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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版版主:钱二  塔格依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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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主  找到了<嫁给海员的女人>[2007-3-4 12:08:00]
cissyguo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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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给海员的女人>终于被我在网上找到了,但是不可以下载只能复制的,内容好多的,我会在这里分几天发布的,欢迎大家来看。



瓦锡兰6L20DF发动机油耗
04规则三副考废了
知道船名找所属船务公司,怎么找,船讯网里没查到
想请问下海运的船舶订购燃料油要提前多久?
二副证书到期更新
请问:有比较新的各地海事局的联系方式吗?



齿轮箱 救生和消防设备 预计抵达引航站
无论靠泊与否 港口租约 汽车专运船
无论到港与否 汽车卡车专运船 二船东
截补料 船舶速遣协议
合作 核心企业 波纹状的
药皮 可调浆传动 曲柄夹板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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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楼 回帖时间:2007-3-2 9:45:00
cissyguo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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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光透过碧绿的细纱,把那皎洁的银辉洒落在印有斑竹花样的白底窗帘上。一阵微风吹来,窗幔轻轻地摆动,那黯淡的虚影浮云似的在淡蓝色的床单上动来荡去,幻映着一幅幅模糊的朦朦图案。杜云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连衣睡裙,双腿并拢伸直背靠床头坐着,左手搂着五岁的女儿婷婷,右手握着遥控器,眼睛木然地盯着电视上一晃一晃的画面,她的眉心微微一跳,似在无意中轻轻叹了一声。

    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由楼道传来,她的心胸蓦然一颤,全身搐动了一下,脸色随之变得很是苍白,就跟贫血的病人似的,但转瞬间又恢复到原来的色泽,且在她那好看的眼睛里,也闪烁出一束惊喜的光芒,她赶忙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面房间跑去,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挺直地站立着一位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他白色的大盖帽,白色的毛涤制服,黑色的牛皮鞋,黑色的肩章上有四道金黄色的杠,极得体地衬出了他颀长健美的身材。他,正是她心目中最亲近的人,是她二年未曾谋面的丈夫初志舰。

    “志舰!”她轻喊一声,她那双掩在黑长睫毛下的眸子似乎凝滞了,目光怔怔地看着他。他风度依旧,只是脸上有一抹激奋的微红,两道剑眉下的那双大眼睛熠熠闪光,充满了情感的火焰。她看着看着,不由得抽搭一下,眼睛雾蒙蒙地泛出一层泪光,她赶忙用手背抹了一下,接过他的皮箱,“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家呀。”

    初志舰抿嘴笑笑,关上房门后不由自主地粗重地喘了一两下,微颤着双手扶住杜云的肩膀,眼睛不眨地凝视着她那张漂亮的脸。在她白皙的双颊上,有几颗晶莹的泪珠在闪闪地颤动继而淌下,但在她的嘴角上却显现着一种幸福的略带一些羞怯的笑痕。她可能有点难为情,轻轻地拥着他并且垂下了头。他猛地一下把她拦在胸前,无限疼爱地紧紧搂着,在离别的岁月里,梦魂萦绕,常把她和女儿挂在心上,不知有过多少个夜晚在朦胧的梦幻中和她们相逢过,醒来以后徒增了无尽的相思,漫长的二年终于熬过去了,他的心脏不禁加快了跳动,呼吸也随着急促起来,一种难与人言的冲动陡然荡起……

    “你……”杜云轻轻地挣扎着,“干什么呀,当心给婷婷看见!”

    初志舰强自抑制着激奋的心情,抬起脸来看她一会儿,声音有点颤地说,“你这二年,还好吧?”

    “还行。”杜云脸色绯红,轻轻挣开他的手。

    “妈妈。”女儿小婷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中间,伸出小手扯着杜云的裙子,仰起稚嫩的小脸蛋,羞怯、惊异、憷见生人似地看看初志舰,再看看杜云,声音低怯地叫着,“妈妈,妈妈。”

    杜云羞赧一笑,不好意思地瞅眼初志舰,抱起女儿,面颊使劲和她的小脸蛋贴了一下,笑着说:“婷婷,快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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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楼 回帖时间:2007-3-2 9:45:00
cissyguo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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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婷婷忽闪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胆怯地看着初志舰,嘴唇动了几下可是没出声。

    “叫啊,”杜云轻轻地晃了婷婷一下,“快叫。”

    “爸爸。”小婷婷羞怯地轻轻叫了一声,猛地转过身去,将脑袋趴在杜云的肩上。

    初志舰笑了,婷婷喃喃的叫声,把他从一种伤感的情景中拉回现实,他伸出双手硬是把婷婷抱过来,在她稚嫩的小脸蛋上又亲又拱:“婷婷,爸的乖女儿,想不想我?”

    小婷婷哭咧咧地向杜云伸出双手,连声喊着:“妈妈,妈妈。”

    “爸爸亲你,让他抱抱。”杜云轻轻地叹息一声,“孩子都不认识你了。”

    “别说孩子,连我也认不出她来。”初志舰抱着婷婷仔细地端量着,心里几多感触且有一些发酸,他在婷婷的脸蛋上又吻了一下,“长得变了样啦,要是在大街上碰见她,我还真的认不出咱的宝贝女儿来。”

    杜云苦涩一笑,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女二人,好一会子她才轻声说:“你和婷婷玩一会儿,我给你做饭去。”

    小婷婷眼望着匆匆离去的杜云,突然尖声喊道:“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杜云站下,背对着他们二人摇摇头,然后捂着嘴巴匆匆地向厨房走去。

    初志舰怏然一叹:“婷婷,爸爸不好吗?”

    小婷婷忽闪着眼睛看他一会儿,声音颤颤地说:“好……”

    “好?”初志舰摇摇头,“那你怎么不要我抱?”

    “嗯……不知道。”小婷婷撅着嘴,摇着头。

    初志舰笑了:“鬼丫头。”

    小婷婷抿抿嘴唇,变得安顿了,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种羞怯,只是腼腆地眨巴着眼睛,久久地看着初志舰。

    初志舰激动得将脸贴在婷婷的脸上,那种天生的父爱之情在他心中聚然掠起:“婷婷,爸爸的好女儿。”

    时候不多,杜云炒好了两样菜,开了两筒罐头,在饭桌上一一摆好,拿来一瓶白兰地酒,给丈夫斟上一杯:“你先慢慢喝着,我再给你去下些面条来。”

    “好来,婷婷,咱们先吃着。”初志舰抱着女儿在饭桌跟前坐下,他拿起筷子搛了一块牛肉罐头送进女儿嘴里,又搛起一些肉丝往女儿的嘴里塞,“好不好吃?”

    婷婷的小嘴里塞得满满的,呜呜地摇晃着脑袋:“不要,不要……”

    “哦……慢点吃,慢点吃。”初志舰待婷婷咽下以后,又搛起一块虾仁往她的嘴里送去。

    “你……”杜云从厨房门口探出身子,“别喂她了,她已经吃饱了,小孩子晚上吃那么多的肉不好。喂,你傻笑个什么劲儿,听见没有?”

    初志舰眼望着杜云那副俊美的脸,心里热乎乎的,笑着说:“你也喝一点吧。”

    杜云不胜娇嗔地瞅了初志舰一眼,柔声说道:“我几时喝过酒来?”

