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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版版主:钱二  塔格依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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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20:00
cissyguo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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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他的尖屁股上挨了一脚,一阵炸雷似的吼声在他身后响起:“干什么你!”

    黄树良一哆嗦,赶忙扭过脸来,只见轮机长郑南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又吼又叫的。

    “愣什么?快去舵机舱!”郑南喊完,转身往舵机舱跑去。

    黄树良木然地怔了一会儿的神,突然跳起来,拉出救生衣套在身上,慌慌忙忙地闯进驾驶室,惊咋咋地说:“船长,船长,快放艇吧。”

    “你……”初志舰愤怒了,“你给我滚出去!”

    黄树良鱼喘气似的张大嘴巴,颤颤地上下翕动着,但是没有说出什么来,站了一会儿,掉头跑走了。

    初志舰恨意未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息,他看了一眼甲板上慌乱的水手们,心里更加烦躁,涩声问:“水深多少?”

    林青涛迅速打开测深仪,“九十八米。”

    初志舰咬着下嘴唇点点头,拿起扩大机的话筒,命令:“下锚,快,下锚!”

    政委陆勇前、大副肖雨,率先向前台跑去。

    一例巨浪排空滚来,船身猛晃,陆勇前和肖雨一齐被晃倒在甲板上。他们在横冲的海水里,不能自已地艰难地左右滚动,好像濒危的人们在拼命地挣扎。

    “快!快爬起来!只要站下锚,胜利就是我们的!”初志舰攥着拳头,焦急地喊着。

    林青涛看看白浪滔天的海面,心里不禁也有一些惶恐,他吁口气,看着凛凛如铁人似的初志舰,胆怯的心情荡然而去。他试探着问:“船长,发不发遇险信号?”

    “先别,”初志舰果断地挥了一下手,“通知电报员,做好随时求救的准备。”

    林青涛迅速要通了电报室的电话。

    电报员王卫的声音:“知道啦,告诉船长,我在侦听附近有没有其他船的信号。”

    “好!”初志舰点下头,“问一下机舱的情况。”

    林青涛又拨通了机舱的电话。

    三管轮王立宁的声音:“请船长放心,机舱的一切都很正常。”

    初志舰又点点头,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继续望着陆勇前他们。

    二副庄建敏和水手长钟伟,继陆勇前和肖雨之后,也在踉跄着向前跑去。

    轰隆隆一阵闷雷似的巨响,一排更大的浪涛凶猛地向船身撞来,那磅礴的气势,仿佛要把这艘钢铁巨轮掀翻,十度、十五度、二十度……船身猛烈地震颤,急剧地向左倾去,强大的惯力又将人们摔倒在甲板上,随着汹汹涌动的潮水,就势滚到了甲板的另一边。

    “完了!”方自清绝望地叫了一声,那声音悲凉之极有如临死前的哀号。

    初志舰恼恨地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例更猛厉的浪涛惊心动魄地咆哮着,一直扑上船来。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在潮水中挣扎滚动的人们。看着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黯淡了,继而,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林青涛的心里一阵激烈地跳动,那双英俊的大眼睛潮润润的,他蓦地大喊一声:“船长,我下去看看!”

    初志舰猛地睁开眼睛,声音激切地说;“去吧,快!快!”

    林青涛忽地一下冲了出去,他那敏捷的身影像只矫健的海燕,几个跳跃,就和陆勇前他们汇合在一起,他抓着陆勇前的胳膊用力一拽,一垫步,向前蹿出好几米,他扔下陆勇前,又是几个跳跃,终于在下一个浪涛到来之前,将锚抛下了大海。

    初志舰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他握着话筒,声音嘶哑,激昂地喊道:“注意,不能下死锚!”

    林青涛打了一个领会的手势,聚精会神地操动着锚机的制动闸。

    锚,可贵的锚,船舶的第二生命啊!它哗啦啦一阵轰响,终于抓到了海底。

    燕海轮即刻昂起了头,高傲地向着那些巨大的浪峰缓缓迎去,船身倏忽间正过来了。

    我们安全了!

    我们胜利了!

    初志舰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怔怔地看着海面,许久才说:“好险哪。”

    方自清木然地爬在窗前,默默地做着祈祷,感谢有着好生之德的苍天……突然,他从虔诚的祷告中醒来,惊悸地喊道:“船长,你看,政委他怎么了?”

    初志舰赶忙向甲板上望去,只见肖雨,林青涛,钟伟,庄建敏等人,紧紧地围绕在陆勇前身边,好像在呼喊他……初志舰心里一沉,一种不祥的意念聚然而起:老陆的心脏不好,是经不起折腾的。他慌忙跑到陆勇前身边,声音艰涩地问道:“老陆,你……你怎么啦?”

    陆勇前无力地倚在舱盖上,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乌,他艰难地喘了一会儿,眼望着过分担心的初志舰,勉强一笑,声音微弱地说:“你……你这是怎么了?我没有事,我只是有点儿累。”

    “老陆……”初志舰双手拉着陆勇前的手,好一会子,他才对林青涛说,“来,扶政委回去。”

    林青涛和肖雨他们一齐动手,扶起陆勇前,缓缓地向房间走去。

    一个小时以后,程凯和郑南走进船长室,报告舵机故障已经排除。

    初志舰浓眉一扬,瞪着曾经是他连襟的程凯,冷冷地问道:“怎么回事?”

    程凯躲开初志舰的目光,喃喃地说:“由于颠簸得太厉害了,行程开关的线头震掉了。”

    “你……”初志舰叹了一声,无力地挥了一下手,“你们休息去吧。”

    程凯看眼初志舰,撇了一下嘴角,然后扯了郑南一下,默默地出去了。

    天亮以后,暴虐无羁的狂风收敛了一些,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的燕海轮起锚了,继续着艰难的航行。这场令人诅咒的风暴,给每个船员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想想就后怕,久别归乡的激情,也难以逐去心中的余悸。船又穿过了马六甲海峡,拐过新加坡以后不久,就进入了南中国海。这是二年多来第一次进入让人感到自豪的祖国的领海,船上的人哪,就像是到了家门口,心情聚然开朗起来,又开始想着自己最最思念的人,旅途当中的那些风风雨雨,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快了,再有十多天,燕海轮就要到达盼望已久的船籍港,北方的那座美丽的海滨城市。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http://www.chonghuafei.com/chf/index.do?paytype=3&mpartnerid=192a4671b03cb7cc1653e1ed6f37630e 
 

第 22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21:00
cissyguo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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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们……”李兴林的表情由惊悸变为恼怒,“你们是怎么搞得,出了那么严重的问题,为什么不通知公司,为什么?”

    初志舰愣怔一瞬,转脸看看陆勇前。陆勇前双眉紧锁像在想什么。

    “当时的情况就是报告公司,就是求救……”初志舰摇摇头,苦涩一笑,“在那样恶劣的海况下又有什么用呢?谁能靠近我们?谁也不能!一切全靠我们自己,靠我们果断而正确的措施,靠我们关键时刻能够冲上去的海员们!多亏了林青涛,林青涛他立了大功!”

    “林青涛!”李兴林的心里一阵颤动。不知是为他自豪还是为他担心,“林青涛,林青涛……”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念叨着,这个熟悉而亲切的名字,接近三十年了,一直都在牵着他的心,自己招他干上海员,现在来看真说不上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怎样向他的母亲交代……

    林青涛被大家特别是被李兴林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他看了李兴林一会,然后默默的垂下头,心里琢磨着李兴林的表情缘何有点那个……

    李兴林从林青涛的目光中看出了难为情,但更多的还是怨恨,是对他李兴林的怨恨,这种怨恨的眼神他早已熟悉,它起源于他和女儿李云枫的那段荒唐的过去。不知是命运捉弄人还是苍天对他的惩罚,他竟和云枫相爱!这事虽然过去了,但是他在她们的心目中,永远都是一个可恨可恼不近人情的人!唉,云枫那哀哀怨怨的目光;青涛那郁郁沉闷的表情,每时每刻都在揪着他的心,有时候真想对他们讲讲清楚。他心头一震赶忙摇摇头,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林青涛身上,不由自主的长吁短叹……

    “李书记,你……喝茶吧。”陆勇前低声说,他的目光和李兴林的目光碰在一起,勉强笑笑,“危险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太担心。”

    李兴林忽然发现大家都在看他,陡觉自己有些失态,他苦涩一笑,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他看了看陆勇前,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然后转向初志舰,转向大家,情绪有些激动地说:“老陆,小初,你们确实不容易,公司一定要表彰你们,为你们记功!你们这次远赴国外,时间长,任务重,吃得什么苦,受得什么累,我们想都想象不出来,在这些个方面,大家最有发言权,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你们辛苦了!你们全船从上到下团结一致,克服了重重困难,圆满地完成了公司交给你们的任务,为公司创造了财富,为公司争得了荣誉,我在这里代表公司的领导和全体工作人员,向大家表示真心地感谢,谢谢大家。我今天来不是开会,只是来看看大家。我知道,你们回来以后的时间很紧,有很多的事情,船上的家里的,都在等着你们去办,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今天,我请大家到海上酒楼聚一聚,从明天开始,放假七天。大家回去以后,要好好地陪陪亲人,好好地陪陪爱人,好多的家属给公司来电话,其中心内容都是一个样,那就是打听大家什么时候回来。唉,这叫做……叫做……郎走千里妻担忧吧。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地陪陪她们,你们出海是辛苦的,你们的妻子也是辛苦的!能真正做你们海员的妻子,也是了不起的!”

    会客室里,出现了一阵静默。突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李兴林打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他咳嗽一声,继续说:“家属在农村的,假期多两天,家在本市的,有什么特殊情况,公司也可以考虑。我认为,没有船队,就没有咱们公司。公司的宗旨是一切为了船队,一切为了海上第一线!好啦,往后的工作安排,由机务部吴经理向大家交代一下,完了,咱们就出发。”

    吴经理面色一整,严肃认真地说:“放假期间,各个部门要抽时间做好坞修计划,上班以后就进船厂。甲板轮机电气都要有专人负责做计划并参加维修,你们几位主要人员,一定要真正地负起责任来,严格把好质量关,要休假的人员回家后,也得回来,等把船提到船厂以后,再根据实际情况来安排。在坞修期间,有些不能休假的人员,李书记早就安排好了,家属在农村的,可以把家属接来,愿意住在船上的就住在船上,愿意住旅店的,住宿费用由公司负担。我就说这么多,再有什么事,等上班以后再说。”

    李兴林看看表:“大家准备一下,公司的车在下面等着,咱们十一点出发。”

    人们纷纷站起,大部人员已离去了。

    庄建敏突然来到陆勇前的身边,低声说:“政委,我中午不去了,我家里有点事。”

    陆勇前惑然,怔怔地看着庄建敏。

    庄建敏本来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子汉,他长得端正、俊美、生就一副堂堂的仪表。可是现在,他完全没有了那些能够感人动人的风采,挺直的身板这时候微微地佝偻着,脸色苦唧唧的黄里泛青,就像刚从地皮里刨出来的受了阳光的新土豆。

    陆勇前心里一惊,温声问道:“什么要紧的事,就差这点时间?”

    庄建敏抬起脸来,瞪大了那双布满血丝的黑眼睛,悲苦的看着陆勇前,良久,他深叹一声,然后苦涩一笑:“以后再告诉你。”

    陆勇前咂下嘴:“你……”

    庄建敏不待陆勇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陆勇前望着匆匆离去的庄建敏,心里一阵迷惘,他是怎么了?无独有偶,猛见电机员程凯又站在门口向他招手呢,他赶忙出来,轻声问道:“什么事?”

    程凯声音嘶哑地说:“中午,我也不去了。”

    “你怎么了?”陆勇前见他脸色憔悴,目光黯淡,心里又是一惊,“出了什么事?”

    “我……”程凯的身子突然一阵抽搐,他赶忙用手捂着嘴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陆勇前轻轻地给他捶着背,心疼地说:“小程子,你这是怎么啦?”

    “政委哪,你知道的,二年来我盼什么似的盼回国,一路上喜滋滋地打谱回来结婚,我什么都准备好了,谁知……”程凯激烈地咳嗽了一阵,“谁知道回来以后,她突然宣称和我一刀两断,说是已经和别人登记了。”

    “喔!”陆勇前愕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程凯女友的行为让他气愤,程凯本身的遭遇让他同情,程凯痛苦的样子,又让他难受。他双手拉着程凯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小程子,你要挺住啊,想开一些。算就算吧,咱何苦这样折磨自己,你还年轻……”

    程凯的脸色泛黄,他粗重地喘息着,不说什么,可是那喘息声却越来越急。

    陆勇前突然觉着程凯的全身都在颤动,只见他脸浮冷霜,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红肿的眼睛露出一线冰冷的杀气!他心里一震,使劲拽着程凯的胳膊,正色说道:“小程子,你冷静些,冷静!你千万不要胡来啊。”

    程凯那颗汹涌起伏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他冷笑一声:“政委,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她不值!可是这口窝囊气不出,心里憋得慌,真恨不得宰了那个家伙!”

    陆勇前拍拍程凯的肩膀,婉言劝道:“小程子,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也同情你的遭遇。小程子,你说得对,她不值得你为她这个样子,更不值得你为她去和那个家伙拼命。那个家伙的为人如何,我不了解,只这一条,就是不好,你难道非得与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吗?是的,那个家伙固然可恶,趁你不在家,夺走了她。但是关键不在他,而是在你原来的女友身上,她既然能离开你,那说明她心里不爱你,至少是爱得不深,真正的爱情是不受时间和环境限制的。我劝你不要恨这恨那的,咱何苦与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怄气呢。气坏了身子,谁最心疼?你的父母,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以及所有关心你的人。小程子,多想一想,为了你的父母,亲人,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幼小的女儿,你都应该及早地从这不幸中挣脱出来。再说来,你的年龄也不是那么大,凭咱堂堂男子汉,凭咱的为人,何愁无妻!”

    程凯叹了一声:“政委,你别宽我的心了,像我这样离过婚的人,还有什么希望。”

    “这话就不对了,受了一点挫折,就那么悲观,离婚怎么了?”

    “算啦,我就是这么一个命,单身的命。”程凯苦涩一笑,“我认了。”

    “你哟。”陆勇前摇摇头,他的眉心一动,“哎,听说杜霞她,一直没找,她是不是还在等你?”

    “别提她!”程凯愤恨地拧着眉头,“我恨死她了!”

    陆勇前苦笑一下,顿了一会儿,又说:“小程子,今天时间紧了点,等回来咱再好好聊聊,依我说,你今天还是去吧,和大伙一起热闹热闹,对你目前的心情有好处。”

    程凯摇摇头,低喃道:“政委,我不去,不为别的,我的嗓子肿了,身上有些烧,我想回去躺躺。”

    陆勇前赶忙试试他的前额,不禁咝了一声,急切地说:“小程子,走,我先陪你去医院。”

    程凯吃力地咽了一下吐沫,眼泪花花的说:“政委,谢谢你,我自己能去。”

    陆勇前扯着他的胳膊:“你别犟了,去看看吧,去医院打个吊瓶,或许就好了。”

    程凯挣开陆勇前,抹了一下眼睛:“不用,我……谢谢你给我说了这么多,我听你的,你回吧,李书记他们还在等你,你放心,我能撑得住。“

    陆勇前不放心地说:“我还是陪你去医院吧。“

    “不用的,我……我回去了。”程凯转身走了,怀着一颗被刺疼的心走了。

    陆勇前望着他微微发抖的身子,心里想的很多,很多,回来刚刚两个晚上,这已经是第二桩了,前天晚上的王卫,今天上午的程凯,还有一个庄建敏,闷闷的也像是有什么心事,这是为什么?命运为什么对他们这样无情?为什么这样快就将不幸落在他们的身上?为什么不可怜可怜他们?哪怕是等个三四天也好啊,哎,这不是个事呀!

    “老陆,你们嘀嘀咕咕的这半天,什么事……”李兴林蓦然打住,目光惑然地看着陆勇前那郁闷的面孔,“出了什么事?”

    陆勇前苦笑一下:“程凯热乎乎的一颗心,盼着回来结婚,谁知他的女朋友找了别人。李书记,这不是小事呀,回来还不到一个晚上,王卫他就闹着离婚。”

    李兴林一怔:“为什么?”

    “他妻子可能有了外遇。”

    大家一片惘然,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哦……”李兴林拧着眉头,“有这样的事?”

    陆勇前苦涩一笑,无奈地摇摇头。

    初志舰的表情很是复杂,先是张口结舌地瞪大了眼睛,继而嘴角一翘,禁不住满脸含笑,那对黑眼珠儿溜溜地转个不停,闪烁着一种兴奋的光,那样子实在是有点幸灾乐祸,他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喜悦,声音怪怪地说:“程凯怎么样,还挺得住吧?”

    陆勇前嗔目而视,什么也没说。

    初志舰笑着站起来,向陆勇前眨下眼睛,向李兴林告个失陪,然后匆匆地向程凯房间走去了,“我去劝劝他。”

    李兴林沉默一会儿,慢慢地站起来:“咱走吧,时间不早了。”

    人们鱼贯而出。

    “青涛……”李兴林突然叫住林青涛。

    林青涛站下:“李书记,你叫我?”

    “你……”李兴林心事重重的叹口气,挥挥手,“没什么,你去吧。”

    林青涛木然地怔了一霎,转身走了。

    “你是怎么回事?”李兴林脸色冷漠地喊住了郑南,眼睛不眨地盯着他,“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郑南脸泛红色,胆怯地看了李兴林一眼,待人们都走了以后,才喃喃说:“出事那天,大家都忙着抢险,可是他,却在那磕头……”

    “好啦,”李兴林大手一挥,“他那个人我了解,确实有毛病,可是不管怎么样,打人是不对的!你哟,让我怎么说好呢?”

    郑南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顶,咬着嘴唇不吭声,眼睛活溜溜地时而瞥下李兴林。

    “你的人品、工作、技术、都不错,你就不能改改?”李兴林不禁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你就不能向政委和船长学学?”

    郑南露齿一笑;“李书记,我也知道自己不对,以后注意就是。可是在海上那许多天,怎么从来没听说他的坐骨不好,特别是快到港了,他的身子轻得不得了,就是今天,在你上来以前,他也好好的,谁知这个无赖会突然发难。“

    “算啦,不去谈他。”李兴林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手,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你准备今天走,还是明天走?”

    郑南瞄了一眼李兴林,他的脸色让他心里发沉,后悔说黄树良无赖,他自嘲地笑笑:“今天没有车了,明天再走。”

    李兴林点点头,两颗眼珠忽然凝滞了,出神的望着郑南,从他沉重的表情看得出他有着极重的心事,他欲言又止:“你……你回家以后,抽时间去林村一趟,替我办点事。”

    “林村?”郑南惑然,“林青涛村?”

    李兴林答非所问:“林青涛走不走?”

    “可能……”郑南迟疑了一下,“可能不走,他前天晚上才看了一个女朋友?”

    “哎,这小子,”李兴林摇摇头,“有了媳妇忘了娘。”

    郑南笑笑:“不是的,听说他已经打了电话给家里,他母亲这几天要来。”

    “哦,是这样……”李兴林点点头。

    “李书记,你要我办什么事?”

    “哦……”李兴林怔了一霎,继而笑笑:“没事了,没事了。你回去以后告诉你的爱人,她的户口,半年之内就能上来。”

    郑南愕然,突然握紧李兴林的手,激动得嘴唇发颤:“李书记,你,你……”

    李兴林瞟他一眼:“我怎么了?这不关我的事,这是按国家的规定办事。”

    郑南眼里泛出泪花:“我知道,知道……”

    “你看,你看,看你那个样子,真看不出,你有什么动人的,人缘咋那么好。为这事,陆政委找我,初船长找我。”李兴林笑笑,“走吧,傻站着干什么?”

    郑南擦擦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和李兴林一起向外走去。

    第八章

    天近中午,郑南倚坐在上饶牌大客车临窗的第四排高靠背座椅上,眼睛朦胧着似睡非睡地孤寂地隔窗而望,在汽车行使接近二个小时的时候,前方突然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女人,虽然只是一瞬便擦窗而去,但还是引起了他心中的一阵激奋,因为她的面孔有些熟,好像是他村的人。他赶忙回头望去,她那迅疾远去的背影,似乎提醒他,让他日思夜想的家乡就要到了。他的精神蓦然为之一振,瞪大眼睛望向前方。快了,只要翻过前面的那个小山坡,就能看到村后的那棵巨大而古老的银杏树,就能看到整个小山村,就能看到他家的那幢大瓦房……哎,慈祥的老母亲,漂亮的菊花妻,可爱的小儿子,日夜思念的亲人哪,我就要见到你们了!

    “娘,娘,”他一进院子,就大喊大叫起来,“我回来了。”

    “哎呀,我的南子!”母亲满头白发,战战兢兢的扑到郑南身前,“你……你可是回来了。”

    郑南双手扶着母亲:“娘,你老好吗?”

    母亲用袖口擦擦眼泪,声音颤抖地说:“娘好,娘好,哎,老啦,不中用了,南子,你早回来半年就好啦,你爹他就得咽气还在一遍一遍地叫着你的名字。南子,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想你啊!”

    “娘……”郑南忍不住哭开了,“我回不来呀。”

    “好啦好啦,南子别哭,你爹他走以前见不到你,那也是命喔。自从你爹他去了以后,我的身子又不好,小波不懂事,真是苦了你的媳妇了,夏收秋种,地里园里,家里家外,把个花儿一样的媳妇,折磨得不像个样子啦,我的心里真是舍不得她……”

    母亲又流泪了。

    郑南叹了一声:“娘,咱回屋坐吧。娘,我回来你老应该高兴才是。”

    “哎,哎,娘老了,糊涂了。”母亲赶忙擦擦眼泪,“咱进屋,进屋。”

    郑南扶着母亲进屋以后,从皮包里拿出一听桔子水,叭地一下打开,双手端着,送给母亲:“娘,你尝尝,这是外国货,这次回来呀,我给你老捎了好多好多的东西,都在皮箱里。”

    母亲坐好以后,这才接来轻轻喝了一口,放下,咂咂嘴说:“这东西,我可是喝不惯。”

    郑南来家这半天,还没有看见菊花和小波,忍不住问道:“娘,菊花和小波呢?”

    母亲一听,连连拍着前额:“南子,你看我糊涂的,还没有告诉你,小波和小海玩去了,菊花上花岭山了。”

    “她……她快回来了吧?”郑南看看表。

    母亲摇摇头:“她中午本来就没打算回来……下了几场雨,地里荒得什么似的,人家劳动力多的,齐动伙手,一半晌就整完了。可是咱家,哎,就指着菊花自己,没白没黑地干。今儿个一大早,她拿了一点干粮,早饭都没顾上吃就上山了。南子,你快去吧,去帮帮她。”

    “娘,她中午不回来,你咋办?”

    “做口吃的,我还中。南子,快去吧,把你拿的外国水,捎些给她,大热的天,让她解解渴。去吧,去吧。”

    “娘,那……那我去了。”

    “去吧,早些整完早些回来。”

    母亲说的菊花上花岭山了,是指村东的一座很矮的小山丘,在山丘南坡脚下,有他家承包的二亩庄稼地。花岭山,是他村唯一的一处能够叫做山的小丘陵,说它是山倒不如说是一片土丘确切些,那里杂草丛生,树也很多,有榆树、柳树、槐树,但最多的还是杨树。此时,那些形状不同的树叶绿油油的在微风中闪动,尽情地抚慰着雨后的阳光。

    随着花岭山的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跳得急了,二年多没有回家啦,在这两年的时间里,父亲去世,母亲年迈,儿子又小,妻子菊花一定吃了不少苦,不知她现在怎么样,还是那么腼腆?还是那么没言没语?还是那么害羞?结婚五六年了,她从来没敢在他的面脱过一次衣服,睡觉前,她总是先把灯关掉,然后再悄悄地委进被窝……郑南每次想起菊花的这些,心海里总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奔涌,深藏在他心底的那股狂热的爱,就会顺着他细润的血管不可抑制地一次次地迸发出来,脸上也渐渐地变热,恨不能马上见到她!

    菊花穿着一件白底小蓝花的褂子,海兰色的裤子挽到膝盖,露着一截丰腴的小腿,油黑的头发蓬松着掩去了半个脸庞。她正弯着身子,在花生地里一棵一棵地拔着杂草。

    她累了,一定是累了,她艰难的慢慢的直起身子,用手轻轻地捶着腰……她突然发现了郑南。天哪!他多会儿到这来了?

    郑南站在地头的一株白杨树下,有些气喘吁吁地扶着青灰色的树干,目光木然地看着她,嘴唇发颤地翕动了一两下,他想叫她,想喊她,还想告诉他是怎样的想她,可是话到嘴边却忘了出口,仍是木然地看着她。

    她的黑亮的眸子这时候也凝滞了,怔怔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睛变得模糊了,眼泪和汗水顺着她的面颊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郑南一阵心酸,眼睛不禁也噙上了泪花,他默默地愣是一言不发,仍是木然地看着她……突然,他一个箭步跳进地里,疯了似的使劲地薅着杂草。无奈,他不是干这活的料,不一会就慢了下来,只觉着腰酸腿麻,手掌子也火辣辣的,他极力地忍耐着,稍稍地直直腰,又坚持着干下去。

    菊花用手捂着嘴,流着眼泪看着郑南,看着自己天天夜夜都在思念的丈夫,心里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却又羞于开口。看他笨拙吃力的样子,她心疼了,“你……你歇着吧,还有两趟,我一会儿就薅完了。”

    郑南什么也不说,继续吭哧吭哧地埋头向前,恨不得帮助妻子把所有的农活都干完,让她也像那些普通的农家女人一样,整天呆在家里,看看孩子做做饭,省得她家里山外不停地忙。想起这些,他心里就不好受,这山里地里的活儿,哪是她这种弱女子所能干的呀?

    菊花拾起衣襟擦擦眼泪,轻声叹了一下,弯下腰,跟在丈夫的身后面,一垅一垅一棵一棵的向前拔去。

    野草,终于被薅完了。

    郑南直起腰,轻轻的左右扭动几下,他看了一下手表,两点了,和菊花一起,在一条水沟里洗净了手。

    郑南打开一听橘子水:“给,你喝。”

    菊花眨动着那双令他心动神摇的黑眼睛,温情脉脉的亲热地看他一会,然后低下头,脸上晕起一片红,声音很轻的说:“你喝吧。”

    郑南一下捉住她的手,硬是塞给了她:“快喝吧,我这儿还有,哎,看你累的。”

    说罢,他又打开一筒,咕咚咕咚饮起来。

    菊花这才转过身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着,眼睛出神地凝视着地边上的几棵野菊花,不知她的心里又想起了什么。

    “走吧,”郑南拐掉空筒,“咱回家去,我从早晨吃了一点东西,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菊花闻言赶忙转过身来,从尼龙绸兜里拿出一个小馒头,一块咸菜,轻轻地递在郑南的手里,小声说:“你先吃点垫垫,等回家我再给你做饭。”

    郑南只接过馒头,又打开一筒可乐就着,狼吞虎咽地一个小馒头很快就报销了,他忽然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菊花:“你……你吃什么?”

    菊花摇摇头。

    “嗨,我咋没有想到分一半给你,咱娘说,你从早晨就没吃东西……”郑南愧疚地捶着前额,“你看看,我这个人就是心粗,你再喝筒水吧,喝可乐,那玩儿提神。”

    “我不饿的。”菊花抿着嘴唇笑了一下,“你不饿就成,咱回家吧。”

    郑南点点头,前面走。

    菊花垂着脸,后面跟着。

    郑南停下,深情地看着菊花,嗡声嗡气地说:“你快走几步,咱俩一块走。”

    菊花止步,抬脸看看他,嘴唇抿动了一下,又低下头,不动。

    “哎呀,你可真是的。”郑南摇摇头,前面慢慢走,他顺手在路边摘了几枝小野花,放到鼻子底下,“喂,我在国外给你写了十二封信,你都收到了吧?”

    菊花始终和郑南保持着几步的距离,眼睛却一直在看着他的身子,听见丈夫问起信,赶忙说:“收到了。”

    “哦,那你怎么就给我回了六封?”

    “人家忙嘛。”

    “嗯,这一出去就是两年多,想家,想你,想娘,想孩子,最想的还是你,整天没啥盼头,只盼着能收到你的信,心里想这想那的……喂,你咋不说话呢?”

    “我……”菊花擦擦眼睛,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我听着哪。”

    郑南狡黠地转动着眼珠,四下看看,他忽然扔掉手里的小野花,一个箭步跳到菊花身边,蓦地一下搂紧了她……

    菊花心中一颤,低声说:“你别,别……”

    郑南拥着她的双臂,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握住她的手:“今天非要你和我并着肩膀走不可。”

    菊花脸上羞得红红的,她使劲抽着手,无奈丈夫的劲太大,总也挣不开,她急得快哭了,小声央求:“南哥,你放手,放手呀,咱这儿不兴这样的。南哥,你快放手,让人看见。”

    郑南越发握得紧了,嬉皮笑脸地说:“放心吧,正晌午的,没有人。哼,就是有人我也不怕,你是我媳妇,扯着手一块走,怕啥?”

    菊花不挣了,随他吧。这会子,手被丈夫握着,心里暖融融的,有一种不敢说的感觉,那就是……就是想亲亲她。想到这里,她的脸腾地一下泛起一片红,偷偷看了郑南一眼,又赶忙垂下头,好像害怕丈夫发现她心里的秘密似的,轻轻地拍了几下一扯一扯的胸口。

    郑南不时地转脸看看菊花,她那羞怯的模样儿更加逗人喜爱,他在心里悄然掠起了阵阵冲动,又想用嘴去拱她那张魅人的脸。

    菊花赶忙躲开,娇嗔地瞅他一眼。

    郑南摇摇头,笑着说:“你呀,还是做闺女那时候的样子,总是腼腼腆腆的。”

    菊花不语,只管埋头走路,快到村口了,她停下,抽回自己的手。

    郑南笑笑,前头走去。

    丈夫的突然来家,使菊花感到喜出望外,好像忘了疲劳,身子轻得像燕子,忙忙活活的半个下午,做好了八样菜,又擀了面条。她洗洗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稍微地打扮了一下,来到母亲面前,以商量的口气说:“娘,我去找小波,今天晚上叫姐姐一家来咱家吃饭吧。”

    母亲乐呵呵地连声说:“好、好。”

    菊花瞥了一眼正在傻笑的郑南,嘴唇动了一两下,却没说出什么来,转身走了。

    “等等,”郑南几步追上他,喜眉笑眼地说:“咱俩一块去。”

    菊花看了眼母亲,红着脸小声说:“你在家嘛,我一会儿就回来的。”

    “不,我非要去,”郑南一把拽住菊花手,压低了声音说,“我一时见不到你,心里就觉着空落落的。”

    菊花闻言,不禁又红了脸色,心里暖暖的,她温情脉脉地看眼郑南,然后抽回手,小声说:“好吧,你前面走吧。”

    郑南倒是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顾忌,伸手捉着她的胳膊一拽,嬉笑着说:“走吧你。”

    母亲乐得合不拢嘴,看看毛手毛脚的儿子,再看看羞怯腼腆的媳妇,笑着说:“你俩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不多会儿,郑南背着六岁的儿子小波和姐夫大栓头前到来,菊花和姐姐郑红领着小海后脚也到了。母亲高兴得眉开眼笑,一手拉着孙子,一手拉着外孙,看看这个,看看哪个。

    “奶奶”。

    “姥姥。”

    “哎,哎,”母亲笑容满面,“好孩子。”

    菊花拿出两盒西班牙巧克力分给两个孩子以后,和郑南一起,把饭桌抬到院里的那棵梧桐树下。她把菜,酒杯,筷子等一一摆好,然后轻声说道:“娘,你老坐吧。姐夫,你和郑南先喝着。姐姐,你照顾两个孩子先吃,我下好了面条就来。”

    “我和你俩。”郑红说着就站起。

    菊花赶忙将她按下,抿嘴一笑,“不用你,我一会儿就好。”

    母亲看着忙里忙外的菊花,亲切地说:“你也快些,大家一块儿吃。”

    菊花答应一声,她拿来一个小碟,拣着母亲爱吃的菜,样样数数的夹了些,放到母亲面前:“娘,你们先吃吧,别等我,这些都是你老往日爱吃的,你老多吃些。”

    “好,好啦,我自己来就中。”母亲满脸是笑,看看儿子、女儿、女婿、孙子、外孙,甭提有多高兴了,“你们吃吧,吃吧。”

    几杯下肚以后,姐夫大栓的话多起来,他嗯了一声以后,笑着说:“郑南哪,咱这村里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跑外国的,了不起呀。”

    郑红笑嘻嘻看着郑南,“我看俺兄弟就是有福的人,别人当兵几年就回家了,可是他当了几年海军,哈,又跑起船来。”

    大栓连连点着头,附和说:“这倒是,这倒是,唉,我咋没有那个福?”

    郑南一笑,不胜感慨地说:“这哪里是什么福呦,整天漂在水上,风里来浪里去,哪跟上你,不管怎么样,先说一家人能天天在一块儿。“

    郑红嘴角一撇:“成天呆在一块儿什么好,还不够烦的,他要是能够像你那样,我还来福了。”

    郑南笑着摇摇头:“真的那样,我看你是来罪了,你看菊花,她的福在哪里?她自己撑着这个家,照顾老的,伺候小的,起早带晚,家里山外,她受得什么累,吃得什么苦,抱得什么屈,你不是不知道。”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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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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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红愕然,眼睛不眨地怔怔地看着郑南,他说的这些她可从未理会过,她所看到的,只是郑南挣钱多,时不时地给菊花买点什么。

    母亲叹口气,说:“这话倒是,男人不在家的日子,难着哪。”

    郑南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忙忙活活的菊花身上,心里感慨万分。

    菊花端来面条,分别在每人面前放下一碗,然后在母亲和郑南身边坐下:“你们快些吃嘛,咋光顾着说话呢?”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落在菊花的身上。

    母亲拉着菊花的手,亲切地说:“你往前凑一凑,快些吃吧,菜都凉了。”

    菊花笑笑:“这样就行,娘,你老吃吧。”

    “我吃得不少了,你把面条扒些去,我吃不了这么多。”母亲把碗向菊花面前推了推。

    菊花又轻轻推到母亲面前,低声说:“娘,你老使劲吃,吃不下了,再给我。”

    “哎,好……好吧。”

    郑南端起酒杯,看着大栓和郑红,神色赤诚地说:“姐,姐夫,我常年不在家,这个家多亏你们帮忙,我在这儿谢谢姐姐和姐夫。”

    郑红赶忙说:“你可别说这些,我们能帮什么忙?你姐夫只忙着他那个果园,还真没有帮上什么忙,说实在话,这个家还不多亏了菊花,她可是真的受了不少的累。”

    菊花把小波抱在怀里,轻叹一声,喃喃说道:“姐姐可别这么说,自从咱爹病倒以后,咱娘的身体又不好,那些日子,我一点章程也没有,还不多亏你和姐夫。”

    “你们这样说,就见外了,别说我们没有帮上什么忙,就是帮点那还不是应当应份的。”大栓端起酒杯,“好啦,郑南,饭也好啦,我也喝足了,咱干了这杯,吃饭吧。”

    菊花看看大栓,再看看有些醉意的郑南,她心里有数,姐夫是怕郑南喝醉,她抿嘴一笑,温婉说道:“姐夫,你再喝一点吧,听姐姐说,你挺能喝的,今儿个是怎么了?你可不能和郑南比,他不能喝。”

    大栓笑着摇摇头:“你不知道,我喝得不少。”

    母亲看看儿子和女婿,笑着说:“你也不用劝了,他们不喝就不喝吧,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大栓、南南,你们吃饭吧。”

    喝足吃饱,大家的脸色都有一些红。菊花把睡着的小波放到炕上,出来端着一壶早已沏好的茶,给每个人倒上了半杯,然后麻利的收拾着桌子。

    郑红坐不住了,赶忙把小海交给大栓,起来和菊花一块儿,很快就收拾妥了。

    大栓喝了一口茶,咂了一下嘴:“好茶,这是外国货吧?”

    郑南一笑:“外国哪有这样的好茶?茶嘛,还是咱中国的好。”

    大栓笑笑,接来郑南递给的一支烟,点火吸了了几口,自嘲地笑着说:“我这山沟沟里的人,没见过啥世面,分不出什么里外来。我说郑南,你常跑外国,那外国咋样,有没有咱中国好?”

    郑南放下茶杯,说:“有的比咱中国好,有的呢,我看还不如咱。说非洲的那些国家,确实不如咱,可是英国、法国、西班牙、意大利那些国家呢,应该说是够发达了,可是我呆在那里的时候,啧,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觉着有些不带劲,别扭……哎,好也罢,是不好也罢,我看管哪儿也不如咱家好。”

    母亲这会儿说话来:“南子这话说得对,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穷窝,听说那外国人连个饺子都不会包,有什么好。”

    大栓笑着说:“娘,你老可真有意思,那外国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还喜欢咱这饺子。”

    郑南也笑了:“其实他们吃的并不好,你没听说么,吃在中国嘛。”

    一阵微风掠过,让人感到了一丝凉意,那棵梧桐树的叶子,沙沙地颤动了一会儿,更添了几分秋兴。母亲缓缓地站起来:“红子,你们先回去吧,你兄弟也累了,让他早些歇着。”

    郑红大栓相视而笑,双双站起,大栓背着儿子,郑红拿着东西,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郑南和菊花送走姐姐一家回来,母亲才慢慢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你们早些歇着吧,小波今晚跟着我。南子,你把小波抱过来。”

    郑南看看脸色羞赧的菊花,露齿一笑,过去轻轻地抱起儿子,来到母亲的房间。

    “娘……”郑南放下小波,在母亲身边坐下。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母亲轻轻地捶着腰,“什么也没做,还觉着累的慌,我想着早些躺躺。南子,你也去早些歇着吧。”

    “娘,我想陪你坐会儿。”郑南一下一下慢慢地给母亲捶着背。

    “哎呀,你这个孩子,快过去吧。”母亲推着郑南,正经说道:“我累了,赶明儿再聊,你听话,过去吧。”

    郑南回到他们的房间,见菊花已经放好了炕,这会子正低着头,静静地坐在炕沿上。

    郑南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情地看着,他忽然埋下脸来,在她红润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菊花羞怯地挣开他的手,又低下头:“青涛没和你一起回来?”

    “青涛?”郑南摇摇头,“没有。”

    “哪……他怎么了?”

    “听他说,他妈妈这两天到他那儿去。”郑南扳着菊花的双肩,“你怎么突然想起他来?”

