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 挂
孙会
那是五年前夏天的一个傍晚，天气异常的闷热。日头挂在西北角的天空里，像一个即将燃尽的大火球，虽然熄灭了跳动的火焰，仅剩的一点余温也灼的人透不过气来。
我家是整栋楼的最西户，由于西晒厨房里更似蒸笼一样。到做晚饭的时间了，本想晚饭简单的对付一点，可女儿却嚷着要吃炸酱面。我哄女儿说天气这么热咱就让妈妈从街上捎点吃的回来，吃啥随你点，怎么样？可女儿却非我做的炸酱面不吃，反倒问我：爸爸咱家的厨房里有大船上的机舱热吗？闺女的话真让我感到惭愧。是啊，在船上我能冒着高温维修机器在家就不能给闺女做碗面吗？一碗炸酱面而已，何况我这刚休假，对锅碗瓢盆还有着热乎劲呢！想到这，我的兴致马上来了，我和女儿说：等着啊！一会就好了。一番张罗之后就差了面酱。
小区中央广场边上有两家超市——兴业超市和家和超市。我总是习惯到家和超市，说是超市其实也就是个十多平米的小卖店。一进超市招呼我的是薛阿姨。薛阿姨将近七十了，带着副老花镜，头发烫了几道弯，一丝不苟的那种，若是遇上雷暴天气，雨水定是能顺着那烫好的弯曲顺流而下的，额头几道不深不浅的皱纹好像是专为她这个年龄段设计的。她是个退休教师，小区里我这个年岁的人都称呼她薛阿姨。店是她女儿开的，她一有空闲就过来帮女儿照看店里的生意。
薛阿姨见我进来，目光在我的眼睛和鼻子之间突然停留下来，像燃烧的蜡烛，烛泪一离开焰心瞬时就凝固了似的。我向她问好，她的眼帘像一直被压迫着的弹簧突然卸去了外力一下子弹开了，老花镜镜片上也亮了很多。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问我要点什么，很是吃惊的问我：“你回来啦？”紧接着嘴角上就有两圈波纹慢慢的向两颊漾开了。好像她知道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似的。
我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听你妈妈说你在青岛上班？”
“是啊！”
薛阿姨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像是她自己在青岛上班。
“你是海员？”我说是的。这时候薛阿姨的脸上已经有些激动了，一双眼睛像油灯的火焰，灯芯一下子拔高了许多，火焰直照的两颊放光。
薛阿姨看我一脸的疑惑，用手扶了扶眼镜，也正好让激动的心情有个缓冲的空间。就像是山区学校简陋的操场，孩子们卯足了劲往前冲，结果百米不到前面就是围墙了，只能提前减减速。
薛阿姨放缓了语调问我：“我和你打听个人不知你认识不？他也在青岛，也是海员。”那口气只要青岛的海员我都应该认识的，要是不认识就是我的不是了。
“谁啊？”
“庄茂奎。”
“谁？庄茂奎？”
“是啊！是啊！你认识他？”薛阿姨满眼的的期待，脸上的波纹再次荡漾开去，就像顽皮的孩子在平静的湖面上打了一串水漂。
“我不认识。”
薛阿姨的眼帘重又放下了，脸上像是从沸腾的开水瞬间降到了冰点，那些欢快跳动的小水泡一下子就凝固了。
“我们公司人多，连离退休人员有八九千职工。我们没有同过船，但是我知道他，不仅我，咱们全公司，甚至整个中远集团几乎都知道庄船长，他可是个大名人啊！”
“真的呀！”薛阿姨的脸上重又沸腾了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眼睛又睁大了一些，好像一个个大问号镶在眼眶里把眼皮又努力的向外撑了撑。
我把自己知道的庄船长所获得的各种荣誉、奖励和一些感人事迹一一讲给薛阿姨。她一边听着不住的点着头，好像之前并没有想到庄船长会这么有名，脸上没有准备足够的空间容纳这些惊喜，笑容都拥挤的堆在了一块儿。
我这时突然回过神来问薛阿姨：“你也认识庄船长？”
“他在刘顶小学念书时，是我班里的。”薛阿姨一边说着一边又用指头正了正鼻梁上的老花镜。就像一个原本指望中个三五百的彩民，不曾想一下子中了五百万，必须要把指头放嘴里咬两下才敢相信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薛阿姨脸上的笑容已全部的绽放了，就像湖面上的风加大了两级，原本细碎的水痕变成了轮廓清晰波纹，一波一波直向岸边涌去。庄船长荣获的那些荣誉好像也是她的一样。谁又能说不是呢？这个世界上最希望自己成功的人莫过于父母和老师了。一个人离开学校四十几年了还能让老师一直挂念，这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
我买完东西准备回家了，薛阿姨还一个劲的说：“真是没有想到啊！没想到啊！”两只手一会握紧一会又松开。就像英国一条公路上的测速仪，无意间测到一位骑自行车的车速竟然打破了世界纪录，而这位骑车的竟全然不知。我告诉薛阿姨家里有一些资料上面有关于庄船长的介绍，等晚饭后我拿给她看。
公司寄来的每一期的《青岛远洋》，都在我的书架上放着。那时候庄船长还没有退休，几乎每隔两三期就有关于庄船长的通讯报道，有些还配发了图片。我捡了几期配有庄船长获奖图片的准备送给薛阿姨。
到了九点半了，老婆提醒我去广场上把女儿带回家该准备睡觉了，孩子在广场上荡秋千呢。我这才记得和薛阿姨的约定，直拍脑袋，拿了那几本杂志就跑出去了。
超市里的灯还亮着，虽然已经没有顾客了。我把杂志给了薛阿姨，“这是我们公司的杂志，上面有关于庄船长的报道。”
“你们公司还出版杂志啊！”薛阿姨的眼帘这一次又被硕大的感叹号撑开了。
“公司人多，就得靠他来交流信息呢，要不我怎么会知道庄船长啊？你慢慢看啊！这几本送给你了。”
出了超市，外面起了一丝的凉风，很轻很轻，从脸上滑过，暑气一下子就散开了，就像是退去的潮水，一波一波的直向远方，只留下一个凉爽的夏夜。
作者：孙会
作者单位：青岛远洋运输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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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编：22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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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小说]牵挂[2012-1-14 13: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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