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沙埕镇人永生难忘。
8月10日,建国以来最强大的台风“桑美”一夜之间摧毁了这个避风良港。
以270公里时速狂奔的气流撕裂了码头,击碎了船舶,席卷了不计其数的生命。
台风已过去了13天,沙埕港的天空早已平静。然而,失去亲友的人们的悲哀伤痛却仍远未平息。截至昨日,沙埕镇所在的福建省福鼎市官方公布,在此次台风袭击中有218人死亡,72人失踪。然而在当地,这一数字遭到了广泛的质疑。
8月20日,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播出的“福鼎海难:避风港为何变成死亡港”节目中指出,台风过后死亡人数成了敏感话题,统计出现分歧,当地政府涉嫌瞒报死亡人数。当地民众对政府预防和救灾措施提出批评。
虽然当天沙埕镇的电视信号仍未恢复,但这一节目仍然成为当地居民争相谈论的话题。
22日,新华社发表评论指出:“超强台风之外,什么是我们人类共同的灾难?那就是不敢正视灾难、不敢报告真相——这种灾难有时比超强台风厉害得多。”
本报记者对此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调查,力图重述那个恐怖之夜所发生的一幕幕场景:死亡与抗争,灾难与人性。
悲情沙埕港
台风桑美来袭后的福鼎海难调查
8月21日,桑美过后11天后。阳光下的沙埕港风平浪静,偶尔几艘快艇在水面上掀起白色的浪花。在港口中有石头的地方,星星点点的小渔船上,原先的渔民提着钓鱼线,不停地往船上拉。
鱼太容易钓了,一天能钓几百斤。钓鱼的人说,手都拉痛拉伤了,30多摄氏度的高温下也不得不戴上皮手套。这些鱼是从沙埕港中的3.7万个网箱中跑出来的,没有饲料的它们饥饿难忍。
这些鱼是不能吃的,自10号台风桑美来过后,至少数百人在这个港口丧生,至今还有相当多来不及打捞的尸体在里面浸泡;近千艘渔船损毁沉没在港口中,无法估算的燃油污染了水质。即使公安、渔政、工商等部门的人劝阻、严查人们在沙埕港钓鱼、交易,但失去亲人、倾家荡产的渔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几元一斤的价格多少可以挽回一些损失。
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改变了这里的世界,原本美丽、安详而又生机勃勃的沙埕港,成了一个死亡之港,哀伤的空气笼罩了它。
桑美逼近
12000艘船开进沙埕港避风;渔船上的人没有被要求上岸
王瑞斌,福建霞浦三沙镇人。8月9日晚上10点,王瑞斌和曾健雄等亲戚以及所雇的船员一共11人、两条船来到沙埕港避风。
沙埕港是一个天然良港,两边是山,港口从进海口延伸近百里一直到福鼎市。沙埕镇的人很自豪他们拥有这个港口,认为它是世界上少有的避风良港,但凡有台风,闽东浙南地区甚至台湾的渔船都来这里避风,从来没有出过事。
有着几十年出海经验的王瑞斌等人相信,在沙埕港中他们会安全躲过桑美,正如以往他们经历过的无数次台风一样。
几天前王瑞斌他们得到台风桑美将于10日下午登陆的消息。8月8日,福建气象台发布沿海台风警报,桑美向福建正面袭来,防汛抗旱指挥部门要求各地要做好防御准备。同日国家防办和气象台指出强热带风暴桑美将于10日下午在闽浙沿海一带登陆,近中心风力最大12级。
同日,福建省委书记卢展工、省长黄小晶做出重要批示,指出此次台风发展的趋势不确定因素较多,要求注意台风动向,适时启动预案,及时动员部署,确保有效应对。
桑美速度越来越快,强度也在向闽浙交界地带移动的过程中不断加强。9日,气象预报桑美升级为超强台风,中心最大风力14级,随后风力不断增加,10日凌晨预报为17级。
在海里讨生活的渔民对大风心存敬畏,1958年的那次大风,在他们心中是一个不远的故事,同时也是一个集体的畏惧。
“渔船被大风卷起来,在石滩上砸成碎片。”曾健雄的堂爷爷,83岁的曾文炉亲身经历了那次台风。这次灾难被像他这样的老人无数次地向后辈们讲述,成了渔民的一个生存语境。“那时候的船比现在小很多,都是木船,船也很少。”曾文炉当时在大队里当会计,他说,那次大风中三沙损失20多艘小木船,2人死亡,风力是15级。