    “上个集,我看见他妈了,她向我打听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哦……”郑南点点头,突然趴在菊花的耳朵上,“睡吧。”

    菊花蓦地红了脸,羞怯地看他一眼,低下头小声说:“你先睡。”

    郑南握着她的手,笑着说:“一块睡。”

    菊花摇摇头:“不嘛,你睡吧。”

    郑南咧嘴一笑,脱下衣服,往炕上一躺,深有感触地说:“二年多没有睡炕了。”

    菊花听到丈夫躺下了,伸手拉灭了灯,悄悄地解着衣扣……轻轻地在丈夫身边躺下。

    久别胜新婚。郑南心里一阵急跳,猛地一下把菊花搂紧了,在她滚烫的脸蛋上不停地吻着……他突然觉得她的全身都在颤动,她的嘴唇也在哆嗦,发出了近似呻吟的叫喊。

    菊花觉得浑身发热,继而又觉得全身酥软异样,她起先有点惊,渐渐地,她省悟到这酥软异样,正是平时难得的夫妻之间的那种快感!她躺着不动,静静地让丈夫搂着,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那种醉人的快慰里。

    “菊花。”

    “南哥。”

    “想不想我?”

    菊花不语,一动不动地委在丈夫的怀里。

    “菊花。”

    “嗯……”

    “你吃苦了,再等半年,我就能把你接到城里去住,等收拾完了,你先到我那儿看看,菊花你听见没有?”

    “南哥,我……我有那个命吗?”

    “有,一定有。国家有规定,职务船员的家属可以迁到城里去,就是农转非。菊花,我是轮机长,在我们公司,咱这事排在第一位,我们公司的李书记说啦,最多等半年。我们的陆政委和初船长对咱这事都挺上心的……菊花,你怎么啦,你怎么哭啦?”

    “南哥,我……我……”

    郑南给她抹着眼泪,心疼地说:“菊花,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家吃苦了,上有老人,下有孩子,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心里……”

    菊花不语,只是轻声抽搭了一下。

    郑南把脸紧贴着菊花的脸,许久又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接到城里,菊花,你……你怎么不说话呢?”

    “南哥,我……我累了。”

    第九章

    来到四楼,杜云慧黠地眨动着眼睛:“我和婷婷先进去,你在后面藏着。”

    初志舰微笑不语。

    小婷婷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前,双手使劲晃着防盗门。

    “该死的,这是谁呀?”懊恼的语气和着急促的脚步声,止在门前。

    “姥姥,是我,我是婷婷。”

    “哎呦,你个小胯子。”杜大妈拉开防盗门,嗔怒地瞪着小婷婷,“再来轻点儿晃门。”

    初婷婷撇着小嘴,高声说:“好啊!”

    杜大妈瞅她一眼,转脸看着杜云,脸色沉沉地说:“怎么想起来家了啦?哼,你还知道有个妈么?”

    丈夫的回来,使杜云喜溢心胸,在夫妻情深的几天当中,心情一直非常好,漂亮的脸蛋上,在妩媚之外又添了一层温柔,不管别人说什么,心里总是喜滋滋的。这时候,她正眨动着那双明澈魅人的大眼睛,笑吟吟的看着杜大妈,她没有理会母亲尖酸刻薄的语气,而是温声软气的说:“妈,我这不是看你来了吗,妈,你好吧?”

    “好哇!”杜大妈瞅了杜云一眼,“几天不见,你学得会浪了。”

    “姥姥,姥姥,”小婷婷伸着胖胖的小手,使劲摇着杜大妈的胳膊,“你怎么不理我呀?姥姥,爸爸回来了,妈妈叫爸爸藏着,不让告诉你。”

    杜大妈一怔,接着狠狠地白了杜云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咋这么不正经。”

    杜云嗔道:“我咋不正经了?”

    杜大妈不理会她,抬脸向门外瞅去。

    初志舰不能再躲了,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妈,你好。”

    “呦,啧啧,女婿回来了,快进来。”杜大妈有些手忙脚乱,进屋后,对着初志舰看了好半天,“黑了,也瘦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前天……”初志舰说着猛见杜云向他眨眼睛,不知什么意思,“你什么事儿?”

    杜云哭笑不得,将脸转向杜大妈,极尴尬地微微一笑。

    杜大妈脸色一沉,拖腔拉调地说:“哦,大前天就回来了。”

    初志舰蓦然醒悟到杜云向他眨眼睛的意思了,他脸色讪讪有些不自在:“妈,我这几天太忙……”

    “过来这边坐吧,”杜大妈不待初志舰解释完便悻悻地说:“你妹还没起来呢。”

    初志舰皱了一下眉头,杜霞三年前和程凯离了婚,听杜云含糊不清地说,这二年她在生活上乱糊糊的,不知为什么,最近连工作也辞掉了。他看看脸色微红的杜云,心有所疑地问道:“怎么,她是夜班儿吗?”

    杜云脸色一冷,没好气地说:“什么夜班,夜猫子。”

    “你……”杜大妈恨恨地瞅了杜云一眼,看着脸色迷惘的初志舰,“她今天没有什么事,起那么早做什么?”

    “大姨,大姨。”杜霞和程凯的女儿,比初婷小一岁的程玲,欢天喜地的跑来了。

    杜云亲昵地拉着程玲的手,指着初志舰笑着问:“玲玲,你看他是谁?”

    程玲仰起小脸蛋,眼睛不眨地看着初志舰然后摇摇头,大声说:“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吗?”初婷婷扯着程玲,极其自豪地说:“这是我爸爸。”

    初志舰笑着说:“玲玲,叫姨夫,快叫呀。”

    “哼,我才不叫来。”程玲眼睛一白愣,拉着婷婷就往杜霞的房间跑去。

    初志舰怏然不快地收敛了笑容,眉心跳了一两下,摇摇头,心里真为玲玲惋惜,哎,这孩子,太缺乏教育了,一点儿礼貌都不懂。

    大人叫,小孩吵,杜霞懒懒地起床了。她身穿睡裙,脚上撒拉着拖鞋,风摆杨柳似的走过来了。她朦胧着双眼,含糊不清地说:“姐,你来啦……呀!姐夫来啦。”

    杜霞不好意思了,赶忙退到自己的房间,穿着打扮起来。

    只一个照面,初志舰就觉着小姨子有点那个……她脸色憔悴,眼圈发乌,那是夜生活过度的表现。心想,她怎么就和流落在街头的妓女差不多。他有点儿难解地紧皱了一下眉头,点上一支香烟吸着。三年前,程凯和她分手了,为此事他和杜云都觉着有点儿惋惜。这次回来,听说程凯和他的女朋友拉倒了,心里一度动过,还想为他和杜霞撮合撮合。这一见面,使他的心凉了,开始怀疑那个想法是否合适。看来,杜霞的心里已经没有程凯了……他叹了一声,望着杜云:“你把东西拿给妈吧。”

    杜云打开皮包,拿出四筒雀巢咖啡,四盒绿剑口香糖,四盒西班牙巧克力,两筒法国瑞吉奶粉,两瓶巴黎香水,一枚金戒指,一副镶着蓝宝石的金耳钉。

    初志舰掐灭烟头,说:“妈,咖啡、口香糖、奶粉、巧克力是和杜霞一起的,我没有给你们分,这个金戒指是给你的,香水和耳钉是给杜霞的。”

    杜霞闻声跑过来,拿起耳花和香水,只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抿嘴一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匆匆地回到她的房间去了。

    初志舰的眉心跳了一下,目送着杜霞离去的身影,心里老大不高兴。

    “啧啧,啧啧,”杜大妈脸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初志舰没理会她的意思,又从身上拿出二千元钱,放在杜大妈面前,“妈,这钱你收着,自己好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杜大妈把钱放在桌上,咂下嘴说道:“说起来,我真是不该花你的钱,女婿嘛,再怎么说也是外来子,花闺女的钱,那是应当应份的,那是我养闺女赚得,你也知道,我退休早,光靠杜云给我的那么几个子儿,我喝白开水都不够,我说的你们可别不爱听,这几年还不多亏了杜霞。”

    杜云冷哼一声,脸色很不好,她看了初志舰一眼,又埋下脸来。

    杜大妈瞟了杜云一眼,戴上老花镜,拿起金戒指,仔细地看起来:“不知是真是假,发货票呢?”

    初志舰的心里蓦地升起一股火来,极想发作,他使劲吁了一口气,气咻咻地瞪着杜云。

    杜云脸上也变了色,眼睛都红了,见丈夫在瞪她,心里的那股火再也忍不住了,没有好气地高声说:“妈,你要发货票干什么,再说那发货票是外国的,你识吗?算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还给我,我们给你钱,你自己去看着买吧。”

    杜大妈恨恨地瞅着杜云,嚷道:“你个死骨头的,你嗓门那么高做什么,你得准备气死我?”

    杜云冷哼一声,抹了一下眼睛,撇撇嘴角,恨声说道:“依着我,才不给你买呢,我也知道,我管买什么,你也不能说好哦,还是志舰,他觉着出去一趟不给你买点什么,他的心里过意不去,可是你……”

    “算啦算啦,妈糊涂。”杜霞嚷着过来了。她这会子已经化好了妆,头发蓬松着披在肩头上,脸上抹得白里泛红,弯弯的柳眉,魅人的黑眼睛,潮润的红嘴唇。她身着淡粉色真丝连衣裙,脚穿意大利高跟红皮鞋。她在初志舰的面前坐下,抽动了几下那小巧的鼻子,闻着巴黎香水的浓郁芬香,抬眼望着初志舰,不胜娇媚的莞尔一笑,“姐夫,谢谢你给我买的东西。”

    初志舰惊讶的看着杜霞。她脖子上水波纹金项链嵌着鸡心。耳朵上一副金耳花,耳花下面是一副金耳坠,耳坠上镶着红宝石。右腕上一条金手链。左手上二枚金戒指,戒指上分别镶嵌着绿、蓝宝石。右面脚脖子上是一条镂花的金脚链。初志舰暗吸一口气,心想,这小姨子真是金镶玉嵌,鎏光四射,虽说是有点市井庸俗,但还是惹得人心里发慌……

    杜霞吃的一声笑了:“姐夫。”

    初志舰赶忙躲开她的目光,抿着嘴唇点点头,无怪他买的耳花人家不屑一顾,她哪来的这么多钱,连他这个船长都自叹不如:“我买的那点东西,不值一提。”

    杜霞一笑:“东西不在多少,你能买点什么给我,这说明姐夫你……还能想到我。”

    初志舰笑笑,拿起另一个皮包:“哪,这是程凯托我捎给玲玲的,他说……”他看了杜大妈一眼,“他说想孩子,要我有空把玲玲带到船上去玩玩,不知你的想法怎样?”

    “照那个恨劲,我才不许他再见到玲玲,想当初,他那么绝情,说不要我们娘俩就不要了,想想就恨人。”杜霞把皮包拎到自己的房间,好一会子才出来,回到初志舰的面前坐好,叹了一声,“看你姐夫的面子,这事我不管了。”

    “别让玲玲去!”杜大妈瞅了眼杜霞,“那个程膘子也能下那个脏眼儿,出国两年多,就给他闺女这点东西。”

    杜霞有点恼,气哼哼地说:“不关你的事。”

    “不关就拉倒,我是恨他心里没有人。”杜大妈收拾好了东西以后,这才怨恨的瞪着杜云,“我说一句,你能有十句在那等着,我问句发货票怎么啦?”杜大妈从脖子里抠出了一条金项链捏了捏,“人家杜霞给我的这个项链,都有发货票,你看看吧,冒一千块钱吗。”

    “我不看!”杜云故意转过身去,“这话你在我面前不止说了一百遍。”

    杜大妈嘴唇一瘪冷哼一声:“你是没脸……”

    “妈!”杜霞尖叫一声,“你烦不烦哪?”

    小女儿一声尖叫,杜大妈浑身一哆嗦,她恨恨地白了杜霞一眼,但啥也没有说。

    杜霞撇着嘴角瞅了杜大妈一眼,又望着初志舰,笑咪咪地说:“姐夫,你这一走两年多,你不想我姐吗?”

    初志舰笑笑:“你……嗨,这话问的,我也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人就恋家,怎么能不想呢。”

    吃的一声,杜霞笑了:“倒也老实,姐姐,听见没有,他说想你哪。”

    杜云脸泛薄红,瞥了杜霞一眼:“你听他的。”

    杜霞向杜云眨下眼睛,转向初志舰,笑着说:“你一出去就想我姐,那你干脆下来得了,挣那么多的钱干什么?”

    初志舰苦笑一下,摇摇头:“说得轻巧,你以为我是为了挣钱吗?”

    “不为挣钱为什么?”杜霞撇撇嘴角,表情怪怪的,“程凯他要不是为了出去挣钱结婚,哈,他早该有个新妻喽。哼,这把可好,活该!”

    初志舰心里一动,眼睛不眨地看着杜霞:“杜霞,他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杜霞脸上一副得意,咬着嘴唇不语。

    杜云恍然大悟:“程凯这次和他对像拉倒,是不是你做得怪?”

    “我……”杜霞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才没有那份闲心,不过……那女的是我的朋友。”

    初志舰摇摇头:“你呀。”

    “我怎么来?”杜霞杏眼圆睁,“请你别那样看着我,告诉你说,你可别诬赖好人喏。”

    初志舰微笑不语。

    杜霞眼睛一眨巴,娇嗔地说:“你……你笑个什么劲儿?”

    “杜霞别瞎咧咧,你买菜去。”杜大妈瞅着杜云,“你年年月月的不来家,一来家就知道气我。”

    杜云撅了一下嘴:“谁稀罕气你。”

    杜大妈冷哼一声,转脸看着初志舰,似笑非笑地说:“你找这个老婆可是睁眼了,会过得厉害哪,蚊子苍蝇也扛不出她一粒米来。”

    杜霞看看杜大妈,再看看初志舰,又看看杜云,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个不停。

    杜云脸色窘红,恼恨的瞪着杜霞:“笑,笑,笑什么你。”

    “杜霞,你听见没有?”杜大妈提高了声音,“买菜去,今儿个中午你姐夫在这儿吃饭。”

    “好哇!”杜霞不满地白了杜大妈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向杜云一笑,“咋着,笑也不成了?”

    杜云瞅她一眼,不理她了。

    “杜霞,你别去。”初志舰转向脸色沉沉的杜大妈,“妈,我不能在这吃饭,我船上有事。”

    “怎么二年多没回来,回来还不让人歇歇?”杜大妈喊回杜霞,又对初志舰和杜云说,“随你们的便吧。”

    杜霞又回到初志舰对面坐着,把手抬在眼前,欣赏着那两只戒指,轻声而且很温柔地说:“姐夫,国外好不好?”

    初志舰笑笑:“又好又不好,这得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看啦。”

    杜霞向初志舰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露齿一笑:“到底是共产党员,真会说话儿。”

    “我说得可是实在话。”初志舰又笑笑。

    杜霞抿着嘴唇莞尔一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问:“他叫你捎东西给玲玲,说些什么?”

    初志舰一怔,继而摇摇头。

    杜霞惘然若失,不禁轻微一叹,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又问:“你知道他给玲玲的东西都是些什么?”

    初志舰茫然地看着她,又摇摇头。

    杜霞诡黠一笑:“哎,你呀。”

    初志舰心里一动,眼睛不眨地看着她,从她羞涩微红略带喜悦的面部表情上,他想到了那些东西恐怕不止是给玲玲的……他又想起了程凯,这家伙拐弯抹角地不止一次地向他打听杜霞的情况,特别是这次回来和他女朋友拉倒以后,他托他捎东西给玲玲的那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表情复杂的神态,心里又是一动:“杜霞,他在我面前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杜霞收回笑容,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初志舰,她的脸上突然泛出一层薄红,咬着嘴唇垂下头,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喃喃的说:“他……说不说的来,关我什么闲事。”

    初志舰笑笑:“他可是打听过你。”

    杜霞无语良久,忽然撇着嘴角冷哼一声:“你告诉他,我不用他瞎操心,他捎得东西……”

    “滴滴滴。”

    杜霞身上的BP机叫了,她看了一眼,眉头微蹙,慌忙说道:“他的东西,我不稀罕,以后少来!”

    初志舰愕然,怔怔的看着她。

    “姐夫,对不起,我有点事要出去了,有什么事,以后来再说吧。”杜霞撇下初志舰,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一个鳄鱼皮挎包,拉开门就走,边走边说,“妈,我今天有个应酬,晚上不回来了。”

    杜大妈慌脚鸡似的,高声嚷道:“该死的,说走就走,你不吃点饭那?”

    “不吃了。”说话间,杜霞已跑下楼去了。

    初志舰和杜云交换了一下眼色,轻轻的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杜大妈脸色黯然,怏怏不快地回来了,见了初志舰和杜云,忽又抖起来精神,咂着嘴说:“你看看,杜霞就得走,还没忘了给我二十块钱晚上买菜。”

    杜云不禁撇撇嘴,抢白道:“她大概是要你买什么好吃的给玲玲吧。”

    杜大妈的脸色红了一下,瞅了杜云一眼:“你就是会瞎捉摸,她本来就是给我买菜的嘛。”

    “哼!”杜云嘴里不饶人,“就是给你的,还不应该吗,再说买的东西,是你自己吃了不成?你成天价伺候她娘俩,洗衣服,哼,你连她的小裤都给洗,洗衣服、做饭、看孩子,雇个保姆这些钱还不够哪!你一个人,花了什么钱?吃了多点东西?妈,你跟着我,帮我做这些,我保证一分钱也不要杜霞的,我自己养活你,还保证让你吃得好,穿得好,过得舒心。”

    杜大妈白着眼睛冷哼一声,颤着脑袋说:“我到你那儿去做什么?啧啧,你想得倒挺美的,看我能动弹,好去给你当老妈子。”

    杜云怔了一霎,继而冷冷一笑,高声说:“我说晚了不灵,你真的不能动弹了,杜霞她未必会要你,到时候还不得找我去!”

    “你……你……”杜大妈给杜云噎得半天没能上来话,气恨地瞪着她,“你就知道来家气我,我就是要饭吃,也不去你家!”

    杜云冷冷地笑着说:“不去更好。”

    “你……你这个生分种,你这个死骨头的,你气死我啦!”最后一句,杜大妈近似歇斯底里地高声喊叫。

    “妈,我不是气你,你的心里就没有我,志舰一年到头不在家,我吃得什么苦,受得什么累,你从来没有问一句,从来没有帮我看一天的家,小婷婷病了,不能去幼儿园,叫你看几天,你都不肯……”杜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不禁提高了声音,“你的心里只装着杜霞和玲玲,她们这么好那么好。妈,你这么护着她,只能毁了她,她哪来那么多钱?你也不想想,她整天价黑白不着家,这里跑那里颠的,她都干什么去了?妈,出了事就晚了。“

    杜大妈脸都气黄了,不过,杜云最后几句话,还是让她愣怔了片刻,然后继续瞪着杜云,气哼哼地说:“杜霞有钱是本事,她会做生意,做成一笔生意赚得钱,够你几年挣的。哼,你没有本事不说,只知道靠着汉子,呸!自己眼气不说,还糟蹋人,我问你,你以为杜霞能干什么去?”

    杜云无奈地叹了一声,摇摇头,低下头不语了。

    杜大妈冷哼一声:“我问你话呢,怎么哑巴了,啊?”

    初志舰站起身来,看看委屈的杜云,再看看气哼哼的杜大妈,笑着说:“妈,你生她的气啦?”

    杜大妈冷笑一声,不语。

    初志舰笑着摇摇头:“自己的闺女,有什么过不去的,你还用得着气成这样”

    杜大妈叹口气,撇撇嘴角:“我才不生气呢,好气我早就气死了。”

    杜云脸色怏然,低声说:“妈,你不生气就好,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权当没说。妈,你就等着跟她享福吧,有能耐,管多不用我!”

    “你这个臊……”杜大妈瞅眼初志舰,将后面的脏话咽了回去,只是狠狠地瞪着杜云,“你说是不气我,可是每句话非得带刺不可,我怎么样说你才好,气死我了。”

    “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说!”杜云尖叫一声,然后向杜大妈撅嘴膀腮的,“我才懒的气你来,气坏了,我还得伺候。婷婷过来,咱们走!”

    婷婷和玲玲跑过来,她拉着杜云的手,撒着娇地说:“妈妈,再玩一会儿嘛。”

    “婷婷听话,爸爸他还有事呢,等几天妈妈再领你来。”杜云抱起婷婷,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和姥姥再见。”

    杜大妈眨下眼睛撇下嘴角,似笑非笑的说:“真是猫养的猫亲,狗养的狗亲,你怎么不亲亲玲玲。”

    杜云哭笑不得,装作没听见,她把婷婷放在地上,看着神色黯然的初志舰,轻声说:“咱们走吧。”

    初志舰点点头,抿着嘴唇叹一声,然后拉着玲玲的小手,小声说:“玲玲,跟我们去,好不好?”

    小玲玲晃动着身子,不去,。

    “等哪天我领你上大船,好不好?”

    程玲玲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初志舰,好一会子才说:“好,你不骗我吗?”

    初志舰摸摸她的头,叹了一声,亲切地说:“好孩子,我怎么会骗你呢?改天我一定来领你。”

    “玲玲过来!”杜大妈瞅了初志舰一眼,“你就是能逗引她。”

    初志舰勉强一笑:“妈,我们走啦。”

    杜大妈将他们送到楼梯口,嘱咐杜云:“志舰在家有伴儿,你们常来家看看。”

    杜云向杜大妈做个鬼脸,气哼哼地说:“好哇!你不嫌我来家气你就行。”

    杜大妈瞪她一眼:“你得厉害疯了。”

    “厉害的时候,你还没见呢。”

    初志舰推着杜云:“走吧走吧,吆喝什么?”

    杜云笑笑,前头走去。

    来到楼下,初志舰问杜云:“咱回家,还是出去走走?”

    杜云和丈夫在一起,立刻变得温柔了,说话的声音也轻了许多:“随你吧。”

    “好,”初志舰弯下身子,拉着女儿的手,“婷婷,爸爸请你和妈妈吃好东西,高不高兴?”

    “高兴,”小婷婷晃动着初志舰的手,“爸爸,我要吃大虾。”

    “好来,爸爸让你吃个够。”初志舰抱起婷婷,眼望着杜云,会心地笑了,“咱走吧。”

    他哪有什么事,只是在丈母娘家,话不投机,说不到一块儿,坐着憋闷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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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初志舰和妻子杜云、女儿婷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白云大酒店,这一顿近三百元钱,吃得香甜,吃得尽兴,一家三口,漫步在大街上。

    初志舰领着婷婷,看着脸泛薄红的杜云,以商量的口气说:“咱回家,还是再走走?”

    杜云笑笑:“随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初志舰咂下嘴,说:“你就会随你随你的,我这次非得随随你。”

    杜云高兴地笑出了声,说:“好吧,咱们到东郊公园去,让孩子高兴高兴。”

    “好来,咱去公园。”初志舰抱起婷婷,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东郊公园,坐落在东山的群岭之中。这里绿荫环绕,花儿嫣红,亭台楼阁,宝塔水榭,登高远眺,白石粼粼的假山,漪澜轻漾的人工湖,恐怖的酆都城,逍遥的神仙宫……令人目不暇接,不知先看什么好。

    初志舰领着女儿,笑着说:“婷婷,你喜欢玩什么,喏,有秋千、滑梯,还有碰碰车,转椅,咱一样一样地来,先玩碰碰车,好不好?”

    小婷婷赶忙晃着脑袋,大声说:“不好,我要先去玩大船。”

    “玩大船!”初志舰惊咋咋地看着婷婷,继而呵呵地笑了,“真是爸爸的女儿,我整天玩大船,你也玩大船,好来,咱们玩船去。”

    初志舰租来一条天蓝色的小舢板,待杜云和小婷婷坐好以后,他高声喊道:“开船喽!”

    杜云扯着婷婷的手,娇嗔的瞅了初志舰一眼:“快划吧你,吆喝什么?”

    初志舰咧嘴一笑,轻轻地荡起双浆,小船便徐徐地移动,向碧蓝的翠湖中心缓缓地驶去。

    小婷婷天真地笑着,小手伸到湖水里,哗啦哗啦的撩水玩儿,她忽然极认真地看着初志舰,“爸爸,坐船真美,真好玩儿,爸爸,你天天坐大船,那多好呀。”

    初志舰苦涩一笑,紧接着叹了一声,大海能像湖水这么平静,那该多么好。

    “婷婷,别闹了,看把妈妈们的裙子都弄湿了。”杜云站起来,脸上那一杯啤酒带来的微红已经悄然退去,她喜眉笑眼地慢慢的向初志舰身边移去,“志舰,你过来,我划一会儿。”

    “好来。”初志舰把双浆让给杜云,过来把婷婷抱在怀里,“别动,爸爸抱着你。”

    小婷婷挣扎着大喊大叫:“爸爸,我不要你抱,不要你抱,我要玩水嘛!”

    初志舰越发抱得紧了,笑着说:“你妈妈的技术不行,倘若把咱的小婷婷歪在水里,那可怎么办呀?”

    “请你不要小看人,看我的。”杜云撅着嘴哼一声,然后扳动双浆,用力划了几下,小船立时原地打着转儿,“哎呀,哎呀。”

    初志舰笑着摇摇头,说:“怎么样,我说你不行吧,还逞能来。”

    杜云脸色微红,她咬着嘴唇,娇嗔的瞅着初志舰,不动了。

    “好,好,你能,你能。”初志舰赶忙赔着笑脸,“你两只手一齐用劲儿,对,对,就这样,哎呀,你咋那么笨呢!”

    杜云按照初志舰的指令,用力划了几下,坏了,小船不但不走,又向另一个方向转着圈儿,她的脸色又是一红,气恼地说:“不来了,丢人现眼的。”

    小船到了初志舰的手里,顿时变得温顺了,叫它向哪儿它就向哪儿,他双臂加大了劲儿,小船箭一样向前飞去。

    杜云不屑的撇着嘴角,故意将脸转向一边,不看初志舰。

    左面一条白色的小船,小船上面一个姑娘一个小伙子,正飞快地向这边驶来。

    “船长、杜大姐,你们等一等。”原来这条小船上正是林青涛和祝娟。他边划边大声喊叫。

    “是青涛和祝娟!”杜云惊喜地瞪大了双眼,高声喊道,“祝娟,祝娟!”

    林青涛脸泛笑容,蓦地加大了劲儿。

    初志舰拧紧了眉头,左臂使劲划了几下,便和林青涛他们的小船顺起来了。他故意扳着脸说:“你这家伙,还是驾驶员呢,违反避碰规则,你抢什么?”

    林青涛露齿一笑说:“船长,我的技术,怎能和你一样呢,再说我也撞不上你,慌什么?”

    初志舰笑着哼了一声,这才看了一眼端坐在小船上的祝娟姑娘。

    “祝娟,你这个死丫头,什么时候和他搞在一块儿的?”杜云故做生气状,使劲瞅着祝娟,“你说呀,怎么连我这个介绍人都给蒙在鼓里。”

    祝娟羞红了脸,抿着嘴唇只是笑,一声不吭,把眼瞟了一下林青涛,然后垂下头。

    林青涛会意,赶忙嬉皮笑脸地说:“云姐,你可别真的不高兴,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就自己去找了她,我们原来就准备今天晚上到你家去的,不巧,咱们在这儿碰上了。”

    杜云瞅他一眼,嗔道:“你少来,鬼才相信你。”

    祝娟偷偷地看了初志舰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杜云,轻声说:“真的云姐,我们本来就准备今天晚上到你那儿去的。”

    杜云揶揄地说:“哼,夫唱妇随。”

    “云姐!”祝娟不好意思来,脸泛红霞,白了杜云一眼,“留点儿口德吧。”

    杜云忍俊不禁吃的一声笑,不再说什么了。

    初志舰看一眼羞窘的祝娟,笑笑,又看着林青涛,转到别的话题上:“你母亲来没来?”

    “还没,家里有点事,她说再等几天。”林青涛看看表,然后正色说道,“船长,云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再到岸上玩会儿,今天晚上,我和祝娟请你们到皇宫酒楼去吃一顿。”

    “别,别,”杜云赶忙摆手,“青涛,祝娟,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中午才在白云大酒店吃过,现在还没有消食呢,不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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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姐,大哥,你们一定得去,你为我们的事跑了不少腿,我和他的心里都过意不去。”祝娟的脸都急红了,看着杜云和初志舰,一片真诚地说,“他们难得在家几天,凑在一起也不容易,你们别推辞了,还是去吧。”

    祝娟说得在理,杜云不再坚持了,她看着初志舰,笑着说:“怎么样?”

    初志舰微笑不语。

    “哎,”杜云收住笑容,“请客不去,两家无趣,人家诚心诚意的。”

    初志舰向杜云眨下眼睛:“我不管,我随你。”

    “你……”杜云使劲瞅了初志舰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看看祝娟。

    祝娟在抿着嘴唇偷偷地笑,那眼神儿怪怪的,猛见杜云在瞅她,她赶忙把脸转向林青涛。

    林青涛笑笑:“咱们再划一会儿就上去吧。”

    初婷婷高声嚷道:“不嘛,我要多划一会儿。”

    “好,好,”林青涛笑着说,“咱都听小婷婷的。”

    太阳正在下落,黄昏的阴影已经向大地扑来,一阵凉风掠过,湖面上荡起了层层涟漪,一蓝一白两只小船,在微风中轻轻地起伏着颠动,徐徐地向前移去。靠岸后,杜云和祝娟在前,初志舰抱着婷婷和林青涛在后,顺着一条崎岖的石板小路,有说有笑地溜达着。

    “云姐!”

    杜云一怔,继而惊喜地喊道:“云枫!”

    祝娟惊异地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一位少妇。她长得丰满适度、端庄秀美,她的脸色白皙,表情谧静,有一种纯洁质朴的仪态。不过,在她的眉心之间,却有着一抹隐秘的几乎看不见的线痕,那是心情郁闷的象征。

    李云枫被祝娟看得有点不自在也有点难堪,她的眉心微微一动,瞥了祝娟一眼。

    “她就是李云枫啊!”祝娟心里说,她突然轻轻地咝了一声,这李云枫的面部轮廓还有那双眼睛,怎么有点和林青涛相似……祝娟的嘴角轻轻地翕动了几下,好像在说:“人说夫妻姊妹相,她和林青涛分手,真是不应该。”

    林青涛一时木然,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会见到她,特别是现在,在此地,有祝娟在场的此地,他下意识地看眼祝娟,又把目光移向李云枫。

    李云枫也发现了林青涛,她脸色一红,眼里迸发着一束喜悦的光芒,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素的沉静,她微微一笑,然而她的笑容有隐痛并且无端地抽搭了一下,她的嘴唇轻轻地颤动着:“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

    “是的,大概……大概六年吧。”林青涛的表情极不自然,那眼神儿深沉,执着。他突然省悟到什么,赶忙躲开云枫那灼热的目光,慌慌地瞥了祝娟一眼,继而埋下脸来。

    杜云轻轻地拽了李云枫一下,笑着说:“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林青涛的女朋友——祝娟。这位是……我的同学李云枫。”

    祝娟莞尔一笑,伸出手,很亲热很温婉地说:“云枫姐,你好。”

    李云枫的脸上又是一阵红,她表情复杂地瞥了杜云一眼,然后用她冰冷的手,拉着祝娟的手,轻声说:“你……你好。”

    “妈妈,妈妈,”李云枫的女儿,怯怯地看着来人,“我要回家。”

    “啊……”李云枫从近似木然的状态中醒来,勉强一笑,“好,妈妈带你回家。”

    杜云看看云枫的女儿,又看着李云枫。问道:“她爸呢?”

    李云枫抱起小女儿,瞥了林青涛一眼,然后喃喃地说:“我们……他出差去了。”

    “你……你们挺好吧?”林青涛眼望着李云枫,心里面的感触颇深,爱她?恋她?是,也不是,同情她?对,就是这种感觉。他下意识地看看祝娟,祝娟仍是亲切地脸含笑意地看着李云枫,根本就没看他。他叹口气,将后面那些他已经斟酌好的问候和安慰等词句咽了回去,只是用他那双潮湿的几乎是凝滞的眸子,热忱而真挚地看着她。

    “对不起,失陪了。”李云枫躲开了林青涛的目光,礼节性地向大家微微一笑,尽管那笑是苦涩的,然后低着头紧走几步,拐到一条人造的羊肠小道上,踉踉跄跄地离去了。

    初志舰杜云,林青涛祝娟,大家面面相觑,表情有点尴尬,然后将目光不约而同的移向李云枫,目送着她踉跄离去的身影。

    天气有点变了,大团大团的乌云从海面上,从附近的山顶上,黑乎乎地一群一群地聚拢在这座海滨公园的上空。一阵凉风吹过,树上的枝叶飒飒的乱响起来,紧接着,几颗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往下滴落。天,下雨了。

    初志舰看眼天空,说:“下雨了,咱回吧。青涛、祝娟,咱今天不去了,回家吧。”

    祝娟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说:“那……那怎么成呢?”

    林青涛变了脸色,恼刺刺地说:“怎么,你是船长,我高攀不上你,是不是?”

    初志舰黑眉一扬,瞪着眼睛大声说:“你这家伙发什么神经,说些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林青涛抻着脖子近似吼地说道,“我看你就是毛病多,就是爱摆个臭架子。”

    “你……”初志舰脸都急红了,一时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你脑子坏了。”

    “你才脑子坏了。”林青涛把眼瞪着初志舰,一副恼恨状。

    初志舰使劲吁口气:“你这家伙是怎么了?”

    杜云拽了初志舰一下并向他眨了下眼睛,然后笑着说:“听青涛的。”

    初志舰愤愤地瞪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操……”

    杜云不宜觉察的踹了初志舰一脚,不好意思地看看林青涛,笑笑:“青涛,祝娟,随你们的便,你们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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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娟抿嘴一笑,看看初志舰,看看林青涛,忍不住又是一笑。

    林青涛不语,瞪了初志舰一眼,拉着祝娟前面走去。

    “操……”初志舰又将目光转向杜云,压低声音,“恼什么,真是的,莫名其妙。”

    杜云瞅他一眼,悄声说:“你又耍什么二虎。”

    “我怎么了?”初志舰瞪圆眼睛:“谁耍二虎?”

    “快走吧你。”杜云又瞅他一眼,领着婷婷向林青涛祝娟他们赶去。

    初志舰不解地摇摇头并且叹了一声,拔腿向他们追去。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本市有名的皇宫大酒店。

    皇宫酒楼,清爽典雅,大厅里灯光暗淡,霓虹闪烁,一支优美的宫廷乐曲在轻轻的回荡,那悦耳的曲调和着朦胧的环境,让人感到心醉。人们沉浸在这古典的气氛里,品着美酒佳肴,仿佛是真的进了一次皇宫。

    林青涛的心情已然平静,他把菜谱递给初志舰,自嘲地笑笑,说:“船长,云姐,还有小婷婷,来来,你们点菜吧。“

    初志舰赶忙摆摆手,说:“客随主便,你看着就行了,不过别太多,吃不了,浪费。”

    服务员小姐身着宫装,踏着碎步,极优雅地端来一盘茶具,给每人斟上半杯茶以后,职业性地笑着说:“请各位稍候,菜马上就好。”

    “谢谢。”初志舰啜了一口茶,略有所思地没话找话地说,“青涛,你发现没发现庄建敏这几天的精神不对劲儿,好像很闷,很痛苦,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林青涛先是一怔,继而摇摇头。

    “难道是他妻子……”初志舰摇摇头,自我否定的小声说,“不会的,他们夫妻关系蛮好的。”

    林青涛目不转睛地看着初志舰,突然冷冷一笑,说:“你说的那是两年前的事,两年后的今天,难保不出点事。”

    “不可能,他们二人的情况我了解。”初志舰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

    林青涛又是冷冷一笑,似有感慨的说:“这很难说,女人的心嘛,就像秋天的云,变化无常,让人很难捉摸……”他忽然发现祝娟在瞅他,目光中隐含着冷丝丝的怨恨。再看看杜云,她正把眼睛斜着他,冷冷地笑着。他赶忙埋下脸来,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初志舰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嘻嘻哈哈的打着圆场:“你这家伙,真看不出,你对女人还挺有研究的。说得也是,现今的女人,一个好东西也没……”他忽然打住,眉头使劲拧在一起,样子好难受。

    原来,杜云悄没声地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祝娟脸泛薄红,瞥了初志舰一眼,继而埋下脸来,咬着嘴唇没有笑出声。

    初志舰咝咝地吸着气儿,装模做样地笑笑,然后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刚准备点火,忽然又愣怔起来,继而用胳膊碰碰杜云。

    杜云会意,顺着初志舰的视线望去,她心里猛地一颤,该死的,只见杜霞打扮的妖精似的,胳膊上挽着一个矮胖子,旁若无人地出现在大厅里。

    初志舰和杜云异样的表情,引起了林青涛的注意,他也发现了杜霞,这不是云姐的妹妹,程凯原来的爱人吗?这么巧,这让云姐她们有多难为情。

    杜霞松开了挽着那人的胳膊,拎着鳄鱼皮挎包甩了半个圈儿,身子就势在原地转了一周,然后媚声媚气地说:“老张呀,咱们上里面雅座……”她的脸色猛然一红,赶忙埋下脸来,慌慌地溜了出去。

    老张猪一样的嗯了一声,仰起胖嘟嘟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志高气昂的四外看了一下,突然发现杜霞不见了,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咦,这小妖精躲哪去了……哎哎,你怎么跑外面去了?”说着,他也出去了。

    杜云低下头小声说:“好不害臊!”

    祝娟心里纳闷儿,杜云看见他们以后,怎么脸色不对,不禁问道:“云姐,那两个人,你认识吗?”

    初婷婷忽然大声说:“她是小……”

    杜云赶忙捂住婷婷的嘴:“大人的事,小孩子插什么嘴!”她看眼林青涛,脸红了一下,又看看祝娟,答非所问的说:“看样子挺阔气的。”

    说话之间,已经开始上菜了。

    “管他们阔不阔气,来,咱们喝酒。”林青涛端起酒杯,温情无限地看了祝娟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初志舰和杜云的身上,低沉而正色说道,“船长,大姐,我先敬二位一杯,承蒙二位帮忙,让我认识了祝娟。”

    祝娟眉心一跳,垂下脸来。

    初志舰杜云对望一眼,笑笑,双双端起酒杯,看着祝娟和林青涛。

    “请。”林青涛一扬脖,一杯白酒给喝个底朝天,“我,先干为敬。”

    初志舰喝了一小口,放下,笑着说:“我可不行,我得慢慢来。”

    “随便,你们随便吧。”林青涛给初志舰添了些,自己又斟满一杯,“云姐,我真正要谢的,还是你,是你让我认识了祝娟这么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

    “青涛!”祝娟红了脸色,怨恨地瞪着林青涛“你是不是喝醉了?”

    “你别打岔儿,我从不知道醉酒是个什么滋味,有的时候,我还真的想醉一醉,可就是不醉。”林青涛苦涩地笑笑,顿了一会,又说:“云姐,真的,我们陆政委说的好,我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才认识了祝娟……”

    “林青涛!”祝娟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一层泪花,她埋下脸来,不理他了。她有点恨,此恨绵绵,恨他的感情里面掺进了杂质!

