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
从手表说开去 [散文]
从手表说开去—— 没表,手表,腕表 [散文]
——“蓝海白鸥文集”之一
——中远集团散运公司 退休报务员 王德章
那个年代,那个时候,那个环境,我刚满十八岁。我的十八岁上,我没手表。手表,对于当时仅处于”饭也吃不饱”的绝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乃是一件奢侈品。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一九六八年的早春,乍暖还冷,春意料峭。我在上海市郊的崇明岛上,应征入伍,光荣参军。当我穿上一身浅灰色的海军军装,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时,在向化人民公社的“欢送新兵光荣参军的送别大会”上的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中,我青少年时代一颗稚嫩的心灵,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光荣”的感觉!
我是王家的长孙,自小疼爱我、关心我的老奶奶,她老人家既高兴又舍不得让我就此“远走高飞”,她噙着泪花,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一路无语,一声不响,“此时无声胜有声”,婆孙俩走过号称“黄半街”的向化镇,从东街头的老奶奶家一直走到西街头的向化大队部,她老人家默默地把我先送到向化大队部的办公室,后送到向化人民公社大礼堂的新兵集结地。
当时,一股莫名而强烈的第六感觉——预感告诉我:向化镇,仅仅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奋斗志向并不在此,我的人生舞台也不在此。前途在哪?前景怎样?我一概不知;但我深知的是:我这一走,将永远地走出了向化镇的阡陌,永远地走出了崇明岛的轮廓,永远地走出了苦难的阴影!
我自小就特别爱看革命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可以说是百看不厌。少年时代的我,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梦想着、憧憬着和向往着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像李侠这样的无线电通讯战士,以电台作武器:“嘀嘀哒哒”、“哒哒嘀嘀”,“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而快捷。儿时的我,还在奶奶家灶间的白色墙壁上,用毛笔写下了一行字:“准备当海军”。小伙伴们还取笑我呢!
然而,万花筒一般的多姿多彩又多变的世界,无论谁也没能说得清楚、讲得明白的,因了我的参军,应验似地居然一一得以实现了幼时的遐思幻想:一是真的当上了海军[这多亏了我的姑父吴在帮,时任崇明县合兴人民公社的贫协主席,兼任合兴粮站的党支书记。他是崇明县人民武装部的陆炳全副部长的入党介绍人],我来到了[浙江定海城关镇]海军舟山基地司令部电台;二是真的当上了一名新时代的“李侠”,无线电通讯兵,“革命自有后来人”,我们继续做他未竟的无线电通讯事业!
第二年的金秋时节,家父带着小弟德明来部队看我,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带来了一只新崭崭、亮晶晶的国产“上海牌”手表。当时的国产手表品牌有“上海”牌,“东风”牌,“宝石花”牌和“海鸥”牌,售价差不多都在120元人民币上下。而国营单位里的二级工的月工资也就是二三十元左右。父亲告诉我:为买这只手表,奶奶她养母鸡,生蛋,卖得的钱,留着;给人纺纱、织布,所得的工钱,也留着。一年了,把一分一厘都交给了父亲,嘱他拼拼凑凑给大孙子买一只手表,孙子在部队用得着呀!那时候,当兵的哥们儿十个人中难得有一个人戴上手表的呢!我可从没写信或打电话让家人给我买手表。但我的老奶奶和父母的一番火热滚烫的亲情的心意和情谊我领了。
从此,我的十九岁上,也戴上了手表,是一只“上海货”的国产表!手表是一个好东西。这对我的学习和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实用和便利。但每当我看这一秒不停地“嘀哒”走着的细细的红红的秒针时,我分明看到了在这秒针的红色上,有我父母的血汗,有我老奶奶的血汗!它提醒着我、激励着我、鼓舞着我:无论如何,无论何时、何地、何环境,都要珍惜这只手表,珍惜这份亲情,珍惜这个宝贵时间,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这只“上海”牌手表,伴随我在海军部队两年多,伴随我进入大连海运学院无线电系学习,伴随我来到天津远洋运输公司,伴随我走向一方又一方的流动国土——祖国的远洋货轮,从而伴随我走向蔚蓝色的海洋,伴随我走向万花筒一般的多姿多彩的世界!
