥码头。但是没有皇甫力维船长的批准,没有舷梯口严格的检查、登记,任何人都不得随意登轮。“海皇号”的舷梯已经成为一道人为的屏障,一道控制和防止非典在船舶感染传播的堤防。
    菲菲可管不了那么多,她看见康健武跨上了码头边舷梯的踏板,死活要跟着康健武上船。“爸爸,爸爸——,我要我爸爸——”杜鹂拽着菲菲的衣角,“菲菲乖,菲菲听话,啊!”
    菲菲并不明白,码头边其他几个船员家属的孩子们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爸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为何不能近距离靠近呢?往常,他们的妈妈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舷梯上船,与爸爸亲热、说话的呀!
    “杜鹂,你姐呢?什么事这么忙啊,见见面都不行吗?”码头边一直留意蓝涛的筱毓红觉察得出蓝涛话语中对杜鹃的嗔怪。那是一种久旱盼甘霖的眼神,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之流露。因为当年自己曾经也拥有过那种对老公李跃进的激情与如饥似渴的期盼。这份久违的感受,这种恨不得将爱人当众拥入怀抱深吻的感受,她筱毓红完全体谅得到。筱毓红真的想越过船舷登上甲板拥抱蓝涛,这样子的男人才是自己的真爱,舍他其谁?
    “哦,蓝涛,杜鹃正在西安出差,得过些天才回来。她昨天还来过电话呢,让我们带着菲菲到码头来看你。”筱毓红用临行前在医院共同商量好的托词答道。
    “我说呢,今儿早上我在沿海打她手机老半天没人接,可能是海上的信号不好,我知道了!”粗心的蓝涛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老婆是超市分管采购销售的经理,出差理所当然,理由合情合理。
    “嗯那,蓝涛,姐姐还要等三五天才回来,她说西安那里的非典情况没有我们这儿严重。”杜鹂当着蓝涛的面,多半时候叫蓝涛,因为彼此差不了几岁,不好意思姐夫长姐夫短的。杜鹂确实是一个撒谎专家,说这话的时候,有鼻子有眼儿,脸不红心不跳。单纯、粗心的男人哪儿能辨别出来这个中的蹊跷呢?
    菲菲在杜鹂和爸爸的左拉右拽下,停止了吵闹,杜鹂在喉咙底部轻声命令菲菲,“菲菲,咱们在家可是拉过钩儿的,见到爸爸不许告诉爸爸妈妈身体不好住院的消息的哟!”说这话的时候,杜鹂又轻轻掐了一下鬼精灵一般聪明的菲菲。
    吊车的抓斗轻舒猿臂,忙碌地伸向了“海皇号”宽敞的货舱,码头边缘的粉尘开始飞扬起来。人们按照康健武主任的吩咐,开始默默退离。
    成年累月地漂泊大海的亲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不能近前聚首,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沉重与无奈。这种无奈,有如黄昏渐起的暮霭笼罩着船上的人和岸上的人内心的旷野,蓦然间宛如原子分裂似地爆炸弥漫开来。这是无声、苍凉的信天游,闻者肝肠寸断,观者泪流满面。这是一个特殊群体永远不能向别人传递的无奈,也是他(她)们酷如生命的苦菜花一般的无奈。今天,这份无奈又一次驮载着沉默的酸楚和沉重的思考,在人类抗击非典的历史阶段中,照看着时间的远客。
    杜文彬心情沉重,心绪复杂。他是最后一个与蓝涛挥手告别的长者。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知道,他没有这个权利,同时也舍不得蓝涛这个胜如亲生的女婿将因为女儿身患重症的消息而儿女情长有辱使命。蓝涛他们现在投入的是一场生死战役,一场维系共和国浮动国土的安全而没有硝烟的战役,责任重大。
    挥手间,杜文彬也是朝站在驾驶台的皇甫力维船长告别。当年的自己就是身为共和国东海舰队302护卫舰舰长从西沙群岛实弹演习凯旋归来接受检阅的杜文彬。杜文彬此刻挥手间的感觉,皇甫力维就是他杜文彬。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杜文彬会同样毫不犹豫,指挥这艘铁甲巨轮,威武之师,与共和国共赴艰难。
    杜文彬的挥手变成了军人的礼仪。
    杜鹂与筱毓红一次又一次地回过头去,她们看见了一幅壮美感人的画面:“海皇号”的主甲板齐唰唰地排列着激情燃烧的男人。他们橘红色的连体工作服服装是那样的整齐,橙黄色的安全帽与雪白的手套在头顶向着码头不停的挥动。人群中,蓝涛和他的同伴战友二副,还有从机舱上来的轮机员身上的标志,肩膀上的肩章是那样地英姿飒爽。这样一群男人,他们的心里不是没有侠骨柔肠,不是没有炽热的爱,他们是被肩膀上扛着的使命而控制自己烈火一般的情怀。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是应该这样的。
    杜鹂的眼圈是湿润,除了依依不舍,还有一份崇敬、感动,她觉得姐姐与姐夫蓝涛的爱是悲壮,是传记小说式的悲壮。
    筱毓红感慨万端。她想起几年前对杜鹃的发问。
    ——“思念是什么?我知道你思念蓝涛。”
    ——“思念是一种寄托,一种希望,一种期盼,是雨后彩虹。”
    ——“爱是什么,我知道你深爱蓝涛,死去活来。”
    ——“爱是一种付出,一种包容,一种扶持,是鱼水交融,也有人说爱是毒药。”
    ——“那情为何物?你告诉我,杜鹃!”