    林青涛蓦然醒悟到自己的情绪有点那个,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叹了一声,看看祝娟,内心歉疚地皱着眉头,他端起酒杯咕咚一口,一杯白酒又被喝干,接着,他又斟上一杯,闷闷地坐着,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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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志舰向杜云眨下眼睛,又看看祝娟和林青涛,笑着说:“来来,多吃些菜。”

    杜云向林青涛面前搛着菜,温言说道:“青涛,别光喝酒,喏,吃点菜。”

    “哎,我自己来,自己来。”林青涛搛了一点菜,嘴里慢慢地嚼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看看祝娟。

    祝娟不理他,勉强一笑,面向杜云轻声说:“云姐,别理他,你们快点吃吧。”

    杜云初志舰相视一笑,机械地夹着菜。

    这桌酒席虽然很丰富,但是在林青涛和祝娟、初志舰和杜云的心里,由于李云枫和杜霞的出现,都给每个人的心里蒙了一层阴影,吃得莫滋莫味。这不像是在这坐席,倒像是在受折磨,心有千层结,还不能表露出来,强作着笑脸,相互应酬着。

    祝娟看眼林青涛,他那沉郁的表情让她气愤也让她心痛。她轻叹一声,又看看初志舰和杜云,他们二人的脸上虽然挂着笑,但那笑容肯定是勉强的。她又叹了一声,作为东道,她觉着自己有责任让大家吃得好些,尽管在她的心里有着好多好多的委屈,但在场面上,她仍然不失为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笑笑,亲切地看看大家,语气温婉地说:“初大哥,云姐,是不是不对你们的口味,吃得这么少。”

    杜云一笑:“吃得不少哪,倒是你和青涛,哎,真是的。”

    祝娟瞥向林青涛一眼,咬一下嘴唇,又把目光转向初志舰,笑着说:“我吃的可挺好,至于他嘛,可能不对他的口味。大哥,别管他,你们可是要吃好啊。”

    “娟子,难为你了。”初志舰本来就不胜酒力,加上气愤沉郁,他早就没了酒兴,他举起酒杯,看看林青涛,看看祝娟,嗯嗯几声,“你们的盛情我和杜云领了。青涛,你云姐常和我说,祝娟如何如何好,说她性格开朗,生活严谨,朴朴实实的。你找着她做媳妇,是你祖上积德了,希望你好自为之,要对得起祝娟姑娘,我指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林青涛抬脸看看初志舰,嘴唇动了一两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初志舰笑笑,将目光从林青涛的身上移向祝娟,稍顿一会儿,说:“祝娟哪,林青涛也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小伙子,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正直,本分,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只是有一点,他太重感情了,脾气也急了点儿,他的事,想必你早有所闻,我就不多说了。我是他的船长,杜云和你又是好同事好姊妹,你放心,不好的人,我和杜云是不会给你介绍的。”

    祝娟勉强笑笑,低着头喃喃地说:“谢谢,谢谢你,初船长。”

    林青涛愣坐着,什么也不说。

    初志舰轻咳一声,斜了林青涛一眼,笑笑:“时候不早了,来,我借花献佛,这杯酒祝你们……”他环视一周,有心让人们忧郁的情绪活跃一下,“喂,杜云,你说应该怎么祝啊,是白头偕老呢,还是幸福美满?”

    祝娟和林青涛笑了,那笑容虽然苦涩,但还是笑了。杜云和小婷婷也笑了,这笑却是发自内心的。

    杜云忍住笑,瞅了初志舰一眼说:“你是不是喝多了,你看着,爱怎么祝就怎么祝吧。”

    “好!”初志舰又咳了一下,清清嗓子,“这杯酒,就祝你们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杜云举起一杯果茶:“祝你们事事如意。”

    “谢谢大哥,谢谢大姐。”祝娟拉着林青涛站起,她轻轻地咬下嘴唇,“也祝你们幸福。”

    林青涛情绪有点激动地说:“谢谢大家。”

    大家一饮而尽。

    初志舰用餐巾擦擦嘴角,抱起小婷婷:“今天到此为止吧。以后,你们俩多去我家走走。”

    “一定的。”祝娟扯着杜云的手,亲切地说,“云姐,哪天你和初船长也到我家看看。”

    杜云看眼初志舰,笑着说:“好的,一定去。”

    大家走出皇宫酒楼,拦下两辆出租汽车,林青涛和祝娟看着初志舰一家走了以后,这才上了车,向祝家驶去。

    第十一章

    祝娟的脸色冷冰冰的,车还未停稳她就跳了下来,高昂着头,径自往家走去。

    林青涛怔了一霎,身子一错,就拦在祝娟的面前,低声说:“你……你怎么了?”

    “不怎么了,谁说我怎了?”

    “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什么?”

    “……”林青涛一时语塞。

    祝娟撇撇嘴角,冷冷地说:“请你闪开,我要回家!”

    林青涛苦笑一下,双手扶着祝娟的胳膊,哄孩子似的温声说道:“祝娟,你别耍小性儿了。”

    “谁和你耍小性子!”祝娟冷哼一声,挡开他的手,“我再说一遍,请你闪开,我要回家。”

    “你听我说,我以前和她……”

    “我不听,不听!”祝娟扯着嗓子大声喊叫,“你们以前怎么样,我不要知道,永远也不要!”

    林青涛怏然的垂下头来,咽了一口吐沫,不再说什么。

    祝娟不屑地瞥他一眼:“你闪不闪开?”

    林青涛的眉头皱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皱紧,脸色也在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着,他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无奈地垂下头,强自忍耐着胸中的那股怒火。

    祝娟恼恨地瞅着他,撇了几下嘴角,说:“讨厌,你咋这么赖皮,走开,我……”

    “你要干什么!”林青涛突然大吼一声,他的脸色白中泛青,眼睛闪烁着一束怨愤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祝娟。

    祝娟浑身一颤,惊悸地瞪大眼睛:“你……你敢对我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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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涛的眼睛在闪烁着寒冷的光,他语气急促地说:“祝小姐,你看不起我,讨厌我?你要是真的看不上我,咱俩拉倒算了!”

    祝娟气的手脚发冷,瞪着眼睛恨声说道:“林青涛!你别威吓我,拉倒就拉倒,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青涛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你走,你走吧,走了以后,再别回来!”祝娟怨恨难忍,不禁流下眼泪来,她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你走吧,你这个狠心的,走了以后再别回来!呜……”林青涛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李云枫那悲怆的哭喊声突然在他的耳边回响。他猛地止步,转身向祝娟追去,边追边喊:“祝娟,你等一等,你听我说嘛。”

    咣的一声,祝娟将大门关上了。

    林青涛顿感怃然,他仰望着细雨蒙蒙的夜空,不胜神伤地长叹一声。秋雨霏霏,冷冷地打着他的脸,令他一阵又一阵的心寒。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雨夜,李云枫那哀怨的目光,仿佛就在眼前……

    “……你!你怎么来了?”李云枫面有惊色,因为他们的相爱,遭到了她爸爸的严厉反对,从那以后他再未登门,今夜他突然冒雨闯来,确实让她吃了一惊,“你……你怎么淋成这样?你快进屋吧。”

    “云枫……”林青涛咽了一下吐沫,低下头。

    “进来呀。”李云枫扯着他的手拽了一下。

    李云枫的父亲李兴林缓缓过来,是敲门声和说话声惊动了他,见来人是林青涛,他一惊,一喜,继而是神色沉郁。在他那极复杂的面部表情上,隐含着一种让人不解的忧虑,是一种父亲对子女们的那种忧虑。当他发觉林青涛正在看他时,脸上立时凛若冰霜,冷声说道:“你有什么事?”

    林青涛亦是冷着脸,嘴唇动了动,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李云枫避开父亲冰冷的目光,拉着林青涛走进会客室,她递给他一条毛巾,低声说:“你快擦擦。”

    林青涛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一下,看着温情脉脉善解人意的云枫姑娘,心里蓦然一阵抽痛,好像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眼睛即刻变得潮润润的,他吁口气,垂下脸来。

    李云枫倒了一杯水,端到林青涛的面前,轻声说:“你坐,喝口水吧。”

    林青涛机械地坐下,双手捧着水杯,眼睛发怔地看着李云枫,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两下,想是有话要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云枫疑虑重重,耐心地看他一会儿,然后悄声问:“你怎么了?”

    林青涛咽了一下吐沫,痛苦地摇摇头。

    李兴林长吁短叹地在走廊上徘徊一会儿,继而沉着脸,一声不吭的走进会客室,无比怨恨地盯着云枫和青涛,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

    屋子里的气氛尴尬,紧张,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李云枫为难地看看父亲,看看林青涛,她又倒了一杯水,双手捧到父亲面前。

    李兴林猛一挥手,哗啦一声,将茶杯碰翻在地,厉声说道:“回你房间呆着去!”

    李云枫战栗一下,脸色变得苍白,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没有流出来,她拖着哭腔怨凄凄的嚷着:“妈妈,妈妈,你过来呀。”

    云枫的母亲应声赶来,柳眉紧缩,恨恨地瞅了李兴林一眼,然后看眼林青涛,继而摇着头叹了一声,拉着李云枫坐下。

    林青涛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姑娘在受着委屈,血液渐渐地加快了循环,失去了心中刚一进门时的那股怯意,爱情的力量,使他鼓起了抗争的勇气,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不卑不亢的看着李兴林,看着自己曾经感激过,仰慕过,甚至是敬爱过的李兴林,他声音低沉激切地说:“李书记,看在云枫的份上,我再尊你一声大叔,我今天来,不是来找云枫的,也不是低三下四地来求你的,我来是为了说清楚你找陆政委谈的那些问题。”

    “哦……”李兴林的表情有点尴尬,但是很快便满脸冷霜,眉心打着重重的结,专注地看着林青涛,“陆政委找你谈了?”

    李云枫愣怔一霎,继而茫然的看看李兴林,然后将那疑惑的目光转向林青涛。

    “是的,今天下午,”林青涛表情悲苦地看眼李云枫,无奈的垂下头,“陆政委找过我。”

    李兴林吁口气:“我的意思,他都谈了吗?”

    “谈了。”林青涛抬脸望着李兴林,“谈得很清楚,不过……”

    “讲清楚就好。”李兴林点点头,沉默一会儿又说,“你打算怎么办?“

    李云枫却是一头的雾水,越听越糊涂,茫然地看着林青涛,看着李兴林。

    “李书记,陆政委说的那件事,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明白,云枫以前的男朋友当了兵,在他当兵以前,云枫和他就已经没有关系了。那位朋友是你战友的儿子,虽然你对他有好感,当然还有一些感情以外的东西。可是云枫和他只不过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却现在就连普通的朋友关系也不存在了。你怎么能说我……”林青涛有些激动了,激动得浑身发颤,那双黑亮的眸子在熠熠闪光,他看了一眼李云枫,又把目光转向李兴林,高声喊道,“你做得太过份了!”

    李兴林恼羞成怒,忿忿地拍了一下沙发的扶手,咆哮一声:“放肆!”

    李云枫惊呆了,怔怔地看着父亲,眉头轻蹙,脸色红了一阵又一阵,嘴唇颤动着好像有话要说,当她触到父亲那愤怒的目光时,又慌慌地低下头,无声地流着眼泪。

    “请你不要激动,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林青涛冷漠地看着李兴林,声音十分急切地说,“当我们船的领导弄清真相以后,都在为你感到遗憾,你枉为长辈,枉为国家干部,枉为我们的党委书记。大家都来安慰我鼓励我,只要我和云枫是正当的恋爱关系,都支持我和她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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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李兴林气得发抖,愤恨的看了李云枫一眼,又瞪着林青涛,一字一句地说,“我今天算是真正认识了你,不想你的脾气和你……”李兴林突然打住,目光慌慌地扫了云枫母亲一下,停顿一会儿,语气缓和一些,“陆政委也支持你,鼓励你?”

    林青涛一怔,继而摇摇头,喃喃地说:“他要我体谅体谅你的心,要我冷静地想一想,你这样不惜一切的阻止我和云枫相爱,必定有着你不便说的苦衷,他劝我还是分手的好。”

    “青涛,你给我听清楚了。”李兴林深叹一声,语气低缓但十分严厉地说,“我不管你有多少人支持你,也不管你的理由多么充足,你要和云枫有那种关系,是万万不行的!你和她做兄妹可以,做朋友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有那种关系!好啦。”他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说,“你打算怎么办?我都谈到这个地步了,你也该谈谈你的想法了,你总不能还来敷衍我吧?”

    “我……”林青涛看了李云枫一眼,然后低下头,“我已经答应他了。”

    “你答应他了?”李兴林拧着眉头呼出一口气,冷冷地说,“这话你以前也说过,可是你言而无信,你早就声明和云枫断绝恋爱关系,没想到你继续背着我和她在一起。”说起这些他的气就大了,“你太不诚实了,你目无尊长,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你的好人,我不了解,就凭这几点,就是不好,你还有什么可表白的?”

    “我为什么……”林青涛大胆地迎着李兴林的目光,本想说,我为什么目无你这位尊长,我又为什么敷衍你,你怎么不问问云枫,我们为什么背着你好下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把事情搞得太糟,他不能也不忍心出卖云枫。他想一下接着另一个话题,“我本来很尊重你也很敬慕你,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凉了心。”

    “住口!”李兴林忽地一下站起,右手一挥,“你……你给我出去!”

    “爸爸,爸爸。”李云枫紧紧地拉着李兴林的胳膊,凄楚地哀求着,“你消消气吧,你不能这样做啊!爸爸,不管他和我怎么样,他总还是你公司的职工呀!爸爸,我……我求求你。”

    李兴林挣开李云枫,继续瞪着林青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但是再没说什么。

    李云枫又扑到母亲面前,流着眼泪说:“妈妈,妈妈,你劝劝爸爸,你们为女儿想想吧。妈妈,女儿求求你啦。“

    “哎……”云枫的母亲长叹一声,在她的脸上点了一下,“你呀,让我怎么说呢,你爸爸他为得什么,你和青涛是万万做不得夫妻的,你和他……哎,你爸爸对船上太了解了,他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怕你以后吃苦,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他的心,你就知道拧着脖子气他。”

    李云枫低下头,喃声说道:“妈妈。”

    云枫的母亲又看着林青涛,叹了一声,语气温婉地说:“青涛啊,你的相貌,你的为人,你的人品,都是无可挑剔的,我们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们极力反对你和云枫相爱,是因为你……你是一个海员,我们考虑的只是你的职业,还有云枫将来的生活问题,我常听她爸说,你们走了以后,有好多的家属找到公司,这个事那个困难的,他很同情她们,可是又帮不上什么忙。男人们不在家,一个女人撑着门过日子,不容易啊!云枫这孩子,自小娇生惯养,她没有能力做一个海员的妻子,也没有能力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无论怎样,我们也得为云枫的将来考虑考虑,我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我们不能看着她去吃苦受累,有我和她爸爸在的时候,怎么样都行,如果我们不在呢?青涛,将心比心,你也体谅体谅我们做老家的心情吧。”

    林青涛仰起脸来,深深地叹了一声,低声说:“大姨,我……我理解你,也……理解李叔。”

    “谢谢。”云枫的母亲点点头,转脸看着李兴林,“你也不用生这么大的气,青涛这孩子是倔了点儿,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个孩子,俗话说得好,登门便是客,何况他还是你一个公司的呢。”

    李兴林叹息一声,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怨恨地瞪了李云枫一眼,然后闭上眼睛。

    林青涛看看李兴林,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股歉疚之情,说心里话,在公司里他不愧为是一个好领导,他理解海员,关心海员,同情海员,为了公司的船队,可以说是操尽了心。在他林青涛的身上,李兴林也不愧为是一个慈祥的长者,他不会忘记,是李兴林亲自把他招工上了船,自那以后,不管是工作上还是日常的生活上,在他的感觉中,这李兴林总是在有意无意当中关心着他,爱护着他,以至使他有种错觉,他有的时候就和严厉的父亲一样。让他百思不解的是,在和云枫的婚姻问题上,他为什么这么固执,这么不通人情?现在,他的气已经消了,这是因为他想起了以前,他低着头,语气平淡的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李叔,我理解你的心情,理解天下做父母的心情,我也累了,我不想再与你纠缠下去。你曾经指责我自私,这点我承认,至于你说我言而无信,在这点上……”他瞥了李云枫一眼,眉心跳动一下,“这点上,我有自己的苦衷,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我想,为了你们的家庭和睦,也为了云枫能够真正得到幸福,这些日子,云枫为了我,整天泡在苦水里,受尽了委屈,我们政委说得对,不要为这事搅得人家家庭不和,也要为自己的以后想想。我今天来,就是当着你的面,中断我和李云枫的关系,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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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枫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一串串葡萄大的泪珠,汩汩地落在她的褂子上,湿了好长好长一片,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林青涛,啜泣一声:“你,你……”

    “造孽呦。”李兴林低声念叨着,他的脸色白中泛黄,眉头抽搐着好像很痛苦,他突然大声喊道,“云枫,没有出息,你听见没有,青涛已经和你断绝关系啦!”

    “听……”李云枫流着眼泪小声说,“听到了。”

    “好,好,青涛,从现在开始抹桌子,就当没有这个事。”李兴林呼出一口气,看着这对年轻人的表情,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他摇摇头,又叹一声,脸上泛出一抹真诚的慈祥,可是不多一会儿,这种表情逐渐消失了,变得冷漠起来,“这一阵子,你和我,我的一家都给搞得心神不宁,我奉劝你,以后再找对像的时候要慎重一些……”

    “爸!”李云枫哭喊一声,“求求你,别说了。”

    李兴林淡漠地瞟向女儿一眼,继续说:“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要弄清楚对方的一切,你在市里的熟人有限,这个问题,我和你大姨都可以帮忙,云枫的事我要管,你的事我也要管。”

    “谢谢啦!”林青涛冷冷一笑,他把李兴林的这番话理解成他的捉弄,心里不由得一阵急烈地跳动,脸上白里泛青,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本就恶劣的心情更加恶劣了,他的思绪不禁走向另一个极端。爱情固然可贵,但是最可贵的还是人的尊严,宁愿一辈子打光棍,也不愿人家嘲弄自己。开始的时候,他还顾虑到云枫的处境,顾虑到李兴林以往对他的情分,说话还有点分寸,这会子,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激愤的瞪着眼睛,“谢谢你的关心,你是公司的党委书记,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海员,国家的政策法律,你一定懂得比我多,可是我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婚姻法明文规定:禁止包办、买卖婚姻和其他干涉婚姻自由的行为……,退几步讲,即使是允许包办和干涉婚姻的自由,你只可以包办你自己的子女,你干涉不了我的自由!好啦,我已经退出了这场纠纷,以后,你的家门,我是不会再来了,请你善待云枫吧。”

    “我自己的子女,我自己的子女……”李兴林一时木然,怔怔地看着林青涛,嘴唇轻轻的翕动着,可是没出声,脸上的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神色已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惊讶且带一些惘然的神态,“他不会再来了,不会……”

    林青涛忽地一下站起,看看李兴林,看看云枫的母亲,然后将目光落在李兴林的身上,良久,他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会客室,轻轻地拉开外面的房门……

    “你等等!”李兴林突然喊住他,揉了一下潮润的眼睛,“你……希望你还能来玩。”

    林青涛转过身来,规规矩矩的鞠了一躬,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吐沫,声音略显嘶哑地说:“李叔,大姨,你们的做法,我现在理解了,请你们原谅我的不恭,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云枫。”

    李兴林愕然,下意识地看看李云枫。

    林青涛深叹一声,看着已是泪人似的李云枫,语气低沉地说:“你保重吧,我走了。”

    李兴林的眉头皱紧了,木然地瞅着黑洞洞的楼道。突然对李云枫说:“你去送送他吧。”

    “青涛……”李云枫呼喊着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大楼下面,“青涛,青涛,你等等。”

    “云枫,何苦呢?”林青涛一阵哽咽,几滴清泪顺着他倔强的面颊流落下来,“你回去吧,这一次,咱俩的缘分,是真的尽了。”

    李云枫无语良久,她擦擦脸上的泪水,眼睛不眨地看着英俊的林青涛,然后埋下脸来低声说:“我……请你相信我,爸爸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我活着人是你的,死了做鬼也是你的。”

    “云枫……”林青涛激动得浑身发颤,一把将她拦在胸前,轻轻的抚摸着她湿热的躯体。忽然,他像被什么东西扎疼手似的,猛地一下推开她,语气冰冷的说,“咱俩已经没有关系了,请你自重,再别缠着我!”说罢,他转身就走。

    “……”李云枫给噎得好半天没能上来话,良久以后,她才声嘶力竭的哭喊,“你走吧,你这个狠心的,你走了再别回来!呜……”

    林青涛真的走了,走了以后也真的再没回来过。

    林青涛的神态这会儿好像有些失常,泥塑木雕似的伫立在祝家门前,任凭风吹雨淋。寒凉的雨丝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他却全然不觉,心里一直重复着:“再别回来,再别回来……”他突然纵身一跃,身子平空飞出好几米,长啸一声,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我不回来……”

    呀的一声,大门开了。

    祝娟眼泪汪汪地出现在门前,她用手背抹抹眼睛,看着空荡寂寥的细雨蒙蒙的大街,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惆怅,她拧着自己的手,发狠地说:“你走,你走吧,我才不去找你……”

    “祝娟,你在跟谁说话?”祝萍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这会儿她正吃惊地看着祝娟。

    “姐,呜……”祝娟立时委屈得哭出了声,哽咽着说,“他……他……欺负我,我……我……再也不理他了,永……永远不理了!”

    “好,不理,不理。”祝萍眉心微颦,摇摇头,继而笑笑,拉着祝娟的手,“傻丫头,走吧,咱回家。”

    “我不……”祝娟扭动着身子,不肯走。

    祝萍在她的前额上轻轻点了一下,嗔道:“看你,满脸的鼻涕眼泪,丢不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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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娟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小声说:“姐……”

    祝萍轻叹一声,扯着祝娟的手一拽,脆身说道:“走,回家。”

    雨停了。

    一轮明月从浮云中钻出,悬在乌蓝色的天空上。祝娟擦擦脸,一步一回头地回家了。

    第十二章

    祝雪欢天喜地地跟着祝娟来看大船,刚一迈进港区的大门,远远的就望见了停靠在码头上的燕海轮,她挽着祝娟的胳膊,兴奋地说:“呦!好大的船哪。”

    冷藏运输船燕海轮,整个船体是淡绿色的,上层是白色的,吊车和前后大桅是淡黄色的。船的最上顶还有小船,小船是桔黄色的。船的最上顶横一条线竖一条线,乱糊糊的,她分辨不清都是些什么东西。不过,有几样她还是知道的,在书本上,在电视里见过几次,后面大桅上有两个雷达天线,还有两个小飞机似的东西,在忽忽地转着,像电风扇,她想,这东西大概就是风速仪吧。

    祝雪一艘一艘的数着停靠在码头上的轮船,忽然问道:“小姨,你坐过大船吗?”

    “没有。”祝娟待理不理地说。

    祝雪侧脸望着祝娟,顶认真地说:“小姨,你和小林叔叔说一说,他们哪天开船的时候,让咱来坐坐,好不好?”

    祝娟瞅她一眼,冷着面孔说:“要说你自己说去,我才不想坐呢。”

    祝雪撅了一下嘴唇,小声嘟哝着:“你不去说算了,你以为我不敢说呀,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祝娟轻轻地抖了她一下:“你闭嘴吧,哪来这么多话,怕当哑巴卖了你,是不是?”

    “哎……”祝雪白了祝娟一眼,不语了。

    二位姑娘说说看看,不知不觉已来到燕海轮的跟前。祝娟微笑着极有礼貌地向船上的一位值班人员问道:“你好,请问,陆勇前在不在船上?”

    “在,在,你们上来吧。”值班人员转身跑到舱室门口,大声喊道:“政委,有人找。”

    祝娟拉着祝雪,慢慢地登上舷梯。舷梯微微晃动起来,祝雪吓得脸色都白了,她紧紧抓着祝娟的胳膊,尖声叫起来:“哎呀!哎呀!小姨,我……我不敢上了!啊……”

    祝娟也是战战兢兢的,她只不过是忍住了没像祝雪那样大喊大叫罢了,但是在她的额头和鼻尖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哎呦,小娟来了!”陆勇前高兴得满脸笑容,“你们等一下,我下去接你们。”

    “大哥……”祝娟脸色赧然,拉着小雪不动了。

    陆勇前顺着舷梯急走下来,扯着祝娟的手,笑着说:“哎,你拉着她,对,就这样,不用怕,哎,咱们上去。”

    祝娟紧紧拉着陆勇前的手,祝雪双手拽住祝娟的胳膊,胆怯地一下一下地上着,好一会子,才爬上了甲板。

    两个花儿一样的姑娘突然出现在甲板上,简直是惊动了所有的船员,那些个小伙子们,呆在房间了的,都趴在窗户上;在甲板上的都是肃立着,眼睛不眨地望着她们。

    祝娟和祝雪羞怯地跟在陆勇前的身后,走进政委室,她二人才吁了一口气,赧颜相望,祝雪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陆勇前将二位姑娘让到沙发上坐好,忙着拿糖,点心,饮料……祝娟的到来,让他高兴得不得了,脸上一直挂着亲切的笑容,他看了眼一团孩子气的祝雪,问祝娟:“这是你外甥女吧?”

    “是的,她叫祝雪。”祝娟扯了祝雪一下,“小雪,快叫陆伯伯。”

    祝雪有些腼腆地看着和蔼可亲的陆勇前,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陆伯伯,你好。”

    “好,好,长这么大了,差不多和你小姨一样高了。”陆勇前颇有一些感触地长叹一声,亲切看着祝雪,“小雪,你是第一次上船吧。”

    祝雪红着脸,羞涩地点点头。

    陆勇前笑笑,看了祝娟一眼,又看着祝雪,笑着说:“祝雪,呆会儿我领你在船上参观一下好不好?”

    “好哇!”祝雪喜形于色,高兴得站起来,“我就是跟小姨来看大船的。”

    祝娟扯着祝雪的手使劲一拽,瞪了她一眼,低声说:“你老实坐会儿,咋咋呼呼的,做什么?”

    祝雪脸泛薄红,嘴巴撅得老高,委委屈屈地在祝娟身边坐下,一声不吭了。

    陆勇前亲切地望着两位姑娘,心海里一阵激荡,他看眼祝娟,这是祝萍的妹妹,他又看眼祝雪,这是祝萍的女儿,祝萍她现在干什么哪……他的心里陡然一颤,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了,他吁口气,正色问道:“娟子,你和青涛闹别扭了吧?”

    祝娟的脸色猛然一红,低着头,羞人答答地紧咬着嘴唇,用她那白嫩的手指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划着。

    祝雪侧着脸看着祝娟,极顽皮地眨巴着眼睛,小姨羞窘的样子她可是第一次看见,以往总是对她瞪眼,装模做样真事似的,她不禁吃的一笑,小声叫着:“小姨,你怎么啦?”

    “去!”祝娟瞪她一眼,又低下头。

    “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哎……”陆勇前笑着摇摇头,“娟子,你把他折磨得可不轻呀。”

    祝娟心中一颤,关注地看着陆勇前,欲言又止地轻声说:“他……他欺负我。”

    陆勇前笑着点点头,祝娟的心意已经呈现在她的脸上,他试探着问:“我把他找来,你说好不好?”

    祝娟的脸色又是一红,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不吭声。

    陆勇前笑着出去了,一会儿就把林青涛找来,凛着脸色说:“去吧,没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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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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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涛不好意思的赧然一笑,当他的目光和祝娟的目光碰在一起时,陡感心中发慌,忙将脸转向一边。

    祝娟心中一阵难过,几天未见,他竟瘦了一圈儿。只见他脸色憔悴而苍白,眼窝深陷且有些发乌,他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她心疼了,后悔不该和他怄气,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轻轻的翕动着,发出了一丝温柔的叫喊:“青涛,你,你怎么了?”

    “小雪,小雪。”陆勇前站在门口向祝雪招着手,“来来,我领你看大船去。”

    “好来。”祝雪调皮地拥了祝娟一下,喜眉笑眼地说,“小姨,我要去看大船喽。”

    “你……”祝娟佯怒,瞅了小雪一眼,小声说:“你早些回来,不准瞎咧咧。”

    祝雪极不服气的撇几下嘴角,可是什么也没敢说,低着头绕过林青涛,跑到陆勇前的身边。

    “走,我先领你到最上面去。”陆勇前返身将门带上,然后亲切地扯着祝雪的手,领着她转了几道楼梯,爬到了驾驶室的顶上。

    “哇,太棒了!”祝雪拍手赞美着,登高俯瞰,燕海轮从头到艉一切景物尽收眼底,她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陆伯伯,那边两条小船是做什么用的?”

    “哦,那是救生艇,救生用的。”陆勇前笑着说。

    祝雪抿着嘴唇点点头,问道:“那为什么是桔黄色的?咋不和大船一样的颜色呢?”

    “至于颜色嘛,”陆勇前顿了一下,略有所思的说,“那是国际统一规定的,凡是救生的设备,都是这种颜色。”

    祝雪眨巴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极认真地问:“为什么不规定成红的,绿的、蓝的、白的、而偏偏是桔黄色的呢?”

    陆勇前呵呵的笑了一阵,说,“你呀,可真是个孩子,什么东西都爱刨根问底……为什么呢?因为有关的专家研究过,这种颜色在大海里的能见度很高,很容易让人发现,还有一个原因,据说这样的颜色,鲨鱼不敢侵犯它。”

    祝雪天真地问:“鲨鱼咬人吗?”

    “当然喽。”陆勇前笑笑,“不过,大多是些传闻,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

    “哦。”祝雪点点头,满脸憨笑地看着陆勇前,看着看着,她不禁愣怔起来,并且轻轻地咦了一声,这位陆伯伯咋有些面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是画片上,还是相册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她蹙起眉头,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晃晃脑袋,嗨,不去想了。

    “小雪。”陆勇前专注地看她一会儿,这孩子的脸盘,身段,举动,好像并不陌生,只是记不起她和谁相似,他的眉心蓦然一跳,“小雪,我说得不对吗?”

    “我……”祝雪一愣,迷茫地看着陆勇前,继而露齿一笑,“我没说不对呀。”

    “那……”陆勇前笑笑,“那你晃脑袋做什么?

    祝雪脸泛微红,鬼精灵似的眨巴着眼睛,赶忙打岔儿:“陆伯伯,这多的条条线线,都是管什么用的?”

    陆勇前又笑了,面对心地单纯,性情开朗,爱动脑筋的祝雪姑娘,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仰脸看了一下,笑着说:“这些条条线线嘛,有的是旗线,有的是天线,这是电报天线,这个呢,是对讲机天线,这两个是卫导天线。”

    “什么是卫导?”

    “卫导嘛……”陆勇前顿了一霎,“就是卫星导航接收仪的简称。”

    “哦,是这么回事。”祝雪点点头,“陆伯伯,那一定是雷达天线了。”

    “哎,这把算你说对了。走,我再领你到驾驶室里面看看去。”陆勇前扯着祝雪的手,慢慢地下着楼梯。

    一进驾驶室,祝雪就觉着宽敞明亮,有些东西,使她感到好像进了哪个科研室一样,这面一个荧光屏,那面一个荧光屏,和电视似的,令她惊奇万分;这种仪表,那种仪表,好像监控着什么,又令她眼花缭乱,她突然发现了望远镜,不禁兴奋地说:“望远镜!陆伯伯,我可以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你看吧。”陆勇前笑着说。

    祝雪小心翼翼地拿起望远镜,对着市区看起来,远方的高楼大厦,车辆行人,一下子拉到了眼前:“呀,好玩,真好玩。”

    陆勇前笑了,笑得好开心。

    祝雪看够了望远镜,又指着舵轮,说:“陆伯伯,这是方向盘吧?”

    “是的,不过在船上叫舵。”

    “哦,”祝雪点点头,“这么小,还没有汽车的方向盘大……陆伯伯,那是什么?”

    “这是传令钟,也叫车钟,你常在电影里电视里看到的前进,后退的,就是操纵这玩儿,扳动手柄,可以直接遥控主机,知道啦?”

    祝雪抿嘴一笑,说:“算是知道了。”

    “小雪,我看你也累了,来,在这坐一会儿。”陆勇前指着窗前的两把椅子,“咱俩聊聊,好吗?”

    “好来。”祝雪坐好以后,笑嘻嘻地望着陆勇前,“陆伯伯,你真好。”

    “是吗?”陆勇前笑笑,顿了一会儿,好像是漫不经心地说,“小雪,你到这来……妈妈知道吗?”

    “知道的,我每次和小姨一块出来,妈妈都不管,不过……”祝雪撅着嘴唇停顿一下,“我自己出来,妈妈不许。”

    陆勇前无声地点点头。

    祝雪喜眉笑眼地望着陆勇前,望着望着渐渐地收敛了笑容,眸子怔怔地似乎是凝滞了。她的眉心突然一跳,喔,想起来了,这位陆伯伯很像她家的一张相片,是和妈妈在一起的那张相片,妈妈说,他是爸爸,遗憾的是自己还没出生,他就出车祸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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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勇前表情沉静的看着祝雪姑娘,这孩子的表情特丰富,一会儿天真烂漫,一会儿老成持重,她这时候眼睛怔怔地出神儿,不知她又在想什么,他笑笑,说:“喂,小雪,你怎么不说话了?”

    祝雪一惊,然后抿嘴笑笑,突然说道:“陆伯伯,你有点像我爸爸!”

    陆勇前的全身猛然一震,心海一里激荡着一股撼人的漪澜,脸色也变了,凛色说道:“尽瞎说,你……你还记得你爸爸?”

    祝雪摇摇头,十分沮丧地说:“不记得,我是在相片上见到他的。”

    “哦。”陆勇前轻叹一声,试探着问,“你妈妈她……她还经常对你谈起爸爸吗?”

    祝雪又摇摇头。

    “那……”陆勇前欲言又止,声音有点低有点颤有点不自然地问,“你妈妈……好吗?”

    “还好,不过以前很苦,听妈妈说,也听小姨说,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爸爸就出车祸死了,妈妈她自己抚养我和小姨,吃了好多的苦……现在好来,小姨有工作,我也快毕业了……”小雪蓦然打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陆勇前。他的脸色很不好,好像很痛苦,她心里纳闷儿,陆伯伯怎么了?她的脑瓜机灵一转,轻声问,“陆伯伯,你认识我妈妈……陆伯伯!”

    “哎,啊……”陆勇前心里乱极了,忽然发现自己太失态了,脸上忽地一下躁热,“你……你刚才说什么来?”

    祝雪忽闪着眼睛,茫然地看着表情有点慌乱的陆勇前,问:“你认识我妈妈?”

    “喔,”陆勇前顿了顿,继而苦涩一笑,“认识的,你妈妈原来是我们那里的知识青年。”

    聪明的祝雪狡黠地眨巴着眼睛,脑瓜又在转着:我也没说妈妈是谁,他怎么说认识?为什么提起妈妈以后,他的表情就不对劲?这里面一定有一个自己不知道的谜。

    “小雪呀,你……”陆勇前笑笑,“喂,你又在瞎想些什么?”

    祝雪抿嘴笑笑,不好意思地脸色一红,轻声说:“我……我什么都没有想呀。陆伯伯,咱们走吗?“

    陆勇前摇摇头,说:“不忙,小雪,你爸爸的相片,是妈妈让你看的吗?”

    祝雪摆了一下手,说:“不是的,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妈妈的小箱子里发现的,我问妈妈,他是谁哦,妈妈说他是爸爸,我又问爸爸在哪儿,是干什么的,妈妈想了好半天才说,爸爸死了。”

    陆勇前木然地点点头。

    “我又问妈妈,爸爸是怎么死的,妈妈说他整天喝酒,有一次喝醉了,出了车祸。”

    陆勇前苦涩地笑笑,她说的是他,难道他当真长得和我相像,不至于吧,难不成她是看见了我和祝萍的合影?

    “陆伯伯。”祝雪一本正经地说,“你好像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谈谈吗?”

    陆勇前愣怔了一下,继而吃的一声笑了,说:“我会有什么心事呢,你这个孩子,可真能琢磨。”

    “哪,”祝雪咂下嘴,“你怎么总爱发怔呢?”

    “哎,”陆勇前笑笑,“我是想啊……咱俩第一次见面,咋这么投缘呢?”

    “真的?”祝雪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嗯,”陆勇前点点头,“我真是有这种感觉。”

    祝雪喜溢眉梢,笑咪咪地说:“陆伯伯,我也有这种感觉,在你的面前,我一点儿也不受拘束的。”

    “哦……那好,欢迎你常来玩儿。”

    “嗯,嗯……”祝雪撅着嘴巴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怎么,”陆勇前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爱找我玩儿?”

    “不,不是的,”祝雪赶忙摇摇头,“是妈妈不许我自己出来跑。”

    “哦,是这样的……”陆勇前沉思一会儿,继而笑着说,“你对妈妈说,就说是来找我,我想她会让你出来的。”

    祝雪眨巴着眼睛,看了陆勇前一会儿,似信非信地问:“是吗?”

    陆勇前微笑着点点头。

    祝雪默然,脑袋里又在转着圈儿:如果真像他说的,那么为什么说是来找他,妈妈就让自己出来呢,这是为什么……

    “小雪呀,时候不早……”陆勇前笑着摇摇头,“喂,你又在怔得什么神儿?”

    “我……”祝雪狡黠一笑,“没有呀。”

    陆勇前笑笑,说:“小雪,今天中午,我请你到我家去好不好?”

    祝雪脸色微红,低下头小声说:“这个事,我得听小姨的。”

    “长这么大了,却心里还是个孩子。”陆勇前站起来,“好吧,听你小姨的,走,咱下去看看,她们俩人谈得怎么样了。”

    祝雪和陆勇前刚一回到政委室,她拉起祝娟的手就嚷:“小姨,哎呀,可好玩儿哪。”

    祝娟害羞答答地看眼陆勇前,然后瞅着祝雪,低声说:“你们怎么才回来,我早就想着回去了。”

    林青涛也已站起身来,红着脸说:“政委,你可真是的,你怎么,怎么……”

    陆勇前剑眉一扬,正色说道:“我怎么了?”

    林青涛瞄了祝娟一眼,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再没说什么。

    陆勇前忍俊不禁笑了一下,将目光转向祝娟,她此时羞人答答的一副腼腆状,有种兴奋和喜悦的光芒,在她那清澈的眼睛里不停地闪烁着,看来她与林青涛已经和好如初了。他满意地点点头,继而脸色一凛,严厉地说:“小林子,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欺负她,小心了,看我怎么整你。”

    “政委,你,你……”林青涛笑笑,瞥了一眼祝娟,然后低下头小声说,“你放心吧,我可是再也不敢了。”

    祝娟咬着嘴唇轻轻一笑,脑袋微微颤动一两下,一副得意。

    陆勇前看看表,快十一点了,他笑着说,“好啦,都别不好意思了。祝娟、青涛、小雪,咱们走,一块到我家里去。”

    祝娟不同意,轻轻地摇着头。

    “怎么?”陆勇前瞪大双眼,故意扳着面孔,“说话不算数,你忘了,那天晚上你说一定去看我的,翻悔了?”