这次要来的17级台风,谁都没有见过,也无法想像它的威力。渔民所能做的,只是把船开到他们认为一直很安全的沙埕港避风。
沙埕港中船越来越多,据福建省防汛抗旱指挥部副总指挥杨志英说,在港内避风的船达到12000艘左右,众多船只密密麻麻地排满了沙埕港。
沙埕镇的防台工作也在进行中。“重点是把渔排上的人转移上岸,属于危房、有山体滑坡危险、低洼地段的人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沙埕镇内岙居委会书记苏为国的辖区共有1119人,工作并不难做。南镇村则有7000来人,村支书王孙明和村主任王昌勇分成两组,书记负责海上工作,主任负责岸上工作。“重点户都去做了宣传,10日上午,全部人都上来了,台风来之前,两个组都去海边巡逻。”
“沙埕镇政府工作人员60多人,除老人妇女,40来人都来了。一个人包一个村,去了30多个,只剩下10个,其中6个在镇里值班。”沙埕镇干部张庆喜说,如此一来,在岸边工作的只有4个人,负责巡查。
在渔船上的人没有被要求上岸。张庆喜说,根据经验,在台风中必须有人在船上,发动机器,让船头对着台风的方向才不会让台风吹倒,也要控制渔船,不让它们互相碰撞。
而对于渔民来说,价值200多万元的渔船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他们不会轻易离开。
17级台风以飞机起飞时270公里/小时的速度逼向沙埕前,人们并没有用与之相应的“规格”去接待它,于是当它来了的时候,人们只能不设防地在它的无比威力下挣扎。
最大风力19级
王瑞斌他们的两艘船在回南风来到几分钟后沉了下去,11个人漂在水中,瞬间看不见了
10日下午2点,桑美的羽梢从西北方向触到沙埕港:9到10级。它巨大的翅膀越扇越快
,风力也越来越大,下午5点的时候,达到15级,狂风伴随着暴雨,在沙埕港中掀起惊涛骇浪。
此时,曾健雄和王瑞斌他们的铁船还能抵抗得住,而沙埕南镇村郑行军的船已经翻过来了。
郑行军受雇于表姐夫,他们所在的是一条长23米的木船,他们把船开到巨大的制冰船旁边,以求得到一丝荫蔽。
狂风,巨浪,暴雨,把马达功率开到最大也听不到它的声音,感觉不到它的力量,一个大浪把木船抛起,然后,船倒了,完全翻转过来,郑行军等7人被压入水下,船舱盖在他们头上。
“我不知道怎么搞的从船底下出来了,抱了一块木板,漂啊漂漂到岸边喊救命,一艘铁船把我救了上去。”郑行军回忆着当天的事,神情一片恍惚。而同船的其他8人,他的表姐夫,表姐夫的哥哥、两个舅舅、表弟、表妹夫以及2个船员再也没有回来。
把他救上去的船是南镇村陈善顶的,陈的船上一个船员受伤了,把伤员送上岸后陈善顶回头再把郑行军救上来。“陈善顶的渔船后来也沉了,他没有回来。”郑行军陷入悲伤的沉思中。
郑行军知道他被救起的时间是傍晚6点,因为他后来知道在17点50分的时候,风突然停了,雨突然停了。
沙埕港安静下来,云消雾散,天空放亮,显示出诡异的宁静。
养鱼户苏孝忠没有细想台风是否已经过去,他想着的是他港口中的50个网箱,42万元的投资,多年的积蓄,20万元的借贷,他的奶奶他的母亲还有他4个分别读大学、中学和小学的孩子,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和其他20多个渔民乘3艘船下海去查看渔排。
此时桑美的风眼正在沙埕的上空。气象学家说,台风是一个螺旋状的气流,愈接近中心,风速便愈高,但在这个大气旋的中心,从地面到几万米高空是一个直径从几公里到几十公里圆井状空间,这个空间即是台风风眼。风眼四周是几百公里到上千公里的云墙,云墙气流旋转很快,隔断外面的空气,因此圆井状的台风眼内反而是死水般的平静,无风,无雨,云散见日。
风眼迅速移动,更大的风暴在20分钟后来临。
苏孝忠所乘的船还没有到达渔排就被风掀翻了。
6点10分,原先的西北风转为东南风,渔民说这叫“回南风”,当地有个谚语说:“台风不叫大,回南才叫大。”
