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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四岁的女儿,从警察手中“救”出了我
当我开始在湾仔码头卖水饺时,两个女儿经常来帮我。八岁的蓓蓓因为已经上学,常常是放了学,就赶过来,从书包里拿出帮我干活穿的衣服,像个小大人似的毫不含糊地干起来。
四岁的蓬蓬年纪太小,还不能帮我包饺子,于是她就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洗碗。四岁的她,胳膊还没有洗碗的桶长,常常是两只嫩嫩的小胳膊都浸在水里,海风一吹,就变得红红的,裂开一道道小口子。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让她再洗碗;而小小的蓬蓬见到姐姐可以帮我干活,她更是在一旁着急。
那时的香港政府,是不给熟食小贩发牌照的。没有牌照,就意味着会时常被警察驱赶,情况和香港电视剧里一模一样。所以在湾仔码头卖水饺的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警察抓住。蓬蓬见到妈妈常因来不及收拾摊子而被抓,就主动担当起“放哨”的任务。放起哨来,也格外认真,因为她深知妈妈是她们的靠山,如果被抓,就乱了套了!
小小的蓬蓬,很是机灵。为了能够看见管理小贩的警察橙色车,她总是站在码头落船的悬梯上,向远处眺望。每逢看到车子朝湾仔码头开过来,或有警察走过来时,她就像发现重大敌情似的,立即喊:“妈妈,走鬼!”(香港称逃避小贩管理队和警察的捉拿为走鬼)。每逢听到蓬蓬急急的喊声,不光是我,还有别的小贩们都会四散奔逃,躲避起来,等管理队和警察走了,再把摊子铺开。就像是和警察打游击,你进我退,你走我出。所以,蓬蓬还成了小贩队伍里最能帮上忙的小英雄。
这一天,正当我和蓓蓓忙得不可开交时,一抬头看到警察竟然已经站在我的面前。当时,我真的是一下子就懵了,再看看周围的小贩跑的跑,躲的躲,只有我被逮个正着。我看着警察,脸上尽是无奈,我是违法经营的无证小贩,警察是执法者,他抓我无可厚非,可我为了生活,我也只能这样啊!再看看躲在我身边的蓓蓓,心里的惊恐早已经写在了脸上。而我竟然没有听见蓬蓬的任何警告声,四处望去,发现原来她正在不远处一个报摊前,与一只可爱的小花狗玩耍得开心。
这时,蓬蓬也看到我这边混乱的人群,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天呐,怎么把自己最重要的职责给忘记了呢!但我理解蓬蓬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她也和其他孩子一样,有玩耍的权利。她看到我和警察叔叔在一起,立即跑了过来;她一边跑,眼泪一边掉。当她跑到我跟前时,已经哇哇大哭了。她拉住警察的衣角,边哭边说:“不要拉走我妈妈,放了妈妈吧,这不是妈妈的错,是蓬蓬的错!蓬蓬没有看好你!”
八岁的蓓蓓,看到妹妹哭成这样,再也憋不住了,也放声大哭起来。两个孩子就这样拉着警察的衣角,哭得惊心动魄。
看着两个孩子这样,我内心的平静再也无法维持了,孩子的哭声在我听来像针扎在我的心上一般痛苦,仿佛一道坚强的外衣让谁给剥了下来似的,再也难以控制,和孩子一起,我也哭了。
当时一种生生的痛撕扯着我的心,我觉得我真是连累了孩子,孩子都还这么小,却跟着我为了生计奔波,没有享受过童年的快乐,拥有的只有如今的艰窘。我的泪不是为被捕而流,也不是向命运抱怨,而是因为一股强烈的自责涌向心头,我在心里念到:“健和呀健和!连大人都承受不了的压力,你却不自觉的把它压在八岁和四岁的孩子心头,你还有什么脸做母亲啊!”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我看得出他们眼里也充满的同情。人都是相似的,人最能理解人的苦衷。母女三人的境遇拨动了人们的心弦,他们用无声的言语向警察求情。
警察看着我们,眼睛也潮湿了。他轻轻地对我说:“臧姑娘,你做你的生意吧。”说完悄悄地掉转头,走开了。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真的可以继续做我的生意吗?警察真的不拉我走了吗?听到围观人群的喝彩声,再看到破涕为笑的两个女儿,我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在法制极为完备的香港,法律高于一切。这位警察这样将情大于法的做法,是冒着失去职务的危险。当年幼的蓬蓬,开心地大声叫着:“妈妈,我救了你!妈妈,我救了你!警察叔叔走了!警察叔叔,谢谢你。”
望着警察的背影,我的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我不知道这位警察好心放了我们,会不会因为没有严格执法而失去职务呢?他回去将怎样面对他的上司呢?一连串的问题不由的让我为这位年轻警员的未来而忧心起来。如果我保住了摊子,他却失去了饭碗,这该怎么办啊?幸运的是,据说他回去并没有被炒鱿鱼,只是被上司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如今两个女儿已经长大、成家;她们仍然清晰地记得二十几年前的这段往事。而我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位好心的警察,更不会忘记蓬蓬的喊声:“不是妈妈的错,都是蓬蓬的错!”
后来,很多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我都会告诉他们,我的内心深处有“两部发动机”,是她们让我在遇到任何困苦的时候,都无所畏惧;是她们让我在遇到任何艰难时,都勇敢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