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起锚所激起的那一片洁白的浪花,因为我喜欢出发。“到达了的地方,都属于昨天。哪怕那山再青,那水再秀,那风再温柔。太深的流连便成了一种羁绊,绊住的不仅有双脚,还有未来。”(摘自汪国真的《我喜欢出发》)
我喜欢在鸟语花香的阳春,吻别和百合花一样圣洁的她,唱着和百灵鸟一样动听的歌声,踏上寻梦的旅程。
我喜欢在繁星似锦的夏夜,驾着巨轮穿梭在多如繁星的渔火之间,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蓦然回首,早已分不清是星星坠落在海面上,还是渔火随风飘入了夜空中。
我喜欢在枫叶飘零的深秋,涂鸦满纸思念,任它如缤纷的落花,在相思的季节里狂舞。
我喜欢在雪花漫舞的寒冬,伫立窗前,凝视室外的冰雪,遥想着家的温暖。
我喜欢将不太分明的四季浓缩在一起,模糊地过。一叶知秋的我,看见牛郎星和织女星,便联想到夏季(因为只有在夏季的夜空才能看见这两颗星);听见回家的脚步声,细数归期,我猜想大约在冬季。
我喜欢在“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成功之时,“登高壮观天地间”,“一日看尽长安花”。
我喜欢在“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失意之余,兀立船头,张开双臂,犹如鸟儿张开一双翅膀,任风在耳畔呼啸,云从头顶掠过,时光从指间溜走,感觉像是在飞翔。我飞得越快越高,身后的烦恼就会离我越来越远。
我喜欢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风暴前夕,将惶恐的心悬于发梢,让它尽情地颤抖。当心内的恐惧遁逃而去,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从此,“无论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我喜欢在“清风徐来,微波不兴”的风雨过后,临风凭栏,极目远眺,任大海温柔的触须悄悄爬进我的心田。我喜欢这样温柔的触摸。温柔,使我想起远方的她。
我喜欢在四海漂泊的日子里,拿起话筒,拨我最熟悉的号码。倘若接电话的人“丹唇未启笑先闻”,那个人就一定是我要找的人。
我喜欢在相思成灾的季节里,怀着虔诚的心,在白纸上写下三个黑字:“我爱你”,然后连同厚重的心情一起打包,寄出。如果有一个人在收到这三个字后感动涕零,那么她就一定是我该爱的人。
我喜欢在百无聊赖的闲暇中,细细展读她的心情,望着蜿蜒在素笺上斑驳的泪痕,我不无嘲讽地自说自话:“一个4岁男孩的母亲,竟是如此脆弱!”说罢,心里已泪流成河。喙长三尺的我,喜欢“五十步笑百步”。
我喜欢在形影相吊的岁月中,将那些发黄的记忆,连同落寞的心情,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如同咀嚼一枚青青的橄榄,苦涩,却又清香无比。
我喜欢在黎明时分看日出。我喜欢看日出前的那片鱼肚白,在跃出海平面时,被万丈霞光穿心而过,转瞬又幻灭于无形。晨光熹微中,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原来,短暂的生命,也一样能绽放永恒的光芒。
我喜欢在黄昏来临时,看“落霞与孤鹜齐飞”。我喜欢看夕阳与海水偷吻,遥想过去那些令人心醉的时光,放任思念的心绪随暮色浸染,欲望的涟漪随碧波荡漾。蓦然惊觉,害臊的脸庞,已随同全世界酡红如醉。
我喜欢在星星点灯的夜晚,看流星雨划过夜空,落在这地球上。我喜欢面对流星雨虔诚地许个愿,据说这时候许下的心愿,多半会得到上天的成全。
我喜欢在月圆之夜,听静寂的夜空划过声声凄厉的狼嚎,让遭遇狼群的惊悸颤遍我的全身。我谈“狼”色变,偏又喜欢狼,只因自己也是一匹狼—— 一匹飞奔在汪洋之上的海狼。我与我的家族东奔西走,只为延续又一个关于“狼图腾”的神话。
