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易北河（纪实文学）

作者:胡月祥船长

德国汉堡这个古老的城市我曾经驾船来过，那是15年前了。那年我驾驶了当时国内最大的集装箱船舶在易北河上航行，感觉有点沾沾自喜，可是见到宝岛台湾航运公司3000多箱位的船舶自觉有点自卑，有点不服。今非昔比，今天我又驾着集装箱船舶驶来了，今天中国船舶吨位、长度和装载量都是前所未有，已经拥有了世界最大集装箱船舶和船队。我们绿色的5600多箱位庞大的船体在易北河上被衬托的格外引人注目，连易北河旁边的漂亮别墅都在行注目礼，我站在驾驶台上望着沿岸的景致觉得心旷神怡、非常自傲。

在数十年前的记忆中我一直对易北河沿岸的风光赞叹不已，易北河口一大片湿地栖息着大量的飞禽，那些粗壮的成年海鸥发出“呱呱、呱呱”叫声，翱翔在易北河口，在船舷的上空翩翩起舞。还有冬去春来滞留在这块土地上的白色、褐色天鹅在沼泽地里觅食，雌雄交颈衔语，卿卿我我，以致让一帮大型集装箱船舶的男人好生羡慕。由此得了一种名叫“禽流感”的思乡疾病，彼此传染，感情上升到了迫不及待靠港。自然界的生命给易北河增添了活力，这些人类的朋友以淳朴的自然情感成群展翅飞翔来迎接远方来客。

当横置在易北河基尔运河口附近两旁零散工厂和房屋的视角消失后，两岸成片的农田发出了褐色土地幽香，从远处飘向驾驶台。我似乎有点贪婪地吮吸大自然的清馨空气，肺活量暴涨，整个人体呼吸系统像是加了一个空气负离子发生器，绝对气爽。大批绿叶葱葱的土地让易北河流域变得极为富有，漂亮民居悠闲地散落在易北河岸边，这个国家并没有因为工业发达而破坏了这片蓄含生机的自然生态，看着荒无人烟、野草丛生土地、杵立在易北河两旁一丛丛不知名的树木，你说这种回归自然的感觉有多么美好，总归比上海人住在高楼大厦中的感到舒适吧，我们住在水泥森林还乐此不疲，自我感觉不要太好，炫耀我花了多少资金才好不容易得到。此般风景让我从上海浦东农田中走出来的船长感觉到了土地的亲切，感到了土地的生命力。更让我怀念黄浦江畔木排草、芦苇丛，还有江边沟沟槽槽中的鲫鱼、鳗鲤、田鸡、蛤蟆、蟛蜞洞，草丛中的飞禽、水禽，还有突然受到惊吓到处乱窜的野兔，可是现在没有“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今天又一次来到易北河中时，那种旧地重游的渴望油然升起。我期望让现实中的景色再一次录入大脑的记忆中，所以当我在易北河口抛锚时一直对着海图想象易北河道的美景了。

由于泊位他船没有离开，我们在晚霞中才起锚驶向引水站，引水员上船后一直以极慢车在易北河里面“观光游览”，把大好时光都浪费了。汉堡高纬度的冬季在下午5点时分太阳已经躲的没有踪影了，整个易北河漆黑一片了。冬季星空下猎户星座东南方向的天狼星“虎视眈眈”罩着夜空，在夜空中称老大，易北河中航道控制系统的雷达监视我轮慢腾腾前进动向，不时在高频电话中播发本轮航行的船舶动态广播。河道上的灯浮闪烁红绿光芒，划开易北河航道，指引船舶进港。在夜幕下哪有极目远眺的感觉，把汉堡易北河一路风光尽收眼底福气呢？

易北河河口气温不算太低，我们并没有感觉到冬季的寒冷。可是随着渐渐地进入易北河内域，驾驶台和室外的气温明显差异了。到了基尔运河口河面随着潮流开始漂起了浮冰。那浮冰越来越多，越来越坚硬，船壳被浮冰摩擦地沙沙直响。原来河口海水盐分重，成冰的过程要析走盐分，需要更低气温才能凝结成冰，所以当进入淡水流域后，从外到里浮冰逐渐增多了。浮冰蒸发了它的寒气，吸收空气大量热量后气温骤降到了零下4－5度，吐故纳新的呼吸变成吞云吐雾了，久违了的那个寒冬腊月让我在异国他乡又遇到了。