    祝娟笑笑,还是摇头。

    陆勇前吁口气,说:“祝娟哪,我们老家有个规矩,姑娘第一次到男方家……喔,这是船,就算是家吧,船员以船为家嘛。姑娘第一次到男方家里看地方,要吃挂勾面。青涛的家不在本市,他的母亲眼时还没来,我就替他的父母给你们做碗挂钩面吃,怎么样?”

    祝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好,你这一笑,就算同意了,这把可是不许翻悔呦。”陆勇前笑脸相望。

    祝娟低下头小声说:“不,姐姐在家等我。”

    “哦……”陆勇前收住笑,神色异常忧郁,良久,他才勉强笑笑,语调低缓不胜遗憾地说,“我真心真意希望你们能去,你不给面子,也就……”

    “小姨,小姨。”祝雪脸色微红,她看看陆勇前,他那失望的样子让她不忍,“咱们还是去吧。”

    祝娟仰起脸来,神色庄重地看着陆勇前,她不能让他难堪也不忍心让他失望,她不再坚持了,她的心里也真想见识见识他的爱人,看她比姐姐怎么样,她叹口气,嫣然一笑:“大哥,我去。”

    陆勇前高兴了,笑着说:“这就对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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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陆勇前带着祝娟祝雪林青涛爬上二楼,他摸出钥匙,哗啦一声扭开了门。

    张秋兰正在洗衣服,双手肥皂泡,抬脸一看,高兴得喊了一声来客了,赶忙擦手来迎。

    陆勇前介绍说:“这是我们船上的三副林青涛,这位是他的女朋友,这位姑娘是她的外甥女儿。”

    张秋兰笑吟吟地看着祝娟和祝雪,两位秀色可人的姑娘,她在心中一阵爱慕,那吹弹得破的娇嫩脸庞,她恨不能亲上一口,她眨动着那双好看的黑玉一样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看看林青涛,咂动着嘴唇说:“啧啧,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祝娟和祝雪被张秋兰看得怪难为情的,双双红了脸,声音轻而亲切地说:“大姐你好。”

    “大姨……”祝雪羞怯地垂着脸儿。

    “哎,哎。”张秋兰脆脆地答应两声,乐不可支地看着陆勇前,“老陆,人家第一次上门,是不是应该吃面?”

    陆勇前呵呵地笑了一会儿,说:“咱俩可是不谋而合,我就是请他们来家吃面的,不过,对他们来讲,在咱们老家叫做挂钩面。”

    “哎呦!”张秋兰一惊一咋的,瞪大了那双好看的黑眼睛,“原来你们是刚刚过目呀。”

    祝娟的脸色是红了一阵又一阵,过目是什么意思,也不好问,心想反正不是好话儿,她把眼睛瞄着林青涛,那眼神儿好像在问:“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林青涛摇摇头,与祝娟对望一眼,继而埋下脸来,不做声。

    “大磊,大磊,”张秋兰找出几元钱,向儿子的房间高声喊道:“你过来。”

    陆磊应声走来,看看林青涛,这他认识,是爸爸船上的,他又看看祝娟和祝雪,这两个大姐长得真好看,却不认识,但是心里却有一种亲切感,特别是那小一点的姑娘,心里更有一种十分熟识的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他那双本在转动的眼珠渐渐地愣怔起来,出神地望着祝雪漂亮的脸蛋。

    “儿子,别愣神了。”张秋兰抿着嘴唇瞅了陆磊一眼,把钱塞在他的手里,“去,你到市场上买二斤面条来。”

    细心的祝娟发现陆磊有些像祝雪,特别是眼睛和鼻子,还有脸庞,下巴额……她目送着陆磊,那眼神儿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似的,温热而略显兴奋地望着他的后背身。她不禁撇着嘴角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他的身材与小雪却是有着明显的差异,敦敦实实的有些像他的妈妈。她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张秋兰,在心里和姐姐做着比较,这秋兰姐的眉毛对于女人来说浓了些,在她的浓眉下面,是一双被长长睫毛掩着的黑玉一样晶莹闪亮的眸子,她的嘴唇红润,面色白净,身材适中,不足的是,她有些发胖,和姐姐比,还真的不相上下,不同的是,姐姐苗条一些,她则丰满了一点。

    张秋兰被祝娟那近似挑剔的目光,看得满身的不自在,心中不由得有些恼:这丫头咋那样看人!她抿着嘴唇瞥了祝娟一眼,正巧与祝娟的目光碰个正着,她嫣然一笑,过去拿来饮料,糖果,还有一盒万宝路香烟,这才转向陆勇前,温声说:“老陆,你陪客人坐坐,我做饭去了。”

    陆勇前点下头,笑着说:“好,你忙去吧。”

    祝娟赶忙站起,喜眉笑眼地说:“大姐,我和你一起来。”

    “不用。”张秋兰一下将祝娟按在沙发上,“你坐着,我一会儿就得。”

    张秋兰手脚麻利,来去匆匆,她拉开电冰箱,拿出一些鸡蛋放好,又搬出鱼,肉,扇贝丁,还有一方大虾,忽隆一下放进水池里,然后启动微波炉,一样一样地解冻。她向会客室里看了一眼,蹙着眉头埋怨起陆勇前来:“你这个人哪,咋这么死板。”她紧走几步,过来叭叭叭打开三筒饮料,分别送给祝娟,祝雪,林青涛。

    林青涛连连摆手,笑着说:“大姐,你别客气啦,我不喝这玩儿。”

    “哪,老陆,你沏些茶去。”张秋兰说罢,又急匆匆地向厨房走去。

    陆磊回来了,他把面条放进厨房里,急不可待地来到会客室,他看了一眼林青涛,说声叔叔,又把目光转向祝娟和祝雪,红着脸小声说:“大姐姐。”

    陆勇前赶忙纠正道:“傻儿子,这位你要管她叫姨,这位才是姐姐。”

    祝娟抿嘴一笑:“什么叫吧,哪儿来的这些礼道。”

    祝雪吃吃笑个不停,猛见祝娟瞅她,赶忙忍住笑,把脸转向陆磊,喃声说:“你好吧。”

    “大姐姐,你也好吧。”陆磊低声说。

    “哎,”祝雪脸泛笑容,“你过来坐嘛。”

    “嗯……”小孩子的心最容易沟通,陆磊望着可亲可爱的祝雪,试探着低声说,“大姐姐,咱俩……咱俩玩游戏机吧。”

    “好来。”祝雪早就坐不住了,见陆磊主动叫她,高兴地应了一声,过来亲切地扯着陆磊的手,一块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祝娟看着小雪大磊那股子亲热的劲儿,心里涌上了几多的感触,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共同流动着一个父亲的血,是这种潜在的血缘关系,还是天意,还是别的什么因素?使他们一见如故,就和亲亲的一母同胞的姐弟一样。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整个房间宽敞明亮,装修舒适,摆设讲究,虽然不能与她家那幢小楼相提并论,但也不是一般的家庭所能比的。她看看微笑的陆勇前,再看看忙里忙外的张秋兰,她的眉心不胜忧伤地跳动一下。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美满的家庭。相比之下,自家越发显得残缺不全,父母早逝,姐姐寡居……想起这些,心里凄然,姐姐她孤苦伶仃,十多年来,她守着自己和小雪,真不知道她在内心里承受着多么大的哀伤与痛楚。想起姐姐,她的心里忽然觉得没着没落的,姐姐还不知道自己领着小雪跑到这里来了,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怪自己?唉,应该告诉她一声才是,省得她在家着急。

    “大哥……”祝娟抿着嘴唇顿了一会儿,“我想给姐姐打个电话。”

    “喔……”陆勇前愣怔一霎,继而笑笑,“好,你告诉她,中午不回去了。”

    祝娟点点头,立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低声说:“姐,是我,我们中午不回去了。”

    “你在哪儿?”从电话线的另一头,清晰地传来祝萍的声音,“你怎么不说,我问你哪!”

    “我在……在……”祝娟咬着嘴唇,看看陆勇前,又瞥了一眼正在忙活的张秋兰,压低声音说,“姐,我们在大哥哥家。”

    “你……”

    沉默,好长时间的沉默。

    “姐……”

    “小雪在干什么?”

    “她和大磊在玩游戏机呢。”

    “大磊……”

    “就是大哥哥的孩子,对对。”

    沉默,又是沉默。

    “你……他……”

    “姐姐……”祝娟看着表情沉郁的陆勇前,声音很低地说,“大哥哥……他就在我跟前的。”

    “……”

    “姐姐,你咋不说话哪?”

    沉默,还是沉默。

    “姐姐,姐姐!”祝娟脸色黯然,伸了一下舌头,“她把电话挂了。”

    陆勇前苦涩一笑,没说什么。

    林青涛手捧一本杂志,一副专心致志仔细阅读的神态,耳朵却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祝娟与陆勇前有一句没一句看似漫不经心地交谈,听着祝娟与祝萍躲躲闪闪暗语似的通话,心里一阵茫然,目光在无意中走了神,有些愣怔地看着祝娟和陆勇前。当他触到陆勇前那尴尬的无所适从的目光时,赶忙垂下头,继续看着那本刊物,心里却涌起了几多他所不解的疑团。

    “来来,”张秋兰撩起围裙擦着手,“菜好了,你们都过来,大磊不玩了,和姐姐过来吃饭。”

    这顿丰盛的午餐一直延续到下午二点多,陆勇前和张秋兰都特别高兴,是祝娟和祝雪的到来,还是又成了一对好姻缘,还是兼而有之?这些问题在陆勇前和张秋兰的心里,却有着不同的感想。

    大磊和小雪早就混熟了,他扯着小雪的手,叽叽咕咕的一直把她送到楼下。

    祝雪看着憨笑略显调皮孩子气十足的陆磊,恋恋不舍地说:“开学前,你可一定要到我家去找我,我有好多好多东西给你玩。”

    陆磊愉快地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去找你。”

    祝雪露齿一笑,挣开了他的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说:“真看不出,你倒长了一张好嘴。”

    陆磊吃地一笑,手摸着被她点过的额头小声说:“你就是姐姐嘛。”

    陆勇前和张秋兰也来到楼下,热情地同林青涛、祝娟道别。

    她们走了,已经走得很远了。

    陆勇前眼望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一阵前所未有的惆怅,忽然大声说道:“祝娟,有空常带小雪过来走走。”

    祝娟拉着祝雪转过身来,看着依依不舍的陆勇前,心里涌起一抹痛楚和忧伤,但觉鼻子发酸,眼睛即刻变得潮润润的,她不禁轻咽一声,颤声说道:“好啊,你和大姐请回吧。”

    “祝娟!”张秋兰心里猛然一震,瞪大双眼,惊异地看着陆勇前,“她……她姓祝?”

    陆勇前不语,转身和儿子一起往家走去。

    “我说老头儿,”张秋兰刚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陆勇前,“这祝娟是不是祝萍的妹妹?”

    陆勇前的心里一阵乱跳,装聋作哑地支唔着:“你……你说些什么哪?”

    张秋兰抿紧嘴唇睁大了那双黑玉一样的大眼睛,凝视着陆勇前,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心。良久、她才咂下嘴,说:“我怎么看她有点像年轻时的祝萍,还有那个小雪,也觉着她有些面熟?”

    “小雪……有些面熟!”陆勇前的心脏陡然一颤,惊愕地看着张秋兰,嘴巴张了一两下,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喂,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陆勇前立时回过神来,脸色泛红,赶忙转过身去,机械地收拾着桌子,低声说:“你这个人真是的,瞎嘀咕些什么哪?”

    “你放下,这些家务活我不用你!”张秋兰忽啦啦地上来了,抢下他手中的抹布,用力往桌上一掼,“你说!这个祝娟到底是不是祝萍的妹妹?”

    陆勇前脸色沉郁地看了张秋兰一会儿,继而轻轻地叹了一声,说:“是,又怎么了?”

    张秋兰愕然,不由得脸色发红眼里也噙上了泪花,心里担心的事一旦发生,她一时还接受不了。她木然地愣怔一会儿,然后使劲抹了几下眼睛,急鼻子快脸地说:“哼,我说嘛,你那天晚上回来那么晚,我问你,你还撒谎在船上,你给我说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理良心,老婆,我可以发誓,我什么时候跟你撒过谎?”陆勇前瞪大眼睛,看着张秋兰。

    “得得得,”张秋兰得理不饶人,恼恨地说,“你们男人发誓像喝白开水,我才不信呢。说!是祝萍找得你,还是你找得她。”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陆勇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并且叹了一声。

    张秋兰浓眉紧锁,高声说:“我要你说实话!”

    陆勇前委屈地看着张秋兰,声音低哑地说:“你有事没事就爱提她,多让人烦!十八年来,我何曾见她一面?我要是真的见她一次,你这样对我,我的心里也不冤枉。”

    张秋兰咬着嘴唇顿了一会,眉心一跳,说:“真是这样?”

    陆勇前急得浑身发颤,眼圈都红了,恨声说:“你,你……”

    “好吧,”张秋兰的脸色虽然还是冰冷的,但她的心里已经软了,声音即刻低了许多,“我再相信你一次,那么祝娟是怎么找上你的?”

    陆勇前叹口气,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用手揉着胸口,他的脸色在逐渐地变白,变得苍白,呼吸也显得困难,只见他大口地喘着气息,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老陆,老陆,你怎么了,你……”张秋兰慌手慌脚地坐在陆勇前身边,脸上刚刚做出的那副冷冰冰已悄然无存,真情流露地透着心底的温柔,轻轻地给他抚摸着胸口,“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陆勇前吁了一口气,默默地点点头。

    张秋兰心里一阵难过,她觉着委屈也觉着担忧,委屈的是他的心里还有祝萍,不然的话他的表情不会那样,不过这种委屈的心情眼时已经淡漠,剩下的只是担忧,丈夫的胸口时不时地犯病,这才真的让她不安,让她担心,她的脸色蓦然一红,流下眼泪来,轻轻地抽搭起来。

    “兰子,你别这样,我很好,很好……”陆勇前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语气诚恳地说,“哎,咱俩十多年的夫妻了,我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你应该相信我才是,怎么搞得,上来一阵子,就和孩子似的。”

    “我……我也没说什么呀,你……你就这样。”张秋兰哽咽着小声说。

    陆勇前摇摇头:“你呀,心里净想些乱七八糟的,总而言之,你还是不相信我,要不,你哭什么?你呀,唉……”

    “我……我……相信你,还……还不成吗?”张秋兰擦擦眼睛,把脸歪在陆勇前的身上,逐渐止住了抽搭,过了好长一会儿,她才抬起脸来,喃喃地说:“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本来就没有生你的气。”陆勇前苦涩地笑了一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兰子,我四十五六岁的人了,我这一辈子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妻子,知足了,我就是现在死……”

    张秋兰赶忙捂住他的嘴:“你别吓唬我。”

    “好,好,不说这些了。”陆勇前轻轻地拥着张秋兰,“我还没有告诉你祝娟的事呢。”

    “我不想知道了。”张秋兰低着头,机械地摆动着陆勇前胸口的一枚钮扣。

    “不,我一定要说给你听听,省得你胡思乱想的、尽吃些没有味的醋。”陆勇前说罢,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声。

    “谁吃醋来?”张秋兰扬起脸来,娇媚地瞪着眼睛,“我才不去管你的闲事呢,哎……你做什么我都不管,只要不骗我就行了。”

    “说来说去,你呀,心里面还是想知道的。”陆勇前摇摇头,“大磊,你把电视的声音小一点。这个孩子,作业不知写了没有,就知道玩游戏机。”

    张秋兰撇下嘴角,说:“还不怨你,依着我才不给他买来。”

    “算啦,不去管他,你听我说。”陆勇前轻轻地推开张秋兰,点上一支香烟,吸了几口,看着侧耳细听的张秋兰,“你忘了,我回来的那天来家晚了点,就是因为在路上碰见了林青涛和祝娟。哎,没想到祝娟她还记得我,并且认出了我。”陆勇前脸色沉静地顿了一会儿,继而勉强笑笑,“他们一个是我船上的,一个是……是个小妹妹,我和他们说会子话,不过份吧。”

    张秋兰慧黠一笑,没说什么。

    “你笑什么?”

    张秋兰咬紧嘴唇,摇摇头。

    陆勇前看着她那白皙的微浮着一层红晕的脸庞,看着她黑玉一样晶莹闪亮的眼睛,好像要看透她的心底,良久才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个小心眼呀!”

    “谁小心眼?”张秋兰黑眉一扬,瞪他一眼,“哼,我哭也不好,笑也不好,不说不笑更不好,你究竟要我咋样才好?”

    “哎,你呀。”陆勇前笑着摇摇头,“祝娟既然认出了我,而且主动地叫了我,我总不能假装不认识她,那样的话,与情与理,都说不过去的,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你都说了,还来问我干什么?”张秋兰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酸味儿。

    陆勇前苦涩一笑,不理会她,啜了一口茶水以后,慢慢地讲起了林青涛是怎么去找的祝娟,怎么碰上了李云枫,怎么和祝娟闹得别扭,最后是祝娟沉不住气,领着祝雪上船去找他的经过。

    张秋兰静心地听着,不说什么。

    “林青涛和我一起共事,而且关系还不错,他的家人又在农村。祝娟呢,又是那样一种关系,我请他们来家,你该不会反对吧?”陆勇前说完,表情静静地看着张秋兰。

    张秋兰抿着嘴唇不做声,只是冷冷一笑。

    陆勇前脸色一凛,瞪大眼睛惊讶且有些迷惘地看着张秋兰,好像在辨认她,他的语气中透着懊恼地说:“你要是真的那样的话,也就太没人情味了。”

    张秋兰吃的一笑,这笑可不是冷笑,而是真正的笑:“你看你那丧气的样儿,哼,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你以为我会反对吗?”

    “我……”陆勇前一时语塞。

    “你真不了解我。”张秋兰叹口气,“再怎么说,我连那么一点的人情味都没有吗?”

    “我……”陆勇前脸色发讪,“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张秋兰娇嗔地打他一下:“你少来这一套。”

    陆勇前的脸上重展笑容:“我常对人说,你这个人嘛,心地善良,待人……”

    “得得,”张秋兰冷笑一声,不屑地撇着嘴角“我不用你人模狗样地戴高帽,哼,你们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德行,吃着锅里的,看着盆里的,有了新的,还想旧的,别说人家祝娟生气,要是我呀,才不去找他来。”

    “人家祝娟咋能学你,小肚鸡肠。”

    “去你的,谁小肚鸡肠?”张秋兰抿着嘴角,瞪着眼睛,气愤地看着陆勇前。

    “好,好,你不是,不是。”陆勇前陪着笑脸,继而脸色安然,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会儿,“哎,祝娟要是知道林青涛和李云枫的关系,她也就不会生气了。”

    张秋兰惊讶地瞪着眼睛:“怎么,你没告诉他们?”

    陆勇前摇摇头。

    “哪……”张秋兰咂下嘴,“你们就不怕他和云枫……”

    陆勇前正色看着张秋兰,心里咯噔一下。

    张秋兰不解地瞪着眼睛,没说什么。

    陆勇前推了她一下:“你瞪着个眼做什么?”

    张秋兰小声念叨着:“你们李书记也是的,他就不怕……”

    “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陆勇前吁口气,“想当年,李书记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要我想办法,不惜任何手段,一定要拆散他们。哎,谁知六年以后的今天,他们又会面了。”

    张秋兰表情怪异地说:“依我说,他们这段孽缘,是老天爷对李兴林的惩罚,谁叫他……”

    “你可别这样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书记和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很多他不便说出的原因。至于林青涛和云枫会不会做出……”陆勇前呼口气,顿了一会儿,“我想不会的,林青涛是个很正直的人,并且身边还有祝娟这么个好姑娘,按理说,他和云枫是不会有事。”

    “这可说不准。”张秋兰忽然冷冷一笑,这是因为她又想起了祝娟,提起姓祝的,她就很敏感,就很爱浮想联翩,她似有所思的恍然而悟地哦了一声,继而瞪大眼睛惊咋咋地看着陆勇前,“对了,我说老头,你和祝萍的缘份还未了,老天爷故意这样安排的。”

    “安排什么?”陆勇前给她搞糊涂了,“你指的是……”

    “要不咋那么巧呢?”张秋兰点点头,然后看着陆勇前,“世上的姑娘多得是,怎么偏偏把祝娟安排给你们船上的一个船员?嗯,这是老天爷有意要祝娟给你去找祝萍。”

    “你……”陆勇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苦涩地笑笑,“你这是什么逻辑,说了半天,你还是往那上面想,我要是有心去找她,早就去了,何必等到现在,何必去麻烦人家祝娟,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好啦好啦。”张秋兰赶忙用嘴唇在陆勇前的脸上拱了一下,“你可千万别激动,你那破心脏,我是怕了,我相信你,行了吧。”

    “你呀,”陆勇前摇摇头,“没有那个肚量,还真爱找个事来,每次把人家惹恼了以后,再送你个千般温柔,叫人哭笑不得。”

    张秋兰娇媚地向陆勇前做个鬼脸,然后温情脉脉的倚在他的身上。

    夫妻二人不再说什么,相互依偎着默默地坐着。

    许久以后,张秋兰才爬起身来,理了理紊乱的黑发,轻声说道:“我该做饭了。”

    陆勇前握着她的手,说:“不忙,中午吃得晚,这会还没有消食呢,再坐一会儿吧。”

    张秋兰在陆勇前的脸上吻了一下,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情谊绵绵地把脸贴在他的肩上。

    陆勇前抚摸着张秋兰的面颊,一抹爱潮在他的心间悄悄地涌动,情不自禁地把脸贴在她的脸上,轻声说道:“兰子,你温柔起来就像只小绵羊,厉害起来……”

    “去去,”张秋兰使劲捣他一下,“我什么时候跟你厉害了?”

    “厉害起来,又像……好,好,”陆勇前打着哈哈,“你不厉害,不……

    一阵敲门声惊动了夫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俊不禁相视一笑。

    张秋兰推开陆勇前,整理一下衣服,过去开门了。

    第十四章

    张秋兰拉开房门先是一怔,继而笑着说:“小王,快请进。”

    “大姐,”王卫咬了一下嘴唇,“政委在家吗?”

    “在,在,你快请进。”

    王卫礼节性的勉强一笑,埋下脸来进去了。

    张秋兰关好房门,高声说道:“老陆,小王来了。”她把王卫让进会客室,礼貌地客套几句,“你们坐吧,我去做饭了。”

    陆勇前待张秋兰走了以后,关切地问:“王卫,你考虑得怎么样?”

    王卫叹了一声,说:“离,坚决离!”

    陆勇前吸着烟,沉静地听了一会儿,说:“离,你考没考虑到孩子怎么办?”

    王卫不语。

    “老家知道吗?”

    王卫摇摇头。

    “谢虹家里是什么态度?”

    “她父母听说这事以后,气得要命,她爸把她赶了出去,说是再不准她回家,她妈一气之下病倒了,我去了几次,见到两位老人伤心的样子,特别是她妈,见了我就流泪,我总也不忍心再去刺激他们,没有提离婚的事。”

    陆勇前点点头,脸色静穆地凝思一会儿,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我说王卫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她妈一手给你拉扯孩子,就看老人家平时对你的那一份亲情,再看看老人痛苦揪心的样子,他们是有难言的苦衷啊!他们是舍不得失去你这个女婿的,我劝你还是冷静下来,多想想,不能草率行事,搞不好,你会遗恨终身的。”

    王卫摇摇头,愤恨地说:“我心里太乱了,不离婚,这口气实在是难以下咽。”

    “先别说离不离的问题。王卫哪,人的一生,什么样的事都能碰上,这就得看你怎么去对待了。特别是年轻人,难免要犯些个这样那样的错误,这就要看对待错误的态度了,是执迷不悟呢,还是痛改前非?”陆勇前喝口水,看着表情痛苦的王卫,“有句俗语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能总是揪着她的错处不放,你想到没有,离婚以后怎么办,再重新组合一个家庭,你就敢保幸福?你们夫妻三年了,还有个孩子,王卫哪,我希望你看在夫妻三载的情分上,看在你们孩子的情分上,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王卫哪,看在咱们三年夫妻的情分上,看在咱们孩子的情分上,你饶恕我吧……”

    王卫的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谢虹跪在地上向他哭求的画面,他的心里在激烈地震荡着,不禁哽咽起来。

    陆勇前在心里一阵同情他,可怜他,情不自禁地叹息一声:“哎,你呀。”

    “政委,我……我心里真不好受。”王卫说着眼泪就流落下来,他咬紧嘴唇沉默一会儿,然后抹抹眼睛,“你知道的,在国外的那些日子里,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事的时候,总是想着她,怕她冷着,怕她舍不得吃饿着,怕她累着,还怕她受人家的欺负……为了她,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玩,把剩下的一点伙食费积攒下来,给她买点穿的,买点戴的,买点用的,我日盼黄昏,夜盼天明,眼巴巴地盼着早日回国,早日回家,早日见到她。听说要回国了,别提心里有多么高兴,激动得我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热乎乎的一颗心哪,换来了什么?”王卫说不下去了,他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哽咽起来,好一阵子,他才抬起泪水涟涟的脸,“谁知道回来以后,竟碰上了……”

    “王卫哪,我……”陆勇前叹了一声,“我理解你,也很同情你,这样的事不管给谁碰上,心里也不好受的,听你的话味儿,你对她的感情还是相当深呢。”

    “不!”王卫大声喊道,“这下子,我的心凉了,只有恨,恨她!恨她!”

    “恨?”陆勇前微微一笑,“一百个恨,一千个恨,也掩盖不了你心里的爱!你很爱她,爱之深,恨之彻,俗语没有说错。”

    王卫泪眼朦胧地看着陆勇前,一会儿,他忽然大声喊道:“不!我不爱她,不爱她,呜……”他失声痛哭起来。

    陆勇前又点上一支香烟,慢慢地吸着,待他的情绪平静一些,说:“你先别嘴硬,你大喊大叫的,是在说违心话,说违心的话,心里更难过,更痛苦。现在我更能断定,你爱她,而且爱得很深,你是怎么想的,我心里清楚,你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只是心里有些个封建思想在作怪,觉着她和别人有了那事儿,认为她的身子脏了,思想上一时转不过弯来。这也不能全怪你,在咱们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女人要是出现了这种事,那就完了,是大逆不道,是罪不容恕!可是男人呢?三妻四妾还不够,还出去寻花问柳,这样的事在男人身上,就没有事,就像是天经地义的,这不公平!王卫我问你,你本身是不是就那么纯洁,你想一想,咱们自己为什么不管怎么样都行,换成她就一千个一万个不行,咱为什么就不能心胸宽阔一点,将心比心,原谅她一次呢?”

    王卫表情木然,怔怔地看着陆勇前,嘴唇动了几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继而又默默地垂下头,陷入沉思。

    陆勇前笑笑,扔给她一条毛巾,说:“哪,擦擦脸,王卫哪,我的意思是……你听不听?”

    王卫赶忙抬起头来,低声说:“我……我听,我听你的。”

    陆勇前点点头:“我的意思是,谢虹她年轻,幼稚,没有主见,再加上社会上有那么一些个败类的撩拨和勾引,犯了错误……如果她的心里还有你,如果她还爱着你,并且知道自己错了,能够痛改前非,诚心诚意地向你认错的话,你应该心胸宽阔一点,为了你的小女儿,为了双方的老人,我劝你原谅她一次。”

    王卫一时茫然,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什么头绪来,他的眼珠游移不定的转动一会儿,然后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陆勇前,良久,他才叹了一声,轻声说:“我想一想吧。”

    会客室里出现了一片静默。

    陆勇前端着茶杯,一下一下慢慢地呷着,时不时地拿眼瞟一下王卫,许久以后,他才轻轻地咳嗽一声,问:“王卫,想好了没有?”

    “我对她有些过分。”

    “什么时候见见她,今天晚上行不行?”

    王卫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犹豫起来。

    “今天晚上回家去,怎么样?”

    “我……我闹得这么凶,假如今晚回家了,你叫咱船上的人怎么看我?”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陆勇前笑笑,“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过,据我所知,你的事,只有我和船长,还有李书记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个你放心,我敢打保票,为你保密,决不会超出应该知道的范围。怎么样,就在今天晚上吧,你要是觉着难为情,我可以去送送你。”

    王卫木然地痴痴呆呆地看着陆勇前,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那份感激之情,眼圈一红,几滴热泪又流落下来。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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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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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勇前笑着说:“没有出息,擦擦脸,在我这儿吃饭,吃了饭以后回家去。”

    “我……”王卫站起来,期期艾艾地说,“我不在这吃,我……我……这就回家去。”

    张秋兰听他要走,赶忙过来,真诚地说:“小王,在这儿吃了再走,饭都做好了。”

    “兰姐……”王卫迟疑一下,“谢谢你,我这就回去。”

    张秋兰无奈,望望陆勇前。

    陆勇前笑着说:“让他走吧。”

    西面的太阳已经宁静地离去,她那鲜红的余晖,在短暂地照映着渐渐昏暗的大地,几颗早来的星星,悄悄地闪烁着出现在乌蓝色的天空上。夜幕,开始降临了。

    王卫顺着一条柳荫树下的人行小路,匆匆的向家走去。想起就要见到漂亮娇媚的谢虹,心里不禁一阵颤动,几天未见,不知她现在怎么样?她个弱女子,经过这场沉重的打击以后,她会不会……他的心格登一下,赶忙摇摇头,立时加快了步伐,不多一会儿,便来到宿舍楼前,望着自家的那个熟悉的窗户,心里忽又犹豫起来,见她,还是不见她……

    “你滚,滚外面死了吧!”

    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和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黑幽幽的楼道里传了出来。

    王卫猛然一惊,立时止步,眉头紧跳两下,静静地注视着门洞。

    只见麻杆似的黄树良,双手抱着一个小脑袋,慌慌如丧家之犬,忽地一下窜了出来。

    黄树良身后是肉球似的贾群,她手里正握着一根鸡毛掸子,一面追一面尖声叫骂:“你这个该死的黄脸狼,你在哪儿灌了猫尿,跑来家祸害我,你尿了吣,吣完了又尿,我打死你!”

    “好汉不跟女斗。”黄树良梗着脖颈叫了一声,双腿陡然加快。

    “呸!”贾群穷追不舍。

    黄树良慌不择路,一头扎在王卫身上,他歪着嘴巴怔了一霎,惊叫:“你……你是谁?你吓死我了。”

    王卫扶住踉跄欲倒的黄树良,顿时有股子热哄哄的臊味和着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他本能地蹙着鼻子,推开他,没好气地说:“是我,你这是怎么了?”

    “是你呦。”黄树良烂泥似的瘫坐在王卫身前,可怜兮兮地小声说,“老弟帮帮忙,挡挡我老婆。”

    王卫冷漠一笑,不理他。

    黄树良突然跳了起来,出溜一下躲在王卫身后,逼着嗓子尖叫着:“你过来,过来,你以为我怕你,是不是?”

    “哦……”贾群举着鸡毛掸子迟迟没有落下,“我说你的气儿咋变粗了,原来是找来了帮手。”

    黄树良在王卫身后弓着腰侧着身,一手扶住王卫,一手慢慢地招了招,咬着牙根说:“过来呀,过来呀。”

    贾群举起鸡毛掸子,平空画了一个半圆,冷冷地说:“我说王卫,你可别护着他,请你闪开好不好?”

    王卫气恨地瞪着双眼,冷哼一声说,“我才不管你们家的闲事呢。”

    “那好,你闪开。”贾群的声音低缓一点。

    “别躲我身后,出来吧你。”王卫伸手向身后一抄,捉住了黄树良的一只胳膊,他一拖一拉一掼,正巧,将黄树良推在贾群身前。

    “嘻嘻,嘻嘻。”黄树良即时做出一副可爱的笑模样,他反着白眼儿死皮赖脸地说,“老婆,咱有事回家再说。瞧,人家看笑话哩。”

    贾群咬着牙根小声说:“怕人家笑话?好,乖乖地给我滚回去!”

    黄树良苦着脸,看看怒气冲冲的胖妻,再看看她手中的鸡毛掸子,又可怜兮兮地看着王卫。

    王卫厌恶地转过身去,不理他。

    “哎……”黄树良无奈地长叹一声,耷拉着那颗苦瓜似的小脑袋,摇摇晃晃地前头走着。

    “快走!”贾群不时地用手中的那个东西抽他一下,“回家再和你算帐。”

    周围又恢复了先时的平静。王卫摇摇头,哎,摊上这么一个邻居真是倒霉透了。这个贾群,高兴起来,又弹又唱又跳,稍一不高兴,就又哭又嚎又闹,搅的得四邻不安。黄树良呢,整天哆嗦个鸡毛腚,谁也不如他,还爱喝酒,一喝就醉,醉了以后,不管是锅里碗里盆里乱尿一通,为了这事,两口子三天两头地大打出手。哎,真是各家有各家的不幸,自己家里虽然平平静静,不吵不闹,却出了那事……

    “见她,还是不见她……”王卫继续犹豫着,他仰望着苍茫的天空,无助地长叹一声,在心底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天哪,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你要是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就应当出于可怜而去看看她,看看她,看看她……”苍天仿佛也亦有情,如是说,“她很爱你,她不想伤害你,她只是一时糊涂。”

    王卫激凌凌地打个寒战,眼前又飘来了谢虹泪水涟涟的影子,她那可爱的,可怜的,流泪的脸说:“王卫啊,我错了,错了,错了……”

    王卫的心里一阵抽痛,终于定下心来,回家,回家见见她。

    谢虹听到外间的开门声,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摸索着拉开了灯。自从那天晚上王卫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以后,她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身子虚弱得要命。她一步一步地挪到卧室门口,扶着门框,才没倒下。过分的打击和沉郁的悔恨,把她从精神到身体全部压垮了。这些天来,她除了走趟娘家又被爸爸赶出来以后,回到家里就闭门不出。思前想后,深感自己荒唐,被鬼迷了心窍,做出了羞于见人愧对丈夫的丑事。她曾经想到了死,想用一死来证实她还在爱着王卫,但是她又想到了两岁的小女儿。为人母亲的爱心和责任,使她打消了死的念头,活下去,为了女儿,也为了丈夫。她不怨王卫,也不恨王卫,恨只恨自己被油蒙了心,一念之差,留下了终身的遗恨!她吃力地抬起了失去血色的苍白的脸,泪眼朦胧地看着王卫,嘴唇微微地上下翕动着,发出了一丝含糊不清的呓语般的声音:“王卫,是你,你……你……”

    王卫的目光刚一触到谢虹的刹那间,他的全身猛地震动了一下,没想到几天未见,她竟然变得摇摇不堪,就像濒危的病人一样。他的嘴唇颤颤地吁了一口气,她那虚弱的样子,让他心疼,她那哀怨的目光又让他不忍,她毕竟还是他的妻子。她曾经占据过他的整个身心,他也曾刻骨铭心地不顾一切地疯狂地爱过她。也正是这样深深的爱,一瞬间变成了刻骨的恨,简直要把他彻底摧跨!这时,他的目光里虽然还是充满了恨和怨,但是总也抑制不住心里的那段对她的爱,他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了,无限爱怜地久久地凝视着她。在惨白的荧光灯下出现的这个婀娜的身影,不正是自己二年多来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吗?她娇嫩的脸庞,黑黑的柳眉,明亮的杏眼,曲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唇,还有那让人喜欢得忍不住想要搂抱一下的窈窕的身姿……在离别的漫长岁月里,不知有多少次在他的心海里虚幻过。现在,她正真实而清晰地站在他的面前,可是谁能想到呵,和她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难以弥合的裂痕!她妩媚,她漂亮,她楚楚动人,但是这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不能去掉和她之间的那一层无形的隔膜。他的心又在颤抖,在抽痛,在滴血,想起那件事,想起她那洁白如玉的身子曾被别人玷污过,他就异常的烦躁,脑子里嗡的一下,真想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喊一阵,出出心中的那股闷气。当他刚一见到她的时候,心里确实涌起了一阵怜悯之情,觉着自己有点过分了。这会子,那些恻隐之情蓦然无存,他猛地转身向外走去,心想再也不要见到她了。

    扑通一声,谢虹摔倒在地,她一手撑着地面,一手伸向王卫,嗓音嘶哑地哭喊:“王卫,王卫啊,我……我……”

    王卫的心在猛烈地颤抖着,眼里立时噙上泪花,他再也迈不动一步了,谢虹嘶哑的呼叫声,在一下一下地揪着他的心……

    “王卫啊,”谢虹爬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王卫挪动,“你……原谅我……一次吧,你……”

    王卫木然地站着,仰望着天花板,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突然,隐藏在他心灵最底层的那段深深的爱,像火山一样迸发了,他发疯似的扑向谢虹,把她紧紧地抱在胸前。他抽动着双眉百感交集地凝视着她那布满泪痕的脸,良久,他才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

    谢虹无声地唏嘘着,吃力地喘息一会儿,忽然挣扎着爬起来,嘴唇翕动着,轻若游丝地说:“我要下去,下去……”

    王卫痛心地蹙着眉头,低声问:“你……你下去做什么?”

    谢虹眨动一下蒙着一层泪花的眼睛,不胜哀怨地看着王卫,轻声说:“我下去,给你做饭……给你做饭。”

    王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爱她的那份深情了,眼泪哗的一下流落下来,他把谢虹扶起来,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脸贴着她泪水涟涟的面颊,哽咽着说:“谢虹啊,我……我早就原谅你了,我……我对你太过分了。”

    谢虹狠命地抓着王卫的胳臂,无声地委在他的怀里,像是很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角上,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

    第十五章

    几天以后。

    祝雪和陆磊手拉着手,兴高采烈地跟着陆勇前来到船上。昨天晚上,陆磊得知今天要开船去船厂,立刻缠着陆勇前,一定要找祝雪和他一块来坐大船。提起小雪,在陆勇前的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种十分亲近的感觉,那孩子长得确实让人喜爱,自己也真想见她,在征得了张秋兰的同意,他立即答应。小家伙还真有心计,那天记住了她的电话号码,一个电话打到了祝萍家,找到了他的小雪姐姐。

    陆勇前带着小雪和大磊转了几道弯来到驾驶室,向初志舰和方自清点点头,然后对小雪和大磊说:“叫叔叔。”

    “初叔叔,方叔叔。”陆磊嬉笑着跑到林青涛的身边,“小林叔叔,我好想好想你的。”

    林青涛摸着大磊的头,笑着说:“小鬼头,想,咋不来找我?”

    “爸爸不让来嘛。”陆磊又跑到祝雪身边,扯着她的手拽了一下,“姐姐,进来吧。”

    祝雪向林青涛抿嘴一笑,然后羞怯地看着初志舰和方自清,小声说:“叔叔好。”

    “好,好,你也好吧。”初志舰喜眉笑眼地说,“你小姨怎么不和你一起来?”