    初志舰露齿一笑:“少喝点儿,就算陪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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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楼 回帖时间:2007-3-2 9: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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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苍白的脸上泛出一层薄红:“好吧,等我把面条煮好了再来。”

    “快一点,我等着你。”初志舰放下筷子。

    一会儿,杜云端来一大碗面条上面还有两个荷包蛋,轻轻地放在初志舰面前,然后拖过一把椅子,接过婷婷,和初志舰对脸坐下。

    初志舰斟上一杯酒,递在杜云面前:“来,咱先干一杯。”

    杜云娇媚地看他一眼,端起酒杯和他的碰了一下,而后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笑笑:“好啦,你快喝吧。”

    初志舰喝了一口,咂咂嘴:“你吃点菜压压,这酒发苦。”

    杜云摇摇头。

    初志舰搛起一块虾仁,一直送到杜云的嘴边:“哪,你尝尝。”

    “嗯,不要……”杜云左右躲闪着,“我吃饱饭了,你……你快吃嘛。”

    “嗳,再吃一点,就算是陪陪我。”初志舰喜眉笑眼地望着她,“成不成?”

    杜云高兴得笑了一会儿,嗔道:“你呀,酒也陪,饭也陪,哪有这个道理?”

    初志舰放下筷子,拉着脸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好,好,我吃还不成吗?”

    初志舰笑了,重又端起酒杯。

    杜云搛了一点肉丝放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她将面颊贴在女儿的脸上,默默地看着丈夫喝酒,看着丈夫吃菜,这样的时刻太少啦,一年当中难有几次能和丈夫这样坐下来吃顿饭,想起这些,心里就难过,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声。

    初志舰茫然:“你怎么不吃呢?”

    “我……我吃不下。”杜云用筷子一下一下地很机械地向初志舰的面前搛着菜,声音轻而温婉地问,“程凯怎么样,还好吧?”

    初志舰一怔,继而笑笑:“怎么回事,杜霞想和他和好?”

    杜云摇摇头:“不,不是的。”

    “哪……”初志舰心有不解地问,“你问他做什么?”

    杜云勉强一笑:“想当初是咱给他们牵得线,我总觉着咱们……咱们有些对不起人家程凯。”

    “哎呀,你哟……还在为他操心。”初志舰笑着摇摇头,“我看他自从离开杜霞以后,成天价乐呵呵的,不过……不过他拐弯抹角地向我打听过好几次杜霞的情况。嗨,谁也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这次回来,他要结婚呢。”

    “结婚!”杜云睁大眼睛,“和谁?”

    初志舰摇摇头:“不知道,听林青涛说,好像还是个姑娘哪。”

    “那就好,就好……”杜云喃声念叼着,心里一阵惆怅,无意之中轻吁一声,“这也是预料之内的事,他们离婚三年多了,唉……”

    “怎么回事?”初志舰的眉头紧皱了一下,“唉声叹气的,你怎么了。”

    “我是想啊,杜霞和程凯的缘份算是尽了,嘘……”杜云发觉女儿已经睡着了,她把她抱到床上轻轻放好,拉过一床毛巾被给她盖上,这才回到初志舰的面前坐下,“这程凯的心也够硬了,他不念杜霞倒也罢了,可是玲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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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楼 回帖时间:2007-3-2 9: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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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志舰抿着嘴唇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别说,他心里可是有玲玲的。喏,那个皮包就是他的心,他要我捎给她。”

    杜云向那个皮包瞥了一眼,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

    “杜霞嘛……”初志舰摇摇头,“哪儿像个正经过日子的人,你看看她,成天价打扮得妖精似的,正经人家咋能那个样儿。”

    杜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瞪着初志舰,声音激切地说:“杜霞怎么啦,碍你什么啦?算就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你们怎么样?哼!她能离开了程凯,我看还来福了,省得守活寡!”

    “你看你看,恼了是不是?”初志舰嘻嘻哈哈地说,“说起你们家的人你就……好,好,你别瞪眼,杜霞好,行了吧。”

    杜云撇撇嘴角:“你少嬉皮笑脸的,嫁给你真不知是倒了哪辈子的霉,你一来家就和住旅馆似的,住几宿就走人,家里扔给我,为了撑起这个家,我天天起早趴黑的孝敬老的伺候小的,我的苦处你知道吗?哼!我要是有杜霞那些本事,我也和你离婚!”

    初志舰怔怔地看着她,继而摇摇头:“她那是个什么本事哟,会疯会浪倒是真的,她做得那些事……”

    “她做什么事了,我把你这个……”杜云气得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句,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们男人没个好东西,你咋和程凯一个德行,啧啧,难不成你也怀疑我吧?”

    “我……怎么会呢?”初志舰放下筷子,深深叹了一声,看看杜云苍白凄楚带有愠色的面容,心里一阵难过,这倒不是因为她话中带刺地抢白人,而是想到她为这个家确实吃苦了,想想真不应该和她斗嘴,“唉,不说这些了。”

    “你吃饱啦?”

    初志舰点点头。

    “真的?”

    初志舰又点点头。

    杜云咬了一下嘴唇变得温柔了,喃喃地说:“你……你生我气啦?”

    初志舰苦涩一笑:“怎么会呢?”

    “不会就好。”杜云撇撇嘴角,“她的事你再别管。”

    “杜霞的事还是你对我说的,”初志舰摇摇头,“我现在明白了,你们家的事你咋说都可以。我嘛……唉,放心吧,你们家的事,我才不管呢。”

    “你……”杜云本想瞪眼,看看他的脸色心里又不忍了,她低下头来静坐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过来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你洗洗上床去吧,我收拾好了就来。”

    “我和你俩。”初志舰说着便站起身来,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饭桌。

    杜云忽啦一下将初志舰推出去好远,激切地说:“你去歇着,我不用你,不用你这个样子。”

    “你……”初志舰突然发现杜云的眼睛里隐浮着一层泪光,那是怨恨和委屈的泪光,他一时木然,眸子有些凝滞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不怎么!”杜云又推了他一下,“听见没有,你站这发得什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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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楼 回帖时间:2007-3-2 9: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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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志舰怏然地摇摇头,洗完脸以后上床了。他倚着床头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乱,乱得他心神不宁,有愧疚也有委屈,愧的是这个家他没有操过一点的心;屈的是他不是不顾这个家,而是他的工作性质不允许他。睡着的女儿突然咳嗽起来,他赶忙掐灭烟头并驱走了女儿面前的烟雾。女儿恢复了安宁,他又将目光转向忙忙活活的妻子。唉,别说她心里有怨恨,她为了孩子,她为了这个家,她确实吃苦了。他暗自下着决心,再不和她斗嘴而要好好地体贴她才对。

    杜云收拾完了以后,默默地来到床边,伸手关掉灯,脱下衣服,轻轻地挨着丈夫躺下。

    初志舰心里一阵急跳,血液立时加快了奔腾,他猛地一下搂紧了杜云,欲动情浓地在她的脸上、嘴上、眼睛上吻来吻去。

    杜云用力挣开初志舰的双臂,搬开他的胳膊枕在头下:“你先老么实地躺一会儿。”

    “我……”初志舰沉默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面颊,突然发觉她的脸上湿漉漉的像是泪水,他心里一紧,“你怎么了?”