我只能遗憾地面对易北河两岸轮廓向后渐渐流去，在夜幕下还是海鸥在寒峭冽冽下忠诚地尾随其后，在船舶排出流中嬉戏，在浮冰上低空盘旋，寻觅食物，发出表示它们存在的叫声。远处灯光把黑夜变成了白昼，易北河边上的别墅丛中还不断飘出由重金属的敲击声伴奏爵士音乐，伴随着七彩繁灯闪烁。望远镜只能放大别墅轮廓，而落地窗内的人影舞动只能让你有了想象的空间，反正横想竖想，胡思乱想随他人自由思想了。有一点必须承认船员们都是七想八想，一想就想的神经脆弱，联想到了远方的家乡了。

正是有点“重舟夜游易北河，星光错落风景折，鸟声追踪留不住，婀娜在此朦胧色。”看来要清晰目睹易北河真容只能寄希望于开航出口了。

靠泊汉堡港在寒风凛冽中进行，船舶几乎用了浑身解数才挤开了满港池的浮冰，船员们在前后甲板上迎着寒风“锻炼”了一个多小时才艰苦地靠上了名叫Eurokai的泊位。

全船弟兄走进打空调生活区才有了脱离寒冬腊月的感觉。

完成了所有的进口手续后我更觉得被窝才是温暖的归宿，躺倒已经是凌晨3点钟了。

第二天，太阳顽强地从乌云中爬出，让一点点的热撒向被一夜寒冷捉弄到零下的气温。气温表有气无力，无精打采地才爬到了零上1度。而集装箱堆场整夜的车水马龙根本不把寒冷放在心中，还是嘈杂、跌里拖落地搬运永远搬不完的集装箱。我们进来卸多少箱子，船上还是几乎装上同样数量的集装箱出去。还好整个装卸有条有序，我有一个好大副在整体照料装卸，值班驾驶员个个认真负责，水手长和木匠更是首当其冲张罗着监视集装箱绑扎，看梯口的水手裹着棉袄，双脚跳动着驱寒，不离岗位一步，让我省却了不少烦恼。

转眼，一天很快在繁忙中消失。天又抹上了暮色，船员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原来到外面去遛遛的情节又让船员对海员俱乐部发生了兴趣，纷纷相约前往俱乐部去乐乐了，俱乐部可以派车送船员到市区某地去游玩。也可以在那里他们不顾一切疯狂煲电话粥，卿卿我我，把电话听筒煲的都有点耳热面红了，电线中电荷、原子来不及对流了，只好让爱情细胞在电线里面撞击摩擦起火，燃烧在欧洲、亚洲的空中或者海底电缆之中，输送到那边听筒。

这不是我吹牛，我轮一位船员在英国费力克斯特的海员俱乐部里买了两张电话卡，就在电话厅里谈了足足两小时电话恋爱。这种毅力和执着只有我们远洋年轻船员才具有。可见天涯沦落他乡人，对家、对恋人的感情是那么深厚，可以如细水长流般滔滔不绝。而我在海员俱乐部打给老婆的电话仅仅花了15分钟，中间还被女儿占据了7、8分钟，一张卡还留了43分钟准备下航次再打，所以四海为家的海员恋家之情也可以言简意赅表达。这一切除了船员家属、恋人外，局外人根本不会体会其精髓的。

在办理手续时我收到了移民局官员关于汉堡海员俱乐部的一本小册子，当我放开小册子后感觉到这个社会对海员特别的人文关怀，让我看了热血沸腾，又让我感到惆怅，甜酸苦辣涩，五味全部涌到了胸口。这本小册子用13种语言来表达俱乐部的服务宗旨，这温暖的语言扑面而来，让我们感觉到人类博爱的伟大，可以不分地域、宗教、人种。我全文摘录如下：