    祝雪脸泛薄红,咬着嘴唇看了林青涛一眼,喃喃地说:“我叫她来啊,她不来。”

    林青涛看眼祝雪,轻轻一笑,不做声。

    “小雪,大磊。”陆勇前向他二人招招手,然后对初志舰说,“我领他俩出去看看。”

    初志舰笑着说:“去吧,去吧。”

    陆勇前笑笑:“小雪,大磊,走。”

    来到深绿色的驾驶甲板,两个孩子高兴得又蹦又跳,一会儿跑到左舷看看,一会又跑到右舷瞧瞧,手拉着手,就像亲亲的姐弟一样,亲热极了。

    “陆伯伯,我这是第一次坐大船,跑的时候美不美?”祝雪显得特别兴奋,问这问那,真叫陆勇前不知先回答什么才好。

    陆磊摇晃一下祝雪的胳膊,挺神气地说:“这还用问呀,当然美了,我跟爸爸坐过好多好多次来。”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祝雪满认真的瞅着陆磊,撇了一下嘴角,“没长好心眼儿,你还有脸说呢。”

    “那是以前,我……我还小的,”陆磊拧紧的眉头蓦然展开,笑着说,“我也不认识你呀。”

    “哦……”祝雪向陆磊顽皮一笑,“那是我错怪你了,真不好意思。”

    陆磊立时收住笑容,白她一眼,冷哼一声说:“你还会不好意思,你忘啦,你那天还打我来。”

    祝雪的脸色猛然一红,偷偷地瞥了陆勇前一眼,咬着牙根低声说:“小鬼头、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陆磊撅着嘴巴瞅她一眼,然后趴在她的耳边上说:“打人还不承认!你忘啦、在我家玩游戏机那天,你嫌我笨,打我头来。”

    祝雪抿嘴一笑,极亲切地轻轻地扶摸着陆磊的脑壳,小声说:“真没有出息,还是一个男的呢,”

    陆磊白着眼睛说:“本来嘛。”

    祝雪推开他,使劲瞪着眼睛:“翻小帐。”

    陆勇前和两个孩子在一起,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两个小家伙唧唧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看着他们一会儿好一会儿恼的样子,真叫人想笑……蓦地,他的眉心紧跳了几下,眼睛渐渐地愣怔起来,直直地凝望着祝雪。良久,他才把目光转到儿子的脸上,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咝了一声,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那脸庞,那眼睛,还有那鼻子,怎么那样的相像呢!早先的时候,他只觉得她有些面熟,没去多想。现在,他的心海里已经荡起了漪澜,难道她……

    “爸爸,”陆磊推陆勇前一下,“爸爸,你怎么啦?我喊你好几遍,你就是不答应。”

    “哎,哎……”陆勇前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祝雪那张稚嫩秀丽的脸庞,心海里的漪澜此时已经变成了波涛,一个劲儿的翻腾……

    陆磊扯着陆勇前的胳臂,使劲摇晃着,高声说道:“爸爸,什么时候开船哪?”

    “快了,快了,”陆勇前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儿子,“一会儿就开。”

    “爸爸,”陆磊撅着嘴巴嘟囔着:“你怎么老看着姐姐,不理我。”

    “乖儿子听话。”陆勇前的心绪在陆磊的嚷叫声中,渐渐地回到现实,他摸摸大磊的头,笑笑,问祝雪,“小雪,你今年多大了?”

    祝雪过来挽起陆勇前的胳臂,笑着说:“陆伯伯,我十七岁了。”

    “十七岁,十七岁。”陆勇前重复着,沉默一会儿,“你来坐船,妈妈同意吗?”

    “同意呀。”祝雪扬起白净漂亮的脸蛋,慧黠地眨动着眼睛,“哎,陆伯伯,你说得还真灵,我说到你这儿来,妈妈就不管,只是脸上有些不高兴,什么也没说,今天早上,还是妈妈叫醒我的。”

    “喔,是啦。”陆勇前脸色静穆,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祝雪疑云聚起,不禁问道:“是什么?”

    “是的,一定是的!”陆勇前的神色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木然的状态,眼睛愣愣地凝视着406示位标。

    祝雪的情绪仿佛受到他的感染,眼珠凝滞不动地看着陆勇前。良久,她眉心一跳,轻声说:“陆伯伯,你在说什么呀?”

    “哎,啊……”陆勇前的表情极不自然,在诡黠的小雪姑娘面前,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慌,赶忙自嘲地笑笑,“我说嘛,你只说是来找我,妈妈是不管的,因为……”

    祝雪蹙着眉头,仰着脸蛋,眼睛不眨地看着一时语塞的陆勇前,她抿了一下嘴唇,极认真地说:“我真闹不明白,为什么说是来找你,妈妈就不管,不但不管,好像还支持我,要不,她是不会叫我的。陆伯伯,这是为什么?”

    “因为……哎,我想是这样的,你妈妈曾经是我们村的知识青年,咱们也算是个半拉老乡。你妈妈知道你到老乡那去,我们都会关心你照顾你,不会出什么事,所以她……”陆勇前顿了一会儿,心想这个理由虽然有些牵强,倒也能说得过去,他笑笑,“所以嘛,你妈妈就不管你,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我总觉着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原因。”祝雪笑着摇摇头,“咱不猜了,等我问我妈妈去。”

    “小雪姐姐,你的妈妈好吗?”陆磊仰着脸蛋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祝雪怔了一霎,笑着说:“这还用问吗,当然好了。”

    陆磊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有我妈妈好吗?”

    “这……这……这让我怎么说呢?”祝雪给问住了,一时难以回答,她看看陆勇前,不好意思地笑笑。

    陆勇前心里一颤,傻儿子的话,使他想起了祝萍和张秋兰,是的,她们俩究竟是谁好呢?他不由自主地摇摇头,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拍拍祝雪的胳臂,亲切地说:“小雪,你真是一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你,希望你有时间,多来看看我,好吗?”

    “好啊。”祝雪喜溢眉梢,高兴地说,“陆伯伯,其实……其实我也喜欢到你家去玩儿,我觉着我和大磊挺投缘的,在我的心里,他就像一个亲弟弟一样。”

    “是吗?”陆勇前脸浮笑容,“那你就拿他做个弟弟……”他陡然打住,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祝太太的话在他的耳边陡然荡起,“勇前哪,我拜托你,拿她做个妹妹吧,她姊妹俩有你这个依靠,我就放心了……”陆勇前不寒而栗地打个冷战,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强自抑制着内心的那份深远的愧疚,将目光从两个孩子的脸上移开。

    呜……呜……

    突然响起了一阵闷雷似的汽笛声,惊得祝雪哇的一声,一头扑在陆勇前的怀里:“伯伯,伯伯,吓死我啦。”

    陆勇前眼看着祝雪由于惊吓而变得苍白的脸,他心疼了,一种天生的父爱之情渐渐地溢满心胸,他轻轻地在她的身上拍打着,哄小孩似的轻声说:“不怕,不怕。”

    陆磊高兴得手舞足蹈,笑着说:“胆小鬼,胆小鬼,你还用吓成这样?”

    “笑,笑,你坏死了!”祝雪使劲瞅了陆磊一眼,又撇着嘴角冷哼一声,然后抬脸望着陆勇前,“陆伯伯,这声音是管什么用的?”

    陆勇前笑着告诉她:“好开船了。”

    九时整。

    驾驶室里,船长初志舰,三副林青涛,舵工方自清。

    前台上,大副肖雨,水手长钟伟以及木匠水手等六人。

    后台上,二副庄建敏,水手三人。

    机舱里,轮机长郑南,三管轮王立宁,机工杨明。

    主配电盘前,电机员程凯。

    全船人员都已到位,只等船长一声令下,各个部门将密切配合,在各自的岗位上聚精会神地操作起来。

    初志舰看看表,然后拿起扩大机的话筒,命令:“前首缆开掉,后缆全部开掉。”他松开话筒开关,对方自清说:“左满舵。”

    一会儿,舵工方自清回答:“满舵左。”

    “前进一。”

    三副林青涛扳动传令钟的手柄,高声重复道:“前进一。”

    船艉缓缓地离开了码头。

    “停车,后退一!”初志舰拿起话筒命令,“起锚,前倒缆开掉。”又对林青涛说,“拉三声汽笛。”

    呜……呜……呜

    船身在徐徐地后退。

    “正舵!”

    “舵正!”

    铛……前台传来一阵敲钟声,报告驾驶台锚已上来了。

    初志舰走出驾驶室,前后左右地看了一会儿,喊道:“停车,右满舵!”

    “满舵右!”

    “前进一,拉一声汽笛。”

    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燕海轮缓慢地向右转着,当船头快要迎向挡浪坝的进出口门时,回到正舵,由舵工自行操作,不再用船长发舵令。轮船驶出浪坝以后,又加一挡车,在湛蓝的海面上,徐徐地向东海船厂驶去。

    船厂的码头上,机务部的吴经理,船厂生产科的曲科长,还有十几位有关方面的工作人员,早早地就候在那里,准备迎接燕海轮的到来。在人群的最后面,静静地伫立着两位年轻的姑娘,一个是王立宁的女朋友柳玉湘,另一个是李兴林的女儿李云枫。

    当燕海轮快要来到的时候,李云枫再也沉不住气了,她拉着好友柳玉湘一阵风似的跑到了码头上。每当她看见燕海轮的时候,在她的心里总会有一种特别异样的感觉。燕海轮上,曾经有过她的大半个生活,有过她爱情的幸福,有过她失恋的痛苦……总之,她和燕海轮结下了难解之缘。那里有她美好的初恋,那里有她无尽的相思,曾几何时,她日盼黄昏,夜盼天明,心心念念地盼着燕海轮的回来。这一次一别六七年,尽管她和他已成陌路,但是燕海轮重新出现的时候,她仍然感到无比地亲切,当船刚刚靠好码头,她就急不可待地拉着柳玉湘向船舷走去。

    “你俩来做什么?”船厂的那位曲科长故意拉着脸,瞪着两位姑娘。

    柳玉湘抿着嘴唇瞪他一眼,脆声说道:“来做什么关你什么闲事?”

    “呵,小柳,你厉害什么?”曲科长打着哈哈,转脸看着李云枫,“云枫,人家小柳的对像在上面,你来凑得什么热闹?”

    李云枫蓦的地红了脸色,低声说:“去去,闭嘴吧。”

    柳玉湘瞅着他,脸色一冷,说:“她是陪我来的,咋着,不成啊?”

    “成,成,怎么不成?柳姑娘,你温柔一点儿好不好?”曲科长笑着说,“咱厂中午请客,你俩也去吧,做个陪,中不?”

    “陪,陪……”柳玉湘一笑,一嗔,然后美目一瞪,“呸你个干吧老头!想得美,云枫,咱们走,不理他。”

    李云枫吃吃的笑着,转脸看看吴经理,不好意思地埋下脸来。

    吴经理笑笑,扯她一下,说:“来,你扯着小柳,咱们上去。”

    李云枫脸泛薄红,有些难为情地看眼吴经理,小声说:“吴叔。”

    吴经理一笑,说:“走吧。”

    李云枫偷偷地向围观的小伙子们扫了一眼,羞怯地笑笑,然后垂下微红的脸蛋,跟着柳玉湘进了王立宁的房间。

    林青涛怀着一颗激动、兴奋、沉郁、幽怨、忐忑不安极其复杂的心情,推开了王立宁的房门,目光怔怔地有些灼人地凝视着李云枫。

    “……你!”李云枫愕然,他的出现虽然是意料之内的事,她上船来的真正目的不就是想见见他吗?但是当他真的出现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吃惊或者是有点激动,她注视着他,嘴唇颤颤的,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林青涛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把目光转向正在发愣的王立宁和柳玉湘的身上,苦涩一笑,说:“船厂请客,我不去了。”说后半句的时候,他看了李云枫一眼。

    “你不去,”王立宁笑笑,“去哪儿?”

    “祝娟今天在家。”林青涛说这话的时候又看了李云枫一眼,“船厂请客,政委不想让小雪和大磊去,正好,我带他们回去得了。”

    王立宁笑着摇摇头,说:“政委也真是的,让他们一块去,怕什么?”

    “他那个人哪,哎……”林青涛摇摇头。

    王立宁收住笑容,正色说:“现在回去太晚了,你们中午怎么办?”

    林青涛一笑,说:“我请他们。”

    柳玉湘的目光在林青涛和李云枫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扯了王立宁一下,低声说:“立宁,咱……咱走吧。”

    “别,别,”林青涛表情冷漠地打个手势,“你们别走。云枫,请到我的房间来吧。”

    李云枫一怔,继而红着脸点了一下头。

    来到林青涛房间,李云枫总是默默地低着头,她那表情复杂的脸色,一定是在思忖着什么。良久,她才抬起脸来,温情脉脉地看着林青涛,嘴唇翕动一两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忽然轻声地抽搭一声,又垂下头来。

    林青涛的心忽然之间有点慌,也有点乱,眼前的这个凄楚怜人的李云枫,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爱过的女人,他曾经以全部的身心去爱过的女人。可叹的是有情无缘,到头来,落得个东飞伯劳西飞燕,留下的只是一些无尽头的绵绵遗恨……他的心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知说些什么好,下意识地低沉地叫了一声:“云枫。”

    李云枫啜泣一声,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突然,她的感情失控了,一头扎在林青涛的怀里,激动得浑身都在发颤。此时此刻,她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节制,忘记了矜持,两只胳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布满泪痕的泛着薄红的脸蛋贴在他的心窝上。多少年来,她梦魂萦绕,常常把他挂在心上,多少次在睡梦中再现了昔日那些激荡过她的情怀的生活场景:海岸边上的喃喃私语,小树林中的紧紧拥抱……梦醒人飞,在心里徒增了一些无尽的惆怅。现在,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她悲喜交集不禁泪流满面,她哽咽着,抽搭着,哀怨地说:“青涛,你把我给毁了。”

    林青涛机械地扶住她的肩头,心里波澜起伏,不知是安慰她还是爱抚她才好,只是无声地叹息着,沉默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云枫,别哭了,咱俩落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命吧。云枫,你别这样,我……”他闭上眼睛,仰着脸,继而深深地叹了一声,“云枫,我应该祝福你才是,你找了一个比我好的丈夫,你……”

    “青涛!”李云枫哭喊着打断他的话,怨恨地看着他。良久,她叹了一声,“是的,我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高干子弟的丈夫,可是……你能知道我的苦处吗?”

    林青涛茫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李云枫,不禁问道:“你们……他对你不好吗?”

    李云枫又趴在他的胸前,不胜悲伤地低声抽泣着,哀怨地说:“青涛,你不知道的,我在他家的地位,就……就和一个保姆似的,青涛,你把我给毁了,你毁了我的一生。”

    林青涛木然地站着,再什么也没有说,在他的眼睛里,朦朦胧胧的浮着一层泪光。

    李云枫突然发觉林青涛什么反应也没有,他那健壮的身躯直挺挺地站着,仿佛是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头人,她所盼望的那种她最熟悉的激情一直没有出现,没有拥抱,没有爱抚,也没有亲吻……她的心一颤,她意识到了,此时的他正在敷衍她。她好像给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赶忙缩回手,从林青涛的身前跳开,低着头擦去眼泪,连声说:“我不该这样,不该……”

    林青涛的心情激动不已,凭着自己笨拙的感觉,她李云枫直到现在还在深深地爱着他。他吁口气,温婉地说道:“云枫啊,你为我吃苦了。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海员,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你对我的情意,我终身不忘。云枫啊,我会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李云枫默然,一会儿,又问:“你恨不恨我爸爸?”

    “恨?”林青涛摇摇头,“我早就不恨了,也没有理由去恨,不但如此,我还是很感激他,不管怎样,我还是他招进公司的。不过,你爸的一些观念,我不能苟同,但是我理解他。你忘了,六年前的那一天晚上,我就对你爸爸说过,我理解他的心,我理解天下父母的心……”

    “算了!”李云枫恼恨地说,“你理解我不理解,你不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恨你,恨一辈子!”

    “云枫。”林青涛苦涩地笑笑,“我也理解你的心,你恨就恨吧,能让你解恨,你怎么样都行,损我,骂我,不理我,都行。但是你不管怎么样,你在我的心里是个好姑娘,永远是一个好姑娘。”

    李云枫的心或许得到了一些安慰,她不再那么冲动了,咬着嘴唇埋下脸来,静静地站在他的胸前。

    林青涛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强自抑制着自己奔涌的激情,抑制着自己急于搂抱她的冲动,他咬咬牙,声音颤抖地说:“云枫……你我过去的那段纯洁的感情,就让他纯洁地过去吧。”

    李云枫猛地扬起头来,嘴角一撇,冷冷地说:“你该不是担心我变成了一个荡妇吧?”

    “你,你……”林青涛给她噎得变了脸色,“你怎么能这么说?”

    李云枫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低下头来,无语良久。她理了理拂在脸颊的一缕黑发,轻叹一声,低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好啦,我祝你和她幸福。”

    “云枫……”林青涛苦涩一笑,“对不起。”

    “别假惺惺的了!”李云枫幽怨地叹了一声,低声念叨着,“痴心女子,负心汉,负心汉……”她擦净脸上的泪痕,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林青涛,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找你,永远不会!”

    “你……”林青涛无语以对,表情痛苦地看着她。

    李云枫咬着嘴唇,毅然拉开了房门,走了。

    林青涛顿感茫然,两颗凝滞的眼珠出神地望着门口:云枫啊云枫,你恨我吧,恨吧。但我这一辈子是忘不了你的。你为了我受了不少的委屈,你为了我也操了不少的心,你重情重义,你用情专一,是你找的杜云,这才让我认识了祝娟……祝娟!他又想起了祝娟。他的心脏猛然跳荡起来,从心底里掠起一阵对她的愧疚。娟子,对不起了,你能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吗?娟子,你是一个纯洁,美丽,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尽管有些小性子,但是我爱你,我一定对得住你,决不辜负你的一片心……

    嘣嘣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无尽的遐思,他精神一整,喊道:“请进。”

    门开了,只见陆勇前领着小雪和大磊站在门外,大家静静地什么也没说。

    “小林叔叔,你……”祝雪脸有疑色,瞪着双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林青涛。

    林青涛避开祝雪的目光,脸色沉郁地咽了一下吐沫,涩声说道:“政委……小雪,大磊,进来吧。”

    “时候不早了,我们不进去了。”陆勇前神色静穆地看看他,然后低声问,“云枫走了?”

    林青涛点点头。

    “你,你们……”陆勇前欲言又止,关切地看着他,“你们还好吧?”

    “不好,她再也不会理我了。”林青涛叹口气。

    “哦……你领他俩回去吧。”陆勇前脸上的悒色尽散,“我先走了。”

    林青涛待陆勇前走了以后,要小雪和大磊在门外等着,他关上房门,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海员服,然后拎起一个黑色的旅行箱,出来向小雪和大磊笑笑,高声说:“咱们走。”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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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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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下午。

    林青涛祝雪陆磊一起来到祝萍家。

    “哎哟!大磊,站着干什么,快进来。”祝娟一把拉过大磊,“你今天怎么腼腆起来了?”

    陆磊咬着嘴唇,忸怩着不敢抬头,喃喃地叫了一声:“娟姨。”

    祝娟格格地笑了一阵,转脸看着林青涛:“你今天没事啦?”

    “船厂请客,我没去。”

    “你等会儿。”祝娟向他笑笑,扯起陆磊的手,将他领进客厅以后,用她白嫩的手,喜眉笑眼地在他的双颊抚摩一下,“大磊,告诉我,你都想玩什么?”

    陆磊被祝娟搞的不意思了,红着脸小声说:“娟姨。”

    祝娟又是格格一笑:“不好意思啦?”

    陆磊羞赧一笑,转脸看眼祝雪,小声说:“我……我想和小雪姐姐玩扑克。”

    “怎么,不和我玩儿?”祝娟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好吧,你先和姐姐玩会儿,我和你小林叔叔换换液化气,回来再陪你玩儿,好不好?”

    “我自己去吧。”林青涛脱下外套,去厨房卸下液化气瓶,拎起来往肩上一扛,“车钥匙给我。”

    祝娟拿起他的衣服挂好,温婉地说:“我和你俩去吧?”

    林青涛露齿一笑,接过车钥匙,笑着说:“不用,你等着我。”

    祝娟脸色微红,娇媚地看他一眼,悄声说:“放心吧,我今天那儿也不去。”

    林青涛笑着向她眨下眼睛,转身走了。

    “小雪,你先陪大磊坐会儿。”祝娟目送着林青涛走了以后,风风火火地跑到楼上,一头闯进祝萍的房间,“姐,你下去看看,是谁来了。”

    祝萍推开祝娟:“你一惊一咋的做什么,到底是谁来了?”

    祝娟重又拉着祝萍,正经说道:“姐姐,真事的,我不糊弄你,你下去看看嘛。”

    祝萍在祝娟的脑门上点了一下,嗔道:“你呀,可怎么好,总也长不大。”

    祝娟狡黠地笑笑,拖着祝萍就走:“你去看看,能不能认出他来?”

    祝萍挣开祝娟的手,缓缓地往楼下走去,她刚一来到客厅就怔住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陆磊。突然,她的眉心使劲地跳动一下,这个孩子怎么有些面熟呢?他的脸庞,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还有那憨厚的嘴唇,似曾在哪儿见过……对了,他有点像小雪!她的心猛的颤抖起来,暗叫一声:“天哪,莫非是他的孩子?”

    祝雪拉着表情羞窘的陆磊,双双站到还在发愣的祝萍面前,她笑嘻嘻地说:“妈妈,他是陆伯伯的儿子,他叫陆磊。”

    “陆磊,陆磊……”祝萍机械地念叨着,思绪跳到了眼前,她亲切地拉着陆磊的手,仔细地端量着他那张面带稚气的脸。在他的身上,她好像看到了陆勇前的影子,她不禁一阵忧伤,潜藏在她心底的那段柔情又被唤醒了,十八年前那悲惨的一页,亦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那双美丽的黑滢滢的大眼睛渐渐地泛出来一层泪花,她颤抖着手,抚摸着陆磊的面颊,“陆磊……多好的名字。”

    “大姨。”陆磊茫然地望着祝萍,她的举止和表情让他不解,但是有一样他是清楚的,那就是这位大姨对他特亲切,他的嘴唇动了动,羞赧地低声说道,“你……你好。”

    祝萍赶忙擦擦眼睛,温言问道:“好孩子,几岁了?”

    “十一岁。”陆磊低声说,继而不安地抿动着嘴唇。

    “哦……”祝萍轻叹一声,“长这么高,你来这里,爸爸妈妈知道吗?”

    陆磊摇摇头:“爸爸妈妈只知道我和小雪姐姐在一起,不知道我跑到这里来了。”

    祝萍点点头,无语良久。

    祝雪见妈妈的表情先是惊讶继而是激动,后来又变得异常沉郁且有一些忧伤,她的心里不禁涌起无数个疑团,这是怎么回事?她又看看小姨,嗨!她在那儿闷闷的一声不吭,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她的心里蓦然一动,有一种艨朦胧胧的说不太清楚的感觉。她诡黠地眨巴着眼睛,试探着小声说:“妈妈,陆伯伯他……他今天又问我,问我你好吗。”

    祝萍白皙的面颊上泛来一抹薄红,她微低着头不理她,松开拉着陆磊的手,叹息一声,没说什么,匆匆地去了,匆匆地回来,她拿来一些口香糖、巧克力、牛肉脯、鲜果汁,热情地招待着初次登门的小客人。

    陆磊始终羞赧地低着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有一种直觉,觉得这位祝萍大姨真亲切,真好,就像妈妈一样。想到这里,心里暖暖的,那种拘束感顿时减少许多,他抬起脸来,大胆地看着祝萍,笑着说:“大姨,我不吃糖的。”

    “那你爱吃什么,告诉我,我好买去。”祝萍拿他就像自己的孩子,温柔地展现着她慈爱善良的本性,把陆磊又搞了一个大红脸。

    “大姨……”陆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祝雪推了陆磊一下,顽皮的笑着说:“还不好意思哪。妈妈,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他爱吃炸鸡、对虾、螃蟹,嗯……”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还有香蕉、水蜜桃儿,还爱喝可乐,椰子汁。”

    祝娟吃的一声笑了,揶揄地说:“你可是真会吃,那些个好东西,谁不高兴吃?”

    祝萍那张端庄、谧静、白皙的脸庞上,也现出了一抹少有的笑容:“小雪,你和大磊在家,我和你小姨这就买去。”

    “姐,我自己去吧,你在家和大磊说说话。”祝娟背起自己的小挎包,向陆磊笑笑,匆匆的出去了。

    祝娟出去以后,祝萍扯着陆磊的手,拉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亲切地说:“大磊,今个晚上不许走,在大姨这儿吃晚饭。”

    “我……”陆磊撅着嘴说,“爸爸妈妈不让。”

    祝雪吃吃的笑着,一会儿,她脸色一整,咂咂嘴说:“从来不知道你还这么听话,告诉你吧,在我们家没有关系的,我和小姨能在你家吃饭,你就不能在我们家吗?听我妈妈的,不许走。”

    陆磊露齿一笑:“好吧,我听小雪姐姐的。”

    祝雪用食指点一下他的额头:“小鬼头。”

    祝萍眨着潮润的双眼,看看祝雪,再看看陆磊,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是高兴还是忧伤,这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十八年啦,十八年后的今天,天可怜见的,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使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弟走到一起来了。看来这是一件好事,应该高兴才是。她点点头,试探着问道:“大磊,爸爸妈妈都好吗?”

    陆磊侧着脑袋看着祝萍,满认真地说:“爸爸好,妈妈也好,只是爸爸的身体不大好,他有的时候爱犯心脏病。”

    祝萍的眉心跳了一下,关切地问道:“他……什么时候得的病?”

    陆磊摇摇头:“我不知道的。”

    “哦……”祝萍点点头,脸色黯然,不再问了。

    “不过……”陆磊看着神色凄然的祝萍,喃喃地说,“妈妈说,说是爸爸操心操多了,才得的那种病,可是爸爸又说,是给妈妈气的。”

    祝萍苦涩一笑:“妈妈还气爸爸吗?”

    陆磊赶忙摇摇头,正经说道:“不是的,我看爸爸也是想事想多了,才得的那种病,不是妈妈气的,因为爸爸好爱自己坐着想事,他一想事就谁也不理,妈妈就生气,就吵吵。”

    祝萍抿动一下嘴唇,脸色郁郁,陷入了沉思,好长时间不再说什么。

    祝雪鬼精灵似的眨动着双眼,陆伯伯拐歪抹角地问妈妈,妈妈也是这样的,他们的表情都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忧郁和伤感,这是为什么?她的心里不禁又泛起了那种朦朦胧胧的说不清楚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扯着祝萍的手,小声说:“妈妈,妈妈。”

    祝萍愣怔一霎,脸上闪过一抹红晕,见女儿正在关切地看着她,心里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惶恐,她深深地吁口气,稳定一下情绪,把目光转向陆磊,意味深长地说:“好孩子,你告诉爸爸,叫他注意身体,再别去想那些没有用的事。”

    “哎,”陆磊笑笑,“谢谢大姨。”

    “妈妈。”祝雪眨巴着眼睛,正色说道,“你认识陆伯伯吗?”

    “告诉你几次了?”祝萍的脸色骤然变冷,没好气地说,“那天不是告诉你了,我曾经在他们村呆过。”

    祝雪看眼陆磊,然后小声说:“我说的认识,不是那意思,是那意思。”

    祝萍的表情有点激动、有点忧怨,语气严厉地说:“你说是什么意思!”

    祝雪伸了一下舌头,脸上泛来一丝怯意,但她又倔强地笑笑,心想已经问到了这份上,索性问个明白,吞吞吐吐地说道:“妈妈,我怎么看……陆伯伯他……有点像……”

    祝萍脸色凛然,恼恨地瞪了小雪一眼:“你胡说些什么,你一天价就爱瞎琢磨。像,像,我问你,他像谁?”

    祝雪撅着嘴巴低声说:“像咱家的一张相片,是和你在一起的那张。”

    “你……”祝萍的心里一阵抽痛,脸色顿然变得十分苍白,她避开女儿的目光,眼泪花花的沉默一会儿,而后恨声说道,“不许胡说!”

    祝雪惊的目怔口呆,妈妈是怎么了,她的表情让她害怕也让她心疼,她低下头,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声说:“妈妈,我……再也不问了。”

    祝萍眉心紧蹙,无力地叹了一声。

    陆磊看看祝萍,看看祝雪,心里面的感想颇多,他想到了爸爸,想到了妈妈,还有眼前的萍姨,每当有小雪姐姐在场的时候,他们总是表情怪怪的谈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这是为什么?他的脑袋转了一两下,但是未能找到答案。他皱一下眉头并且抽搭一下鼻子,觉得这是一个极深奥的问题,不是短时内就能解决的,现在不去想了,等回家问爸爸去。

    祝萍沉默一会儿,似在无意之中摸了一下眼角,然后轻声说:“小雪,你……真是一个孩子。”

    祝雪撅着嘴巴不吱声了。

    陆磊看着祝雪那副委屈的样子,心里倒乐了,忍不住吃吃的笑开了。

    “笑,笑,笑,美什么你?”祝雪在陆磊的头上叭的打了一下,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赶忙摸摸他的脑壳,笑着说,“小弟,不好意思啦,我再也不打你了。”

    陆磊挡开她的手,恼恨地瞪着她。

    “好啦好啦,姐姐向你赔不是了。”祝雪嬉皮笑脸的把陆磊拉到身前轻轻地给他抚摸着。

    陆磊躲开祝雪,红着脸说:“去去,我不用你这样,老爱动手动脚的,烦人!”

    祝雪撇着嘴角不屑的轻轻一笑,转脸看着祝萍:“妈妈,你不知道的,他可爱翻小账了,今天在陆伯伯面前说我打他,你说,叫我多难为情。”

    祝萍在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面前,她那忧伤懊恼的心情已经过去,她抿着嘴唇微微一笑,瞅了祝雪一眼:“你就不能好好的做个姐姐。”

    陆磊咬着嘴唇偷偷一笑。

    祝萍把他拦在怀里,一手扯着他的手,一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面颊,笑着说:“他要是再打你,你告诉我,我打她。”

    “她打的不疼。”陆磊看眼祝雪,咧着嘴巴笑了,又侧着稚气十足的脸蛋看着美丽沉静的祝萍,“大姨,其实……我不是有意告诉爸爸的,爸爸也没说姐姐,爸爸好喜欢姐姐的。”

    祝萍一下将陆磊搂在怀里,脸颊贴在他那稚嫩的脸蛋上,温声说道:“大姨知道的。”

    祝雪嬉笑着趴在祝萍的腿上,仰着脸蛋,眼睛忽闪着亲切地看着祝萍:“妈妈,他说的是真的,陆伯伯真的好喜欢我。他说,要我常去他家看看。”

    祝萍默然,脸色静穆,她看眼陆磊,又看着祝雪,那表情,那眼神,好像又在思忖着什么,过了好长时间,她才叹口气,低声说:“去吧,去吧,我……不管了。”

    “大姨,你真好。”陆磊眨巴着眼睛,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是吗?”祝萍抿嘴一笑,在陆磊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小雪,你陪大磊玩吧,我该做饭了。”

    “好来。”祝雪高兴的答应一声,拉着陆磊的手,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咱俩到我的房间打扑克,手把一,好不好。”

    陆磊用手在脸上摸着被祝雪亲过的地方,撇着嘴角瞅了祝雪一眼,顿了一会儿才说:“好,每张一角钱,怎么样?”

    “行,小鬼头,你输了可不准放赖。”祝雪说罢,握着陆磊的手,高高兴兴地上楼去了。

    祝萍目送着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心里涌起了几多的感触,好像还有一些悲伤,她探口气,无力地坐下,默默地擦着眼睛。

    “姐姐,开开门。”

    祝萍赶忙理理有些紊乱的黑发,整整衣服,确信一切都还正常,这才拉开大门。

    祝娟大包小包的回来了。她的目光在祝萍的脸上转了一下,她发现在姐姐苍白谧静的脸上挂着泪痕,眉心之间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愁云,她的眼睛发红,没有了平时的清澈明媚,而是泪光闪烁颇带一些悲凄凄的味儿。祝娟心疼了,轻声说:“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祝萍躲开祝娟的目光,过去把大门关好,这才接下祝娟手里的东西,默默地向厨房走去。

    祝娟把水果和饮料送些给陆磊和祝雪,下楼后,轻脚软地来到祝萍身边,小声说:“姐,时候不早了,我先去洗菜吧。”

    “啊……”祝萍怔了一霎,“好吧。”

    祝萍祝娟对脸相望,苦涩一笑,分头忙活了。

    祝娟手脚麻利,动作快捷,洗好了鱼、对虾、螃蟹,又开始切肉了。她边切边说:“姐,你先歇着,我弄好以后,你掌勺就行了。”

    “我不累。”祝萍吁口气,一面撕着炸鸡一面说,“你没买酒吗?人家小林子可是头一次在咱家吃饭的。”

    祝娟脸泛薄红,喃喃地说:“买了,两瓶,和那些饮料放在一起的。”

    祝萍向那儿瞥了一眼,笑笑,不说什么了。

    “姐,你说。”祝娟侧过脸来,一本正经地问道,“用不用告诉大哥一声,陆磊在咱这儿?”

    祝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用,他应该想到的。”

    说话之间,林青涛扛着液化气瓶回来了,他动作熟练敏捷,一会儿就安装完毕,洗洗手,对祝萍说:“大姐,我做什么?”

    “你歇着吧。”祝萍回头又对祝娟说,“祝娟,这儿不用你了,你陪青涛坐坐。”

    祝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说:“我不去,我和你俩。”

    “去吧,去吧,”祝萍推了她一下,“别在这碍手碍脚的了,我一会儿就好。”

    祝娟不在坚持了,轻轻地拽了林青涛一下,径自上楼去了。

    林青涛到大厅穿上外衣,然后提起皮箱,步履匆匆地来到祝娟的房间,他把皮箱往地板上一放,迫不及待的扶住了祝娟双臂,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漂亮魅人的脸蛋。

    祝娟神色赧然,挡开他的手,向门外看了一眼,羞怯地埋下头来。

    林青涛会意,赶忙关上房门,回身重新扶着祝娟的肩膀,小声说:“祝娟。”

    祝娟赧颜一笑,温情脉脉地看着林青涛。他英俊的面孔,他健美的身材,配着一身合体的白色海员服,真是帅极了。她抬起手来,给他正了一下大盖帽,摸摸领花和肩章,发自内心地轻声说:“青涛,你穿这一身,挺帅的。”

    “真的?”

    祝娟抿着嘴唇点点头。

    “我可是不爱穿这一身,今天是让你见识见识海员服罢了。”林青涛摘下帽子递给祝娟,“娟,这次出国回来,我给你,给姐姐,给小雪,带了一些东西,今天我得给你们。”

    祝娟将他的帽子挂好,没说什么,只是茫然的看着他。

    林青涛笑笑,将皮箱打开了。

    祝娟惊讶的睁大双眼,惊异地盯着皮箱。皮箱里穿的戴的,吃的用的,玩的看的应有尽有。良久,她才脸色一凛,口气严厉地说道:“你拿这么多的东西做什么?”

    林青涛一时木然,愣愣地看着祝娟:“你什么意思?”

    “我……”祝娟摇摇头,笑了一下,“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你不留给你家了吗?”

    “唉,我还以为……你放心,我们家的那份早就捎回去了。”林青涛笑笑,拿出三个象牙手镯,三条孔雀石项链,三副嵌着蓝宝石的金耳花,“哪,这些东西,你,姐姐,小雪每人一份,那些衣服,裙子,纱巾,你看着,谁能用就给谁。”

    祝娟静静地看着他,不禁一阵神伤,从她记事起,只有一个陆大哥对她们好过,十多年来,再从未有人像青涛这样对待她家,她轻轻地抽搭一下鼻子,真诚地说:“你想的真周到。”

    林青涛笑笑,拉起祝娟的手:“这还有一枚戒指,我给你戴上。”

    “你别。”祝娟抽回手,心情复杂目光灼热地看着他,心想这枚戒指一旦戴上,那就意味着……她不愿想下去了,脸上蓦然一片嫣红,有点难为情地垂下了头。

    林青涛怔了一会儿,又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捉住了祝娟的手。

    “你……”祝娟背对着他,良久,她才转过身,看了一眼右手无名指上那枚镶着红宝石的白金戒指,眼睛突然变的潮润润的,“这枚戒指……我要,那些,我不要,你捎回家吧。”

    林青涛如释重负似的呼出一口气,会心地笑笑,然后正色说道:“祝娟,你能够戴上这个戒指,我就放心了,给你的东西,也是我的东西,你都同意和我……咱俩都这样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我……”祝娟埋下脸来,“我和你,不是为……”

    “好啦,你的心意我明白。”林青涛又从身上摸出两张外币,“哪,这是一百美圆和一百法郎,你拿着玩吧。”

    祝娟表情沉静地摆弄着那两张外币,然后放在桌子上,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林青涛沉默一会儿,而后庄重说:“祝娟,你嫁给我,在生活上我决不会让你受到半点的委屈,你看好什么只管去买,我呀,要把你打扮得像个明星一样。”

    祝娟抿了一下嘴唇,喃声说道:“我不要这些,姐姐她们也用不了这么多。我……只要你对我好,只要有时间了,多陪陪我,就行了。”

    “我们这一行啊,就是不能经常在家。”林青涛深深地叹了一声,“别的,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好的。你放心,只要我不出海,保证天天陪着你。”

    祝娟赧颜一笑,不做声。

    “至于说给姐姐和小雪的东西,你觉着多了,但我觉着不多,我现在是做为你的男朋友上门的,我不能让姐姐认为我是一个乡下人,不懂礼节,小家子气。我这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为了咱们的以后着想。我的这些想法,可能有点庸俗,但这是我的心意,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向来是走自己的路。”林青涛吁口气,目不转睛的看着祝娟,看着看着猛地一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搂着她,“娟,今生今世,我决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放心好啦。”

    祝娟的心在颤颤地跳动,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搂着,心里涌起了几多莫名其妙的感触,有惶恐,有羞怯,还有……快慰。她轻轻地象征性地挣扎几下,一会儿就不动了,只是抬起头来,羞赧地看他一眼,然后又将她嫣红的脸蛋贴在他宽阔而结实的胸前。此时此刻的她,好像浑身都被那浓郁的爱情浸透了,颤颤巍巍地胆战心惊地承受着他的爱抚。

    “青涛。”

    “祝娟。”

    祝娟沉默一会儿,然后抬起脸来,温情脉脉地看着林青涛那张英俊刚毅充满了男子汉气概的脸,低声说:“青涛,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从小是姐姐带大的。”

    “我知道。”

    “所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姐姐。”

    “这是应该的。”

    “青涛。”祝娟挣开他,拉着他坐在床沿上,“我的意思是,将来……我要照顾姐姐一辈子,她孤苦伶仃,怪可怜的。”

    “这话你也说过好多次了,我依你就是。”林青涛有些不解地摇摇头,“真搞不明白,姐姐那么漂亮、那么文静、那么温厚,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考虑呢?”

    祝娟忧伤地叹息一声,在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陆勇前,这个姐姐一生当中最推重的人,也是自己曾经最崇敬的大哥哥。她还依稀记得十八年前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整个家里就像是塌了天……

    祝太太激烈地咳嗽一阵,声音十分微弱地说:“小娟子,你快出去看看,你姐姐,她怎么这长时间还不回来?”