    杜云抹抹眼泪,用手轻轻地划着他的胸膛,好一阵子才说:“想想这二年你不在家的日子,我心里就不好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什么意思。唉,如果有来生,我可是不敢再找你们了。”

    初志舰一时无语以对只是动情地抚摸着她的面颊,有心劝慰她几句又不知说些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来生,我也不会干船的。”

    杜云抽手抹抹眼睛,轻叹一声,不动了。

    “云……我的好妻子,真是难为你了。”

    杜云情不自禁地抽搭一下:“这也是命吧。”

    “我不在家,她姥姥能来帮帮你就好了。”

    “快别说这些,我妈的心心念念全在杜霞身上,哪里还有我呢?”

    初志舰发觉杜云的语气中夹杂着对丈母娘强烈不满的情绪,担心再引起她的伤心,有意把话岔开:“杜霞再没找吗?”

    “没有。”杜云叹一声,“谁知她打得什么谱?”

    “哪……她是不是还在惦记着程凯?”

    “谁知道的,也许是吧,”杜云轻叹一声,“惦不惦着又有什么用呢,人家都要结婚了。”

    初志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云,你单位那个祝娟,还来咱家吗?”

    “来,听口气她和小林子还通过信呢。”

    “哦……”初志舰笑笑,“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这事闹的,两年多了,他们连面还没有见着……你们这一行呀,怎么说好呢,连个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杜云的语气中饱含着怨恨。

    初志舰苦涩一笑,不做声。

    “你哪天把他找来吧,我再陪他去祝家一趟,也好了却人家云枫的一桩心事。”

    “好吧,嗯……说不定他今天晚上自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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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楼 回帖时间:2007-3-2 9: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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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去了?”杜云冷哼一声,“可能吗?几年前他要是稍稍主动些,说不上连爸爸也当上了。这个林青涛也是的,眼光那么高做干什么?”

    “唉……他是因为云枫的事凉了心。”初志舰顿了一会儿,“不过……他们那档子事已经过去六年多了,说不准他的观念就没有改变。我见他打扮得新郎官似的,没准他就去了。”

    “那就省我的事了,”杜云打个哈欠,“但愿他们能成事。你不知道,李云枫为这事比咱还着急呢。唉,在青涛这事上,她家有不是,但不管怎么样,她的心里还是有青涛的。”

    初志舰笑笑:“你这个同学呀,真是难以捉摸,她心里有他想当初嫁给他多好,这可好,害得人家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

    “这怎么能怨她呢,还不是你们的李书记。”杜云忿忿地哼了一声,“再说那也是他自找的,那么多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他愣是不看,或者是看不好,怨谁?”

    “怨他自己也怨李书记,李书记做得是有点那个……但那是有苦衷的,他是担心云枫受不了那份罪。因为他是我们的党委书记,他了解海员的艰苦,也了解海员家属的辛酸,他是担心云枫将来的生活。你说怨谁,我说怨李书记也怨他自己,多少年了,他心里还装着个李云枫,难怪他看不好人家,这倒不是他眼光高。”

    “他倒是挺有情义的。”杜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也是的,青涛也太没有数了,书记的女儿咋能嫁给你们,咱的女儿长大了我也不许她嫁给海员。”

    “你……”初志舰一时语塞,对杜云偏颇的观点,心中似有一丝不快,但他还是温言劝慰着,“你都说些什么呀?”

    杜云苦涩一笑:“这个祝娟也是的,世上的男人多得是,她怎么偏偏看上你们这一行了,听她的口气,她对你们海员还挺看重的,真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邪。”

    初志舰怏然一叹,不再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

    初志舰又是一叹。

    杜云将一只玉臂搭在初志舰的身上,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说:“舰,你……你下来吧,我不要你干了,你不在家的那种日子我过够了。”

    初志舰轻轻地抚摸着杜云白玉一样的胴体,低声说道:“云,我何曾不想这样子,天天陪着你,夜夜搂着你,过过正常人的家庭生活……”

    杜云恼恨地推了他一下:“你算了吧,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事在人为,你真的不干了,谁还能把你怎么样?哼,你就是糊弄我有本事。”

    “是的,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我怎么能糊弄你呀,说真的,我的心思你未必真的知道,按照我自己的心思我一天也不想干了。海员的生活,单调枯燥,风里来雨里去,铺着水盖着浪,确实让人心烦。一跑起来十天二十日的有时一个多月,见不到山见不到地,睁开眼睛就是水天一片。唉……我常说我们这一行是命运安排的而不是自己选择的,如果在就业的时候有海上和陆地任大家选择的话,我敢说我们这一行几乎没有人干,有路不登舟嘛。大家一个心声,那就是有一分的能力也不干海员。恋家恋港想亲人,这是我们每一个海员的普遍心态。”初志舰笑笑,“我也是,整天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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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轻轻地推开他,转过身去,“我不听。”

    初志舰顿一会儿:“可不管怎么说,这一行总得有人干下去,既然命运安排我干这一行,那么我就得咬着牙把这份工作做好。我是一个党员又是一船之长,我得给大家一个好的印像,我不能也不忍心扔下弟兄们不管,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去做那些让人看不起的事,我是没有法子呀。唉,待凡有办法,我也早下来了。”

    “说来说去你不想下来才是真的。”杜云的语气怨凄凄的,“你再别说这些,我都听烦了。”

    “云……”初志舰顿了一下,“我……。”

    杜云的肩膀在暗中颤动了一两下后,蓦然转过身来:“我也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吃苦受累操心的命,好下来你也早下来了。唉……我苦点累点倒还没有什么,这些已经习惯了,只是不放心你呀,你们整天漂在水皮子上……”

    “杜云,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们的船好大,安全……”初志舰心中一颤不由得想起了印度洋的风暴,他暗自吁了一口气,言不由衷地劝慰她,“安全方面是没有问题的,我的身体也没有什么毛病,你千万不要为我担心。”

    “你们这一行呀,怎么能不让人担心呢,前几天,电视还报了,有一条船出事了,二十几个船员全都……”

    “唉,那行那业都会有危险的,只是船舶的几率大些罢了。你放心,我们没事,我是船长,我会特别小心的。”初志舰心里一阵感动又一阵忧伤:“真的,你真的不要为我担心,只是……只是一出去就想你,想得吃不下,想得睡不着,想得发疯,想得要命,想得……”

    “去你的!”杜云转忧为喜轻轻地捣他一下,“你少甜哥哥蜜姐姐的,你走南闯北的,再说外国那么开放,你这家伙还能老实啦。”

    初志舰忽地一下爬起:“你……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可是干船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要是……”

    杜云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快躺下吧你,赌誓起咒的,什么意思,心虚了是不是?”

    “你……”初志舰瞋目而视,“胡说些什么?”

    “好啦好啦,我信得过你还不成吗?”杜云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你们这次回来能住几天?”

    初志舰故意不理她。

    “喂,”杜云轻轻地捣他一拳,“你听见没有,我问你话呢。”

    “你哟,”初志舰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真不知你一天价都想些什么,好啦,这次不走了。”

    “不走了?”杜云茫然地看着他。

    “我说的是真事,这次回来真的不走了,至少也得住上四到五个月。”

    “怎么这次能住这些日子?”杜云惊喜地问道,“哦……你们船要上坞?”

    “让你说对了。”初志舰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

    “你们在哪儿上坞?”这回是杜云爬起来,温情地看着初志舰,“是在本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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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在东海船厂。”

    “真的?”杜云孩子似的瞪着眼睛,“你不骗我?”