我喜欢在深夜,读自己爱读之书,让思想飞度黄河黄山,跨越长江长城,领略西双版纳的旖旎,感受蒙古大草原的辽阔,倾听雅鲁藏布江的雄浑……或让情感穿越时空,体味庄子的超脱、陶潜的隐逸、岳飞的壮怀、路遥的奋力……或让身心沉缅于苏东坡“大江东去”的豪迈情怀,流连于李清照“凄凄惨惨戚戚”的伤感世界……
我喜欢在孤灯下潜心创作,让笔下的方块字,一块一块,累砌起一座万里长城,将嘉峪关和山海关紧紧相连;或信笔涂鸦,让内心的情愫,一缕一缕,融汇成一条万里长江,从唐古拉山出发,滔滔不绝,奔流入海。
我喜欢在无法静心读书或潜心创作的暗夜里冥然兀坐,让生命的真谛在禅悟的瞬间如花绽放,让是非曲直、恩怨情仇皆泯于一笑之间;或捧一杯香茗,点一支纸烟,让灵感随着猩红的火光,在暗香浮动的夜色中尽情摇曳。
我喜欢在别人酣眠的午夜,早起工作(其实,这是我作为船舶二副的工作需要)。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每天醒得最早的人。我总是站在时光的最前端,注定有一天会站在时代的最前沿(不好意思,牛皮吹大了,过过文字瘾而已)。
我喜欢在别人梦醒时分,悄然入梦。在这个地球上,我昼伏夜出,绝对属于最另类的人群。我喜欢脱离既定的轨迹超速运行,追求另一种别样人生。
我喜欢做梦。我向梦伸出一双贪婪的手,梦就会毫不犹豫地给我一切;而现实,却是个十足的吝啬鬼。我喜欢虚拟梦境给予我的满足,也不拒绝残酷现实带给我的羁绊。
我喜欢听风,听雨……听一切天籁之音,让风声、雨声,伴着我的读书声,声声入耳;我喜欢管事,家事、国事、天下事,都将成为我的饭后谈资、笔下素材。
我喜欢吹拉弹唱。当我漂泊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喜欢用萨克斯吹响回家的渴望;当我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我喜欢用二胡拉扯离别的愁肠;当我驻足于记忆中的青青校园,我喜欢用吉它弹奏浪漫的爱情;如今我置身于茫茫的大海,我喜欢用青春歌唱豪迈的情怀。
我喜欢种花,有和她一样美丽的玫瑰,有和她一样清瘦的秋菊,有和她一样圣洁的百合,有和她一样幽闭的素馨,更有和她一样结着愁怨的丁香……我喜欢将花种在脸上,脸上便绽放着如花的笑容。在这个世界上,真诚的笑容比鲜花更美,更珍贵。
我喜欢养鱼。我喜欢和鱼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我想:我是鱼,爱如水,鱼儿离不开水,所以注定我一生无法挣脱爱的纠缠。我喜欢将鱼养在心中,因为我的心中装着大海。
我喜欢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那悠长,悠长又寂寥的甲板上,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我和她,曾经在和甲板一样幽长的雨巷中相识。我很留恋那些如梦似幻的青春时光。
我喜欢展望未来——未来的某一天,老态龙钟的我,拥着青春不再的她,坐在摇椅上,沐浴着西沉的夕照,回忆曾经属于我们的浪漫时光,脸上定会绽放幸福的笑容。再完美的爱情,最终都将落下帷幕。只要我们曾经爱过,轰轰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罢,也都不枉此生,去也从容。
我喜欢听抛锚所发出的那一阵铁链的喧哗。比起喜欢出发,我则更喜欢到达。见过四大洋的浩瀚、金字塔的巍峨、撒哈拉的雄浑、百慕大的神秘……见过世上所有不绝的风景,我带着不老的心情凯旋而归。365个日日夜夜、十万八千海里的漫漫旅程(一年365天,巨轮日行300海里,一年共行驶约108000海里),都在那一阵铁链的喧哗声中嘎然而止。“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我仿佛听见了她的轻轻召唤。
============ 2006年10月7日写于美国新奥尔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