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要成为海员，哪怕是上船当水手、技工、服务员都需要公司严格政审的，否则不可能踏上远洋船舶的甲板。
刚开始远洋公司都是招收部队刚退役的军人和社会上招募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工人阶级的子弟。后来，随着远洋公司发展需要，为了补充海员，偶尔从市区高中毕业生中招收一批远洋海员。被招收进入远洋公司的年轻人兴高采烈，感谢老祖宗的庇荫成全了子孙天下最好的职业。
阿悟就是高中生中的其中一员。一下成为了远洋海员，又被分配在甲板部做水手，高兴啊。他听人事调配员讲水手还有级别，跟着师傅学习3年之后就可以转正为正式职工，成为2级水手独立工作。
他得意地憧憬未来：在甲板做做维修保养，靠了码头后看看舱，监督码头工人装卸作业。还可以跟那些像样板戏《海港》中想当海员的“韩小强”们的年轻装卸工炫耀海员生活，侃侃而谈海上奇景。这些朋友听的张嘴不知道牙档骨酸，口水都流下了。
阿悟想过了一年半载就会成为1级水手，上驾驶台航行值班，并且还可以听船长、驾驶员的命令操舵。“这不是成了驾驶员了？”阿悟想到陆地上汽车驾驶员就是把方向盘的更加得意了。他把汽车驾驶员和轮船驾驶员的性质混为一体了。
不管怎样，阿悟总算成了令人羡慕的远洋船员了，他仿佛有“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快感。
一．从此以后可以摆脱贫穷
阿悟的父母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工厂工人，拿的是最低的工资，却要养活三代人。阿悟成为远洋海员之后，其家里的经济收入大大改善，不说一步登天，至少贴补家庭了。
二．可以出国走遍世界
当年连高干子弟都加入海员队伍，为的就是周游列国。出国在当时是社会具有无与伦比的地位，谁要是当了远洋海员，谁家蓬壁生光。
三．身价倍增
当了远洋海员，就是你是雷公脸、猪八戒也没有关系，自有貌美同西施、风韵如贵妃的女人自动粘上来。何况远洋海员的脸都是骏貌诱人的男子汉。
四．远洋船上发展有无限的空间
到远洋公司报到后，还有深造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到学校读书，然后成为驾驶员，三副、二副、大副直至船长。提升如同直升机。
阿悟经过短期水手工艺的培训就上船了。在短期培训班仅仅学到一些上船工作的皮毛。
一上船他忘乎所以，在甲板上到处奔跑到处看看，到处溜溜，想把自己今后工作的船舶环境彻底看透。想法就是尽快熟悉甲板维修保养，成为合格的2级水手。
“行有行规，船有船规。”在杂货船的甲板上到处都是起货设备和钢丝绳，大舱盖还放在甲板的宽敞的过道上。阿悟刚上船，还没有领悟船上如何行走的技术要求，没有穿工作衣、工作鞋、带安全帽就擅自到甲板上看风景了，也忘了水手长刚刚还教育他到甲板上一定要注意安全的提醒。为此，他付出了代价。
船停在上海黄浦江宁国路浮筒上装卸作业。当他对甲板上东西都感兴趣时，不自觉好奇走到了正在装卸的吊杆下面。他听到轰鸣的起货机声，只见头顶上一关货物从天而降，擦着阿悟的额角头下来了。甲板上指挥的装卸工人连忙将手里的两片竹板高举过头顶，形成了“X”状示意停车，方没有压在阿悟的身上。阿悟惊得赶忙后退几步。
他情急之中也没有想到甲板还有凸起的挽吊杆稳索的“羊角”，一个踉跄踩在了尖尖的羊角上，他大呼一声“哎吆！”脚上7块6毛5分钱的崭新猪皮鞋一打滑他摔在了甲板上。脚崴了不算，的确良卡其两用衫勾在了钢丝绳的断丝上，嘶的一声衣服撕破了。这是母亲专为他上船做的，阿悟听到撕裂声，心就痛了。