    “我没事骗你做什么?”初志舰笑笑,“躺下吧你。”

    杜云顿感喜溢心胸,她轻轻地温柔地小鸟依人似的趴在初志舰的胸前,静静地聆听着丈夫砰砰的心跳声,心里荡起了几多莫明其妙的感触。渐渐地,她的全身好像都被爱情浸透了,她突然觉得丈夫那温热的大手正在悄悄地向她的身上摸去……

    “别,别……”杜云浑身一颤扭动着躲开了他的手,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舰,我……你哪天陪我去医院吧。”

    初志舰一惊:“你怎么了?”

    杜云脸上一热:“先不告诉你。”

    “你什么病不告诉我?”初志舰不放心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杜云一笑,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将嘴唇送在他的耳边:“是……”

    “你?”初志舰心感怃然目光发直地盯着她,“这么说,今晚……”

    杜云诡黠一笑,声间极轻地说:“没……没关系的。”

    初志舰心中一热蓦地将她拦在胸前。

    杜云不再说什么,她埋下脸来尽情地感受着丈夫身上所特有的那种男子汉的气息。这样的气息,让她心灵震颤,让她醉魂酥骨……她突然紧紧地抓着丈夫的臂膀,将那娇热的面颊轻轻地贴在他的胸脯上,一种难言的意念在她心中渐渐荡起……

    我亲爱的舰,你在今天以前还像天上的云,海里的雾,枕上的梦,遥远,渺茫,虚幻,现在,你已经真真实实地躺在我的身边,我……

    “云,你……你在想什么?”

    “我……”杜云觉得初志舰在逗引她,那只温热的、撩人的大手又在动,她不好意思了,“你坏,坏死了。”

    “我怎么坏?”初志舰收敛了笑容猛地一下搂紧了她,声音颤抖着低声喊道,“云……云……”

    杜云将她滚热的脸蛋转向一边,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心里火烧火燎的让人骚动不安,脸上,身上也汗津津的。她喃喃地小声呻吟着:“舰……舰……我……你别……”

    时间在悄悄地逝去,墙壁上的石英钟轻轻地响了三下,天,快亮了。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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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楼 回帖时间:2007-3-2 9: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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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林青涛心情不安地在祝家的大门前徘徊了接近半个小时,终于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祝娟的姐姐祝萍。她轻轻地蹙起两道漆黑的柳眉,用那双美丽的黑滢滢的杏眼惊讶而茫然地端量着面前这位标标致致的小伙子。他并陌生,只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大姐,你好。”林青涛规规矩矩地极有礼貌地向祝萍略一倾首,目光在她漂亮动人的脸蛋上溜了一圈,然后有点恋恋不舍地埋下脸来。他突然感到非得再看看她不可,这倒不是因为她长的非常的美丽,而是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带有几分特别恬静的神色,就像亲亲的姐姐一样。当他抬起头来再看她的时候,他的目光正好和她的目光碰在一起,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脸色一红,低喃道;“大姐……”

    祝萍的表情好像在辨认他,她的嘴唇轻微一动:“你好,你是……”

    “大姐,我……我是林青涛。”

    “是你!”祝萍的脸上立时泛出甜美的笑容,“快请进,你自己来的?”

    林青涛有些难为情,低下头:“大姐……”

    祝萍笑笑,将他让进迎门的一个大客厅里。她好热情地说:“你请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两点,在港外抛锚,七点才靠上了码头。”林青涛双手接过祝萍递来的一杯水,轻声说,“大姐,你也坐吧。”

    祝萍笑着摇摇头,重新打量起林青涛来,和两年前相比,他那苍白的脸上添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潮,昔日那单薄消瘦的身材变得健壮了,简直是判若两人。那时,他目光黯淡,脸色憔悴,好像受到什么挫伤也好像有着什么心事。现在,他眼睛明亮,脸泛红光,浑身都在散发着一种年轻人所特有的那股朝气蓬勃的青春的活力。

    林青涛心情不安地看她一眼,又慌慌地埋下脸来,小声说:“她……她又不在家?”

    祝萍笑笑,轻轻说道:“在家,她和小雪在楼上。你坐,我去找她。”

    祝萍走了以后,林青涛顿时有种轻松的感觉,他吁了一口气,目光在这客厅里毫无顾忌地转游起来。整个大厅极清爽极洁净,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大厅中央铺着一幅绿色的带暗花的工艺地毯。地毯上摆放着一套也是绿色的绒面沙发。沙发跟前是一个楠木大茶几。茶几面上的理石花纹,还是绿色的……这里的气氛和情调,透着一种静穆、一种典雅,使人有种深沉的感觉,林青涛突然有这样一种感想,这祝家不是一般的家庭,而且与这绿色有着极深的渊源……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他赶忙正襟而坐,静静等待着祝娟姑娘的出现。

    祝娟和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跟在祝萍的身后,正顺着带有雕刻护拦的暗红色的楼梯缓缓而下。

    林青涛眼前一亮,但觉面前的三位倩影有若琼林玉树一般,顿使遍室生辉!他赶忙站起来迎,可巧与祝娟打个照面。眼前的祝娟姑娘,她亭亭玉立,她娇媚撩人,她白色的扎发带,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高跟鞋,她全身素白,宛如仙女临凡……林青涛怔了、木了、呆了,嘴唇动了一两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祝萍抿嘴一笑,望着拘谨不安的林青涛:“你请坐,这是我妹妹,祝娟。”

    林青涛脸色泛红赶忙将目光从祝娟的身上移开,极不自然地笑笑。

    祝萍瞟了一眼那位十六七岁的、满脸孩子气的姑娘,笑着说:“这是我女儿祝雪。小雪,叫叔叔。”

    祝雪眨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有点稚气的大眼睛,极夸张地看看祝娟,看看林青涛,然后高声说道:“叔叔好。”

    林青涛给她搞得脸色又红了,露齿一笑算是答应。抬脸看看这个小雪,她那顽皮的诡气十足的样子,让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小姑娘,怎么有些面熟呢?

    祝娟恨得咬牙切齿,偷偷地使劲地瞪了小雪一眼,转身来到沙发跟前,似在无意之中,看了林青涛几眼,然后将目光转向祝萍,羞赧一笑,坐下。

    祝萍轻轻地抿了一下嘴角,目光从妹妹的脸上移向林青涛。他的脸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表情有几分羞涩几分不安。她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又把目光转向祝雪,轻声说:“小雪,你上楼写作业去。”

    祝雪向祝萍撅了一下嘴,又瞥了林青涛一眼,这才顶不情愿地往楼上走去。在楼梯口,向祝娟回眸一笑。

    祝娟瞪她一眼,然后将目光在林青涛的身上停了一下,赶忙埋下脸来。

    林青涛拿个手绢一下一下地擦着脸上的汗珠,目光在一方手帕的掩护下,又多看了祝娟姑娘几眼。在这短暂的接触当中,他已经发现在这个姑娘的身上,透着一种让人敬慕的气质和摄人魂魄的风韵。这时,他那颗激荡的心脏不禁又加快了跳动的频率。二年多来,他在自己的心灵深处不止一次地虚构着她的倩影,像萍姐、像云枫、像杜云……一个个模糊的丽人幻影,在他的脑海里朦朦胧胧地现来现去。可是在这些虚幻的美人当中,没有一个能够真正地和她相比。虽然她和萍姐和云枫和杜云都是顶顶漂亮的女人,却有着许多的不相同。比起萍姐,她少了几分幽怨。比起云枫,她多了几分端丽。比起杜云,她又多了几分妩媚。相比之下,她单纯、庄重、恬静,因而显得格外魅人。他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忖道:我和这位姑娘合适吗?他又想起了以前的恋人李云枫,不禁又在心里和她做着比较……