    小祝娟出来一看,猛然一惊,只见姐姐无力地倚在门口的那棵柳树上,呆呆地站着。呼啸的寒风夹着雪尘,一个劲儿地向她单薄的身躯上,向她苍白的挂满泪痕的脸庞上扑去,掀动着她的衣服,吹散了她的长发……

    “姐姐,姐姐!”小祝娟伸出白嫩的双手,不停地晃动着姐姐的胳膊,“姐姐,姐姐,你怎么啦?姐姐,呜……”

    姐姐的表情木然,哀怨地凝视着天空。

    小祝娟哭出了声,她心里害怕了,她仰着脸蛋,泪水涟涟的看着姐姐。姐姐长长的黑发散乱着遮去了她大半个面容。她伸出小手撩开姐姐的头发,姐姐脸上布满泪痕,眼睛都哭肿了,她的神志好像是麻木了,眸子怔怔的。小祝娟吓的哇哇大声哭喊着:“姐姐,姐姐,你怎么啦,怎么啦,啊?”

    祝娟尖利的哭叫声,终于把姐姐从极度的悲伤中唤醒了,她把祝娟紧紧地搂在怀里,姐妹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从这以后,姐姐大病了一场,整天昏昏沉沉的。这可苦了七岁的小祝娟,她一声妈妈一声姐姐的,尽起了一个七岁孩子的最大能力,照顾着生病的妈妈和心碎的姐姐。

    姐姐的身体稍微的好了些,就挣扎着爬起来,拖着一个虚弱的身子,怀着一颗破碎的心,为了病中的母亲,为了弱小的妹妹,为了这个残缺不全的家,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默默的操劳着。

    想起了这些,祝娟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就像那滔滔不绝的山泉一样,无止境的流淌……

    姐姐不思再嫁的原因,固然是为了照顾她自己和祝雪,但是陆大哥在她心里的位置,也是一个不可否认的因素,关于这一些,眼时还不能告诉林青涛。她擦擦眼泪,平静地说:“姐夫死后不久妈妈也去世了,后来又有了小雪。从此后,姐姐拖着两个孩子,好的人家看不上咱,不好的人家,姐姐又怕我和小雪受委屈,所以再没找。”

    林青涛被祝萍的情怀感动了,他在心里升起一股敬慕之情。她太不容易了,她为了妹妹和女儿,不知吃了多少苦啊。但是她不思再嫁的原因,未必就像祝娟说的那样,男人的心胸他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男人爱温柔漂亮的女人,这应该是不变的定理,姐姐那么漂亮,那么妩媚,那么善良,那么动人……不会没有“好的人家”看上她,爱情的力量是无限的,她即使是带着两个孩子,那又有何妨?看来必定还有一个祝娟所不愿谈起的原因。他突然想起了祝娟和陆政委相见时的那种异样的举动,想起了陆政委见到小雪后的极不寻常的表情,他的心里蓦然一动,难道说陆政委和祝萍姐……

    祝娟见林青涛的目光怔怔的,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喔……”林青涛的目光无所适从的愣了一霎,继而吁口气,“我是想啊,姐姐吃苦了,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是的,姐姐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姐姐在我的心目中,就和妈妈一样。所以,我想……”祝娟凝视着林青涛,良久才说,“咱俩以后要和姐姐住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林青涛看着祝娟的眼睛,砸下嘴说:“这话你也不止说过十次,你放心,我在本市无亲无友,能和这样的好姐姐在一起,我感到很高兴,省得我走了以后,还挂挂你孤孤单单的,有姐姐和你做伴儿,我就放心了。”

    祝娟轻轻的捣他一下,娇媚地说:“去你的啦,谁要你挂挂来。”

    林青涛微笑着摇摇头,他忽然想起了小雪,不禁问道:“那么小雪呢?”

    祝娟毫不犹豫地说:“都住在一起!落实政策以后,你看到的,我们家的房子好多。”

    是的,她家的房子确实好多,也好气派,独门独院的一幢别墅似的小洋楼。这房子倒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祝娟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你……”祝娟推他一下,“又在想什么哪?”

    “我在想啊。”林青涛笑笑,“将来,姐姐,小雪,咱们三家在一起,那该是个什么样子呢?是各家过各家的,还是……”

    祝娟瞅他一眼:“还是什么?”

    林青涛笑着说:“还是听姐姐的,听你的。”

    “听我的?”祝娟侧着脸儿极顽皮地说,“你什么都听我的?”

    “这……嘿嘿。”林青涛只笑不答。

    “笑,笑,”祝娟又捣他一下,“笑什么你,傻样儿。”

    “谁傻?”林青涛扶住祝娟的肩头,“你这么漂亮,这么精明,能找个傻子?”

    祝娟白他一眼,娇嗔地说:“贫嘴。”

    林青涛收住笑容,眼睛不眨目光灼热地看她一会儿,低声说:“娟,你……你真美。”

    祝娟的脸上蓦地晕起一片红,就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她温情脉脉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一头拱在他的胸前。

    林青涛的血液立时加快了循环,一种原始的无法形容的冲动迅速涌遍他的全身,他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捧起祝娟的脸,冷不防地突然埋下头来,欲动情浓的在她鲜润的嘴唇上深深地吻着。

    祝娟的身子猛地颤栗一下,这是她所预料到的,也是她所期待的,这突然降临的热吻,使她的灵魂和肉体都在激烈的战栗,她情不自禁地轻声呻吟着,渐渐地,她觉着浑身都变得酥软无力……

    林青涛感受到祝娟的身子和脸蛋都热的烫人,随着祝娟娇媚的呻吟声,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祝娟……娟……你真好!”

    “你……哎呀!”祝娟左右躲闪着,在他的怀里不停地扭动。她那丰满的胸脯时而紧贴着他的胸膛,时而惶惶地移开,“涛,你……你轻点儿。哎呀,你得作死吗?”

    林青涛给祝娟搞的欲火缠身,他呼呼地喘着气息,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钻进了祝娟的怀里,猛地一下捂在她那丰腴的乳房上。

    “天哪,你做什么?”祝娟轻叫一声,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慌乱和恐惧,她忽的一下推开林青涛,双手捂着发烫的面颊,羞人答答的一头趴在床上,无声的抽搭起来。

    “祝娟,对不起,我……”林青涛愧疚地站在祝娟身边,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小声说,“祝娟,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我再也不敢了。”

    祝娟继续趴着,不理他。

    林青涛闷闷地站立一会儿,喃喃地说:“我……我该走了。”

    祝娟猛地坐起来,紧紧地咬着嘴唇,抹抹眼泪,羞赧地看他一眼,低下头,动情地拉着她的手,娇媚地说:“不许走,我不高兴你走,你今天晚上在家吃饭,听见没有?”

    “我……”林青涛有点怀疑,她这么快就原谅了他,他凝望着祝娟那张娇嫩俊美的脸,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刚才……”

    “别说了!”祝娟脸色羞红,埋头沉默一会儿,“走吧,咱出去看看,姐姐忙好了没有?”

    林青涛咧嘴一笑:“你不生我气啦?”

    祝娟瞅他一眼,转身走出房间,匆匆地望楼下走去。走到厨房,她忸扭捏捏地站在祝萍身边:“姐姐,我做什么?”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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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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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用你,我都做好了。”祝萍扯来毛巾擦着手,“去,招呼大磊小雪,吃饭了。”

    这顿丰盛的晚餐,每个人都觉得特别的香甜。祝萍祝娟更是心暖融融,是因为陆磊的初次登门,还是因为林青涛在场?这个问题,在祝萍祝娟的心里,各自都有着自己的感想。祝萍亲切的不厌其烦的给陆磊剥着螃蟹、对虾,又为他搛着炸鸡、鱼块、肉片。陆磊又殷勤地递给他的小雪姐姐,引得大家笑了好几次。祝雪故意逗他,问他妈妈做的好吃还是大姨做的好吃,陆磊说大姨做的好吃。祝娟揶揄地说他真是个小鬼头,她悄悄地给林青涛斟了几次酒,那酒是精装的五粮液,据说劲头挺大。林青涛不好意思地看看祝萍,看看大磊和小雪,连连摆手,不能喝了。祝娟心里有数,他的样子海量来,几杯下肚,脸不变色,呼吸均匀,好像永远不会醉似的。祝娟心想坏了,他可别是个酒鬼,那以后可咋办?

    这顿饭延续了好长时间,吃完以后已经八点多了。祝萍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服,简单地修饰一下,出来以后拉着陆磊的手,亲切地说:“孩子,大姨不留你了,回去晚了,爸爸妈妈会着急的。小林子,你在这玩吧,我和小雪去送送大磊。”

    林青涛赶忙站起来:“大姐,你歇着吧,我去送送他。”

    祝萍笑着摇摇头:“还是我去吧。”

    林青涛的脸上显露着真挚的神情,坚持说:“大姐,你累了大半天,还是让我……”

    祝娟扯下林青涛,笑着说:“让姐姐去吧,你帮我收拾桌子。”

    夜,静静的夜。

    乌蓝的天空上布满了发亮的星,透过几缕淡淡的云,将那微弱的清辉温柔的撒向大地。祝雪挽着妈妈的胳膊,祝萍扯着陆磊的手,在这深沉的夜色里缓步穿行。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祝萍祝雪陆磊,终于来到了陆家楼前。祝萍向二楼那个灯光柔和的窗户望去一眼,心里一阵凄然,不禁泪下,这是十八年来,她第一次离他这样近。

    “大姨。”陆磊拉着祝萍的手,“你和姐姐到我家坐坐吧。”

    祝萍猛然回过神来,慌慌地擦擦眼睛,勉强笑笑:“好孩子,大姨不去,大姨家里还有事。”

    陆磊晃着祝萍的手,恳切地说:“大姨来嘛,都到了家门口,你不进去坐坐,爸爸妈妈知道了,好说我来。”

    祝萍眉心紧蹙,又用手捂着嘴,良久才说:“听话,大姨真的有事。”

    祝雪看看大磊,又看看祝萍,轻声说:“妈妈,大磊怪可怜的,咱进去坐会儿吧。”

    祝萍心里酸酸的,哀怨地看了祝雪一眼,然后轻轻地抽搭一下鼻子,亲切的抚摸着陆磊的脑袋,温言说道:“大磊听话,时候太晚了,以后,我会叫小雪常来找你,好吗?”

    “好啊!”陆磊满身稚气,笑着说,“大姨,我好喜欢小雪姐姐,小雪姐姐也喜欢我,她今天还亲我来。”

    “小鬼头,你胡说八道!”祝雪羞怒,厉声说道,“讨厌,谁亲你来?”

    陆磊白着眼睛看着祝雪,嘴唇撇动一两下,但什么也没敢说。

    “大磊,你就拿她做个亲姐姐吧。”祝萍笑笑,然后神色一整,“好啦,大磊,别告诉爸爸妈妈我来送你,快回家吧,大姨在这儿看着你。”

    陆磊撅着嘴说:“大姨,你和姐姐真的不上去吗?”

    祝萍摇摇头:“时间不早了,听话,快回家。”

    陆磊看眼小雪:“姐姐,我哪天还去找你。”

    祝雪抿着嘴唇不做声。

    “姐姐,大姨,再见!”陆磊转过身去,回家了。

    祝萍望着陆磊,一直等他走进大楼的门洞里,这才和小雪回去了。

    第十七章

    祝娟和林青涛一起,很快就把饭桌、餐厅,厨房内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来到祝娟的房间,林青涛脱下外衣,接过祝娟递来的一杯茶水,慢慢地喝着。

    “你喝的不够吧?”祝娟狡黠地眨动着眼睛,“说实话,你究竟能喝多少酒?”

    “喝酒嘛。”林青涛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能喝多少,反正从来也没有醉过,那东西喝水似的,没啥意思,所以我一般不喝。”

    祝娟笑笑,这才放心了,她拿起暖瓶给他续着水:“你看你的衬衫,怎么搞的。”

    林青涛一怔,然后笑着说:“看你一惊一咋的,什么大不了的。”

    祝娟放下暖瓶,过来用手拍打着他的右肩。

    林青涛歪脸一看,想起来了,说:“准是抗液化气瓶的时候搞脏的。”

    越扑打越脏,祝娟给他解着扣子:“干脆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洗了,我回去衬什么?”

    “没有就不衬。”祝娟瞅他一眼。她的眼睛突然怔住了,惊讶的看着林青涛左臂上的一块长长的刀疤。她的脸色顿然变得很难看,撇了一下嘴角冷冷地说:“无怪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着你的身上有股子野气!”

    林青涛给她整得满头的雾水,笑着问:“野气,什么野气?”

    祝娟冷笑一声:“哼,你还说从来不找事打架来。我看哪,你一准是一个喜欢打架斗殴动刀动棒的亡命之徒。”

    林青涛莫名其妙地看着满脸冷霜的祝娟,心里不禁又咯噔一下,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嬉皮笑脸地说:“祝娟,我又怎么你了?”

    祝娟冷哼一声,不理他。

    林青涛丝丝地吸着气儿,这姑娘,说变就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她温柔起来,能让你醉魂酥骨,飘然如仙,她要是厉害起来,又能让你不寒而栗,从心底感到胆怯。他耐着性子,试探着轻轻地扯她一下,低声下气地说:“你这又是怎么了。”

    祝娟美目一扬:“说,这刀疤是怎么回事。”

    林青涛恍然大悟,嘻嘻哈哈地说:“吓我一跳,我当是怎么了。哎,祝小姐,你咋能说我有股子野气呢,这多难听。”

    祝娟冷着脸,在他的身上狠狠地拧了一下,咬着牙根说:“你少嬉皮笑脸的,你快说,这刀疤是不是和谁打架打的?”

    “你拧死我了。”林青涛面带微笑温热地看着她,“好,好,你先别瞪眼,坐下好吗?”

    祝娟继续瞪着眼,抿紧嘴唇不做声。

    “你听我说嘛。”林青涛拉着祝娟一拽,和她一起在床沿上坐下,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声,脸色随之变得沉重起来,“是的,是打架打的,那是在喀麦隆的时候,被黑人砍了一刀……”

    太阳跑到地球的另一边去了。夜幕渐渐地降临,黑暗在逐渐地笼罩着非洲的这座大都市——杜阿拉。

    在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的燕海轮终于靠上了码头,船员们三三两两的纷纷下船,踏上了喀麦隆那富有无限魅力的土地,舒散着久已寂寥的心,寻找着失去的那份欢乐。

    林青涛、王卫、黄树良三人走到甲板上,正准备下去,猛听初志舰急巴巴地喊着他们。

    “等一等。”初志舰急匆匆地走来,“青涛,你给我捎几副象牙手镯和孔雀石项链。哪,你看这钱够不够?”

    黄树良上前逮住初志舰的胳膊:“我说船长,咱们一块儿下去得了,你老是在船上有什么意思,出了一趟国,不出去走走,看看,玩玩,那不是太亏了。”

    林青涛和王卫也附和着劝起来:“走吧走吧,黄老二说得对,总是在船上有什么意思。你看谁学你,连政委还出去好几次呢。”

    初志舰在他们三人的极力怂恿下,心动了。他把那叠西非法郎放进兜里,叹口气:“好吧,我们可得早些回来。”

    王卫拖着初志舰的胳膊,笑着说:“成,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咱就什么时候回来。”

    四人有说有笑的下船了。走出港区,顺着一条坑坑洼洼的黑糊糊灰蒙蒙的大街溜达着。

    林青涛和初志舰走在后面,他向灯火通明的市区望了一眼,笑着说:“初船长,你难得下来一次,你说吧,你都想到哪些地方去?”

    初志舰笑笑,说:“在船上我说了算,下地来,我听你们的,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真的?”黄树良转过身来,嬉皮笑脸地说,“好,说话可得算数,咱们到红灯区去。”

    初志舰笑着摇摇头,不语。

    黄树良牵着嘴唇砸咂嘴,说:“客麦隆红灯区的小姐……哎哟,什么样的人种都有,她们的皮肤,有白色的、黑色的、黄色的、棕色的,那身子苗苗条条,要高有高,要低有低,最过瘾的还是那股子猫儿叫春似的浪劲儿,不去见识见识,那可真是枉为人世喽。”

    初志舰脸色一凛:“怎么,你去过?”

    “没……没有。”黄树良干咳一声嗽,“我是听他们说的。”

    初志舰冷冷一笑,转脸看着林青涛和王卫,“你们说吧,咱去哪儿?”

    王卫眨了一下眼睛,揶揄地说:“要我说嘛,听黄树良的——红灯区。”

    初志舰赶忙摇摇头:“那个地方,咱可不敢去,这倒不是我假正经,而是害怕得上脏病什么的。”他笑一下,“难道你不怕?”

    “你真的想去,咱有办法不得病。”黄树良抬起双手比划一下,“咱用这玩意儿——套儿。”

    初志舰瞥了黄树良一眼,没说什么。

    王卫推开黄树良,靠近初志舰:“船长大哥,你是怕得病呢,还是怕杜云姐知道?要是真的怕得病,这么着,咱到酒吧去,你请客,找几个小姐陪咱玩玩,怎么样?”

    “说起我的老婆嘛。”初志舰的脸上泛起一副得意的神态,“哼,那可不是吹,她从来不敢管我得闲事,逢事都是我说怎样就怎样。”

    “你得了吧,快别在我们面前冒大气了,咱一个楼上住着,谁还不知道谁呀。”王卫推搡初志舰一下,“说正事,你到底是请不请我们?”

    初志舰摇摇头,笑着说:“你们要喝酒,可以,等回到船上我请你们喝三个三,荷兰啤,还有威士忌,至于找小姐嘛……嗨,那更没有意思喽。你们想想看,搞个小姐搂着,哥呀妹的就是不敢动真格的,那还不是花钱找罪受,依我说,还是免了。”

    林青涛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你们哪,快别逗他了,和他一块出来,甭想歪的,你们都得老老实实的。”

    王卫砰的一下捣了林青涛一拳,一本正经的说:“你这家伙说话有毛病,怎么啦,咱们出来,谁还不老实吗?”

    “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林青涛自知说漏了嘴,脸上有些发热,他偷看初志舰一眼,笑笑,埋下脸来,紧走了几步。

    “他不好意思了,也是,他还没结婚呢。”王卫诡黠一笑,靠近初志舰,“我们可都是好人喔,什么坏事也没有做的。”

    “算啦,谁还不知道谁,你以为我就那么傻,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初志舰看着他们人模人样真事似的,心里暗自好笑。

    “嘻嘻……”王卫忍俊不禁,笑了一会儿,“说正经的,就是请咱也不去,你没看见,那些个小姐吧女,嗨!让人恶心。”

    “得得得,”黄树良撇撇嘴,“正人君子似的,你没听人家说吗,大旱三年,母猪赛貂禅。”

    “哈哈,”林青涛突然想到黄树良的胖妻贾群,他转过身来,“这么说,回国以后,你老婆就赛过貂禅了。”

    “你……”黄树良气得握紧小拳头,看看身强力壮且有点武功的林青涛,又改拳为指,“你这个家伙,咋这么缺德。”

    林青涛高昂着头,吹声响亮的口哨,不理他。

    “可惜哟。”黄树良砸咂嘴,“你连个胖猪老婆也没有。”

    林青涛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继续着优美嘹亮的口哨,前面走去。

    王卫瞥了黄树良一眼,他那瘦小的身影好像在颤抖。嘿,这家伙的气性还不小呢。他扯了一下黄树良,一本正经地劝慰着:“我说黄哥,你别生气了,你的老婆,我的胖嫂不如貂禅,还不行吗?”

    “这……”黄树良猛然回过神来,顿时恼了,抡起小拳头向王卫扑去,“你这个该死的小杂碎,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我和你没完!”

    “哎呀,我不敢啦。”王卫夸张地抱着脑袋,惶惶地跑到林青涛身边。

    黄树良不追了,怏怏地凑到初志舰身边:“哼,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快走吧,跟上他俩。”初志舰忍住笑,撩开大步,向前追去。

    前面矗立着一座暗灰色的立交桥。那些淡蓝色的桥灯在黑夜中闪烁着微弱的光,鬼火似的映照着附近那些寒碜、低矮、简陋的房屋。当他们走进了光线暗淡的桥下廊柱之间时,突然觉得有股子阴凄凄的怪风,令人悚然。大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

    走出立交桥不多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身着牛仔服的黑人大汉从一幢小楼的暗影里闪出来,他大老远就吆喝着:“哈罗,哈罗。”

    四人止步,茫然地看着来人。

    “哈罗。”黑人大汉已经来到人们的面前,他手里拿着一把姑娘的裸体画片,“阿米哥,鸡格鸡格?”

    王卫接过画片翻看着,画片上有菲律宾姑娘、高丽亚姑娘,还有西班牙和当的姑娘。画片中的姑娘们骚首弄姿身段优美,各具一番魅人之处,大凡男人见了禁不住都会砰然心动想干坏事。王卫笑笑,还给来人,接着摇摇头。

    原来这家伙是来拉客的。

    “阿米哥,鸡格鸡格?”

    王卫看看初志舰他们,转脸用英语对那黑人说:“你请到别处去吧,我们是中国人,是不会到那种地方去的。”

    “西那,西那!”那老黑摇头晃脑,又耸肩又摊手的,样子十分滑稽,嘴里呜哩哗啦的嚷了好半天,最后连声说,“塞吧蹦,塞吧蹦!”

    初志舰蹙起眉头,茫然地看着王卫:“他说什么?”

    王卫露齿一笑,摇摇头说:“他说呀,你们这些中国人太不可理解了,一定是在出国以前当局给你们打了针,吱的一下,使你们失去了性的能力,真是不好,不好!”

    初志舰不禁大笑起来,然后拍拍老黑的肩膀,打趣地说:“真看不出,你这老黑的想象力还很丰富哪。”

    黄树良向那黑人做着笑脸,用汉语怪腔怪调地说:“亲爱的黑老先生,我操你娘来,把你妹妹送我试试。”

    老黑被黄树良滑稽的表情逗乐了,认为数他最友好,他极亲热地拉起黄树良的手,瞪着一双大眼睛,嗷嗷的鬼叫起来:“OK,OK!”

    初志舰忍住笑,拖过黄树良:“别逗他了,快走吧你。”

    告别了红灯区的掮客以后,他们直插市区,逛了一会儿,大家都觉得没有意思,西方发达的国家,他们去过不少的地方,相比之下,真是天壤之别。这杜阿拉,上流人物的居住区还满不错的,可是那些平民区,破旧肮脏。一片片低矮的小屋,小屋之间,是些坑坑洼洼的小路,污水和垃圾臭气薰人。椐说能在这种地方拥有一个家,还是很不错的,有些人用破木板和油毡纸打个小窝棚,就是一个家。还有一些露宿街头的人,全部的家当也只是几张牛皮纸几块破布再加几只破碗。这些贫苦的人们,每天大都是只吃一顿饭,饿了再用些芒果香蕉等东西充饥。这里给人们的印象就是太穷太脏,能偷能抢,用中国话来说,那就是贫穷落后;那就是脏乱差。

    林青涛他们快步走出了贫民区,转到一条商业街,这才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所谓的商业街,也只是两条门面房而已,陈列的商品倒也种类繁多,不过大多是本地的特产。走进一家杂货铺,初志舰拿起一个象牙雕刻的小狮子,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有点爱不释手,一问价钱,五万西非法郎,太贵了,他恋恋不舍地放下。

    老板是一个年龄较大的胖女人。她的眼珠溜溜地转着,看看初志舰,看看林青涛,看看王卫又看看黄树良,突然“嗷嗷”地尖叫两声,撮着嘴唇高声问道:“CHINES?”

    林青涛点点头:“YES。”

    胖女人乐了,她兴奋的喊着:“周恩来,毛泽东,周恩来,毛泽东!”她拿起一大把翠绿色的孔雀石和闪闪发光的猫眼石项链,又拿出几副象牙手镯,用法语说:“你们是中国人,这些东西我便宜买给你们。”

    “这胖嫂还挺会做生意的。”王卫不屑地撇撇嘴,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大家相视而笑,开始挑选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有的买象牙手镯,有的买孔雀石项链,有的每样都买了些。

    黄树良除去买了几副手镯和几条孔雀石项链以外,还买了一个象牙雕刻的非洲小姑娘。

    告别了热情的女老板,他们继续向前逛去。初志舰看了几家铺子,有些失望之感,嘟囔着说:“我想买几双象牙筷子,怎么没有卖的?”

    林青涛摇摇头:“成品指定没有,人家别的船上,都是买块象牙回去自己加工。”

    初志舰问:“能关多少钱一双?”

    “十美圆左右吧。”

    王卫接过话茬:“算了吧,等到阿比让再买得了,比这的还便宜。”

    “也好。”初志舰看了一下表,“咱回去吧,快十点了。”

    黄树良急鼻子快脸地说:“急什么,这条商业街咱还没有逛到头呢。”

    “要不……”王卫向前看看,“咱再走走?”

    林青涛不同意:“有什么逛的,这破地方还不如达喀尔好玩。”

    “你可真会说,达喀尔号称西非的小巴黎,自然好些。”初志舰笑笑,问林青涛,“怎么样,走走,还是回去?”

    林青涛看看王卫和黄树良,说:“我不管,我随便。”

    “要不……”初志舰见王卫和黄树良那种不原离去的神态,犹豫了,“咱再走走。”

    黄树良有些不耐烦了,过来拉着初志舰就走:“要逛就痛痛快快的,还磨蹭什么?”

    四人又拐进一条红红绿绿乐声缭绕的小巷里,悠然自得的逛游着,左瞧瞧右看看,咦,这里的情景怎么和别处的不一样呢?人们不禁都有一种迷茫的感觉。

    忽然,他们发现了几位袒胸露背的姑娘站在路边,正在向他们挤眉弄眼高声尖叫并且还打着那种下流的手势。

    原来,他们误打误闯的还真的进了红灯区。

    大家驻足不前,这该如何是好。

    “friend!”

    坏了,几个姑娘尖叫着浪笑着围了上来,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有的搂着你的脖子,有的抱住你的腰,还有的把个乳房抖落出来,一个劲儿的往你的身上蹭,更有甚者,嘻嘻哈哈的伸出一只手,明目张胆地往你的下身抓去。

    一个极性感的西班牙小姐,双手勾住初志舰的脖子,将那血红的嘴唇不厌其烦地往他的脸上一下又一下地吻去,嘴里还不时地嘟囔着:“myhouse,ok?”

    “No,no!”初志舰左右躲闪着姑娘的进攻,奋力挣开她的怀抱,一个箭步跳出老远,发了一声喊:“快跑!“

    黄树良双手拥着一位胖小姐,这会子正在兴头上,他看了一眼远去的初志舰,心有不甘地说:“咱又不进她们屋,玩一会儿怕什么,你们可真是……”他忽然发现林青涛和王卫都跑了,心里一阵发慌,赶忙推开胖小姐,掉头就跑,边跑边嚷:“你们这些人哪,哎,等等我。”

    王卫回头喊道;“你想玩儿就去吧。”

    黄树良意犹未尽地一步一回头,踉踉跄跄鸭子似的跑在后面。

    他们一会儿就跑出了这条街,心有余悸的回头瞧瞧,呵,姑娘们正在捧腹大笑呢。

    初志舰拍拍急跳的胸口,目光在他们的脸上转了一圈,忍俊不禁笑了一声:“这把该回去了吧?”

    王卫首先响应:“回去就回去,担惊受怕的,什么意思。”

    林青涛已经前面走了,转脸看看落在后面的黄树良,喊道:“你磨蹭什么,快走几步不行,也不怕来了打劫的把你逮了去。”

    “哼,我才不怕呢。”黄树良嘴里说不怕,但还是紧跑了几步,跟上来了。

    很快,四人又回到了那座立交桥下面。

    突然,从那些粗大的桥柱后面跑出六个黑人大汉,他们手里拿着长刀、木棒,高声喊道:“Money!”

    坏了,还真的遇上打劫的了。

    他们四人,林青涛显得很冷静,他身材矫健,动作敏捷,他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低声说:“别慌,沉住气,大家背靠背,找机会冲出去。”

    四人动作迅速,立即背靠背站好,与六个黑色强盗对峙起来。

    “MONEY!”歹徒们只喊不动,据说他们看过电影少林寺,对中国人,他们心里存着一定的怯意,不敢轻举妄动。

    林青涛十分沉着,压低声音说:“听着,我喊一声,咱们就往外冲。”

    初志舰王卫异口同声:“好!”

    黄树良的嘴巴颤抖着张了一两下,但是没能发出声,不过动作还麻利,眨眼间躲到了林青涛的身后,猫着腰注视着黑鬼的举动。

    林青涛暗中运气,力掼双臂,随着一声暴喊,一个箭步跳到对面两个黑色歹徒身前,又一垫步,双拳挟着劲风,向两个家伙的心窝狠狠捣去。

    两个家伙硬是被送出去三四步开外,踉跄了几下,差点跌倒。

    林青涛暗叫一声糟糕,他们皮粗肉厚就跟牲口似的,几拳上去,效果甚微,就像给人家挠痒痒。他吁了一口气,攥紧拳头,准备第二次进攻。

    两个黑家伙瞪圆眼睛,一言不发,对望了一眼后,操起长刀和木棒,抡着圆圈,随着呜呜的声响,左右夹击,狠狠地向林青涛扑去。

    嘶啦一声,林青涛的左臂上挨了一刀,鲜红的血流顺着他的胳膊滴淌下来,落在地上,汪了一摊。

    黑鬼们一招得手,乐得格格的怪笑起来,继而高喊:“MONEY!”

    林青涛顿时红了眼睛,大声喊道:“操你们的祖宗,MONEY在这里!”

    他抡起双拳,疾如闪电,一拳比一拳重的向两个家伙的面门捣去。

    这一阵快攻,把两个老黑给打蒙了。他趁机踢出一套连环腿,重重地踹在他们的小腹上。

    两个家伙终于瘫倒了。

    王卫也被两个黑鬼缠住了,他拳脚并用,苦苦撕斗。两个黑鬼手持长刀、匕首,轮番进攻。面对二人的攻击,他不敢大意,只见他猛一垫脚,身子斜出数步,双足一弹,向两个家伙的下腹踢去,趁着他们一愣神的刹那间,他的身子迅速地退回来,跳出包围圈,与林青涛回合了。

    初志舰对付一个黑鬼绰绰有余,没费什么劲就把他打翻在地,也冲了出来。他回头一看,惊叫一声:“坏了!”

    黄树良正被一个老黑摁在地上,只听他扯着嗓子呼喊:“救命啊,救命啊!POLICE,POLICE!”

    林青涛初志舰王卫,见此情景心中发急,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毅然冲了回去。

    六个歹徒们惧于林青涛他们三人的勇猛,扔下黄树良,仓皇地四散逃去。

    林青涛待他们去无踪影后,和王卫一起将黄树良拉起来,关心急切地问:“怎么样,伤着没有?”

    黄树良扑打几下身上的尘土,然后歪着嘴巴嘻嘻一笑:“没有,我看打不过他,就自己躺下来,谁知这家伙又来翻我的兜,我……”

    啪的一声,林青涛狠很地抽了黄树良一个耳光。

    “哎哟,哎哟。”黄树良捂着脸腮,“你……你为什么打我?”

    “操你娘了!”林青涛气得脸色泛青,飞起一脚,将黄树良踢倒在地。

    “船长,船长,你看看,我的腿,哎……哟,我的腿被他踢坏了。”黄树良赖皮狗似的,那麻杆腿抽搐着趴在地上,极痛苦地哎着哟。

    初志舰瞥黄树良一眼,鄙夷地冷哼一声。

    “别放赖了。”王卫冷漠地把黄树良拉起来,“回去以后可别说出去,省得人家笑你。”

    林青涛恨意未消,不过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发作了,冷冷地问:“东西少没少?”

    黄树良赶忙检查一下,瞥了林青涛一眼,苦着脸说:“皮鞋被他们抢去了,二百美圆给掏走了,象牙人也没了。”

    “呸!”王卫恨恨地吐他一下,“活该,你个气人的黄鼠狼,你越装熊越倒霉,他们怎么不把你的衣服也脱了去?”

    黄树良斜眼瞪着王卫,嘴唇瘪了瘪,没说什么,他又觑着眼睛看看满面怒容的初志舰,讪着脸低下头。

    “腿还疼吗?”初志舰冷冷地说,“能走快走。”

    黄树良立即做出一通痛苦状,极长的哎了一声哟,呲牙咧嘴地说:“疼,疼的厉害哪。”

    林青涛忽的一下将黄树良拖个跟头,气恨地说:“来,我背你!”

    “哎,不不不。”黄树良赶忙挣开林青涛,慌慌地跑到初志舰的身边,“船长,我能走,能走。”

    林青涛王卫相视而笑,紧走几步,跟上初志舰和黄树良。

    四人悄然无声地走着,脚步声显得特别沉重,其神态沮丧郁郁不乐颇有一些狼狈相。初志舰的衣服被撕破了,林青涛挨了一刀,王卫给打成个乌眼,黄树良则赤着双脚。

    王卫看看黄树良那个倒霉的让人鄙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阵,揶揄地说:“好招,哪个师傅教你的,打不过人家就躺下装死。喂,我说黄鼠狼……哎不对,是黄哥,你怎么想起喊POLICE?”

    黄树良立马来了精神,他看看林青涛和初志舰,抽抽朝天鼻,极神气地说:“我要是不喊POLICE,他们还不逃呢。”

    “呸!”林青涛狠狠地瞪了黄树良一眼,他轻轻地捂一下伤口,不禁咝了一声,“哦,这么说,今天还多亏了你,不要脸的。告诉你黄树良,以后再下地,你靠边呆着,别和我在一起。”

    祝娟吃吃的笑个不住:“这个黄树良可真有意思,你也不对,倒是去打人家做什么?”

    林青涛摇摇头,笑着说:“你没看见他,那个主贱样啊,真是一身的捶窝。”

    祝萍和小雪回来了。

    小雪听到祝娟屋里有说有笑的,顿时来了孩子气,愣头愣脑地闯进祝娟的房间,一本正经地问:“小姨,你俩什么事这样高兴,说我听听好吗?”

    祝娟的脸上晕起一片红,白了小雪一眼:“说你也不知道,是你叔叔在国外的事。”

    “小雪,过来睡觉!”祝萍把小雪叫出来,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这么大个姑娘,什么事也不懂。”

    祝娟待外面静下来以后,顽皮地吐了一下舌头,而后温柔地靠向林青涛,轻轻地抚摸着那块刀疤,喃喃地说:“你呀,真是一个傻瓜,你不会也学那个黄树什么的,躺着不动,省得挨刀。”

    “黄树良。”林青涛笑笑,“我要是真像他那样,给你知道了,也会瞧不起的,说不定你会永远不理我。”

    祝娟赧颜一笑,用头在他的胸前使劲拱了两下,娇声说:“谁说不理啦,再有那种事,你就倒下装会儿,看我怎样待见你?”

    “好,我听你的。”林青涛笑着说,“再有那种事,我一定躺着不动,一动不动。”

    祝娟吃吃的笑了一阵:“哎对了,你的话儿啦,像个赖狗似的倒着、趴着,那才叫好玩来……哎呀,哎呀!”祝娟突然扭动着身子,边笑边央求,“不敢了,不敢了,松手哇!你再胳肢我,我真的恼了。”

    林青涛赶忙放手。

    祝娟收住笑,在林青涛的身上静静地趴了一会儿,正经说道:“青涛,我知道,就是打死你,你也不会那样做的。我很敬慕你的这种性格,唉,只是担心你吃亏。”

    “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做什么事,我心里都有数。”林青涛轻轻地扶住祝娟浑圆的肩膀,轻叹一声,“像黄树良那样的,还能算个人吗,遇上抢劫的,大家齐心协力,拼命搏斗,他躺在地上装死,良心让狗吃了,这种下流事,也除非是他那号人能做的出来,连最起码的做人的道德都没有。”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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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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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娟侧着脸,忽闪着那双黑滢滢的极像她姐姐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林青涛双手捧起祝娟的脸,温热地凝视一会儿,又轻轻地拦在自己的胸前,正色说道:“娟,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担惊受怕的,也不会去无故找事打架的。”

    祝娟微闭着双眼,静静的听着。

    “但是。”林青涛瞪大双眼,黑亮的眸子熠熠闪光,“谁要是惹着我了,哼!我可是不会轻易算完的。”

    祝娟没说什么,也许她赞赏他的这种做人的原则,她的嘴唇梦呓般的微微一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后来只是笑了一下,继续靠在他的怀里。

    林青涛也不再说什么了,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身子,眼望天花板,像在想着什么。

    祝娟把脸颊温顺地贴在他的胸前,她听到他的心脏在咚咚激烈地跳动,她的心脏被他感染得引起了共鸣,也在一阵阵激烈地跳动,她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有血性的男子汉而感到欣慰,只要靠在他这结实的胸膛上,就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害怕的。她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发颤地说:“涛……你的心,咋跳得这么快?”

    “是吗?”林青涛搂着她愣坐一会儿,“娟……”

    “嗯……”

    “我,我……想……”

    祝娟抬起脸来,娇媚的看着他,温言说道:“你……你想什么呀?”

    “我……”林青涛的呼吸蓦然变的急促起来,“我想……摸摸……你的心,跳的快不快?”

    “你……你坏,坏死了。”祝娟害羞答答地垂下脸来,用她白玉一样的手指,在他的胸前一下一下地点着。在她的心海里,此时正荡漾着一层让人昏晕的热浪,她颤抖着扭动一下身子,呓语般的小声说,“涛……你想……就……就……”

    “娟……”林青涛的血液顿然加快了奔腾,小心翼翼地解着她的衣扣,“你……”

    “涛……”祝娟浑身一阵战栗,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哎呀……哎呀……我……”

    林青涛极力抑制着自己奔涌的激情,声音发抖地说:“祝娟,你……怎么了?”

    “青涛,涛……”祝娟朦胧着眼睛,呻吟似的娇声说,“我……我不好受。”

    林青涛呼呼地喘着气息,把手从她的怀里退出,轻轻地放在祝娟那丰腴的大腿上……

    祝娟猛一下摁住他的手,近似哀求地小声说:“你别,你……你别。”

    林青涛的身上激荡着一种难言的性冲动,忽的一下撩开了祝娟的裙子……

    祝娟的心里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激奋,不禁惊问:“青涛,你要做什么?”

    “祝娟,我想……我……”林青涛试探着又将那温热的大手放在她的大腿上。

    “青涛!”祝娟浑身一震,惶惶的挡开他的手,垂下脸来娇喘着气息。突然,她搂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搂着,将她滚烫的脸蛋使劲贴在他的脸上,“我……我不!”