狂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万物为鱼肉。
11日下午,在去往沙埕的路上记者看到,高速路旁的广告牌只剩下钢铁支架,有的支架也被大风拧成麻花;而山上竹林成片匍匐着,柔韧遒劲的竹子断了但还连着,电线杆粗的大树只剩下一半突兀地直立,没有被吹弯就拦腰折断。这些是桑美留下的“杰作”。而据沙埕镇的居民说,回南风刚一到,屋顶上的瓦片一下子就被席卷而走,玻璃被击破,房门被击倒,房屋在瑟瑟发抖,空中四处飞旋着杂物。
风太快,太猛。
据新华社10日报道,桑美中心瞬间最大风力达19级,而其速度为270公里/小时,是飞机起飞时的速度。
王瑞斌他们的两艘船在回南风来到几分钟后沉了下去,11个人漂在水中,瞬间看不见了。
同是三沙的黄明华的船是和另外3条船用绳子连在一起的,回南风到来后绳子被崩断,4条船相互碰撞。船舱进水了,黄明华爬到驾驶舱去拿救生衣,还没拿到救生衣,船只相撞把他震到一条较小的木船上。木船被他们正在倾斜沉没的铁船一压,也沉下去了。
木船将沉之时,黄明华跳到另一只商船上,从而得救。
落到水中去的人,其逃生之路更为惊险。
“水上杂物很多,到处是渔排板、竹竿、浮标、绳子,在水中急速漂动。”王瑞斌说,很多在水中死去的人,正是被木板、竹竿撞伤后才不能逃回来的,之后他在港口中看到的尸体,大都头部受伤,血污满面。
但也正是水中漂浮的木板、泡沫浮标救了落海人员的命。活着从海里回来的人,几乎都是抱着一块木板划着浮标随波逐流漂到岸边并爬上岸的。
数据的分歧
受损情况最严重的三沙镇和沙埕镇的死亡、失踪人数超过200人
王瑞斌他们两条渔船共11人,7个人回来;黄明华的船上7个人,就他1人回来;同村陈玉春的船共10人,5人回来……
三沙镇三岙村是三沙损失最惨重的。三岙的船主们说,三岙村做过统计:三岙沉没16艘渔船,加上外地雇工共有52人没有回来,雇工都来自三沙附近同属霞浦的其他乡镇。而三沙镇的统计是:沉没的渔船是30多艘,死亡、失踪人数一共是97人。
南镇村是沙埕镇损失最惨重的,村主任王昌勇说:“本村死亡、失踪54人,外镇雇工12人,共66人。”沙埕镇沙埕集镇上回南风前下海查看渔排的20多人中,死亡、失踪7人,记者没有得到整个沙埕镇的具体数据,但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镇干部说,是100多人。
三沙镇和沙埕镇是沙埕港附近的两个重要渔镇,它们受损情况最严重。仅这两个乡镇的死亡、失踪人数就超过200人。
前来沙埕港避风的12000多艘渔船,还包括福鼎嵛山、秦屿,霞浦牙城以及浙江苍南等地的渔船。
据《第一财经日报》报道,沙埕镇党委书记陈尔财估算死亡人数在1000人以上,南镇村村主任王昌勇也向本报记者认同了这个说法。
他们的估算都依据这样的数据:沙埕港沉没的渔船491艘(一说为损毁沉没近千艘),根据身边掌握的数据,一艘渔船保守估计2人出事,则死亡、失踪人数就达到1000人。新华社报道说,福鼎市副市长蔡梅生认为,这种推算并不准确,因为大多数船员已经提前上岸躲避,台风来临时很多渔船上没有人。而政府方面公布的伤亡情况,是在各村镇和搜救队上报死亡、失踪人数的基础上汇总的,比较可靠。
当地渔民对镇政府所报的数据的不信任,从镇政府第一次通报死亡、失踪人数就开始了。
8月11日,当地政府发布的数据是“死亡17人,失踪138人”,8月12日晚,桑美已过去两天,镇政府发布的数据是“21人死亡,127人失踪”。这让在沙埕港寻找亲人尸体的渔民家属和当地目击者感到不解和愤慨。沙埕镇政府对此的解释是认识不足,统计滞后,但在台风过后的11日早上,遇难者尸体经潮水漂送到龙安沿岸后,人们看到的尸体至少有50具。
易际事,浙江苍南霞关人,一条包括他自己一共5人的渔船的船老大,桑美登陆前一天来到沙埕港避风。台风过后,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当天(11日)的尸体到处是,我看到至少五六十具。”12日晚,他对记者说。他的这一说法得到龙安、沙埕渔民的证实。