    七年前,燕海轮在东海船厂坞修的时候,他在杜云的帮助下结识了船厂财务科的李云枫。半年的密切来往,他们相爱了。可是他们的相爱却遭到了她的父亲、公司党委书记李兴林的严厉反对。先是开导,继而是训斥,甚至扬言,她若继续和他处下去,将把她赶出家门,同时对他林青涛也将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为了这段爱和情,他和李云枫默默地忍受着,无声地抗拒着,甚至愿以生命相许……他们的痴情和固执,导致了李兴林采取了一种不应有的行动,就在他们准备结婚的时候,硬是把他和云枫给拆散了。他为此大病了一场,简直是活不过来了。从那以后,爱情在他的心里仿佛就是痛苦和灾难。有多少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他愣是不看。五六年的时光过去了,他眼见就到三十岁了却他仍是单身一人。随着时光的推移,他的观念逐渐有了转变,特别是亲人的埋怨母亲的哭求,使他改变了不找女朋友的决心。他开始考虑了,可是他的心里有个李云枫的影子,再看到别的姑娘,总感到有些不带劲、别扭,愣是一个也没看好。唉,这事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又有些灰心了。就在这个时候,热心的杜云又给他介绍了这位祝娟姑娘。祝娟,祝娟这两个字眼,二年多来一直都在牵动着他的心,直到今天以前,她是个什么样子他还不知道,约好见面的那天晚上公司突然下达了出航的任务,这下可是恼了杜云,倒是他自己觉得无所谓,想得开,谁让咱是个海员呢,咱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的,没有办法,第一次只得失约。三个月以后又等来了停泊一天的机会,杜云再次约他来到了祝娟的家。不巧,她又和小雪出去逛街了。眼看开船的时间就要到了,见又见不着等又等不得,那种懊恼的心情自不必说了,真真的难以形容。姑娘的姐姐祝萍,看似对他的印象不错,很亲切很热情很周到地接待了他,待走的时候一直把他和杜云送到大门外,抱歉而委婉地说,下次吧。本来在期租出国之前还有机会见她一面,可不是他自己没功夫就是杜云没时间,阴差阳错的这事也就搁下了。不过杜云向他透露,祝娟长得和她姐姐极像。怎么,像萍姐!她娉婷的姿态,她柔媚的相貌,特别是她在眉尖微微一蹙的时候,那种魅人的不胜幽怨的神韵,使他平静多年的心海陡起漪澜,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意念,那就是在今生今世一定要见识一下这个不曾露面的祝娟不可!正是在这样的心情驱使下,他十分冒昧地给祝娟去了一封信。没曾想,他很快就收到了当地期租公司转来的姑娘的回信。从此后,他们虽然相隔重洋,虽然从未谋面,但有书信来往,他们就像已经交往多年的知心朋友似的谈人生、谈事业、谈家庭、谈爱情……最最使他感到动心的,是姑娘的信中充满了一种对海上工作的理解,对海员这个特殊工种的推重,对他本人的想象、期望和未来的憧憬……随着相互了解的深入,她大胆地在信中相邀,回国后,一定要他到她家来一次。他庆幸自已终于找到了知音,道不尽心中的无限欣慰,更激起了急于见见她的激情。每当她从遥远的祖国寄来信件时,他总能高兴好几天也总能引起他心中的无限相思……就这样,当船靠好码头以后,心中升腾的那种急于见她的热望,使他的胆气聚增,顾不得去找杜云相陪,径自来到了她的家。现在,他梦寐以求要来相见的人就在眼前,终于面对面地见到了她。相比之下,他还真的有一点自渐形秽的感觉,虽然是这样,心里倒是真诚地希望,能和她多呆一些时日,能和她天长地久……想到这里,他又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瞄向了祝娟。

    祝娟姑娘也在羞人答答地一次又一次地看看他,她的目光突然和他的目光碰在一起,她脸色猛红慌慌地移开。在她的眼睛里游移不定地闪烁着一束束兴奋撩人的光芒,面前的他,正是她心中所想象的那个人,比起相片来,他多了几分沉稳、刚毅,还有……英俊!她羞涩地轻轻地咬着嘴唇,她好像在极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千万千万不要过分地过早地露出快乐欣喜的痕迹,可是这些痕迹却违反了她的意愿,喜悦,在她隐约可辨的微笑之中充分地显现出来了。

    祝萍表情谧静,偶尔笑笑,继而忽闪几下那双黑滢滢的大眼睛,看看林青涛,看看祝娟,看来二人都有一些心动。妹妹那粉嫩的脸蛋红了一阵又一阵;林青涛脸上的汗水擦了又流,流了又擦。她抿着嘴唇轻轻一笑,打破了这种让人窘迫的静默。

    “小林子。”

    林青涛的眸子无所适从地凝滞了一霎,当他发觉祝萍正在微笑着面对他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大姐,你……”

    “我……”祝萍瞥了祝娟一眼,忍住笑,“我是说……你们总是这么忙,这里去那里跑的,一年当中能在家里多长时间?”

    “这……这些说不准,有时多些,有时少些,有时……”林青涛顿了顿,声音变得很低,“有时甚至一、二年也不在家。”

    祝萍双眉微颦,不胜幽怨地轻叹一声:“你们都经常去哪些地方?”

    “国内的港口差不多都去遍了,国外的去过亚洲非洲欧洲的二十几个国家。”林青涛轻轻地吁了口气,样子像是上来了烟瘾,右手情不自禁地向衣兜摸去,当他发现这清爽的客厅里面没有烟灰盒,又忍住,缓缓地把手抽出。

    祝娟咬着嘴唇偷偷地笑了一下,她瞥了一眼他的那个兜,想来,家里要买个烟灰盒了。

    祝萍瞅了祝娟一眼,继续看着林青涛:“你们……你们挺不容易的,这一跑起来,多少天才能靠一次岸?”

    “这个说不上,一般的情况下都得十天二十日的。”

    祝萍抿着嘴唇点点头,表情静穆地沉默了一会儿,婉言相问:“你们整天在海上,苦不苦、累不累?遇上了大风天气,你们怎么办?”