欢迎到“缆桩”俱乐部

缆桩，是为每一个人而开放的俱乐部，

无论是什么肤色，黑色，白色，黄色或褐色，在这儿他们都被同样对待。

不管从北到南，还是从东到西，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这个俱乐部。

跟着鸭子走这是大家熟知的谈论的标志。

如果你们迷路了，请别担心，只要打一个电话，我们就到你们面前。

带着微笑和拥抱，这是我们迎候你们的方式。

请到我们这儿来，你们就会看到我们想对你们说什么。

现代化的高速大船带着你们绕着地球远航，却没有时间多多停留。

有汽车来接你们，又会把你们送回。

我们拥有的不仅仅是各种游戏和小卖部，你们可以使用电话，或想寄家信的话，我们就会高兴地来帮助你们。

听说海员也有烦恼和忧愁，我们愿意倾听你们诉说，也愿意提供一切帮助。

缆桩，是为每个人而开放的俱乐部，无论什么肤色，黑色，白色，黄色和褐色，这儿给你们带来无尽量的欢乐。

至此各位读者见了这段文字之后你还有什么要说吗？好了我说说我的感受吧！

看看我们国内从南到北，哪个港口还有为海员服务的俱乐部？为远航回来的海员解除疲惫？让海员融入社会，得到劳动者的尊严？我惊叹祖国到处都成功建设了吞吐量达到国际水平的现代化集装箱码头，可是港口有海员俱乐部吗？他们为海员开辟了方便的通道了吗？为海员建立一个暂时栖息的地方了吗？让海员家属通过港口的大门到船上来探望自己离别几个月的丈夫了吗？所以请不要忘了海员，港口需要依懒不同肤色的海员驾驶大型集装箱船舶来靠泊，来为中国经济发展做出贡献。如果说中国海员能够理解祖国港口的做法，那么港方能够拿出足够的不设立海员俱乐部理由去说服经常来中国的外国海员吗？

我想起回到国内港口见到站在看管国际海员进出的大门口都是看了害怕的一张张严肃、死板面孔。八成港方保安和警察对从船上下来的海员都警惕地看成了“国际恐怖嫌疑分子”，一道道关口查验、询问。一些胆小的海员在大盖帽的威严下，就是清白也感到嗦嗦发抖，更激起大盖帽们的神气和怀疑：“你清白还抖嗦干吗？”差一点船员都把老祖宗从祖坟中请出了来帮助证明回答自己后辈完全是清白之人，持有中华人民共和国身份证的合法公民。

这还不算，公务人员们、甚至看门的小兵只要到船长那里拿到了他们所要的东西之后，全体船员才算考问过关完毕，用满意的礼品证明了全体船员的清白，然后在大门口听了冷冰冰、混里混沌、含糊不清、没有经过口舌、出气般挥就而成的声音：“走吧！”

于是船员似乎有点落荒而逃，像小孩犯错一样沿着墙角灰溜溜地离开大门。

要给海员建立一个俱乐部看来非当地最高父母官出来讲一句话不可，否则我们船员到自己国土上的海员俱乐部去娱乐，去打电话、去有事求他们永远是幻想。

你说我能不惆怅？我真为这些公务员同胞汗颜，看看人家资本主义国家带有宗教慈善机构性质的海员俱乐部，工作人员都是尽义务地为船员提供无偿服务，人家的风格多高，怪不得中国海员说：“雷锋叔叔被中国拿俸禄的人当成商品卖给外国了，螺丝钉被旋在外国的服务机器上为外国人民服务了。”你看他们的热情备至对待船员的态度还不感动？现在不是时兴公费出国考察吗？该让我们的港口相关部门人员们出国公费考察一下德国汉堡这个小小的海员俱乐部如何对待海员了，再建立一个“中国式的海员俱乐部”。但不要公费考察回来后只感到“汉堡包”的味美了，对汉堡红灯街灯红酒绿的生活流连忘返、津津乐道了。

这个冠命为“缆桩”的海员俱乐部就在码头附近。晚上，我们一群人在船舷边让桥吊指挥工人打了一个电话，港区的穿梭交通车5分钟后就到你跟前。穿梭交通车载着我们在移民局门口停留下来，拿出证件让移民局官员露出微笑后查验一下，在“Welcome to Hamburg，enjoy tonight in Club”的亲切话语中大伙儿一起走出了移民局，船员们在Eurokai港外大道上兴高采烈走向海员俱乐部，情绪不亚于我们走在国内回家的路上。