    林青涛不语,悄然无声地动起那只被她挡开的手……他突然觉得脑袋发蒙,木然地瞪着眼睛,怔怔地盯着她,呼吸急促地说:“祝娟,你这儿,都……”

    祝娟使劲扭动着身子,媚声说道:“青涛,你别……哎呀!你的手……”

    “祝娟!”林青涛紧紧搂住她那柔软发热的身子,猛的一下将她压在床上……

    “青涛!”祝娟呼啦一下将他推开,“我不……”她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结婚以前,至少在登记以前,我不让你。”

    “你……”林青涛心有不甘的深深吁进一口气,强制自己压下那种冲动,“我……好吧,我听你的。”

    “我……”祝娟瞥他一眼,羞赧地笑笑,整理一下衣服,把脸轻轻地贴在他的胸前,温婉地说,“咱俩就这样老么实的坐会儿,好吗?”

    “我……”林青涛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不胜遗憾地叹息一声,“我听你的。”

    祝娟抿嘴一笑:“你就会听你的,听你的。”

    “那……”林青涛笑着说,“那你听我的。”

    “也成。”祝娟嫣然一笑,“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我都听你的。”

    林青涛收住笑容,松开了搂着她的手,正色说道:“娟,你放心,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去做违反你意愿的事。娟,无论什么事,我都尊重你。”

    祝娟心暖融融,深情地靠在他的胸前,低声说:“青涛,我……我也真想依你,可是我害怕,请你理解我。”

    林青涛点点头,没说什么。

    时间在悄悄地逝去,不知不觉快十一点了。

    “祝娟。”

    “哎。”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祝娟抬起脸来,温柔地看着他,一会儿又把脸蛋靠在他胸前,喃喃地说:“这么晚了,恐怕没有去东海船厂的车了。”

    “这……”林青涛双手扶起祝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张漂亮的永远也看不够的脸,良久才说,“我打车回去。”

    祝娟不假思索地说:“那要多少钱哪?”

    “再不,我骑你的车吧。”

    祝娟咬着嘴唇沉默一会儿,轻声说:“四十多里路的。”

    “哪……哪可怎么办?”

    “你如果不怕船上的人说……不走吧。”

    林青涛惊讶的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娇羞的祝娟,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祝娟瞅他一眼,嗔道:“今晚不走吧!”

    “这……”林青涛乐不可支,“这好吗?”

    祝娟挣开他的双手,格格的笑了一阵,娇嗔地说:“你别想好事了,你自己在我房间睡,我到姐姐那里去。”

    林青涛有些难为情,低下头小声说:“我想什么了,自心比人心。”

    “呸!”祝娟美目一扬,狠狠地瞪他一眼,“美的你,我心怎么啦?”

    “我也没说什么呀。”

    “起来!”祝娟又瞅他一眼,把林青涛拽起,放好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崭新的月白色的男衬衫放在床边,“哪,你明天穿着。”

    “你……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问那么多做什么?”祝娟突然诡黠一笑,“你明天问问陆大哥,大磊回家后,兰姐说没说他?”

    “你问这些做什么?”

    祝娟瞪着眼睛说:“叫你问你就问呗。”

    “好,好,你可别瞪眼。”林青涛收敛了笑容,“他明天可能不上船了,李书记托人找他,要他明天到公司去。”

    “什么时候问都行。”祝娟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拿件睡裙,“你睡吧,我过去了。”

    林青涛突然捉住她的手,眼睛里好像能够喷出火来,红着脸说:“祝娟,你,你……”

    祝娟的心蓦然一颤,脸上火烧火燎的,她静静地沉默一会儿,然后挣开他的手,有点为难地小声说:“青涛,不行的,你……你忍忍吧。”

    林青涛深叹一声,怏怏地坐在床沿上,摸出一支香烟来,点火吸着。

    “怎么,不高兴了。”

    林青涛一笑,摇摇头。

    “抽完这支烟,睡吧。”

    林青涛点点头。

    祝娟拿着睡裙挡在胸前,抿着嘴唇笑笑,转身出去了。在门口,回头向他调皮地眨动一下右眼,这才向祝萍的房间走去。

    第十八章

    早晨,八时三十分。

    陆勇前应约来到总经理室,与党委书记兼总经理李兴林对坐在办公台两边。

    “小初怎么没来?”李兴林沏上一杯茶,放在陆勇前面前,又递给他一支香烟,自己也点上一支,“喝水吧”。

    “今天刚开工,船上的乱事多,他抽不开身。”陆勇前默默地吸了几口烟,茫然地问道,“你找我们……什么事?”

    李兴林沉默一会儿,喝口水,然后咳嗽一声:“老陆哇,怎么我听说在国外,有的同志去过红灯区,还听说小初带头和当地人打架,造成了极不好的影响,还有……”李兴林神色黯然,不禁叹口气,“还有林青涛,他打了外国人又打自己人,是怎么回事?”

    陆勇前心中一沉,怔怔地看着李兴林,不知应该怎么说才好。

    “还听说……”李兴林笑笑,“还听说你也去过什么……什么裸体浴场?”

    陆勇前心里一颤,在国外的那些乱糊糊的事,立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有点难为情地笑着说:“那有什么,凡是去过拉斯的人,差不多都去看了看。”

    李兴林笑着点点头:“那你还是去了?”

    陆勇前尴尬一笑:“是的,我去过。”

    燕海轮在几内亚比绍装满一船销往欧洲市场的货物,经过四昼夜的航行,抵达了拉斯帕尔马斯港。

    拉斯帕尔马斯,是西班牙所属的加那利群岛的首府,位于西经十七、北纬二十八度左右的大西洋东侧。它东邻摩洛哥,南与西撒哈拉隔海相望,是一个国际闻名的自由港。

    这次靠港,难得碰上一个星期日,全船大部船员都要下地,有的去遛大街,有的去逛商场,也有几个人要到英格兰海滩天体浴场去。

    早饭后。

    政委陆勇前,船长初志舰,二副庄建敏,三副林青涛,三管王立宁,舵工方自清,电报员王卫,他们穿戴整齐,修饰干净,兴致勃勃地下了船,准备前往英格兰海滩。

    “等一等。”黄树良一边跑一边穿着上衣,“你们去海滩,怎么也不言语一声,真是的。”

    七人止步,不约而同地回头观望。

    林青涛恨恨地说:“扫兴。”

    黄树良跑来,脸色讪讪地瞄了林青涛一眼,拉着方自清前头走了。

    初志舰也没了兴趣,悻悻地说:“我和青涛不去了,你们快走吧。”

    陆勇前心里纳闷,茫然地看着他俩,不解地问:“你俩是怎么了,说好的你和林青涛做向导,怎么搞的,突然变卦?”

    “哼!”林青涛神色冷漠地说,“我说过了,再也不和黄树良那号人一块下地了。”

    “哦,是为的这个。”陆勇前无奈地说,“算了,你们不去,我也不去了。”

    初志舰赶忙陪着笑脸,“别、别,再怎么说我和青涛也去过一次,你可是一次也没有去的,赶上一个星期天也不容易,你还是去吧。”

    王卫见他们已经走远,心中不免有点发急,他看看陆勇前,看看初志舰,再看看林青涛,嘴唇动了好几次,禁不住还是喃喃地说:“我也没有去过,青涛,你……”

    “你去吧,谁也没有拦着你。”林青涛推了王卫一下,转向陆勇前,“政委,你们要去就快走吧,别磨蹭了。”

    “小初,青涛,”陆勇前试图再做一次努力,“你们真的不去?”

    “你们快走吧,那地方去过一次,再去就没有意思了。”初志舰面带微笑,委婉地坚持着。

    林青涛笑着说:“对不起了,我们别处看看。”

    陆勇前目送着初志舰和林青涛,直到他们拐进另一条大街,他才摇摇头说:“这两个家伙,真是的。”

    王卫见他们已经走的很远了,焦急地说:“政委,咱快走吧,人家都说到了拉斯不去天体浴场,等于没来。”

    陆勇前苦笑一下:“好吧,咱们走。”

    他们一行六人,又在港区对面的一座城堡下聚齐了。

    这座古堡是一群灰色的尖顶式建筑,根据城墙上的西班牙文字记载,它建于十六世纪的七十年代,曾经囚禁过某个王子。

    人们忽然对这座几百年前的贵族监狱产生了兴趣,定要进去看看。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这才沿着环海大街来到玛亚车站,每人四百五十比赛塔,乘上豪华大巴士,行驶一小时,来到了闻名已久的英格兰小镇。

    “来来,政委,庄建敏、还有你们。”王立宁拿出理光牌全自动照相机,“你们看,这地方多好,咱们再照几张相吧。”

    这周围是一幢幢各式各样的小别墅。那些绿色的,蓝色的,黄色的,还有红色的楼顶,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在那优美的别墅之间,伫立着一群群栩栩如生的青铜和花岗岩的雕塑。别墅与雕塑附近,布满草坪、鲜花和些灌木树丛。这里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雕塑多,市容整洁,让人赏心悦目。

    陆勇前和庄建敏、方自清先一步照完,前面慢慢地溜达着,置身于别国他乡,感受着异国情调,倒也别有一番乐趣。大家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地走进一条繁华的商业大街。

    “喂,他们怎么还不过来?”庄建敏四下观望着,“哪儿去了?”

    陆勇前闻言止步:“老方,等等吧。”

    方自清向后张望,忽然发现了黄树良,高声喊道:“你们快点行不行?”

    “立宁,等等。”黄树良忽然发现身后有几位身着泳装的西班牙姑娘,他赶忙站下,整整衣服,抹抹发型,“我站这等着,小姐们一到,你就摁快门。”

    王立宁侧脸向姑娘们望去,她们突然止步且低声说着什么,看来她们已经发觉了黄树良的动机,故而驻足不前。王立宁放下相机,恼恨地说:“你还照不照了,就你毛病多。”

    王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瞪了黄树良一眼,冷冷地说:“你不照算了,立宁,来,我给你照几张。”

    “好,好,我照,我照。”黄树良嬉笑着,标标致致地站到一个裸体女人雕像前,“凑合一下吧,照个假的。”

    “快走吧,他们该着急了。”王卫没等王立宁对好相机,拽着他的胳膊就走,把黄树良晾在那里。

    “两个小王八蛋,白白浪费了本人的感情。”黄树良愤恨之极,小声骂着,怏怏地后面走来。

    六人重新聚齐,一起穿过商业大街,转过一排大楼,那碧蓝的大西洋,立时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当那美丽温柔的白色海滩从楼房边的树丛后面猛一出现时,真使人们吃了一惊,不禁目瞪口呆。在这魅人的海滩上,成千上万的人,有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但绝大多数是白种人。他们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有的在嬉水,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做沙雕。

    在一片平坦松软的沙滩上,坐着歪着躺着几对白色皮肤的年轻男女,不时地发出一阵吃吃的怪笑声。在他们周围,沙塑着一些庄严的建筑,有的像碑,有的像塔,还有的像城门。

    陆勇前蹙起眉头辨认着,在他的脑海里依稀记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突然,一对裸男裸女搂抱着在那滚动,滚倒了碑,滚倒了塔……

    陆勇前恍然大悟,原来是巴黎的一个广场,那是埃菲尔铁塔,那是凯旋门,只可惜这些惟妙惟肖的沙雕,都在那对男女的丰臀下消失了。

    陆勇前不胜遗憾地摇摇头,漫步向前走去,初次置身这种场合,他有些难为情,也有些茫然。极目望去,这个浴场绵延十多里,他皱下眉头,问王卫:“从这头到那头,得走多长时间?”

    王卫笑着说:“咱是来逛,不是走路。他们以前来过的都说差不多得两个小时。”

    陆勇前点点头,没说什么,向那块已经消失的“广场”看去一眼,这才迈步向前。

    “喂,我说,”方自清看看表,“十点多了,咱们中午吃什么?”

    “快走吧你。”黄树良靠向方自清,“就是你能罗嗦,中午就忍忍吧,好不容易赶上个星期天,咱们今天玩个痛快。”

    王卫附和着说:“对对,咱们痛痛快快的玩一天,逛完海滩,再到大圆楼那吃顿自助餐。”

    陆勇前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向前看过一眼,又埋下脸来,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慌乱,他有点懊悔,真不该来的。

    庄建敏轻轻地扯他一下,小声问:“政委,你想什么哪?”

    陆勇前苦笑着摇摇头。

    庄建敏笑着劝道:“走吧,已经到了这里,你还愣什么。”

    黄树良东瞧瞧西望望,突然猫似的一个跳跃,转到陆勇前身边,做出一通极其讨人欢喜的惊愕。他扬扬眉毛,瞪瞪眼睛,就连耳朵也动了一两下,然后极恭敬的挽住陆勇前的胳膊,指着左前方的一挂排球网,牵起嘴唇说:“啧啧,你看看,那面有打光腚排球的。”

    陆勇前没好气地挣开他的手,什么事他都爱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故做姿态,让人厌恶。他不由得脸浮冷霜,冷冷地说:“你看就看嘛,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黄树良没能讨到陆勇前的喜欢,自觉没趣,脸色讪讪的转到方自清身边,紧鼻子夹眼睛的唧唧喳喳一会儿,不知说些什么。

    陆勇前抬脸一看,暗叫一声天,只见一群男男女女赤条条的各为一方,他们时而滚翻,时而跳跃,还偶尔来个过网击球,真事似的玩着排球。那些女子,特别是年轻女子的裸体,还觉不出什么来,甚至还是一种美。可是那些男人,呀……却叫人望而生厌,丢丢荡荡的让人恶心。

    陆勇前摇摇头,此时此地的他,简直是不敢睁眼,向前看,那些赤男裸女在面前晃来晃去;低下头,那些仰卧沙滩的人们更难入目,特别是年轻的女性,还特别喜欢躺成个大字形来,想不看吧,那只有闭上眼睛,可是闭上眼睛,走路咋办。

    “政委,咱往外走走吧。”三管轮王立宁更是难为情,这其中只他一个没结婚,看得他脸热心慌,不知怎样是好,“外面的人少些。”

    陆勇前抿着嘴唇点点头,表示同意。

    二人向外走了几步,前面一个小沙坑,近前一看,哎呀,不得了来!

    原来,里面是一对赤裸的男女,正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他们眼睛朦胧着仿佛是进入了极其醉魂酥骨之意境,嘴里还时而发出几声摄人魂魄的呻吟……

    这样的画面更是令人难堪。

    陆勇前仰望长空,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冷眼望去,前面一个个的尽是一些小沙坑。他赶忙拽着王立宁,笑着说:“咱们还是回里面吧。”

    黄树良嬉皮笑脸地凑到王立宁身边,可爱地跳了两跳,歪着嘴巴说:“立宁,感想如何?”

    王立宁一怔,茫然地看着他。

    黄树良诡黠一笑,将嘴巴送到王立宁的耳边:“你看这外国妞儿的身子,有没有柳玉湘的身子好看?”

    “去你的!”王立宁狠狠地捣他一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黄树良揉着被打疼的胸口,歪嘴笑笑:“说说有什么要紧,你还用这样不好意思,真是的。”

    王卫扯扯黄树良,低声说:“你正经一些好不好,他还没有结婚呢。”

    “操,明的没结,暗地里谁知是怎么回事,你看看柳玉湘那腰,那腚,那奶子,咦……”黄树良突然扑倒在地,猛摔一个嘴啃泥。

    原来是王立宁在他尖尖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脚。

    黄树良骨碌好长时间才爬起,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沙子,忽然,他嗖的一下举起来小拳头,鬼叫着向王立宁扑去。

    王卫扯着他的衣领轻轻一拽,把个瘦小的黄树良小鸡似的拖了回来,撇撇嘴角说:“我说黄鼠狼,你省省吧,就你那两下子,哼!”

    黄树良咬牙切齿极其凶狠地瞪眼看着王卫,那样子仿佛要和他拼命似的,他突然发现陆勇前他们已经走远,再回脸看看王卫和王立宁这两个健壮的愣小子,心里不免涌起一股怯意:政委不在眼前,这可恶的二王是什么事也能做得出,就跟土匪林青涛一样,非要修理修理我黄某人不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做作地歪嘴一笑,然后牵着嘴唇抽动几下朝天鼻,优雅地晃晃小脑袋,慢条斯理地说:“我嘛,才懒得跟你们这号人一般见识。”

    王卫王立宁相视一笑,撇开黄树良,撩开大步,向陆勇前他们追去。

    “立宁,你们三人在后面做什么?”方自清察言观色,觉得他们很是可疑,特别是黄树良,脸色苦凄凄的好像是受到很大的委屈。他点点头,正经问道,“你们是不是整咱黄哥了?”

    王立宁讪讪一笑:“哪能呢。”

    黄树良嘴唇瘪了两瘪,像是要对方自清说明真相,想想又有点不妥,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地给强咽回去,憋屈的心情一时难以发泄,只好深而长的叹上一口气。

    方自清不理黄树良,凑到王立宁身边,小声说:“咱在这里照几张相吧。”

    王立宁向那些光身子的男男女女瞥去一眼,又看看陆勇前,犹豫起来:“还照吗?”

    “照什么照,这种地方照上了,回国以后还能拿得出去吗。”陆勇前的脸上出汗了,他拿出手绢胡乱擦两下,恼恨地看眼方自清,然后催着大家,“快走快走,磨蹭什么。”

    在陆勇前的催促下,人们加快了步子,从这一望无际的肉林里直插过去,所到之处,那些裸身的老外们都惊奇地看着他们,嘴里还嗷嗷的不知鬼叫些什么,那夸张的吃惊状仿佛是见到了外星人。

    大家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且浑身不自在,慌慌地四下一看,整个海滩只有他们六人穿着衣服,而且还十分整齐来。人们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毛茸茸的猴儿似的欧罗巴种人的奇异作态,是为的这些原因。

    黄树良忽然咧嘴一笑,为自己的智商高于他们想到一个好主意而乐。他一蹦一跳地窜到陆勇前身边。他那天真烂漫的动作,说他像只黄鼠狼可是有些冤枉他,正经人一看,他还是像个人,一个非常活泼的人。他忍住心中的激动,笑模笑样地说:“政委,咱们也都光着,省得都看咱。”

    陆勇前吃的一声笑了,这样的笑声于他而言是很难得的:“就你点子多,要光你自己光去。”

    庄建敏瞥向黄树良一眼,陡然觉得身上起来一层鸡皮疙瘩,他丝丝吸进一口气,拉着陆勇前:“咱们走。”

    人们的兴致渐渐地低落了,眼前总是那些个画面,让人心烦,让人心腻。

    “哎呀,累死我了。”王卫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又累又饿,我一步也不想走了。”

    方自清也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也累了,咱们歇歇吧。”

    “我更不行了,唉……”陆勇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吧,再坚持一会儿就到头了,咱先买点东西填填肚子。”

    “哎,你们这些人哪,啧,真没劲,这才逛了多大一会儿,慢慢逛嘛。”黄树良精神头十足,也不嫌累。原来,他早已偷偷吃过几块巧克力,那东西还顶管事,吃了不觉饿。

    “你没有看够就自己呆这儿吧。”王卫懒懒地爬起,“我可是受不了啦。”

    方自清凑到黄树良身边,小声说:“老黄,你那东西还有没有,给我一块,我可真是饿了。”

    “什么东西?”黄树良瞪大眼睛说,“我也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带的。”

    “你算了吧。”方自清有点恼了,转身便走。

    他们终于走出了这漫长的海滩,买来些面包,香肠,烤肉和啤酒,矿泉水等,围坐在绿茵茵的草坪上,一边吃一边聊。

    “我说,你们还照不照相了?”王立宁看看相机,“第二个卷还有二十多张呢。”

    “照,怎么不照。”方自清大声嚷嚷着,“这把我得多照几张,在古堡那边我照的太少了。”

    黄树良推他一下,打趣地说:“靠边呆着去,你这老光棍,照那多做什么?”

    方自清被戳到痛处,他三十七八岁了还未结婚,特别忌讳人称老光棍。这时候,他涨红脸蛋就跟好斗的公鸡似的,抻着脖子狠狠地瞪着黄树良,深深吸进两口气,待心情平静一些,晃动着脑袋优雅一笑,拖腔拉调地说:“你这只讨厌的,可恶的黄鼠狼,更正一下,本人是独身主义者,并非老光棍。”

    王卫看眼嗔目撅嘴不胜愤慨的黄树良,又看看故做高雅一脸不屑的方自清,忍不住吃吃地笑开了。

    “笑什么笑?”方自清斜眼瞪着王卫,继而撇着嘴巴笑笑,“咱不结婚有不结婚的乐趣,自己挣钱自己花,想去干啥就干啥。你们哪,倒是有老婆,出来以后还不是和咱老方一样。在我看,有的时候还不如咱老方,咱起码天天乐呵呵的,不像你们,生怕老婆招野汉子,生怕老婆和别人睡,生怕老婆跟人跑了。”

    大家不禁愕然,愣愣的发着呆。方自清的话,触击了海员心里最脆弱的一面,人们闷闷地面面相觑。忽然,心底的担忧变成了愤怒,庄建敏王卫黄树良三人一齐动手,把方自清摁倒在草坪上,好生地修理起来。

    陆勇前和王立宁倒是不理会那些,他二人站在一旁看热闹,笑着说:“活该,你自讨苦吃,哼,该打。”

    “不敢了,不敢了……”方自清一面挣扎一面大声吆喝,“你们的老婆没养汉,你们的老婆没跟人睡,哎呀,哎呀……”

    庄建敏脸泛红光,高声喊道:“打,打,使劲打!”

    王卫骑在方自清的背上,拧着他的一只胳膊。庄建敏脱下他的一只鞋,用鞋底狠狠地抽着他的腚。黄树良脑瓜聪明更有绝招,他摁住方自清的双腿,一下一下地挠他的脚心。

    方自清杀猪似的又嚎又叫又笑。

    “算啦,算啦。”陆勇前拉开众人,笑着说:“也没累得好你们。”

    王立宁忍住笑,拿出照相机:“每人三张,剩下的都归老方。”

    方自清呸呸吐着嘴里的沙子和草叶,含糊不清地说:“谢了,照相的所有费用算我的。”

    “呸你个老光棍。”王卫吐他一下,“谁用你花钱,你还是留着自己逍遥吧。”

    众怒难犯,方自清气的直翻白眼,嘴里却是什么也没敢说。

    “好啦,好啦。”陆勇前看看表,“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回到拉斯帕尔马斯市中心已经很晚了。六人的身体都有些疲劳,一顿自助餐以后,大家又来了精神。

    “走走,咱们逛妓女市去。”方自清拉着庄建敏,“找个小妓逗着玩玩。”

    庄建敏挣开他,笑着说:“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是没那兴趣。”

    “假正经。”黄树良瞟着庄建敏,撮着嘴唇砸咂嘴,“谁还不知道谁呀,活的那么累做什么。”

    庄建敏不屑与他解释,嘴角一动,冷哼一声。

    黄树良斜瞅庄建敏一眼,然后转向王卫:“走走,咱逗着玩玩,不动真的。”

    “那你是去主得什么贱,有股子瘾吗?”王卫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陆勇前笑着摇摇头,说:“我看还是回去吧。”

    “急着回去做什么?”黄树良凑近陆勇前,“你呀,也太死板,太小心眼,太正经了,来到国外,多走走,多看看,怕啥?”

    陆勇前吁口气说:“我是太累了,比不得你们,我得早些回去休息休息。”

    方自清轻轻地扯下黄树良,压低声音说:“他要回就回,省得碍眼,这也不去那也不去的,假正经。”

    陆勇前见他二人鬼鬼祟祟的,忍不住笑一声,问道:“你俩喳喳什么?”

    黄树良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老方说,我们再逛一会儿,那么着急回去做什么。”

    “哦。”陆勇前明知他说谎,也不去揭穿他,“你们不嫌累就去逛。记住,可别去惹事。”

    庄建敏溜到陆勇前身边:“我也觉得累,我和你一起回去。”

    “怎么,你也得回去?”黄树良撇着嘴角冷哼一声,恼刺刺地说,“你是不屑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吧,立宁你呢,也得回去?”

    “我……”王立宁看看陆勇前,然后对黄树良说,“对了,我得回去,我八到十二的班。”

    黄树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们这些人哪!嗨,自清,王卫,咱们走。”

    “你们玩一会儿也回去吧,别太晚了。”陆勇前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摇摇头,“这些家伙,也不嫌累。”他又看着庄建敏和王立宁,“咱们走吧。唉,我可是太累了。”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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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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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翌日早晨。

    黄树良悄悄地拧开政委室的房门,敏捷的身影像只猫,嗖的一下闪了进去。

    “船长,你……你在这儿。”黄树良的目光有点发愣的看着初志舰。

    初志舰看他一眼,没做声。

    黄树良向初志舰勉强笑笑,然后看着陆勇前,做出来极是关切的声调说:“政委,你还累吗?”

    陆勇前摇摇头,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黄树良支吾着,“我没看表。”

    初志舰笑着说:“天快亮了吧?”

    “哪能呢。”黄树良晃动着脑袋,“我回来都睡上一觉来,不信你问问王卫。”

    “是吗?”初志舰继续笑着,“你们都到哪儿去了?”

    “我们呀。”黄树良抽抽朝天鼻,十分诡秘地说,“我们去看脱衣舞了。啧啧,真是绝了,你们不去看看,那可是亏大了。”

    陆勇前和初志舰相视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黄树良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脱衣舞厅的所见所闻。最后,他用手挡着嘴巴,压低声音说:“喂,昨天晚上,方自清和小姐到旅馆开房间了。”

    陆勇前心里一震,瞪大眼睛久久地盯着黄树良,原来这家伙今天的真正目的,就是搬弄这件事。

    黄树良被陆勇前看得心里发怵,慌慌地避开他的目光。

    陆勇前神色凛然,冷冷地说:“你当时为什么不去劝阻?”

    “我……我本想去把他喊出来,可是……”黄树良做个撇嘴的委屈状,“可是王卫他不让。”

    “哼!”初志舰斜眼瞅着黄树良,“你也不是一个什么好动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没去搂人家,摸人家,馋X疼钱的手,还有脸来。”

    黄树良黄色的脸皮上泛起一抹少许的红,喃声说:“我可是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初志舰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瓜,你以为你自己是一个什么东西,成天价就爱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你看看你,哪儿还像个男人?”

    黄树良讨个没趣,垂头丧气地低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脚尖,吱的一声,咬了一下牙。

    陆勇前淡淡地说:“船长的话,虽然有些刺耳,但也不无道理。你想想吧,有句老话说得好,搬弄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你首先要管好你自己,别太不像话了,你好好琢磨琢磨。”

    “我……”黄树良神色黯然呼呼地喘着粗重的气,想想眼下还不能过分表露出心中的愤怒,立时又强制自己在那青黄色的小脸上做出一副象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这才抬脸看着初志舰和陆勇前,“二位领导请放心好啦,出格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

    “好!”陆勇前看眼初志舰,微微一笑,又对黄树良说,“咱们在国外,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不给船上制造麻烦,特别是大的麻烦。我指的是什么,你心里要清楚,我劝你小心一些为好,别老是爱贪个小便宜,出了事,谁也不好说话的。”黄树良惊异地看着陆勇前,那惶恐的眼神可不是装的,嘴巴颤抖了三两下,好像在问:“他都知道一些什么?”

    陆勇前吁口气,继续说:“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别的,我就不多罗嗦了,你心里要有个数。关于方自清这件事,我和船长会处理的,希望你不要乱讲。好啦,你下去把王卫找来。”

    黄树良懊恼的心情自不必说,只见他黄瘦的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小汗珠。他慢慢地站起来,身形不再是敏捷得像只猫,而是疲惫不堪像只三天没有吃到食物的懒狗,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王卫推开政委的房门,面色惊诧地问:“政委,你找我?”

    “你哟!”初志舰脸色冷漠,“哼,就爱和黄树良扎在一块儿来。”

    王卫脸色微红,露齿一笑。

    陆勇前嗔目而视,看得王卫心里发慌,良久才听到他问:“你们昨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

    王卫一时木然,愣愣地看着陆勇前。

    陆勇前叹口气,语气平缓一些:“方自清又是怎么回事?唉,你们哪,真是发蒙啊。”

    “这个黄鼠狼!”王卫尴尬一笑,发现陆勇前还在瞅他,赶忙低下头,喃喃地说:“昨天晚上,你们走了以后……”

    “咱们去哪儿?”王卫待陆勇前他们走得远了,这才问黄树良。

    “说好的,去逛妓女市。”方自清上来拉住王卫的胳膊,“你怎么这样罗嗦。”

    “有什么好逛的,那些小姐让人见着就害怕。”王卫挣开他的手,“咱去看一场成人电影吧。”

    黄树良不同意:“那电影和录像没什么区别,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个动作,只是大些罢了。喂,我说,咱去看脱衣舞吧。”

    “好,好,我同意。”方自清立即附和着说,“听他们说,脱衣舞跳完以后,还有耍魔术的,是小姐们从下面变得魔术,最精彩的还是做爱表演,嘿,那才带劲哪。”

    王卫沉默着,犹豫着,他不太想去,是舍不得二十美圆,还是怕影响,还是担心经不住小姐们的挑逗,这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你愣的什么神?”黄树良推搡他一下,“走吧,走吧,先逛妓女市再看脱衣舞。”

    “我说。”王卫笑笑,“咱去看看电影或录像倒也罢了,到那些妓女群里,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你这个人哪,年纪轻轻的咋弄得婆婆妈妈的,电影和录像再怎么说也是假的,哪儿有真人真事的带劲。”方自清拉住王卫的胳膊,“走吧,你今天是上了贼船,由不得你了,是不去也得去,黄树良,过来拉住他。”

    “这样吧。”黄树良拉住王卫的另一只胳膊,“小妓咱不逗了,转一会儿就去看脱衣舞。”

    “好吧,我服从多数。”王卫挣开他们,“你们放手,我去就是了。”

    黄树良方自清相视一笑,乐了。不过他们还是没有履行诺言,逛来逛去还是逛到野妓群里去了,哥啊妹啊的逗乐一会儿,这才走进舞厅。

    二十三时整,舞蹈开始了。

    在一阵轰鸣的摇滚乐曲伴奏下,四位金发女郎,身上披着各种颜色的薄如蝉翼的轻纱,随着音乐的节奏疯狂的扭动着,一件一件地向观众席上抛洒着带有浓烈的香水、汗液还有姑娘所特有的那种气味的亵衣。

    观众席里,就像寂静的池塘扔进半块砖,哇声聚起。一个个嗷嗷的不知鬼叫些什么,有的吹口哨,有的飞吻,还有的将双手举过头顶,兴奋地打着一种难以入目的下流手势。

    身段优美体型颀长的小姐们,煞有介事地跳着西班牙或者是吉普赛舞,衣服脱净以后,随着抑扬顿挫的节奏,猫儿叫春似的哼着那种撩人心弦的声调,跳起让人脸热心跳的做爱舞。她们若有所思地朦胧着双眼,慢慢地浪浪地晃悠着白皙而柔软的身子,仿佛是真的在做爱,且已进入极快慰的意境中。突然,那些高腿亮胯的小姐们,就跟跳芭蕾舞似的,猛的一劈腿,送给观众一个美妙的、意想不到的亮相,然后浪笑着四散而去,风情万种地扑到几个观众的怀里,哎哎呀呀的索要着小费。

    灯光在渐渐地暗淡。

    方自清看得呆了,惊奇地张大了嘴巴。

    黄树良的怀里不知啥时候委进一位小姐,顶真情地向他黄瘦的脸腮上不厌其烦地吻了又吻。那亲热温柔的样子,不知有多喜欢咱们的黄鼠狼呢。

    “MONEY。”小姐边吻边说。

    黄树良在这样的场合,向来是想得开,不玩白不玩,那手立时变得很殷勤,在小姐那雪白的酥胸上不停地忙着。

    “MONEY,MONEY。”

    “NO,NO。”

    那小姐的脸上马上没了笑,轻轻地推开黄树良,一声“SORRY”匆匆离去。

    黄树良心中恨恨的,眼睛贼星似的闪着光,贪婪地盯着她那魅人的肉体,小声嘟囔着:“操她妈,不给钱就走,真不够意思。”

    王卫要来一听可乐,慢慢喝着。他偷眼看看黄树良,禁不住咬着嘴唇笑个不停,当他碰上黄树良的目光时,赶忙将脸转向舞池。

    在舞蹈之间,时而有些插科打诨的小品和神奇滑稽的魔术表演。其中一个魔术节目真是匪夷所思,令人惊叹不已,是小姐从下体源源不断的变幻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在变幻当中,还偶尔请观中鉴别一下是不是真的。

    最后一个节目,做爱表演。

    几位工作人员把一张双人大床徐徐地推到舞池当中,一对猛男浪女联袂而上。亮相,点头,飞吻致意,音乐声起,扭动起来,衣服脱光,表演开始。

    这对男女,时而猛烈运动,时而缠绵相拥,亵声阵阵地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表演……

    观众的情绪兴奋到极点,尖叫声,口哨声,乱哄哄地混成一片。

    高潮到来,只见那公牛似的男士猛地一下离开那个小姐,面对疯狂的观众……

    无聊,恶心,没有意思。

    王卫、方自清、黄树良,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他,笑了。但谁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退出舞厅。

    深夜。

    黯淡的霓虹灯,在不停地闪烁着红的绿的还有蓝的火焰,让人感到迷茫;靡靡的音律,在深沉朦胧的夜色里鬼魂呻吟似的绕来飘去,又使人感到沉醉。

    拉斯帕尔马斯的深夜。

    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们,在昏天黑地的玩乐中疯狂;那些空虚无聊的人们,在寻找着两性的挑逗和博彩的刺激。

    夜总会,酒吧,红灯区的掮客们,在大街小巷里穿来穿去,拿着美女的画片、地址,到处招揽着过往的客人,给他们缠上,简直能把人给烦死。

    王卫方自清黄树良,他们三人又累又困,懒散地在大街上溜达着,路过酒吧、舞厅或者是夜总会的门前,偶尔会碰上几位小姐前来搭讪“阿米哥,鸡格鸡格”,这时候他们总是摆摆手,匆匆地离去。

    王卫看看手表,二点了,心想在家已是上午十点钟,不知妻子谢虹在做什么,可别真的像方自清所说的那样……他下意识的摇摇头,强制自己别去想那些无聊的事。他轻轻地叹口气,思绪又回到眼前,百无聊赖地说:“没有意思,没来看看,心里神秘得要命,看了以后还不是那么一回事。”

    黄树良嘴巴一歪,冷哼一声说:“咱们中国呀,就是太封闭太落后了,越是那样越是让人觉得神秘,越是想看,其实还真是没有意思。如果学老外这样,我敢说那些流氓强奸犯一个个的都就没了。”他打个哈欠,“哎,国家昌盛,没有娼妓哪能昌盛呢?”

    “去你的。”王卫笑着推他一下,“你这是什么逻辑?”

    “本来嘛。”黄树良又打个哈欠,“快走吧,回去睡觉。”他突然发现方自清不见了,立时又来了精神,惊惊咋咋地说,“王卫,老方哪儿去了?”

    “刚才还在,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王卫神色茫然,不禁四下环顾。

    “喂,你看!”黄树良的脸上泛出一层兴奋的神色,“你看,他在那儿。”

    王卫顺着黄树良的手指望去,只见方自清正跟一位极是性感的金发女郎站在无装酒吧门前,拉拉扯扯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一会儿,他和她勾肩搭背地钻进隔壁的一家旅店。王卫紧蹙一下眉头,拽着黄树良急走几步,恼恨地说“别理他,咱们回去。”

    黄树良喋喋地怪笑一阵,小脸激动得黄里泛红,他突然收住笑容,压低声音说:“哎,咱也找一个去,尝尝这外国妞儿到底是个啥滋味。”

    王卫的脸色凛然变冷:“要去你去,我可是不去。”

    黄树良看看王卫冰冷的脸色,心里一沉,悔不该和他走一起,他脑瓜一转,笑着说:“说句笑话,我才不去呢。走,咱进去看看,把他给揪出来。”

    “快走吧你。”王卫捉住他的胳膊抖了一下,“你真是长了一身的狗精神,关你什么闲事?”

    黄树良木然地看着王卫,嘴巴张开一下,可是没出声。

    王卫撇着嘴角瞅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想玩就去,不想玩就回去睡觉。”

    “你不去我也不去。好吧,回去睡觉。”黄树良心有不甘地又回头望去一眼,这才和王卫往回走去。

    李兴林沉思着,默默地吸完一只烟,问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我找他谈过一次。”陆勇前极不自然地笑笑,“狠狠地批评他一顿,这事也就放下了。”

    “哦……”李兴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陆勇前愣坐一会儿,叹口气说:“我觉得这事不能太认真了,特别是在国外,整年整月的不回家,人的心哪,不烦是假的。”

    “喔?”李兴林眉心一跳,然后点点头,“说下去。”

    “我是这样想的。”陆勇前咳嗽一声,正经说道,“入乡随俗,入国问禁。出国后,特别是长时间在国外,首先的一条就是,要严格遵守当地的法律法规,才能保证不出问题,才能保证完成生产任务。至于说方自清的那件事,在国外是合法的,在当地是很正常的事,就像是上公共厕所,只要你有钱就行,他并没有给船上带来麻烦,考虑到咱们的国情,咱们的外事纪律,我们批评教育他一下,象征性的罚他一点款,我觉着也就行了,没有必要汇报公司,给公司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李兴林默默地机械地点着头。

    陆勇前见李兴林的表情虽说是冷漠一些,但是那微笑的线痕却时而在他的嘴角流露一下。他的心里轻松了许多,平静地说:“至于是谁向你搬弄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个我也清楚,其实他本人的问题要严重得多。”

    李兴林一怔,茫然地看着陆勇前。

    “他那个人哪……”陆勇前叹口气,“什么缺德的事也做过,他做的那些事,都没法子在桌面上讲,比起方自清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不爱付钱或少付钱,更别说是小费了,影响极坏,就连妓女都瞧不起他。今天既然提出来了,那么我就谈谈他,让你对他多少也了解一些,咱撇开生活上的那些乱事不说,就谈谈他平日的表现吧。”

    李兴林表情凛然,目光灼灼地出神,他突然发现陆勇前正在看他,赶忙笑笑:“哦,你说吧。”

    “他这个人头脑聪明,能说会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张不好,李不好,谁也不如他自己,而且脸皮特厚,特爱出风头,举个例子……”陆勇前苦涩地笑笑,“有时候机器出了故障,本来是郑南和王立宁分析解决的,这时候若是我和小初或者是公司的领导在眼前,他可以大言不惭地理直气壮地说,这故障的原因是他如何分析如何找出来如何排除的,张口闭口我怎样怎样,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群众基础太差,我和小初也曾被他蒙蔽好长时间,对他印象不错。”

    “这个黄树良啊。”李兴林拧着眉毛摇摇头,不胜遗憾地说,“不应该呀,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哪?”