    “这……”林青涛突然有这样一种感觉,这祝萍大姐对海员生活的关心,就像是海员的亲人一样。她的表情凄楚黯伤,她的语气亲切温婉,她的眉心在一蹙一颦之中,透着一种……一种海一样深的柔情。她的意思是想让祝娟多了解一些海上的情况哪,还是潜隐着别的什么因素?他禁不住多看了祝萍几眼,心中逐渐荡起了一缕对她的敬慕之情。他吁口气,喃声说道,“累倒不累,就是苦了些,这主要是指精神生活上,一跑起来十天二十日的有时甚至一个多月,不见山不见地,四面是水一面是天,生活单调枯燥,想祖国想亲人,这是我们海员的通病。不过,也有一定的乐趣,到了外地到了外国,可以下地去走一走看一看,买些希奇的东西什么的。”他顿了一会,思忖着下面的措词,“对于安全,”说这话的时候,林青涛不由得向祝娟姑娘看去几眼,看着看着他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祝娟此时的表情怪怪的,似笑非笑目光冷丝丝地埋在曲长的睫毛中,嘴角撇动一两下,像是不屑又像是要说什么。他赶忙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心里一阵发颤,语气随之变得很低沉:“安全方面是没有问题的,我们的船很大自动化程度也很高,不过,碰上了恶劣的天气,还是要吃些苦头的,风大浪高,船舶颠簸摇摆,把人给摔得连饭都吃不下。”

    祝娟脸上的那种似笑似冷的神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继而忧悒不安地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林青涛。

    祝萍幽婉一叹,闷闷地像是有着无尽的心事,“你们啊,太不容易了。”

    林青涛觉着有些口干,他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小口,抬脸向祝娟望去一眼,他心中猛然一荡,他发觉在她静美的脸蛋上,掩饰不住地露出了一种过分的担忧和关切的神色。在他看来,这神色充满了无尽的温情和爱意,不由得让他浮想联翩,情不自禁地怔怔地看着她,那目光执著、温热、让人心颤。

    祝娟的目光和他的目光久久地粘在一起,当她发觉了自己的失态陡感难为情,脸上已经退去的红潮又悄悄地爬回来了。突然,她柳眉一扬,使劲瞪了林青涛一眼。

    林青涛慌慌地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面向祝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姐,我……我该回去了。”

    “急什么?”祝萍瞅了祝娟一眼,又对林青涛说,“你再坐一会儿,你喝水吧。”

    林青涛笑着摇摇头。

    祝娟又在那撇嘴角,还使劲眨了一下右眼。

    祝萍又瞅了祝娟一眼。

    林青涛看看祝萍祝娟的表情,羞赧一笑,蓦地站起身来,再也不敢正眼看祝娟了,低着头小声说:“我真的该走了。”

    祝萍见林青涛执意要走,赶忙站起:“你有时间,来玩吧。”

    “我……”林青涛一时之间不知应该说什么,他看眼祝娟,她低着头,看不出她是什么意思,他怅然一叹,走出了客厅,走出了大门,停下,“大姐,你请回吧。”

    祝萍笑笑,妹妹的心情她已猜个八九不离十,她亲切地看着林青涛,语气很真诚很温婉地说:“你有时间了,可是一定要来啊。”

    “大姐……谢谢你,我一定常来看望你。”林青涛的心里在不知不觉当中,产生了一种对祝萍大姐的依恋和崇敬的心情。不为别的,只为在她的身上始终有种温柔的母亲一样的,亲姐姐一样的情怀。他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祝萍的脸上移开,转向默立身边的祝娟,“你……你也请回吧。”

    一直沉默的祝娟突然扬起脸来,眨动着那双清澈魅人的黑眼睛,大胆地看着他,羞涩地轻声说:“你明天晚上有时间的话,就来吧。”

    林青涛一怔,祝娟这短短的几个字,已经将她的内心显露出来,一股喜浪立时涌满心胸,他惊喜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他突然皱紧了双眉,脸色一红,不无遗憾地说:“我……我明天得值班。”

    祝娟低着头小声说:“看你吧,没有时间就算了。”

    说罢,她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林青涛顿感怃然,苦笑一下,然后告别了祝萍,快步走出了她家那座花园似的小院儿,走到了马路,他渐渐地放慢了脚步,继而停留在那些垂柳的绿色枝蔓下。心里一阵前所未有地烦闷,真想再去看看她,这个祝娟姑娘真的太美了,美得让人不忍离去,美得让人易起邪念……他情不自禁地向她家的大门久久地望去,然后无限忧怨地长叹一声,谁叫咱干这份工作来,连个正常的上下班都没有……算啦,不想这些了,有缘无缘,就看苍天喽。想到这里,他轻松了很多,转身就走了。

    “你等一等!”祝娟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你……你走得这么快,干什么?”

    “你……祝娟!”林青涛欣喜万分,一切烦恼已随风而逝。他有点喜极忘形,情不自禁地向祝娟伸出双手,眼睛里闪烁着一束惊喜的带点儿野气的光芒。当他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过于冲动时,赶忙缩回手,“你怎么出来了?”

    祝娟羞赧一笑,答非所问地说:“咱走走吧。”

    “嗯。”林青涛变得很斯文很温顺,和祝娟肩挨着肩,缓缓前行。祝娟姑娘身上那种暖人的气息,时而向他扑来,让他心醉让他身暖融融。偷眼看她一下又将目光移向前方,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出来了。”

    祝娟瞅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姐姐说,你们很忙,难得在家几天,要我……要我……出来送送你。”

    林青涛喜溢眉梢,转脸看着祝娟,笑着说:“这么说,你对我……你对我还满意吧?”

    “不满意!”祝娟声音脆脆的,故意扬起脸,向前紧走了几步。

    林青涛一怔,下意识地站住,傻兮兮地望着祝娟的背身:“你……”

    祝娟回头,娇媚地白他一眼,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林青涛恍然大悟,脸色不好意思地红到耳根。刚一接触就被她耍了一次,往后可得当心了。心里想着步子却没慢下,几步就来到了她的身边,嗯了几声,什么也未说出来。

    夜,温馨的夜,让人心醉的夜。

    橙黄色的路灯在闪烁着迷人的光彩,温煦地映照着多情的老柳树。垂柳树下,林青涛和祝娟在慢慢地走着,他们的身影一会儿叠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时而缩短,时而拉长,消失了,又出现。一阵轻风吹来,几缕柔软的柳丝深情地荡在祝娟姑娘丰满的胸脯上,她抬起胳膊轻拂一下,身子微晃,无意中和林青涛的身子触在一起,又慌慌地离开,她不好意思地看看他,无声地笑笑。

    林青涛不时地向祝娟瞥去一眼,姑娘美丽的容貌,颀长的身材,撩人的曲线,令他心慌意乱。姑娘的一举一动都能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触,这些感触,是在李云枫的身上未曾体会到的。他不免有些忧虑和担心,自己本来是一个农村出来的普普通通的海员,究竟有着哪些能够感人的风采,会使这位美丽的祝娟姑娘一见倾心?想到这里,他试探着说道:“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普普通通的海员,我的出身,我的职业,要想在城里找个女朋友,不容易……苦呀累的且不说,要紧的是身边没个亲人,要紧的是常年不在家,虽然工资和待遇高一些,但是现在的姑娘都看得开,宁愿生活差一些,也希望找一个城市出身的人,也希望夫妻经常在一起。唉,那种正常的家庭生活,我们都非常羡慕。”

    祝娟停下,默默地没说什么,一会儿,她笑笑,又磨蹭着向前走去。

    “我的情况,你基本上已经了解了,不知你……你怎么会找我们海员?”

    祝娟蓦地扬起脸来,用手拂去了面前的几缕秀发,温婉地看他一会儿,真诚地说:“你说的意思,我不明白,按照你的看法,应该是什么样儿的姑娘才配得上你们海员呢?”