同去的有大厨以及部分空班船员，他们已经在英国费力克斯特海员俱乐部煲够了电话粥，现在就是利用了汉堡海员俱乐部的交通便利，兴趣很高地到市区去浏览。一方面购买其实国内也有的冰淇淋和巧克力，另一方面顺便到汉堡红灯街猎艳，填补一下空虚的内心。中国船员尤其是国营大型航运企业的船员基本上都只有贼心没有贼胆，只有信心不敢有“性兴”的群体，在红灯街擦肩而行，看看玻璃房内穿了“三点色”衣裤的卖春女，色眼遛遛地放纵自己一下已经够得意的了。虽然在玻璃房后面是最最古老皮肉交易的肮脏作坊，可是船员头脑中同中国的达旦贵人、普通人一样，还有自然“性趣”功能想象，在汉堡红灯街走走大概还不至于被认为“思想不健康”吧。比起目前国内电视上蓬勃兴起的三点色选美还真有点有过而无不及汉堡红灯街，在电视上贩卖美女的肢体运动不会被称为黄色吧，那些在场的男男女女并没有羞耻，美女并没有在众目睽睽下几乎裸体而感到难为情，反而大方展示自己的肢体之美。尽管红灯街美女和电视上参加选美的美女们获取价值途径不同，大概对男人感观刺激都一样吧，否则为什么都吸引众多男人们的目光？掀起一个“美女经济文化”呢？呜乎哀哉！所以在此我对我的船员到红灯街找到了借口。

大厨那一帮船员真的被俱乐部的汽车送到了易北河隧道口，开始了汉堡免费旅游。

那天晚上9点钟就回来了，我询问他们去了红灯街没有，他们都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哈哈！这般船员！你看他们就是这样的诚实，我找了借口，他们还不敢去。去的时候还表态：“坚决到红灯街去消遣、消遣。”真的想去了就没有信心了，被我猜中了吧。

兜了一个圈子，发了一通牢骚，议论了一些无聊的话题，偏离了主题，还是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吧，把俱乐部所见所闻和读者一起浏览一遍。

我去了海员俱乐部，我不想在寒冷的夜幕下去游荡汉堡繁华的市区，我是带着了解这个“缆桩”海员俱乐部的思维、冲着这些写在海员俱乐部小册子上的承诺而来。

俱乐部外面广场上放置了从船上收集的救生艇、海军立杆锚；航道的灯标、模拟灯塔等与船舶关联的助航设备。在大门口三根两人才能抱起的树木，象征着俱乐部的主题“缆桩”，支撑出了一个坚实的三角架，似乎表示了广大海员的毅力。草坪上的花花草草在寒夜中熬霜斗雪，生机一片，给了远航到俱乐部来的海员有了到家温馨的感觉。

走进俱乐部有点昏暗但比国内咖啡吧、酒吧亮堂多的大厅，见到天花板上挂满了救生圈，墙壁贴满了来自各国的画匾，我发现了许多来自中国船舶赠送的字画和工艺品。而最突出的是这里充满宗教色彩的图画和圣经里经典词语。里面都是我们的同类，来自五湖四海的船员，在俱乐部看见最多的是菲律宾船员，他们在那里都占据了电话厅、或者在角落特地摆放的电话机在悠闲、面带笑容地打电话。一位菲律宾船员台子上放了一瓶啤酒，购买了一些闲碎零食，斜躺在沙发上，二郎腿悠荡、游荡，那种专注的精神状态令我情不自禁拿出了照相机对着这位仁兄按下了快门。我给他拍了一张照片也懒得理我，跟我挥挥手让他看了以后一下以后，又投入了煲电话粥的热乎状态中去了。其内容就不用猜测了，天下船员都是一个德行，向家里、向恋人痛说思恋之情，讲述海上的所见所闻。

在一间不大的电脑房间，里面的电脑免费提供上网。我见到一群先入为主的电脑迷，包括了来自台湾集装箱船舶“万海303”轮上的大陆船员，他们在聚精会神地上中文网站。把持了电脑一般是不轻易放弃的，所以我只能看着他们上网游弋在虚拟世界中。

在标有图书馆的房间里，几名德国女大学生在抄录书本上的文字和在电脑上做作业，她们俨然不把身边的喧闹放在心上，即使几位船员想跟她们搭讪都被不肖一瞥而拒之门外。酒吧里没有女人在卖笑，只有在宽畅的活动室里台球桌上几位德国太太在丈夫陪同下和孩子们玩台球。还有的几位年轻女性在角落里读书，“可口可乐”地Drink世界通用饮料。