而在12日,沙埕镇政府正在统计受灾情况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说,死亡、失踪人数的统计还没有完成,因为台风过后通信、交通受阻,相关工作也受到很大的影响,比如南镇村村干部们的精力主要放在搜寻尸体上,他们的电话打不通。
12日,沙埕镇镇长廖天生表示不便透露死亡、失踪人数数据,因为政府发布的必须是准确的数字,而现在统计工作还没有完成。廖镇长对记者说可以去找福鼎指挥部,“但他们可能也没有数字,因为数据都需要我们乡镇报给他们。”他随即补充说。
而13日的统计数据为“死亡125,失踪108”;15日的数据则是“死亡202,失踪93”,比11、12日的数据有了大幅度的增加。
统计的滞后是一个原因,新华社22日报道说,当地政府的信息发布也存在一定问题。另据央视报道,一开始当地政府公布的死亡人数主要是福鼎籍的人员,外地遇难人员并没有包括在名单内,所以会在死亡人数上出现明显的分歧。
寻找亲人
处处可见嚎啕大哭的妇女,强忍哽咽的男人。他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亲人的尸体
三沙人曾玉福和陈云父子(曾玉福本姓陈,过继给曾家)在同一条船上,10日下午6点多,回南风突然来到,船已开始倾斜,进水,此时的陈云还在机舱中。曾玉福奋不顾身地要把儿子拉上来,但在剧烈摇晃中,自己也掉进了机舱。
水从小腿处慢慢升上来,机舱的空间仅有2米。“如果水漫到脖子上,我们就死了。”曾玉福对儿子说。然而水位不断上升,已经到了胸口,死亡向他们逐渐靠近。
他们所处的机舱一片黑暗,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除了在绝望之中等待,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水位到达胸口后不再上升,并且慢慢地向下退去。曾玉福想起,这一天是农历十七,晚上11点是潮水水位最高的时候。也正因为此,他知道时间已经是深夜。
此时,桑美早已过去。回南风从18点10分开始吹,肆虐了2个多小时后,天空中出现几道狰狞的闪电,风真正停了,雨真正停了。按照渔民的经验,打雷闪电出现,表示台风已经过去了。
潮水退下去后,陈云看到有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有光!”他叫起来。机舱里面正好有2个灭火器,父子2人用灭火器把窗户砸开,带着腥味的海风微微地吹来,后半夜皎洁的明月静静地看着它眼底下的这场灾难。“活回来了!”曾玉福父子长舒一口气,生还的喜悦让他暂时不会想起生活的沉重。
此时已是11日凌晨3点多。沙埕镇的人们已经开始寻找还没回家的亲人,苏孝忠的妻子已经哭得没有力气,等到她在11日上午10点多钟的时候看到丈夫安全走回家时,百感交集,又哭了一场。
11日后,越来越多的外地船只来到沙埕港,于是沙埕镇处处可见嚎啕大哭的妇女,强忍哽咽的男人,他们的丈夫、儿子、兄弟,在台风过后没有消息。
他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亲人的尸体。
丧生于沙埕港的渔民的尸体,随着潮水被冲到沙埕港靠流江、龙安的岸边,这些地方是家属来往徘徊之地。
坐在中巴车上的沙埕镇南镇村的杨长言家人,往车窗外看到柳江码头的水里有一具尸体,于是叫停中巴车,冲到码头上,他们认出水里的尸体正是杨长言。一家人,扶着码头的水泥栏,哭声响成一片。没有人去安慰别人,因为他们都已经悲痛欲绝。
水中的杨长言,脸上有血迹,身体泡在水中的部分发白发肿,露在外面的部分被炙热的阳光晒得乌黑,整个身体随着波浪来回荡漾,有如雕像一般。
尸体的手臂被一条尼龙绳绷住,绳子的另一端系在码头的栏杆上。岸边的尸体原先是在水里,先来寻找亲人的家属与当地好心人发现后用绳子拖到码头边,以等待家属来认领。
同样在流江码头,离杨长言尸体不远处,一具尸体仰面浸泡在水中,寻找亲人的家属一拨一拨地来到尸体旁边,停留,查看,然后又走了。