我的处女航是在“长亭”轮,跑中国上海至罗马尼亚康斯坦萨航线。我第一次上船,当一名“报助”。“报务主任”李声振同志[他后来在北京,任职中远集团总公司通信导航处处长]是带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船舶电台上的带教师傅。当中罗航线仅一个远航航次凯旋归国,天远公司来电指示:决定任命王德章为“报务主任”,在青岛港下“长亭”轮,在大连港上“金沙”轮履新供职。
在“长亭”轮的远征出航途中,必然要挂靠新加坡港。从上海到新加坡,海上航行一个星期。这是我第一次上船,第一次跑远洋,第一次出国来到新加坡。我与绝大多数新海员弟兄一样,在新加坡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选购一只瑞士货手表,或者“梅花”牌的,或者“英纳格“牌的中档手表。说实在的:手表呀手表,你是好东西,但太“嗲”的我们买不起,太“柴”的我们倒也不想买呢!就这样,在新加坡上岸,我就像曹雪芹《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就像天津人所说的“老坦”,就像上海人说讲的“阿乡”,亦步亦绉,紧紧跟着老前辈老海员,他们“老马识途、”“轻车熟路”来到林裕昌钟表行,我选购了一只“梅花”牌手表。啊,那个新鲜劲和高兴劲,那都是无法用语言和文字表达的!
从此在我的二十一岁上,我拥有了一只进口的瑞士货“梅花”牌手表,是真正的行货!
手表,特别是名牌手表,那就是身份的象征。记得“长亭”轮在上海受载一万多吨的大米之后,商检来船熏舱杀虫消毒。按照有关规范和要求,为安全,我们全体船员下船,住入了上海人民公园旁边的国际饭店。当我们在进出该店大厅的时候,屡有门卫值班人员要查问是否带有住宿证。我们的老海员同志一撸袖子,骄傲地露出手腕上贼亮贼亮的明晃晃的进口名贵的“劳力士”、“奥米茄”手表,朗声说:“上海师傅,您好!我们可没带证件。喏,这就是证件”!这个神态,这个姿势,这个口气,嘿!真是“牛”啊!门卫师傅倒也不生气,叹一口气,甩过去一口“上海白”:哧哪,侬结棍,阿拉服帖侬,卖侬账!好伐?!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按现今的流行的“时髦”叫法:手表,已不叫“手表”,而是叫“腕表”!请问您的腕表是几点钟了?这对于你我他,我们众人都可能一时要忽视的不成问题的问题。而这对于钟表行的商人们 却是另一类不成问题的问题,那就是:“统一”!
一只正常的腕表,理所当然地、孜孜不倦地在走动24小时。但是,如果这只腕表要标榜自己是怎样清高、怎样高贵的话,那么它只能停留在“十时十分”的这个特定的最佳位置上。君若不信,您尽可在各大城市走一走、看一看,无论是瑞士货的劳力士、欧米茄、浪琴、知度时,还是日本货的精工舍、西铁城、卡西欧等品牌,尽管它们的出生地不同,血统不同,品牌不同、风韵也不同,但在它们的主打广告上,它们的指针不约而同地“统一”停止在“十时十分”这个最佳位置上。在这一点上,世界上的腕表商们表现显示出惊人的“统一”:“统一思想、统一口径、统一步伐、统一行动”。当然,这是一定有其原因、有其道理的!据我想来,广告上的指针走成这个“统一”的形状,乃是因为:
第一,“十时十分”指针的位置形状正好是英文单词:“VICTORY/胜利、成功之意”缩写的第一个字母“V”,为的是讨一个“好口采”;第二,体现在人们的心情情绪的暗示上,当工作到十时左右,清晨刚接班时的繁杂已摆平了,今日一天的工作顺风顺水地进入了常规运作,可以从容不迫地应付了,心情也就宽舒愉悦了!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概而慷”!我在天津远洋运输公司的三十多年的工作经历,从刚开始上船工作时,在新加坡抖抖嗦嗦地[因外汇航贴钱不多,得向船上管事预支借款]购买第一只瑞士货“梅花”牌手表为开始,到临退休前“该出手时就出手”哇,大大方方地购买上海滩上的高档商品房“上海欧洲豪庭”楼盘为止,见证了时代的巨变、社会的巨变和人民生活质量的巨变!
“时间就是金钱”, 这句话用在高档腕表上,是千真万确的。这是因为世界上还没有哪一种投资,如此的简明扼要、如此的直截了当,如此的最具说服力,便捷到让您只要一撸袖子,就可以让人“一目了然”看到您的身价和见证您的“牛气”!手表就是证明,进口的高档豪华的手表就更是证明。我本人的亲身经历:从没表到有表, 从上海表到梅花表,再从借款买梅花表到无贷款而买得起上海滩上的上品位的高档商品房,强有力地证明了一条简明而朴实的真理:“大河涨水小河满”,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有国家富强强盛了,人民才能安居乐业。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