在书架上堆放了主要国家文字的图书，我最喜欢英文小说，于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拿了一本描写当代美国乡村爱情故事内容的小说阅读起来。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章，此后坐下20分钟对厚厚的一本小说加上半拉子英文水平失去了阅读信心了。

放下书后我在各个娱乐室串起门来。我来到了楼上，在楼上一角，佛教、印度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综合在一室之内，在房间里开世界大会讨论宗教。最为我瞩目一个镜头落入我的视线，原来我目睹一只斑斓大猫敏捷地爬上了台子，其神态极像眼睛紧紧盯着古兰经一本正经地阅读起来，可能在思考，可能还要发言。动物也信教，它不吃猪肉，它选择了穆斯林。

几位菲律宾船员在一间电视室把频道对着了自己的国家语言，在欣赏自己国家的新闻。

我很有兴趣地在俱乐部里照了几张反映船员活动的照片。难得可贵，当我把印象放置到电脑后，那欣赏快感的感觉不要太好。在黑色的夜晚汉堡再漂亮的建筑也不可能清晰地照到，我的选择让我没有后悔未去汉堡市区。在俱乐部我碰到了一名台湾万海公司303轮船长、轮机长，他和他的轮机长都很畅谈。轮机长还特地买了一瓶啤酒送给我喝，推辞了很久之后才不好意思的喝了起来，开始了酒逢知己般地交谈了，他乡遇同胞又是同行，就船员生活的话题聊了起来，同行说在英吉利海峡也雇佣海引水员，谈兴不要太浓，于是我在俱乐部又多呆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离开后我也回船了。

海员俱乐部带给一大批真情的收获，不同肤色的海员都在这里享受了短暂的欢乐。下次我到汉堡一定还会进“缆桩”俱乐部享受一下这里的人文环境。

又一天早晨开始，天变的非常阴沉，有点乌云压顶的沉闷感，逐渐开始飘起了飞雪，雪从小到大，一会儿雪就把整个汉堡笼罩在白雪皑皑的景色之中。易北河对面的民居也在鹅毛飞雪中慢慢变白，穿上了一件漂亮白色滑雪衫。我张望着外面的大雪，感到很兴奋。毕竟雪和雨有区别，它一时不湿衣服。于是我趁三副备车的机会站在不同的角度把各个景色用数码照相机拍了下来。此景记录个德国汉堡港集装箱码头雪花飞舞的奇异变幻雪景，各种颜色的集装箱在雪中争艳，桥吊和在桥吊上的集装箱在空中傲骨斗雪，不停地从船上落下转入堆场，集卡从别处运来集装箱又从码头吊起，汉堡集装箱码头在雪花中更加增添了活力。

开航时间定2月7日1230时，我吃好午餐后就到驾驶台了。

在雪天离泊时我就告诉大家：“下雪了，在对纷飞的大雪赞叹和被雪景吸引时，请大家注意在甲板行走时不要被集装箱敲头了，被积雪滑倒了。另外操作现场积雪较滑，请先扫雪后再工作，离开缆子受力地方，保证人身安全。水手长和舵长收放引水梯时，更要注意不要滑倒了，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在下雪的环境中不要出现事故。”

引水员披着一身雪花从舷梯上爬上船舶，在满天舞雪的天气下我们即将在汉堡港起航了。汉堡纬度比我们正要去的鹿特丹港要高，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我们告别德国汉堡后意味返航回祖国了。汉堡以满天大雪欢送我轮回航，汉堡以特殊的欢送情景让我在寒冷中感到了汉堡的热情。这满天的白雪不正是应了中国人期望：“瑞雪兆丰年”好口彩。我与引水员站在驾驶台侧翼头顶着飞雪指挥庞大的船体徐徐离开靠了近36小时的码头，在冰河中缓慢调头出泊进入航道了。那狭窄的航道我并不感到紧张，因为大雪释放了我的情绪，让我感觉开船好像在飞雪中玩耍，像40年前一个男孩在浦东原野雪地上嬉戏、打雪仗、堆积雪人、滚动雪球。似乎现在这样大雪已经久违，甚至十几年都没有见到如此大雪了。今天在异国他乡见到鹅毛大雪，高心（兴）从胸口跳出来，兴奋喜于言表了。可惜没有办法将港池中调头操纵船舶场景用相机拍下来，引水员操纵船舶的调头如同旋转飞舞白雪一样流畅，一口气呵成，那是飞雪带给我的感觉。我尽心地与引水员合作指挥调头，无法分散精力做很渴望去做的事情。而眼睛视野都是白茫茫的雪景，永远铭刻在脑里了。