曾玉福的船上有5个人没有回来,他们只找到1具尸体;黄明华的船上6人没有回来,他们也只找到船长的尸体;南镇村死亡、失踪的66人中,至21日找到21具尸体。
搜寻尸体,是出事家属、船主的最大心愿,但以其绵薄之力,在偌大的沙埕港,艰辛不言而喻。从三沙去沙埕,需要包车,因为灾难发生,车费比平时贵很多。以前只需要10元的在那几天需要60元,租小船寻找尸体每小时的费用是300元,妇女们在港口里找到亲人的尸体,需要花1500元才能抬上来。
12日,龙安有了海上搜救沿岸指挥点,并给寻亲人的家属提供矿泉水。同是12日下午,武警部队前来增援打捞尸体,但群众对他们不满意,因为看到海中有尸体他们并不急于打捞,而是说要先报告领导。
12日下午,国务院副总理回良玉来到福鼎市的白琳镇考察灾情。
据龙安当地人称,13日,福鼎市领导在龙安受到遇难者家属的质问。新华社22日报道说,包括书记、市长在内的所有干部都全力投入抢险救灾工作,很多人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但是在历史罕见的巨大灾害面前,很多措施失灵。无论保护百姓生命、安置灾民生活,还是稳定群众情绪,地方政府的工作都有值得深思的地方。”
灾后伤痕
桑美毁了一切,包括他的命。这样的故事在福鼎、霞浦沿海一带很多
报道说,桑美给闽浙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上百亿。具体到南镇村,则是铁船沉没17艘,木船沉没44艘,渔排损坏4800个网箱,受损房屋1248户,总共损失1.6亿。
再具体到王瑞斌,则是10多年的积蓄,30万的高息贷款。对出事雇员的赔偿,要等待政府出台的标准。
这次台风让很多像王瑞斌这样的船老板倾家荡产。
据介绍,一条普通的渔船的价格在100万到200万之间,用于灯光围捕的灯光渔船要贵一些,在160万到230万之间。渔船是鱼老板的全部家当,有不少渔船是股份制,由几个人一起投资。在沙埕港里避风的来自闽浙一带的渔船,几百只在17级的桑美台风中沉入海底,船老板的家当夜就付诸流水。他们说,买船的钱还是借高利贷的。他们还要想办法给出事的船员家属一定的赔偿。
王瑞斌的侄子曾健雄,是三沙三岙村出事人员中年龄最小的,今年22岁,是家中独子。17岁就出海的他经过几年的船员工作有了10万的积蓄。去年出海的时候听船老大说大船出远海能赚钱,于是向8户人家借了40万,与人合股买了一条船,好生活似乎可以期望。
桑美毁了一切,包括他的命,留下父母在家把眼泪哭干。
而三岙没有回来的人中,年龄最大的是71岁的叶良生,叶在曾玉福的哥哥陈玉春的船上烧饭干杂活。而与他同船的陈玉春的女婿也没有回来。
南镇村的陈国英哭得已经没有力气,但她还是继续在沙埕港沿岸寻找儿子阿友的尸体。台风桑美登陆时,阿友在沙埕港的渔船上避风,台风过后,阿友没有消息,陈国英一家的最大愿望,是找回他的尸体。
阿友今年27岁,去年结婚的他刚当上父亲几个月,而他的父亲5年前因病去世,家里面有一个双腿残疾的哥哥。在海边生活的人以海为生,这个家庭,50多岁的母亲,残疾的哥哥,阿友的妻儿,都需要在渔船上给船老板打工的阿友一个人来承担。
家中的顶梁柱倒塌了,留下年迈的母亲,残疾的哥哥和孤儿寡母,这个家庭今后如何继续下去,陈国英一家惟有哀叹和哭泣。
这样的故事在福鼎、霞浦沿海一带很多,向着沙埕港哭泣的妇女们的身后,是一个个遭受灾难性的打击的家庭。
若干年后,经历过这次灾难的人们又将向后辈讲述2006年8月10日的这次大台风,以及这次台风中遍布闽东浙南的种种,就像8月10日之前老人们讲述1958年的那次大风一样。桑美,沙埕港,又将成为这一带渔民们一个不远的故事,一个共同的畏惧,成为他们的一个生存语境。
8月19日,三沙镇没有受到损害的渔船又要出海了。出海前,渔船放了很多烟花。
陈玉春5岁的外孙女,说着“我爸爸死了,我爸爸死了”的时候闪烁着大眼睛。她还不知道“死亡”的含义,看着外面燃放的烟花,她欢快地向着码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