    ——“情是一种痴缠,一种抚慰,一种温存,是心心相悦,也有人说这个世界缺乏真情……”
    “只有蓝涛才是真男人!他是干大事的男人!共和国的繁荣强盛需要他们!”回家的路上,筱毓红心想,老爷子当初和自己戗的这番话多么深刻,多么耐人寻味。
    筱毓红真正认识了蓝涛,也重新认识了已经离异的老公李跃进。她觉得当海员的妻子实在不容易,可海员,蓝涛他们又何尝不是那样的忠孝两难!他们昼夜兼程其实也很疲惫,这群男人的心里其实是多么、多么地希望冲下船舷,扑向码头,将能让他们刚情柔化的爱人拥入自己大海一样宽阔的怀抱。
    “海皇号”靠泊的一幕,真的让筱毓红怀念起老公李跃进来,她甚至有点内疚、自责、懊悔。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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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第十章 抱抱我,爱人
公元二○○三年五月七日清晨,“海皇号”花了四十个小时的时间抢下了六万吨精矿粉,未曾有半点懈怠,立马解缆驶离峰州,开往曼谷。然后辗转中东,驶往美伊战争边缘港口,那里急需粮食。
    五月二十五日,在秦力医生、筱毓红、杜鹂和爸爸的精心照料下,杜鹃结束了生平第一回长达一个月的住院,回到父亲的居住地。同病房那个来自河北昌黎的女干部比她早半个月出院,空出的床位紧接着进来了两位新患者。秦力说,这几年乳腺肿瘤病例在全国呈上升趋势。
    同年八月,盘龙航运公司恢复船员在国内外正常换班。在这场抗击非典的人民战争中,中国远洋船队近七百艘航行全球的船舶以非典感染零传播的记录填补了人类灾难史上的空白。
    当蓝涛再次回到峰州告假的时候,已是他们夫妻天各一方一年零六个月后的二○○三年初秋。
    “海皇号”一等水手刘新昌的爱人,那个腆着肚子在峰州港口看望老公的家属,回家第三天产下一女,取名“抗非”。
    “海皇号”船长的父亲在皇甫力维公休到家的一个星期前逝世,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呼唤着力维儿子的名字。
    轮机实习生小杨与幼儿园老师通了一年多的信,在国外用掉了五张电话磁卡,最终也没有能够挽留住恋情。女朋友说,她承受不了这种漫长的等待,承受不了这份牵挂,更深层次的含义是耐不住这份寂寞。
    杜鹂通过姐姐杜鹃这场生命的浩劫,通过姐夫蓝涛在“海皇号”靠泊峰州期间的亲历,她发现了当下陆地市井难能知遇的一种真爱、纯情。杜鹂为姐姐欣慰、高兴,为蓝涛对姐姐的深爱而感动。姐姐在姐夫心目中的位置谁也不能替代——这一感觉,在“海皇号”靠泊峰州的那一刻,被蓝涛的眸子所证实,蓝涛的眼神铭刻在杜鹂的脑海里。虽说秦力医生对杜鹂倾心,杜鹂却迟迟没有与之牵手,她在等待一个像蓝涛这样值得爱一生的伴侣。
    筱毓红虽说“彻底解脱”,但最终没有与港务局文艺演出队多才多艺的刘子淦结为秦晋之好。她在人生、婚姻、爱情的这条道路上继续徘徊。她在知心好友杜鹃,同学秦力,大副蓝涛和杜鹂的爱情之旅感召下,尝试过与前夫李跃进复婚重归于好。但女人的矜持又使得她难以启齿,她继续苦苦地寻觅爱的真谛。
    杜鹃的上司,那个拿着利比里亚绿卡的假洋鬼子老板曾几次想解除杜鹃的《劳动合同》,迫于法律保护,让杜鹃拿着二百元的病假工资,坚持在人生的抗争之路。
    仲秋之夜,花好月圆。在峰州城东北角临海新村五单元403室那个留下杜鹃夫妻生命中无数美好回忆的爱巢里,蓝涛将杜鹃紧紧地拥在自己宽厚的怀抱里。
    “鹃,那天我们直接靠泊峰州没有看见你的影子,我就觉得反常。打你的手机又没人接,我就更觉得蹊跷。等我到了曼谷接到你的来信后,我终于琢磨过来,家中肯定发生重大的事件。我有预感,不是我的父母就是你出了问题。因为你的信,非临绝境断然不会那样肝肠寸断。我将你的信一张一张地贴在我卧室的墙壁,每天晚上我就这么着掰着指头掐算着返航的归期,就这么着去默默地吟诵你,阅读你那封浸透你血泪的凄然诗篇。”
    杜鹃哽咽、点头,泪水在蓝涛的手臂滴落。那是在峰州胸科医院被确诊病情绝望无助的当晚,自己挥泪写给爱人的文字——
    
涛,我的最爱:
    你可知我用我毕生的年华在等你。我用我毕生的等你,去换取我生命的悄然流逝,任凭无痕的岁月,蜕尽我飘逸的青丝、洗涤我青春洒脱的铅华。
    我等你浪迹天涯、凯旋归来的日子。我等你仿佛从天而降的身影,——那身影是我梦境中的期盼,是我生命的支柱,是我背靠的大山。我等你让我耳熟能详的脚步,——那脚步是我窗台前的晨钟,是我灵魂的寄托,是我无助时的期盼。
