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儿二十一岁那年,迷上了同村同龄的杏儿。
杏儿是那种叫人看上一眼就无法忘怀的女孩儿。高挺、秀美的个儿,浑身凸凹有致,体态丰盈。一头乌溜溜的秀发被一块淡黄色碎花手帕扎起来,长长的辫子,一直垂在屁股蛋上,走起路来,腰姿一扭一扭的,发辫也随之一甩一甩的,挺招人。柱儿的心也随着杏儿的辫子一甩一甩的,“怦怦”狂跳个不停。
杏儿也挺喜欢高大、英俊的柱儿的。
傍晚时分,两人经常相约在河畔的刺槐林里。幽幽的树木,萋萋的芳草地,天空飘荡着几朵玫瑰色的云彩,杏儿在清粼粼的河边又蹦又跳,嘴里哼着调子优雅、不知名的山歌,不停地弯下腰去采摘着草丛里明艳的喇叭花、素馨花、野杜鹃、太阳花。柱儿笨手笨脚地帮杏儿把花插到她那油光水滑的头发上。这时,暮霭在山间林梢流动,晚霞像一道道五彩的丝线从林间透过来,杏儿的身影在霞光林影里隐现,在花的衬托下,美丽的身段仿佛一朵飘荡的彩云。她仰望着夕阳下的天空,喃喃自语:“啥时能走出这山,这水,去看大海,看草原,看外面的世界啊!”
“明个儿我就出去打工,攒足了路费,一定带你去看海,看草原,看……”柱儿说。
“嗯,我等。”杏儿望着柱儿,挺渴望的样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柱儿就背着被褥出山了,他要去一百多里外的县城工地打工。
次年麦子黄的季节,柱儿还没有回来。村里却来了一帮庄浪来赶场的麦客。谁也想不到杏儿会喜欢上麦客里那个叫彪儿的炒面客。彪儿生的膀大腰圆、白白净净。一双丹凤眼明亮似火,一张嘴更是能说会道,能把鸟儿哄下树来。
柱儿爹听村里婆娘说,常见杏儿和炒面客在月儿下的麦草垛上,有说有笑,还搂搂抱抱呢!柱儿爹气得胡子乱颤,在村口碾盘下堵住了杏儿爹:“好你个老不死的,虽然咱没定亲,但俩娃的事,村里人都晓得。今个你女子和炒面客胡搞,叫我的老脸往哪放?你臊不臊?丢先人啊!”
杏儿爹红着脸跑回家,把杏儿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地打量了一番,劈手就给了女儿一耳光:“再找那狗日的炒面客,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杏儿噙着眼泪一声不啃,两手绞着那条又粗又长的辫子。杏儿爹知道女子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主儿,便找了村里几个精壮小伙去找彪儿。村里小伙们对炒面客沾杏儿便宜早就愤愤不平,便异口同声一块去了。几个人从村口的“四五粮仓”里把割了一天麦子、累的正鼾声如雷的彪儿连推带搡地揪到半山腰的草坡上,二话不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彪儿爬起来,又被打倒了。再爬起来时,几个人又把他踹下了山坡,临走撂下几句硬邦邦的话:“快滚回庄浪去!要不,见一次揍一次!”
彪儿当天就消失了。
杏儿疯子一样到处打听,四处去找,也随着彪儿消失在茫茫人海里,音讯全无。几个月后,杏儿病恹恹地回来了,整个人也变得憔悴万分。于是,村里就有长舌妇到处传言:“杏儿这个浪蹄子跟着炒面客跑去了庄浪,被那人玩腻了甩了,没人要了才回来了。”
犹如一个死老鼠害了一锅汤,杏儿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柱儿爹慌忙找到杏儿家悔了婚,虽然杏儿依然身材娇美、水灵如昔,但村里、方圆几十里的小伙只是遥遥地望上几眼那惹人的身影,却不敢有人和她亲近,连昔日的好姊妹也跟她不答话了,更甭说安慰了。
杏儿爹羞愤交加,便托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媒婆,把杏儿许给了邻县山沟里一个三十多岁跛腿的有钱男人。
杏儿出嫁这天,天空飘着雪花。迎娶的轿车来了好几辆。出发的时候,却咋也寻不到杏儿的影子。村里人全体出动寻找杏儿。等在河边小树林里找到杏儿时,她美好的身体已经悬挂在一颗歪脖子柳树上,放下来的时候,浑身已经冰凉了。有人扳开杏儿紧纂的小手时,发现她握着的竟是一张柱儿的相片……
杏儿爹从阁楼里取下四块柳木板,“叮咣咣”一阵锤子响,片刻钉成一个长木箱,把杏儿的尸体用席子一裹塞进去,封上口。又叫来几个小伙在杏儿上吊的树林里,挖了一处不深的土坑,就把二十二岁的杏儿匆匆葬了。抬杏儿的时候,她那条乌黑、又粗又长的辫子从箱逢里坠了下来,发稍还缠着那块黄色碎花的手帕,随风摇曳着。
正月的时候,柱儿回来了。二年来他省吃俭用终于攒了二万元。他满心欢心、踩着轻快的脚步回来了。他要和他心爱的杏儿一块去看大海,看草原,看那山外的精彩……然而,他终于没有如愿,倒是村后的那座寺庙里却新添了一个小沙弥。
那年,正是腊月时分,北风凛冽,雪花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