当进入航道码头引水员下船后，山坡上被大雪笼罩下的幢幢漂亮别墅更让我遗憾错过极好拍摄角度，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皑皑白雪下的别墅划向后面而不敢分心。

汉堡易北河航道北边别墅林立，别说在此值风雪中美景别有洞天，就是在平时航行该段航道船员的注意力也会分心百分之五十，谁不想偷偷放眼这边风景独好？因此船长特别留心操舵一水和驾驶员们精神注意力。好在此段航道笔直不妨大碍，船舶在徐徐航行中伴随一幅幅流动风景画让我们观赏，不要太潇洒了。那是普通人不能享受的待遇，只有在高大的集装箱船舶上才能把易北河风光尽收眼底。船舶上在飘雪，别墅上空在飘雪，我在易北河上飞雪航行胜似闲庭信步。你看雪地上还有一条狗和一对情人在张望我们“XXM”轮，这“情人和狗在雪地”的爱情故事此时此刻浪漫情调尽在这风花雪月之中了。当我轮滑过他们的视线时我想他们也为“XXM”轮绿色的外壳上披上“银装”而惊叹吧。顾不得那么多了，在引水员默许下我连忙在驾驶台中抓拍了这张“风雪易北河”的照片。

船继续航行，南岸出现了一条直直的飞机跑道，这里是德国飞机制造厂，一架欧共体联合设计制造的最新式的空中巴士（Airbus A380）停放在厂房的外面，在飞雪中欲想展翅腾飞。工厂码头停了飞机厂专门运送Airbus 的滚装船，在滚装船船体显赫地标上了：“Airbus A380 on board”，骄傲地向我们展示了欧洲空客先进飞机广告，与美国的波音飞机欲争高低。

正当我对这风雪易北河的漂亮雪景赞口不绝的时候又心态不平、懊丧之时，机会来了。引水员把我招引到了右舷侧翼，对着雪花中一座建筑说：“船长你到这里来过吗？请你到外面来，易北河岸边的大喇叭中是什么声音？是不是你们中国的国歌？”

不需要回答他的这一系列的问号，原来易北河航道总信号台站到了。我连忙跟着引水员跑到侧翼，聆听在飞雪飘扬中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注目着旗杆上德国汉堡区旗徐徐滑下，一面红旗猎猎升起，信号台向我船长和我们全体船员致敬。国歌奏毕传来非常柔和的女播音员的声音：“欢迎中国海员下一次再来汉堡港，祝‘XXM’轮航行一帆风顺！”

然后德国汉堡区旗再一次升到杆顶。

我站在驾驶台听到熟悉的国歌时，激动从心底油然升起，热泪盈眶地向信号台雪中迎送我们的德国人民挥手致意。你说在异国当你听到自己祖国的国歌时怎么会不感慨。当你身临其境时肯定比我还激动。在离开德国汉堡之际，汉堡的友谊又让船舶载到了世界各地。我又一次举起了数码照相机。

慢慢地易北河开阔了，慢慢地浮冰消融了，慢慢地基尔运河过去了，慢慢地易北河口沼泽地漂向船尾了，慢慢地引航站到了。引水员在一声：“Bon Voyage”的祝愿声中登上引水艇，走了。我回头再看看地平线下的汉堡港，那里已经灯光灿烂，那里的市民在享受和平的生活，那里的城市快活了、夜生活开始了，那里的别墅肯定又是温馨气氛的一夜，我们只能奢望那里的浪漫情调了。北海仍然星空灿烂，航船发出了隆隆机声驶向下一个靠港——鹿特丹港。

我肃然起敬面对汉堡港，在怦怦跳的心中蹦出了最想说的四个字：

“再见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