    “这……”林青涛一时语塞,然后笑着摇摇头。

    “你呀。”祝娟嫣然一笑,继而正起脸色,“我不要你这样说,我也不要你把自己看得太低,更不要你把你为之奋斗的事业看得太淡了。”

    “祝娟,你……太好了。”林青涛有些激动,眼睛不眨地久久地看着她,那灼热的目光充满了惊诧和敬慕,声音有点颤地说,“你能这么说,太让我感动了,其实我很爱这份工作,我只是担心世人对我们海员的偏见会左右你的想法,我担心你……”

    “好啦好啦。”祝娟慧黠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担心我……”

    她不说那一句,他也不问了。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林青涛的心里突然颤动了一下,这是因为他又想起了李云枫,他愧疚地看眼祝娟,声音很低地说:“你人好,心更好,我不能骗你,也不能对不起你,我的情况你未必真的了解,你怎么不问,我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有对像。”

    祝娟蓦地停下,脸色谧静地看着他。良久,她笑笑,但什么也没说。

    林青涛吁口气,表情郁闷地说:“我以前……”

    “你的以前我不想知道!”祝娟脸色一禀,一嗔,继而笑笑,“不过你放心,我姐姐不是你们的李书记,我也不是李云枫。”

    “你……”林青涛惊异地看着她,“你都知道?”

    祝娟狡黠一笑,她答非所问地说:“说起海员嘛,我倒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在我小的时候就想像着蓝天,海洋,轮船。我有一个可亲可敬的大哥哥,他驾驶着轮船,在碧蓝的海面上,带着亲人的祝福,带着亲人的思念,乘风而来,破浪而去,那该是多么浪漫,多么富有诗意。”

    “你哥哥?”林青涛扯着祝娟停下,极其惊讶地看着她,“你哥哥是海员?”

    “嗯。”祝娟瞪大眼睛很认真地点点头。

    “是你亲哥哥?”

    祝娟怔了一霎,然后摇摇头:“不是的,我没有哥哥,我只有一个姐姐。”

    “那……”林青涛有些不解,“你怎么说有位大哥哥?”

    “我……我……”祝娟在吞吞吐吐中蹙起了眉心,眼睛也变得潮润润的,她背靠柳树站着,像是累了。她表情静穆地思忖着什么,突然扬起脸来,语气凄婉低沉地喃声说道,“我说的大哥哥,是姐姐从前的男朋友,他是一个海员。”

    “他是哪个公司的?说不准我还认识他呢。”

    祝娟摇摇头,苦涩地笑笑,一丝淡淡的愁苦在她轻微的苦笑中掠过。她抿着嘴唇叹口气,低声说道:“那是十七、八年以前的事了。”

    “哦。”林青涛点点头,心海里荡起了几朵疑虑的浪花,她姐姐的男朋友?她姐姐的男朋友是个海员!难怪她在信中在言谈中那么推重海员。还有她姐姐,在谈起海上生活时的表情和语气……他心里想着事,手却情不自禁地在衣兜里摸着,猛见祝娟正在不眨眼地看着他,赶忙将手抽出,不好意思地笑笑,仰起脸来,眼睛眨巴着像是在观赏着夜空中的那几朵飘浮的云。

    “抽吧。”祝娟撇下嘴角,“我知道你抽烟。”

    “我……”林青涛脸上一热,“就是戒不掉。”

    “谁要你戒了?”祝娟笑笑,眼神儿极温柔地看着他,这回她才仔细地看个够,他身高一米七八左右,浓黑的头发有点自然的弯曲,脸色属于白净型,粗重的剑眉下是一双炯炯放光的黑眼睛,他鼻梁直挺,嘴唇稍厚,他一举手一投足,一笑一颦,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潇洒,有一种阳刚之美,有一种男子汉的气质。他今天身穿月白色短袖衬衫,扎在深栗色的西裤里,脚上是一双铮亮的黑皮鞋,打扮得漂亮大方,若是不说话,还真的看不出他是在农村长大的。

    林青涛给她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表情尴尬地低着头,不停地吸烟。

    “唉,说起姐姐……”祝娟的目光从林青涛的脸上移开,低下头小声说,“就想起了她那坎坷的命运。姐姐为了我和小雪,吃尽了苦。”她抬脸看着静听的林青涛,平静的脸上渐渐浮出一层冷霜,语气坚定地说,“我从小是姐姐带大的,这些你可能不了解,等以后再告诉你。我现在要说的是,我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我要照顾姐姐一辈子,就像女儿对妈妈那样。”

    林青涛的手指震动了一下,想是被烟头烫着了。他把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吹,眼睛却是迷惑不解地凝视着祝娟。

    “你咋那样儿看人?”祝娟娇嗔地瞅他一眼,“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你的话,倒是听见了。”林青涛露齿一笑,“不过你把我搞糊涂了,什么妈妈姐姐的。”

    “我的意思是。”祝娟顿了一下,“我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必须找一个对我姐姐也好的人做朋友,就像我们对待双方的父母一样,甚至比对父母还要好。那样的话,和姐姐生活在一起,应该是幸福的,不会有什么不愉快的。”

    “我会对姐姐好的。”林青涛正色说道,“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尊重别人是我做人的原则,我不但会尊重姐姐,我也会对小雪好的。”

    “所以嘛,我才和你……”祝娟赧然一笑。她那羞涩的表情有种惊心的妩媚。她埋下脸来低声说,“再怎么说,在一起时间久了,也难免会出现一些不愉快的。可是……可是你不会的,因为你回来没有几天,还没有亲热得够……”祝娟自觉失言,脸色猛然一红,“回来没几天就走了。”

    林青涛点点头,心想这大概就是她要找一个海员的理由了。

    “你的为人,我了解一些,所以我……”祝娟严肃地说,“话得说开了,咱俩若是有缘,你要住在我们家,在你们那里叫做倒插门儿。”

    林青涛一直沉默着,脸上没啥反应,但在他的眼睛里已经流露着一种对祝娟姑娘真挚的疼爱。她的表情虽说是冷了些,但在她那双美丽的杏眼里,却闪烁着一束柔和的、温存的神色,好像还有一层淡淡的泪光在颤动。她这不胜幽怨的表情,激起了他对她的满腔的爱怜之情,更激起了他爱她的信心和勇气。他大胆地看着她,真诚地说:“祝娟,能够认识你,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我太幸运也太幸福了,能够得到你的芳心一颗,我只有高兴的份了,至于说你家我家的,这个你放心好了,我依你就是。”

    祝娟轻轻地抹了一下眼睛,然后抿嘴一笑,姑娘那种对自己具有魅力的自豪感,逐去了她的羞怯之心,她眨动着那双极像她姐姐的黑滢滢的大眼睛,不胜娇媚地看着他,笑着说:“你这是真心话吗,该不是故意说好听的,讨人家的喜欢吧?”

    “哪能呢?”林青涛笑着摇摇头,“说好听的,我还没有学得会。真的,你放心,能和姐姐在一起,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父母不在身边,我又常年不在家,扔下你这么漂亮的妻子……”

    “去!”祝娟嗔怒,撇着嘴角面带羞色地瞪着他,“谁是你妻子?”

    林青涛一怔赶忙收住话头,眸子有些发直地看着她。他忽然笑了,笑得好开心好惬意,因为他从她那貌似恼怒的面部表情,从她清澈魅人的目光,从她羞涩的娇嗔还有那急促的语气,很明显地看出了她内心的喜悦,他立时来了勇气,嬉皮笑脸地说:“你!”

    “你……你无赖。”祝娟瞅着他。

    “真的,扔下你这么美的妻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还真的不放心哩。”

    祝娟低下头:“你父母同意吗?”