    “是的,是不应该。”陆勇前勉强笑笑,继续说,“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便是喜欢在领导面前提问题和背书,有时公司有领导上船来,他先躲进自己的房间看看书,然后瞅准时机溜到领导面前,这会儿若是郑南或者是其他轮机员在场的话,呵,他们要倒霉了!他会突然发难,一本正经地向他们提出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在这样的场合,郑南他们往往很气愤,不屑于理他或回答他。他显露自己本事的时候到了,当着各位领导的面,当着各位轮机员的面,神气活现地背诵起来,那些技术上的术语,那些故障原因的分析,背得一套一套的,尽管他的形象和举动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但还是能够给人一种神乎其神的感觉,这还不算,末了,他再歪着嘴巴卷着舌头,吐出一串含含糊糊的颇像外语的声音,虽然他根本不懂得外语,只是死记了几个单词而已。作为领导干部,不可能对技术样样都懂,也不可能精通几国语言,心里难免会产生这样的印象:这个同志挺棒的,你看他技术过硬,外语嘎嘎。他的目的达到了,踩了别人,提高了自己。”

    李兴林的心里翻腾起来,有些个问题他从未听说过,他无力地叹息一声,心里一阵阵地难受,他器重他的原因,固然与他的自我表现有关,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爸爸是总局的一位领导,是他李兴林的顶头上司。这时候,他有点无奈地或许还有一点愧疚地看着陆勇前,低声说:“哎,这些事,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

    “李书记,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陆勇前苦涩地笑笑,“他在你的心里,一直都是很好的,甚至比我和小初都好。”

    “这点我承认。”李兴林怔了一霎,似乎醒悟到什么,赶忙摇摇头,“哎不不!不全是这样子的。”

    “就因为你对他的印象不错,再加上他本人早已放出风,说他爸爸和你的关系如何如何的好。如果不是他太不象话,如果不是他颠倒黑白地搬弄是非,谁闲的没有事在你的面前说他,那还不是自讨……”陆勇前不好意思地笑笑,“自讨没趣吧。”

    “哎,基层的同志真不容易。”李兴林苦涩地笑笑,转移了话题,“初船长带头跟外国人打架是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打架哟,是他们遇上抢劫的,奋起自卫才是。”陆勇前脸有不忿之色,“倒是他,大家拼命反抗,他却躺地上装……”

    “哎!”李兴林扬手打断陆勇前,“不要再提他那些乱事,我问你,青涛为什么打他?还有王卫,王立宁,郑南,听说也打了他,这是为什么?”

    “这个……”陆勇前摇摇头,“这个,不太清楚,我想,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吧。”

    李兴林眉毛一扬,有些不高兴:“再怎么说打人是不对的,你明天叫小初到我这来一趟。”

    陆勇前倔强地说:“明天不行,他跟我说了,船上忙!”

    “那就改天吧。”李兴林喝一口茶,语气缓和许多,“喂,老陆,青涛这孩子怎么样,他去没去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没有,他各方面都不错,只是脾气暴了点。”陆勇前顿一会儿,“你放心好啦,出格的事他是不会去做的。这次回来,云枫去找过他,不过……听说他们以后再不来往了。”

    “喔,这丫头,唉……”李兴林表情闷闷地陷入沉思中,他突然发现陆勇前歪倒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他心里一惊,“老陆,你怎么啦?”

    陆勇前听到李兴林喊他,无力地摆摆手,好一阵子,他才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不要紧的,我的心脏不大好。哎,我今天有点激动。”

    “哎哟,你怎么不去医院看看呢?”

    “这种病,看有什么用?”陆勇前苦笑一下,“无非是开些药,想彻底治好不容易。”

    林兴林神色肃穆,语气亲切地说:“你回去休息几天吧。”

    陆勇前摇摇头:“不用的,今天,我该说的和不该说的,罗嗦得不少,你该心烦了,我也该回去了。”

    李兴林赶忙转过来,紧紧地握着陆勇前的手,关切地说:“抓紧时间治病,别再拖了。”

    “好吧,我心里有数。”

    “哪天,叫青涛和那位姑娘……”李兴林顿了一下,突然摆摆手,“算了吧。”

    “我安排一下。”陆勇前迟疑一霎,然后捂捂胸口,步履沉重地走了。

    第二十章

    陆勇前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眼望着嵌在墙壁上的那只特制的船用电话出神。

    几天来,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他虽然还是那么庄重、沉稳,表面上与往没有什么不同,躯体内却掩藏着一颗忧烦、郁闷的心。这固然与李兴林的谈话有关,但是那些沉重的回忆,更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自从邂逅祝娟,那段隐匿得很深很深,深得几乎遗忘的绵绵情意忽然被唤醒,像是一种神奇的力量,久久地缠绕着他的心,她现在怎样了……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继而点上一只香烟,想借此麻醉一下活跃的脑部神经,暂时中断一下那些紊乱的让人心痛的思忆。他皱着眉头叹口气,强迫自己再别去想她而想点别的。思绪一转,他首先想到林青涛,这个李兴林最牵挂的人之一。他林青涛性格耿直倔强且对李兴林有着很深的成见,怎样才能让他带着祝娟去看看他……

    “砰、砰、砰……”一阵重而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陆勇前的思虑。

    “请进。”

    林青涛惶惶地推门而入,神色不安地说:“政委,祝娟找你有点事。”

    陆勇前愕然:“什么事?”

    林青涛沉默一霎,摇摇头。

    “她在哪儿?”

    “她在下面等着,你快去吧。”

    “哦……”陆勇前心里纳闷,祝娟她什么事不能让林青涛告诉我,“我这就下去。”

    陆勇前匆匆地走下船来,只见祝娟表情忧郁地站在舷梯旁。

    “祝娟,你什么事?”

    “咱出去说吧。”

    陆勇前点点头,和祝娟一起走出船厂,在门外的一棵硕大的老槐树下停住。

    “娟子,你找我什么事,你……”陆勇前愕然,只见祝娟的眼睛里噙着泪花,他心里不免一惊,“娟子,你这是怎么了?”

    “大哥,你……”祝娟的声音极是悲凄地说,“你去看看姐姐吧。”

    陆勇前猛地瞪大眼睛,惊疑地问:“你姐姐怎么了?”

    “姐姐病了,”祝娟抽搭一下,“病得很重。”

    “啊!什么时候的事,要不要紧?”陆勇前急得慌了神,语无伦次地不知先问什么好,“没去医院吗?”

    祝娟抹一下眼泪,哽咽着说:“姐姐那天去送大磊回来以后,精神就不大好,第二天就病倒了。这几天她不吃不喝的,浑身热得烫人,叫她去医院她不去,叫她吃药她又不肯,成天价只是流眼泪。我……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陆勇前的心里一阵抽痛,鼻子有点发酸,眼睛也变得潮润润的,他无语良久,然后叹口气说:“那怎么成呢,你怎么不劝劝她?”

    “大哥。”祝娟一头扑进陆勇前的胸前,轻轻地抽搭着,“我不管说什么,姐姐都不听,她迷迷糊糊的一遍一遍地喊着你的名字……大哥哥,你去看看她吧。”

    陆勇前强自抑制着奔涌的感情,他双手扶住祝娟的胳膊,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刚才还在想着她,惦着她,幻想着有朝一日见见她,这幻想突然要变成现实,他不禁又犯了迟疑,一旦真的去见她,那秋兰会怎么想,怎么看……那将是一些无尽的麻烦啊!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嗓音有些发颤地说:“祝娟哪,你回去告诉她,赶快去医院吧,再这么拖下去,转成别的病就麻烦了。”

    祝娟猛地抬起头来,泪水涟涟地看着他:“大哥,你的意思,是不去吗?”

    陆勇前伸出一只手,触摸着祝娟的泪水,无奈而悲凉地摇摇头,然后躲开她哀怨的目光,仰望长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眼睛里渐渐地蒙上一层泪光,许久以后才说:“娟子,请你原谅我,我……”

    祝娟退后一步,目光怔怔地有些恼恨地凝视着陆勇前,她的嘴唇颤抖着像是要说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不停地流眼泪。

    “娟子,你别这样子看我,你也不小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我和你姐姐生死相爱四年多,无奈情比海深,缘比纸薄,这是命啊!那个时候,我和你姐姐的命运根本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们被迫分手了,这一别就是十八年,十八年来,从未谋面,可是她在我的心里,永远在我的心里!”陆勇前无限伤感地长叹一声,“娟子,我不怕你笑话,十八年来,我一直没能忘记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惦记着她,我曾经无数次地在你们的家门前走过来走过去,幻想着你或者是你姐姐会突然出现,哪怕是只让我看一眼也好。”

    祝娟惊异地瞪大眼睛,重新扑到陆勇前胸前,紧紧抓着他的双臂,哽咽着说:“大哥,你怎么不进家,你不该呀,这些我和姐姐都不知道,不知道的,呜……”

    陆勇前轻轻的抚摸着祝娟的秀发,仰望着天空沉默一会儿,然后脸色沉郁地说:“娟子,你别这样嘛,你别哭了。唉,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十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痛苦的矛盾中,一面是我真挚相爱的祝萍,一面是我合法的妻子,每当我在心里想起你姐姐的时候,每当我在你们的家门口走回来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些痛心的愧疚,觉着从良心上对不起爱我至深的秋兰,我和她结婚以来,她关心我,体贴我,伺候我,对我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她心地善良,待人忠厚,作为妻子,她是无可挑剔的,但是,只有一样不好,那就是心眼小了些,提心吊胆地就怕我恋旧情,怕我去找你姐姐,怕我有别的念头,所以,她在这些个方面特别敏感。”陆勇前抹抹眼睛,顿了一会儿,语气沉重地说,“我曾经伤害过一个爱我的女人,她,就是你的姐姐,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我……我真的不忍心再去伤害另一个爱我的女人,她,就是大磊的妈妈。娟子,你回去告诉你姐姐,请她原谅我。”

    祝娟睁大泪水涟涟的眼睛,向后退着,退着……一面退一面摇头,语气悲凄地说:“大哥,我……我理解你,我姐姐也会理解你的,我不该来找你,更不该提起姐姐,我太不懂事了,大哥,你也原谅我吧。”

    陆勇前表情痛苦地看着祝娟,她的话像把刀子,剜得他心疼,他的嘴唇动了几下,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大哥,请你保重,也请你转告兰姐,让她放心,我和姐姐,还有小雪都不会再去打扰你们,永远不会!姐姐她太痴心,也太奢望了,她是自作自受,她……”祝娟猛地转过身去,脚步踉跄着向回走去,只见她的肩膀在不停的抽动。

    陆勇前一时木然,怔怔地望着祝娟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一阵迷茫又一阵惆怅,此时的感觉,宛如十八年前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与祝萍离别时的感觉……他突然高声喊道:“娟子,我去!你先走一步,我回去换换衣服。”

    祝娟转回身来,眼睛不眨地凝视着陆勇前,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陆勇前长叹一声,郑重地点点头。

    祝娟破涕而笑:“我先告诉姐姐去。”

    陆勇前回船换好衣服重新出来,叫来一辆出租车,来到那座他十分熟悉的却从未进去过的小楼前。想起就要见到自己深爱的也是初恋的祝萍,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十八年啦,十八年来从未谋面,十八年的时光对于女人来说,该是多么的残酷,不知她现在变得怎样……正想着,忽见祝娟从大门里急走过来,边走边招手。

    “进来呀。”祝娟面带微笑,亲切地挽起陆勇前的胳膊,向她家那个被一圈矮墙围起来的花园似的小院走去。

    陆勇前走进这座有草有树也有鲜花的院子里,面对眼前的那幢十分别致的小洋楼,不禁感慨万分,心想,这就是祝萍住的地方,和十八年前的那两间小屋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想什么哪?”祝娟嫣然一笑,“请吧。”

    “没……没想什么。”陆勇前有些不好意思,随着祝娟来到楼里。

    这里陈设华丽,布置考究。迎面是一个大客厅,客厅正中铺着一副绿色的带暗花的毛涤工艺地毯,地毯上面摆放着一套也是绿色的绒面沙发。沙发跟前,是一个楠木大茶几,茶几面上的大理石花纹,还是绿色。

    陆勇前心里蓦然一动,这绿和陆谐音,是不是祝萍有意的……他赶忙自我否定地摇摇头,暗自吸了一口冷气,目光又向别出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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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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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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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客厅相连的是几个房间,那些房间的淡栗色楠木房门都关着,不知是书房还是卧室。客厅的一侧,是一个和房门一样颜色的带有雕刻栏柱的楼梯……

    陆勇前看着看着,心里忽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想当年的祝家,该是多么富贵,只看这楼房,就够气派了。

    祝娟轻轻地扯了一下还在发愣的陆勇前,笑着说:“大哥,请到楼上来。”

    陆勇前随着祝娟来到楼上,在她的引导下沿回廊向右走着,路过三个房门后,在一个高高的也是淡栗色的楠木门前停下。

    祝娟轻轻地敲了几下房门后,将门推开,低声说:“姐姐,大哥看你来了。”

    陆勇前睁大了那双深邃的黑眼睛,有喜有悲有苦有忧地看着卧病在床的祝萍。

    祝萍的身上覆盖着一床浅绿色的缎面薄被。她那白皙漂亮的脸与十八年前的那张脸基本没有什么区别,现时由于生病发烧,只在双颊上露出两抹淡淡的红晕,一头乌黑的长发蓬松着,散乱着泻落在月白色的枕巾上。

    “祝萍,我……”陆勇前一阵心酸,嘴唇颤颤地抖个不住,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祝萍缓缓地睁开那双黑滢滢的大眼睛,只见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慢慢地向她走来,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微弱的叫喊:“你!”

    “我……”陆勇前的嗓音有点嘶哑有点哽咽,“我是勇前啊,萍……萍妹,你怎么啦?”

    祝萍的眼睛里顿然蒙上一层泪花,她终于见到他了,他是她抵死也不能忘怀的前哥啊!她那张掩在蓬蓬乱发下的清秀、娇弱、俊美的脸上,淋淋漓漓地布满了泪水,眼珠在长长的睫毛下动了动,不由自主地抽搭起来。良久,她才微微地点点下巴,手半抬起来招了招,然后放在床边。

    陆勇前会意,在她床沿坐下。

    祝萍的身子往里挪了挪,伸手握住陆勇前的手,哽咽着小声说:“这是真的,不是梦么?”

    “祝萍,萍妹……”陆勇前急促地呼吸一阵,强忍着心中的悲伤,“这不是梦,是小娟去找的我。”

    祝萍木然,一会儿,她用手撑着身子,想从床上坐起,然而她的气力不够,只昂起了头,两手就撑不住了,身子向下一倒……

    陆勇前赶忙扶住她,把她轻轻地揽在他的胸前,她将头靠在他的臂弯。他泪眼朦胧地凝视着她那张美丽的脸。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地激动过他的情怀。这张脸,也曾无数次地在他的梦幻中出现过。这张脸,现在已经真真实实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禁百感交集泪流满面,他那滚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祝萍的脸上。

    祝萍无力地歪在陆勇前的胸前,默默地闭上眼睛,眼泪从她那细密曲长的睫毛下溢涌出来,和他的眼泪混在一起,顺着面颊不停地流淌。

    陆勇前情不自禁地将脸贴在祝萍的脸上,只觉滚热异常。他的心里一阵难过,她病得可真不轻。他沉默一会儿,低声说:“萍妹,你正病着,别去想那些揪心的事了,咱去医院吧。”

    祝萍摇摇头,用力扭动着身子,像是要挣开他的怀抱,怎奈她的身子太虚弱,一会儿就不动了。她吃力地喘息着,轻若游丝地说:“你……是贵客,我在卧室里见你,太没礼貌了,我这病,虽说来得猛些,躺躺就没事了,不用麻烦你,你……你走吧。”

    陆勇前眉头紧锁,哀叹一声:“萍……”

    “你……”祝萍闭着眼睛不看他,“你让我躺躺,你……还是走吧!”

    祝娟早已泪流满面,抽搭着说:“姐,你都病成这样了,还那么说……做什么,你怎么好这样赶大哥走呢。”

    祝萍睁开双眼,怨恨地看着祝娟,有气无力地但是却很严厉地说:“谁要你去……去找他的?”

    祝娟委屈地抹着眼泪,低下头,不做声。

    陆勇前悲苦地锁着眉头,沉声说道:“萍妹,你要是恨我,就……骂几句吧。你可别去埋怨小娟子,这不怪她,是我自己要来的。”

    祝萍又将目光转向陆勇前,凄楚哀凉地看着他。她的眸子在细密的睫毛掩盖下,渐渐变的黯淡、冷漠、悲伤。她抑制着幽怨的心情轻叹一声,冷冷地说:“谢谢,谢谢你来看我,以后……你可别再来了。”

    陆勇前的心里一阵绞痛,下意识地将她扶开,痴痴呆呆地不胜神伤地看着她淌泪的脸。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吐沫,又把她的脸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黑发,她的面颊,她的额头,期期艾艾地说:“我……以后,你……你真的不愿见我?”

    祝萍的脸色黯然,陷入痛苦的沉思,伤心的泪水簌簌而下。

    陆勇前无奈地叹息一声,低声说:“娟子,你去喊辆车,咱去医院,她这病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祝娟答应一声,抹着眼泪出去了。

    祝萍抹抹眼泪,表情悲苦地看着陆勇前,她忽然抓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抓着,不知是气力不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手渐渐变的无力继而松开。她抽搭一下,埋下脸来怨凄凄地说:“你放开我,放开我……别把我当作是小兰子,再说啦,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

    “你……这不是在我的心上扎刀吗?”陆勇前双手捧起祝萍的脸,不由得眼泛泪花“我的心里……我求你,别说这些了。”

    祝萍闭上眼睛,咬紧嘴唇不理他。

    陆勇前叹口气,那双含有泪水的眼睛,无限疼爱地凝视着她,隐藏在他心底多年的对她的挚爱之情渐渐掠起,他情不自禁地埋下脸来,轻轻地吻着她,吻她由于发烧变得干裂的嘴唇,吻她给苦难折磨得憔悴苍白的脸,吻她黑滢滢的依然美丽撩人的大眼睛……

    祝萍浑身都在颤动,泪水又潮湿了她燃烧的脸,她轻轻地呻吟一声,猛地将脸歪向外边,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外面响起一阵汽车鸣笛声。陆勇前双手将祝萍抄起,抱着她一步一步地往楼下走去。

    第二十一章

    一辆紫红色的桑塔那出租汽车,吱的一声,停在市立医院的大门前。一位身材纤弱的中年女士,在陆勇前和祝娟的搀扶下,迈下汽车,缓缓地拾级而上。

    初志舰的心里怦然一动,本能地睁大双眼,眼珠静滞地凝视着那位中年女士。他觉得她即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极像祝娟,陌生的是他从未见过她。他不由得眉心一跳仔细地端量着她。她白皙的略显憔悴的脸盘,她黑滢滢的目光有些朦胧的眼睛,她柔弱娉婷的身姿,透着一种文雅,一种静穆,一种庄重的风韵。他的心里又是一动,她必是萍姐无疑,是陆政委心中永远的祝萍!

    初志舰下意识地点点头,看眼陆勇前,又看着祝萍,只见她双眉微颦好像很痛苦,看来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志舰,志舰……”杜云有气无力地喊着他。

    初志舰触电似的战栗一下,猛地转过身躯,发现杜云正在向他走来。她的脸色苍白,好像很累也好像很痛苦。他赶忙跑过去扶住她,极其关切地说:“你怎么自己走下来呢?”

    杜云很是生气地瞅他一眼,喘息一会儿,不胜埋怨地说:“我不自己下来,谁管?你跑这来躲清闲。”

    “哎呀,你这是说些什么呀?”初志舰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椅子跟前,坐下,“你快歇歇吧。”

    杜云不说什么,用手撑着前额,身子软绵绵地歪在初志舰的身上。

    今天一早,初志舰把女儿婷婷送到幼儿园以后,按照医院的约定时间,陪着妻子杜云来到市立医院的妇科手术室。

    杜云走进手术室,初志舰在门外不安地走来走去,每当手术室的房门响一下,他的心就猛地一跳,目不转睛地看着房门,门响几次,他看几次,然而杜云总也不出来。唉,是自己过于紧张,她才进去不多一会儿,怎么能这么快呢?他擦擦额头的小汗珠,走到一个画廊前,无聊地看着那些卫生保健宣传画,消磨着让人难挨的时间。

    宣传画廊,图文并茂,特别是妇女卫生保健方面的知识,介绍得淋漓尽致,什么妊娠产后哺育期啦,什么炎症糜烂息肉啦……初志舰看得有些难为情,离开画廊,匆匆地走到大门前,抓紧时间吸只香烟。

    三天前,他陪着杜云来过一次,这才知道她得了一种羞与人言的妇科病,已经好几个月了,而且还很严重。当时医生板着个面孔,问她为什么不早些来。杜云的脸色红了一阵又一阵,支支吾吾的总也没能说出个原因来。最后,医生在病历上写下手术二字,约定今天再来。

    初志舰掐灭烟头,正准备回转,不想看见了陆勇前他们,心里不禁犯了嘀咕,一时之间,似乎把杜云那事给忘了。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初志舰陪着小心,轻轻地扶着杜云,十分关切地小声问。

    “我……”杜云吃力地抬起苍白的脸,喃喃地说,“我有点头晕,恶心。”

    初志舰顿时惊慌失措,毛毛躁躁地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中忽然想起试试她的前额,不凉不热,却有一层细密的小汗珠。他吓坏了,急切地说:“我去喊大夫!”

    杜云紧紧拉住他的手,不肯放开,不胜娇嗔地瞅他一眼,心里的那点不快已经逝去,换来的是一阵欣慰。自己的一点小病就把他给吓成这样,可见他对自己疼爱至深。她撇撇嘴角,笑了,甜甜地笑了,虽然身子有些虚弱,但还是低声劝慰着他:“一惊一咋的做什么,你不懂,这是我们这种年龄的妇女常见病,手术后就没事了,你放心好了,人家也有来做这种手术的,做完后蹦蹦的自己就回去了,只是我的血压有些低,加上身体素质差些,才会这个样子,哎,这会子,我觉着好多了,再坐一会儿,咱就回家。”

    初志舰瞪大眼睛:“真的,你不骗我?”

    “我吃饱了撑的,骗你做什么?”

    “哦……”初志舰如释重负似的吁口气,擦擦满脸的小汗珠,“你们女人哪,就是毛病多。”

    杜云嗔怒,瞪圆了眼睛小声说:“女人的毛病多,那你还找女人做什么,做光棍多好,想干啥就干啥,省得有人管。”

    “你呀!”初志舰揉揉鼻子头,笑笑,“我说一句,你能有十句在那等着,算啦,不和你一般见识。”

    杜云咬着嘴唇瞅他一眼,然后温柔地靠在他的身上,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后,轻声说:“你刚才做什么去了,出来以后不见你,你不知道我心里的那个恨呀。”

    “我出去抽了一只烟。”初志舰扶起杜云,正经说道,“我刚才看见陆政委和祝娟扶着祝萍去了内科,看样子,祝萍病的不轻。”

    “哦……”杜云若有所思地问,“他看见你了?”

    “他们忙忙活活的……”初志舰的表情有点木然,“也许看见了,也许没看见。”

    “这是什么话,等于没有说。”

    “也许……他看见了却假装没看见。”初志舰摇摇头,“不去想他了。”

    杜云重又倚在初志舰的身上,微闭着眼睛说:“按理说,他们真该成为一对,唉……真是命运捉弄人哪。”

    初志舰机械地心有同感地点点头,他忽然推了杜云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咱去看看她吧?”

    “别别,人家有意避开你,咱们去了,叫政委和祝萍多难为情。”杜云缓缓地站起身来,“我没事了,咱回家吧,省得他们出来碰见咱。”

    进了家门,初志舰扶着杜云,关切地说:“你快上床躺躺。”

    杜云挣开他的手,娇嗔地说:“去去,告诉你几遍了,我没事。”

    初志舰拧着眉毛砸下嘴:“你呀,就是这个毛病,不管什么病,总是没事没事,真的有事就晚了。”

    杜云吃吃地笑了一会儿,说:“你个大老爷们,咋就和她奶奶一样,这么迂……”

    初志舰不待杜云说完,忽的一下将她抱起来。

    杜云羞得满面红潮,攥着双手轻轻地捣蒜似的捶着初志舰的胸膛,娇声说道:“你放手,放手哇。”

    初志舰正着脸色不说话,一直把她抱进卧室,轻轻地放在床上,摁倒,拿个枕头给她垫着,又扯起一床毛毯给她盖上。

    杜云咬着嘴唇不笑也不动了,看来不躺一会儿,他是不会安心的。

    初志舰看她老么实地躺着,笑了,就像哄他女儿一样地说:“你听话,好好的休息休息,我去买些好东西你吃。”

    “你买什么买?”杜云忽的一下爬起,“你买来我也不吃。”

    初志舰板着面孔又将她摁倒:“买来你不吃我吃,行不行?”

    杜云撇撇嘴角,不出声了。初志舰刚一出门,她就吃吃的笑了,掀开毛毯跳下床,拿来毛线,顺手打开电视机,倚在床头上,一面看电视一面织毛衣。

    电视里的节目引起了她的注意,随着画面的变幻,她的心脏在一阵阵地颤动,而且还有一些酸溜溜的味儿。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抹去溢出眼角的泪珠,又开始打着毛衣。

    初志舰回来了。他站在房门口,脸上做着恼恨的样子,眼睛不眨地盯着杜云。良久,“你哟,怎么和婷婷一样,一点话也不听。”

    杜云扑哧一声笑了,她调皮地眨下眼睛,向他招招手,笑着说:“你来,刚才电视上一个好节目,你没看见。”

    初志舰把鱼、虾、肉、菜等营养品送进厨房后,过来啪的一下关掉电视机,又夺下她手里的毛线:“叫你歇歇嘛,你就是不听,你又看电视又打毛衣,你就不能老么实的躺会儿?”

    “我才不躺呢,大白天的,躺着难受。”杜云嘻嘻哈哈地说,“真的,挺有意思来。刚才电视上七八个警察面向里站着,又来了七八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从他们的身后认爸爸。你别说,还真有几个孩子没有认出爸爸的背影来……”

    杜云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目光怔怔地望着初志舰。她心潮起伏又涌起来刚才那股子酸味儿,脸色一红,流下泪来。

    初志舰顿时慌了手脚,赶忙拉住杜云的双手,小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杜云抹抹眼泪,痴痴呆呆地看着初志舰,好一会子才说:“我是想起电视上的事了。”

    “哎呀!”初志舰放开手,恼恨地说,“你看你,吓我一跳。你呀,怎么好呢,真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

    杜云的眼睛里还挂着泪花,温柔地久久地看着初志舰,好像在辨认他。她叹口气以后,语气平静地说:“不是为古人,而是为了面前的人。”

    “为我?”初志舰用手指按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云哀怨地吁口气,不胜忧伤地小声说:“这个节目是告诉观众,人民警察为人民,忙得不可开交,早晨上班早,晚上回家晚,有的时候出了案子还要东奔西跑,以至于个别的孩子认不出爸爸的背影来,节目主持人感动得差点哭了。他们,只不过是偶尔出出差,只不过是有的时候上下班不按规律,但是他们毕竟是经常守着家。可是人家呢,人家得到了全社会的重视和尊敬。舰,那么你呢,你们海员呢,你们还有个上下班吗?你们一走就是一两年,最少也是半年三个月的,好不容易把你给盼回来,难能停个一天二日的又要走了,扔下我们这些女人和孩子,长年累月地忙忙碌碌,我们这些孤孤单单的女人们,照顾孩子,侍奉老人,上班下班,艰难地撑着家,社会上谁能想得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们这些海员的家属,我们这些女人的委屈谁能理解,我的苦处你能知道吗?”

    初志舰机械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本来是充满喜气的脸色,逐渐变得肃穆、沉重、迷茫。

    杜云又流泪了,她轻轻地抽搭一会儿,泪水涟涟地看着初志舰,哽咽着说:“有一次婷婷病了……”

    “婷婷怎么了?”初志舰双手扶着杜云的胳膊,轻轻地晃了一下,“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秋天。”杜云挡开他的手,抹抹眼泪,哀怨地说,“那天下雨,正赶上我加班,回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我什么也不顾地跑去接婷婷,跑到幼儿园以后,只见婷婷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石台上,愣愣地看着大门口,她身上都快被雨淋透了,脸色煞白,嘴唇发乌,她……她见了我,嘴巴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来……”杜云伤心已极,不禁失声哭泣,好一阵子,她才抬脸看着初志舰,“半夜里,迷迷糊糊的听见婷婷喊我,我醒来以后,试试她的前额,天哪,孩子发烧了,身上滚烫滚烫的,我找了一片退烧的药给她吃了,可是总也不见好,我抱着她,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外面风雨交加,天空黑沉沉的,黑得让人从心底感到发毛,我眼巴巴的盼着天明,盼着雨停,可是看一眼又一眼,太阳就是不高兴出来,那天仿佛是漏了,只听见雨水哗啦哗啦的下个没完,我……我……我当时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你能知道吗?”

    初志舰亦是无限神伤地锁紧双眉,脸色沉郁无声地叹息着,有心安慰她几句,又不知怎样谈起才好,只在心里道上一声:杜云,我的好妻子,真是难为你了!

    杜云猛地一下拉住初志舰的手,泪花闪烁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尖声喊道:“我不要你干了!不要你干了!”

    初志舰惊疑地瞪着眼睛,杜云那近似吼叫的声音,让他吃惊也让他犯难,不干了,不干了行吗?

    “你怎么不说话?”杜云扯着初志舰的胳膊使劲摇晃着,“你哑巴了?”

    “你冷静一些好不好?”初志舰面带苦色语气凄怆地高喊一声,皱着眉头沉默一会儿,这才温声说道,“你这样大喊大叫的做什么,你以为我的心里好受吗,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了解我?”

    “我……我……”杜云激动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见他的样子,口气软了些,“唉,你的心我也知道,可是,我的心里上来那阵子烦劲,就像由不得自己似的,再说啦,我心里的委屈不对你说对谁说去?”

    “你呀。”初志舰重新伸出双手,将杜云揽在胸前,轻轻地拍了几下她的后背身,“你上来一阵啊,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你老么实地做会儿。”杜云轻轻地推开初志舰,“舰,你们也搞这么一个游戏试试,你们也统一穿着一样的海员服,让你们的孩子来认你们。我敢打赌,就是让孩子站在你们的面前,也不一定认出自己的爸爸来!要是像电视上,光看你们的后身,就连我们这些做妻子的,恐怕也认不出你们来!”

    初志舰的眼睛又开始发愣,是被杜云的一席话给说愣的。是的,社会上有谁会重视我们海员,又有谁会同情我们的妻儿子女?做游戏,做孩子认父亲的游戏,那结果呢,难道会真的像杜云所说的那样吗?

    杜云凝视着自己的丈夫,初志舰凝视着自己的妻子,默默地无语以对。

    杜云又想起风雨交加的黑夜,抱着发烧的女儿孤单地流泪,盼着天明;想起冰天雪地的深冬,孑然一身的抱着幼小的婷婷,一步一滑的上班下班,摔倒了一回又一回,她又伤心地流下眼泪。

    初志舰深叹一声,意重情浓地说:“云,别想那些揪心的事了,我觉着不管那行那业都得有人去干,而不一定干的人都能上电视,都能被社会重视和尊重,不如我们的也是大有人在的,云,你从来还看见电视的专栏节目里演过工人,演过农民,演的多是警察,教师,知识分子,再不就是一些大企业大公司娱乐界的老板小姐们。云,凡事要看得开,我们不管做什么工作,只要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的报酬就行了,管他别人重不重视尊不尊重的,我们做自己的事,我们过自己的日子。”

    杜云抽搭一声,不说什么了。

    初志舰轻轻地搂过杜云,一下一下地给她抹着眼泪:“好啦好啦,再别这样了。”

    杜云倚在初志舰的胸前,喃喃地说:“舰,你一个月能在家呆上一个星期,我就知足了。舰,说正格的,你不干吧,转下来嘛,你不在家的那种日子,我算是过怕了。”

    初志舰长叹一声,忧烦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干吗,风里来浪里去的,吃苦受累还要担风险,弄不好连命都得搭上,这还不算什么,要紧的是常年不在家,想老婆,想孩子,想亲人,我还算是好的,没有因为想家得了神经病,因为想家得神经病的,在国外有好多好多,我们船上就有一个,可以这样说,依着我的心里呀,我是一天也不想干了,恨不得马上转下来。唉,杜云呀,可实际上是不行的啊,首先是公司不会批准的,再就是我的心里也不忍,公司花大本钱送我去海运学院进修,考取了船长证书,这不是容易的,当然,我就是不干了,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那样做,就太没有人情味了,也太没有道德了。”

    杜云看他一眼,又默默地垂下脸来,她不再怨他了,她也是在心不静的时候说说而已。丈夫的心,妻子是最能理解的,他虽然有的时候牢牢骚骚,有的时候耍脾气瞪眼睛骂人,但是他要强,他有上进心,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她也不能去做那种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事,她不能也不忍心拉着丈夫去做那些让人瞧不起的事。她侧扬着脸,温情脉脉地看着初志舰,凄婉地叹息一声:“你不用说了,你的心思是瞒不过我的,从嫁给你的那天起,一直到现在,我哪一样还不是依着你?”

    “杜云……你呀,你待我怎样我心里清楚,我领情就是。”初志舰抚摸着她的秀发,继而忧心忡忡地说,“说起转陆来,船上的一些事还真的让人心烦,现在人心浮动,想不干的人多得是。唉,也不能怪他们,回来这几天,大事小事接连不断,电报员的妻子有外遇,庄建敏整天闷闷的,风闻也是他妻子出了问题,有几个小伙子就得准备结婚,回来以后对象已经找了别人。小青年的女朋友,除了一个王立宁,剩下的差不多都拉倒了,特别是对象在市里的,几乎一个也没剩下,哎,还有咱原来的那个妹夫,走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可是二年后的今天……”

    杜云一动不动地委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心里不禁一荡:丈夫说的这么多,该不是对我也不放心吧!她不由得脸泛薄红,撇撇嘴角说:“你也担心我有外遇吧?”

    “你想哪儿去了?”初志舰瞪大眼睛说,“我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杜云不屑地撇撇嘴角,娇嗔地说:“就你吗,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怀疑我,有一次……”

    “别说啦!”初志舰脸色微红,赶忙转移话题,“杜云,跟你单位再找找看,还有没有愿意嫁我们海员的?”

    “没有。”杜云轻轻地摇摇头,然后瞅眼初志舰,“你把我们单位看成什么了,婚姻介绍所吗?”

    “你帮帮忙嘛。”

    “我们单位就出了一个祝娟,再可是没有了呀。”杜云顿了一霎,“我尽力吧,托别的姐妹在社会上找找看。”

    初志舰喜眉笑眼地说:“我亲爱的云,你可真是一个好心的人。”

    “去去!”杜云娇媚地瞅他一眼,“用着我啦,你就甜哥哥蜜姐姐的,不用着我了,哼,脸色沉沉谁该你似的。”

    初志舰笑着说:“天理良心,老婆,人家都说我脾气不好,可我从来也没对你发火呀。”

    “你得啦,那天在我们家,你没跟我瞪眼?”杜云白着眼睛哼一声,“那个样子,凶神似的,恨不得打我几下。”

    “那……”初志舰脸色讪然,“那是她姥姥说话太气人,没法子我才对你那样的。云,说真的,我对你亲还亲不够来,哪儿舍得打你呀?”

    “谁要你亲来?”杜云羞赧一笑,将他娇嫩的面颊温柔地贴在初志舰的脸上,娇嗔地说:“你呀,爱亲谁亲谁去。”

    初志舰用那近似无赖的口吻说:“我就爱亲你!”

    杜云的脸上蓦地晕起一片红,不胜娇媚地温情脉脉地看着初志舰。

    初志舰的心海里逐渐荡起一层热浪,情不自禁地搂紧她,继而在她身上的敏感部位轻轻地抚摸着。

    “舰,你……”杜云朦胧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娇喘着,她突然挡开他的手,“你别,别……”

    夫妻恩爱,肌肤相亲。初志舰的心里热躁躁的,顿然涌起一阵冲动,是那种难言的性冲动,呼吸也随着粗重起来,他猛地捧起杜云的脸,在她的红唇上疯狂地吻着。

    “哎呀,哎呀!”杜云给初志舰撩拨得满面红潮,轻声呻吟着,她左右扭动几下,忽的一下从乳房上推开他的手,声音发颤地说,“舰,你别……我……我难受死了。”

    初志舰被强烈的性欲蒙了心,一时之间失去了理智,呼啦一下将杜云摁倒在床上……

    “志舰!”杜云尖厉地大叫一声。

    初志舰猛然一怔,眸子直直的,凝聚着一束撩人的火焰,不禁大口地喘息着。

    “你……你……老实点。”杜云急促地喘息一会儿,理了理被他揉乱的长发,低下头小声说,“我刚做手术,大夫说,咱俩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不能干那事。”

    “嗨!”初志舰恨恨地跳起身来,到卫生间用冷水洗洗前额,回来瞪着眼睛看她足足一分钟,然后无奈地长叹一声,十分气恼地说,“我一年能在家几天,你也真是的,早就发觉了,为什么不早两个月去治?”

    “你吆喝什么!”杜云嗔怒地白他一眼,然后低下头,“你不在家,我自己能去吗?”

    “哎,你呀。”初志舰砸下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怎么不能去?”

    “我怕……”杜云顿一下,“我怕别人说我。”

    “别人说你?”初志舰皱着眉头,“怎么回事,你把我搞糊涂了。”

    “我怕别人说我,趁你不在家去做妇科手术,别人也不知道我是做的什么手术,没准会添枝加叶的,特别是六楼那个贾群,无风也起浪,说不定还以为我去医院流产呢。”

    “哎呀呀,你也太小心了。”初志舰吁口气,在原地蹦了两个圈,身上的那股火没出,这会子还恨恨的,“别说人家还不一定和你想的那样,就是说个什么,那又有什么关系,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我相信你,不就行了。”

    “你得了吧!”杜云狠狠地瞪着他,不屑地撇撇嘴角,“就你那个小心眼,我还不知道,有一次你回来,正赶上我们俞科长在咱家,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当时的那个表情。哼!那脸色那眼神,直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留在我的心里。你说,你是个什么德行,你见了人家俞科长,冷冷地一句话不说,人家问你好,你嗡嗡地不搭理人家,搞的我跟俞科长都下不来台。所以,从那以后,只要是你不在家,我谢绝所有的男人登门,不管他们是好心还是歹意,也尽量不做瓜田纳履的事,省得人家误会。”

    初志舰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讪讪地笑了几声:“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事。”

    “呸!你装糊涂。”杜云嗔怒地瞪着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咬着牙根说,“你这个初无赖!”

    “好啦好啦。”初志舰嬉皮笑脸地在她的脸上吻一下,“杜云,你听我说,那天的事,我老早就后悔了,觉着自己做的太过分了,早就想着向你赔礼道歉。”

    杜云冷笑一声,然后咬紧嘴唇,将脸转向一边,不理他。

    “真事的,你别不信。”初志舰收住笑容,一片真诚地说,“夫妻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应该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如果连这点最起码的基础都没有,那还算什么夫妻。云,在今天以前,你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知道,在那件事上,我伤透了你的心。”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http://www.chonghuafei.com/chf/index.do?paytype=3&mpartnerid=192a4671b03cb7cc1653e1ed6f37630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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