刚想回头看看衣服，鼻梁骨就碰到了双吊稳索辘绳。嫩嫩的皮肤顿时擦得红红的。
阿悟缩头缩脚躲避稳索辘绳。不想，他往后一仰，后脑门又重重地磕在了舷墙上。顿时脑袋中嗡嗡响，眼睛面前直冒火星。停顿几秒后他睁开眼睛时，脑袋已起包了。
他还没来得及观看黄浦江百舸争流的风景，也没有仔细看看装卸工如何装卸货物就负伤后撤了。脚上隐隐作痛，他边一瘸一瘸往生活区走，边用手抚摸后脑勺凸出的大包。
他的身后传来了装卸工人哈哈大笑声，气的阿悟瞪眼珠吹胡子，无话可说。
他悻悻地回到生活区外水密门前，他拉开水密门后径直往里闯，就像在家里一样想跨过门槛，刚抬脚小腿骨就碰到了台阶上，乌青块马上吹气球一样凸起来：“哇吆！船上东西怎么老跟我过不去？”他呲牙咧嘴撸了几下小腿磕伤处。
稍好些后，他金鸡独立瘸腿站立在台阶上想跳过去。还未站稳，头已经碰到了水密门的上方门框，犹如一把铁锤狠狠的砸在头上。刚刚甲板上的后脑勺的痛没有消除，他头上又添了新伤。他连忙蹲下来，捂着头皮哎吆、哎吆的乱叫唤。
水手长过来了。他看见阿悟蹲下身子捂着头，连忙走过打探究竟啥事。
阿悟见到谋面不久的水手长：“水手长，这船上的东西怎么都会咬人啊？”
水手长看看阿悟的受伤部位，这才恍然大悟：“阿悟起来，到船医那里涂点红药水，贴伤筋膏药就行了。船上的东西不会咬人，而是你的还没有学会走路！”
“怎么，我走了20多年的路，还说我不会走路，你才不会走路呢？”阿悟不敢在口头上直说，而是捂在心里暗暗地自言自语。
“来！上船了，你就是我的徒弟了，现在跟我甲板上走一圈！”水手长慈祥又严厉的召唤阿悟。阿悟刚刚在医生房间涂好红药水，脚还是一瘸一瘸的。阿悟“哦”的一声，眼睛中闪出害怕再上甲板的眼神。
“过去我也是一样，别害怕，学不会走路，你就不会再船上干活！”水手长扶起阿悟， 把工作帽、工作衣和工作鞋给阿悟穿上，带着阿悟走到了水密门前。
水手长说：“船上空间狭小，有的地方门孔低矮，而且都是用铁做的，你肉体千万碰不得，这不是你伤我破，而是单方面受伤，钢铁欺软怕硬，你不注意就会咬你。当然也不要太可怕，只要走路规矩，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就会避免你今天的结局了。”
水手长看着全身挂花的阿悟，有点好笑，谆谆教导阿悟。
“缓步慢行生活区，过门看前面，先低头后抬头，门槛不能踩啊，一踩，你的身高陡长！脚跨门槛，低头过廊。”水手长示范了一下说：“走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是这个道理。”
到了甲板上，水手长说：“甲板走路，如同路口行车，一慢二看三通过。看看头顶，瞧瞧前面，鸟瞰脚下。另外，甲板滑，脚下还得带点暗劲，稳步前进！”
阿悟撸撸头皮，有点戆笑：“水手长真的懂了，没想到船上还得学走路，还挺有学问，！”不想，正好撸在刚才被舷墙撞击的大包上。
阿悟：“哎吆！走路还得付出伤痛的代价！”
从此以后，阿悟走向另一个极端，结婚后，长期船上生活后到了家里进门出门都是低头哈腰，老婆温柔地训斥：“老是在我面前低头哈腰，没出息！”
“妻管严”的阿悟对着老婆温柔地回答：“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你以为走路不要学了？”
老婆说：“你反了？” 阿悟低头不语了。
“唉，怎么又低头了。扶不起的阿斗！”老婆使劲摇头。
郁金香 
[原创]学会船上走路[2012-12-7 20: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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