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小说里看到动物夫妻之间在生离死别时候的感人故事,初时还经常被感动,感慨不已,可是在自己慢慢的开始写作的时候,却渐渐的不再相信。
“连人的感情,都不能被相信,何况动物呢?”
是以,虽然在写作的时候,编织一个个的爱情故事,可是自己本身,却是压根都不信的。
昨日午饭后父亲下楼去田间看菜田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两只小鸟。
我们这里属于半乡下的位置吧,虽然附近大都是政府机关的单位,但是仍然属于半开发区,农田和小丛林才是附近的主导。自然,鸟类也是很多,虽然都还有些怕人,但是每次上街去市中心时,都是在一片悦耳的鸟鸣声中穿过的。
两只小鸟是什么品种我不知道,比麻雀大些,头上有很好看的小巧羽冠,虽然身子上的色彩却不够鲜艳,但是也是很美丽的了。比之电视上的那些贵族鸟,这些小鸟大概就属于小家碧玉了吧。
我父亲的说法是:当时那两只鸟一只已经死了,另一只就那么傻傻的蹲在那只(已经死去的小鸟)旁边,歪着头就这么呆呆的望着,一动不动,好象也要死了一样。
父亲是农民出生,没有什么修饰的语法,更不懂得什么华丽的辞藻,“好象也要死了一样”,就是他能想出的最为恰当的比喻了。
妈妈和我都是有些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动物甚至花草。父亲也知道这一点,遇到什么受伤的动物类,大都是捡回来博老妈一叹,这次也不例外。
“好有意思啊,我去捉那只(活的鸟)的时候,它动都不动一下,就是死看着那只死鸟。我还以为那只也要死了呢。”
父亲是这么描述的。
带回家后,老妈爱心泛滥的一塌糊涂,先把一件旧衣服放阳台上,然后把两只鸟放在旧衣服上,招呼我去拿点米来。
等我拿好米后回到阳台,只听到妈妈在嘟囔:“哎呀,真是遭业(方言,可怜的意思)啊……”见到我来,接过米,洒到两只鸟的旁边,对我说:“哎呀,真没想到,动物都这么重感情,这只好遭业啊,你看那些都在玩,它却这样子……”说着,指着屋外树丛中正在雀跃欢叫的一群鸟给我看。
我只在看那只活着的鸟的眼睛。
那种眼神我无法形容,真的,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样的眼神。
或许,只有父亲说的那句“好象也要死了一样”,最为接近了吧。
它没有吃米,就那么呆呆的蹲在死去的伴侣旁边,死死的看着伴侣已经冷却的尸体,一动不动。
妈妈感慨起来的时候有些像小孩子,比我还小孩子,她看那鸟看的有些眼泪汪汪了,只对那鸟说:“你别这样了,它都死了,你去玩吧……和那些(正在树头欢跃的活鸟)一起去玩啊……”叨咕着,说些我都有些听不大懂听不大清楚的话。说着,把那活着的鸟轻轻用手去推离死鸟。
那鸟没有飞走,被妈妈推开后,便又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仍然蹲在死鸟的旁边,歪着头就那么看着。一次,两次,被推的急了,便张嘴去啄推它的手。
妈妈自然是不会反击了,只能放手不管。擦了擦眼角,不再去动它,只在一边看着。
死鸟静静的躺在旧衣服上,活鸟呆呆的望着死鸟的尸体,一动不动。
我呆呆的看着它的眼睛,心中很不是滋味。
有些想哭。
十分钟过去了,它的姿态和眼神没有丝毫的改变。
半个小时过去了,它仍然呆呆的蹲着,傻傻的望着。
我叹了口气,不再看它们,或者说,是不敢再看。
妈妈也叹了口气:“我们帮它把它埋了吧,老这样,活着的怕也要死了。”
我有些反对,但是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我不是鸟,我不知道埋了已经死去的它,对活着的它是残忍还是善良。
我无法判断。
或许妈妈说的对吧……
埋葬的时候,活鸟没有什么反抗,仍然只是以那种我无法描述的眼神望着花盆的泥土将它的伴侣覆盖。
然后它就站在花盆中,看着那个小小的坟堆。
眼神依旧。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已经要准备晚饭了。它仍然蹲在那,旁边的米粒没有丝毫的变动。
妈妈看的不忍,想去抚摩下它。
忽然,当妈妈的手要落到它身上的时候,那只被我和妈妈都以为要死了的鸟,呼啦啦的一下子飞了起来,串出我家的阳台,飞到了阳台外的树梢上。
其速如电。
我和妈妈都呆了。
它居然,居然还能如此强劲的飞翔?
一个下午以来,一直死气沉沉,不管我们怎么去拨弄,怎么捉它,都没有丝毫反抗的它,居然!
可以!如此迅速的!
飞翔?
它不是已经快要死了的么?怎么还如此的大力?
那翅膀扇动的风力,甚至让一米开外的我的头发都乱了。
那树有些高,离我们阳台大概有十多米的距离,我无法看清楚那只鸟的现状。
妈妈很聪明的拿来了旅游时候用的望远镜。
我接过望远镜,调好焦距,然后看清楚了它。
然后眼睛忍不住的热了。
它正歪着小脑袋,呆呆傻傻的看着这边,看着我身上那个花盆,看着花盆上的那个……
小小的坟堆。
将望远镜递给妈妈,妈妈看了半晌,忽然冲着那鸟大力的挥着手:
“你去玩啊!去和那些一起玩啊,别再看了……”
妈妈说的那些,是旁边不远处的树梢头,正在叽喳欢跃的鸟群。
一边,是一群正在树梢来回跳跃,充满生机,鸣声不断的鸟儿。
一边,是一只孤独的立在树梢,歪着头,呆呆的望着不远处一小坟堆的傻鸟。
父亲的声音传来:“先来吃饭吧!晚饭好了。”
我再次望了一眼后,便和妈妈一起回到饭厅,开始了生活的必须程式。
晚饭后,天便已经黑了。即使有望远镜,也看不清楚远处的树梢,是不是还有那么一束痴痴傻傻的眼神。
今天天气转寒,下起了雨,中午起来的时候再次看了看,那树梢上已经没有了它的踪迹。
妈妈特意去家对面的树丛间看了看,没有找到它的尸体,开心的不得了。
我却是茫然若失。
我见过不少的葬礼,可是,在葬礼中的人里,我没有见到过那种单纯的眼神。
甚至,在有的葬礼里,我看到的是红肿眼睛深处的一丝窃喜。
我自己,也从来没有因为亲人的去世,显露过那样的眼神,那样单纯的只有怀念与悲伤的眼神。
我更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当伴侣死去的时候,真的会有这样完全忘却自我的事情。
难道爱情并不仅仅只是生殖繁衍的副产品么?
还是只有单纯的动物才拥有这样单纯朴直的情感呢?
不知道在某一日里,我也归于尘土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以那么单纯的目光,静静的望着我呢?
心中茫然,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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