    多少年了?我的爱人!你就是这样子一回回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行色匆匆。记忆中,你我没有蜜月,并蒂莲开的第十天,你便手执电令,奉命远航。
    “等着我,亲爱的!”——提着行囊,我为你送行,你留给我的唯一,就是这一句重复千遍的承诺。就是你的这份并非承诺的承诺,注定让我用毕生的等你去换取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我真的胆寒,吻着你残留被窝的体香,泪水浇湿了我们共眠的鸳鸯枕。我真的忧虑,如果哪一天双亲年事已高,如果有个不测风云,三长两短,如果我生病倒下,如果……你也会这样无情无义地离我而去?
    你会,你真的会。你走了,没有丝毫的犹豫,你的脚步声,沿着你归来的足迹,沉沉地,重重地,一步一步,渐斩远去……
    爱人,你不是说你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吗,可为什么要千万里地离开我?爱人,你不是说你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吗,那为什么忍心让我独自哭泣?
    亲爱的涛,看不到你,听不到你,也触摸不到你,我只有用这唯一活着的娇柔的心,颤巍巍地,漫无目标地去感应,去探触你的存在。我知道,这无疑是徒劳!我唯有此,我只能用我全部的心力,全部的期待去追随你,去等你。我害怕我等不到你归来的那一天……
    
    “信尾落款处,我的泪珠滴在了‘你的鹃’三个字上,你看到了我的泪痕是吗?”杜鹃凄然地问丈夫蓝涛。
    蓝涛点点头。
    “抱抱我,涛——”
    蓝涛将爱妻杜鹃搂在怀中。夫妻搂抱得很紧、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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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我,爱人 尾声

公元二○○四年早春。
    蓝涛又一次背上行囊,踏上征程,他已经成为盘龙航运公司的见习远洋船长。
    杜鹃不知道丈夫蓝涛将来有一天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卓越,但她相信,无论走到哪里,他将与她同在。生命旅程的每一天里,丈夫会用一颗健康的心去托起水天线的第一轮朝阳,远在彼岸的杜鹃会用娇柔的心去目送天边那最后一缕晚霞。
    丈夫蓝涛当然会凭栏远眺,放飞他追逐爱人杜鹃的情思遐想,去感应,去探触妻子杜鹃的存在。
    妻子杜鹃定然会一遍又一遍地去抚摩丈夫蓝涛那一幅题为“杜鹃陪我浪里行”的即景素描:东方拂晓,晨曦渐露,一羽杜鹃栖息在巨轮高高的桅杆。甲板上的系缆桩上,一位托腮沉思的男子被美丽杜鹃的歌喉所吸引。那男子就是蓝涛,那画中鸟就是爱妻杜鹃。巨轮周围,浪花翻滚,有如作者荡起的心海。
    素描的右上方写着两行隽永飘逸的行书:仰望长空,你或许是莽莽银河中的星辰;对我来说,你却是我生命旅程中的天宇!
    素描正中央的顶端:杜鹃陪我浪里行。
    素描的左下角写着:拿什么报偿你,我的爱人?
    守着这样一个男人,杜鹃觉得此生无悔。守着这样一个人生知己,杜鹃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同年九月一日,菲菲跨进了峰州市朝阳路第一小学,那是杜鹃和筱毓红当年的启蒙学校。菲菲的身上背着爸爸蓝涛从海外捎带回来的书包。
    “这丫头活泼乖巧的样子跟你小时候啊,一个样儿。”老爷子高兴地对女儿说。
    “是吗?爸!”杜鹃的脸上绽放着幸福的花朵,依然那样灿烂。
                                       作者二〇〇六年于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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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楼 回帖时间:2007-3-4 13: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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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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