    “这个你也放心,他们在家有他们的事,他们身边还有弟弟,父母早说了,我的事由我自己决定。”

    祝娟高兴得拉起了他的手,很快又放开,但觉脸上忽地一下躁热,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喃喃地说:“那么,今后……”

    “我……我听你的。”说这话的时候,林青涛的声音有点颤,他被祝娟那双逗人、撩人、甚至会咬人的眼睛,看得心慌意乱,真想搂搂她。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是一阵红,他终于压下了那个念头,急促地喘了一会儿,“你……你说咋办就咋办。”

    “以后……你就常来我家吧,我们的家就当是你的家好了。”祝娟说完以后,温情脉脉地看他一会儿。蓦地,她转身跑走了,跑到她的家门口,停下,回头看着林青涛。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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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涛愣怔一霎,赶忙向她追去,来到她身前,下意识地在身上搓着手,突然,他大胆地不顾一切地捉住了她那双白嫩的手。

    “你做什么?”祝娟一惊,一种朦胧的意念渐渐地涌上了她的心,只觉得浑身酥软异样。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得到的这种异样的感受,是第一次接触男性的感受。她不动也不挣扎了,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那种快慰的感受中,纵有微风轻轻地拂面而去,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她突然轻轻地咝了声,眉心一跳,睁大了那双美丽撩人的黑眼睛,“你……大胆了。”

    林青涛见祝娟那羞赧的面容上,正漂浮着一抹魅人的娇媚,他的身上不由得荡起了一种难与人言的冲动,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又加了一点劲。

    “哎呀,你要做死,疼死我了。”祝娟的心里一阵慌乱,咬着牙根低声说:“松手!”

    林青涛赶忙松开了手。

    祝娟使劲瞪着他。

    林青涛的脸涨得通红,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她,喃喃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祝娟瞅他一眼,揉着被他弄疼的手,小声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吧。”

    林青涛埋下脸来,嘴角抽动了一两下,没说什么,他又点了一支烟,闷闷地吸着。

    祝娟抿嘴一笑,主动拉起他的手,调皮地眨着眼睛:“你不好意思啦?”

    林青涛不语,只是瞥她一眼,见她脸上那种顽皮可爱的模样,心里的那点小小的失落感立时消失,他笑着摇摇头。

    “你笑什么?”

    林青涛又摇摇头。

    “吸完这支烟,回去吧。”

    “好吧,你先回家,我再走。”

    祝娟抽回手:“不嘛,我看着你走了,我再回家。”

    “不,你不回家,我就不走。”

    “真看不出,你还这么赖皮。”祝娟笑笑,见他那种不忍离去的样子,心里暖暖的,“走吧,我再陪你走走,走到海港门口,我再回来。”

    林青涛乐不可支,咧嘴一笑:“我怎么好意思让你送我呢?”

    祝娟笑着瞅他一眼,挽起他的胳膊:“走吧。”

    “等到了海港门口,我再送你回家。”

    “好嘛,咱就这样来回送吧。”

    二人相互依偎着,在一条空旷的大街上漫步而行,唧唧咕咕有说有笑,不知不觉的快到海港门口了。

    林青涛突然拽着祝娟停下:“奇怪,他怎么才回家?”

    “谁呀?看你一惊一咋的。”

    “政委,我们的政委。”

    祝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迎面走来了一位极有风度的中年男子。

    第三章

    政委陆勇前待公司的领导走了以后,这才换好衣服下船,急匆匆地往家走去。

    皎洁的月光和着橙黄色的路灯,透过了柔软的柳丝,将那斑驳的虚影朦朦胧胧地放映在一对年轻的男女身上。这对男女肩挨着肩,悄悄地不知说些什么,正在向他这边走来。

    “咦!这不是林青涛吗?”陆勇前觑起眼睛看了一会儿,脸上渐渐地泛出一副欣慰的笑容,他知道林青涛今个晚上看女朋友去了,想不到二人已经溜起马路来。他从心底为他高兴,船上大部都是青年小伙子,干船这一行,整天与海水打交道,找个对像不容易,既使有几个找到了,又没有时间谈,往往出去一次再回来,基本上也就算了。看着那些已经超出了结婚年龄的青年仍然是单身一人,他的心里也不是一个滋味,他觉着解决好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也是一项不可忽视的政治思想工作。

    “政委,你怎么才回家?”

    林青涛和那位姑娘已在眼前,双双拘谨不安地看着他。

    陆勇前微微一笑,目不转睛地端量着面前这位美丽的姑娘,他好像在辨认她。

    祝娟羞羞答答地站在林青涛的身边,当她发现陆勇前正在看她时,她赶忙低下头,心里砰砰乱跳不知说什么好。

    陆勇前逐渐地锁紧了眉毛,那双静滞的眸子忽然亮了一下,继而又变得黯淡,他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又瞪大双眼,亲切而专注地盯着姑娘的脸,像在寻找什么似的,当他的目光和姑娘的目光碰在一起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立即将目光转向林青涛。

    林青涛感到陆勇前的表情有点不正常,特别是他的目光,那样子好似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他心里纳闷儿,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疑惑地转动着眼睛,看看祝娟,看看陆勇前:“政委,她,她是……”

    “不好意思啦,”陆勇前笑笑,不禁又看了祝娟一眼,“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是你的女朋友,是不?”

    林青涛怔了一下,继而笑笑,转脸看着祝娟:“这是我们的政委。”

    祝娟羞怯地看眼陆勇前,但不失大方地抿嘴一笑,轻声说:“政委你好。”

    陆勇前面带微笑地摇摇头,语气缓缓地说:“你别喊我政委,你叫我陆大哥或者是陆勇前都成。”

    “陆勇前!”祝娟的心里陡然一震,不禁蹙起了眉头微觑着双眼,重新打量着陆勇前,刚一见面的时候,就觉着他有些面熟,在她的记忆里好像有过他的影子,只是太遥远太模糊一时想不起来。这会儿,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眼里逐渐地蒙上了一层泪光,她突然扑到陆勇前的身边,双手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声音激动且带点哭腔地说,“大哥,大哥哥,你还认识我吗?”

    姑娘反常的举动,使陆勇前的心一阵颤抖,难道自己的感觉是真的?难道她真的是……他抽回手扶着她的胳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她瀑布似的黑发托着一张姣美的蛋形脸,在这张细嫩白皙的脸庞上,嵌着一双他非常熟识的黑滢滢的大眼睛,她秀气端庄的鼻子,她小巧红润的嘴唇,她这般魅人的容貌再配上她丰腴颀长的身材,透着一种温雅,透着一种静穆,透着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这靓丽的倩影,不正是十八年来一直都在震撼着自己心灵的那个身影吗?多么像她——祝萍!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魔手猛地一下攥住了,陡感胸口沉闷,血液也好像停止了循环,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怎么了!”祝娟尖叫一声,惊悸地看着摇摇欲倒的陆勇前。

    林青涛动作迅速,一错身扶住陆勇前,大声喊道:“政委!政委!你怎么了?”

    陆勇前艰难地喘了一会,语调轻缓地说:“不要紧,不要紧……我的心脏不大好,现在没有事了。”

    “你真的没事?”林青涛不放心地问。

    陆勇前轻轻地摇摇头,他的脸色恢复正常以后,又亲切地看着祝娟:“你是小娟子吧?”

    祝娟已经泪流满面,双手扶着陆勇前,哽咽着点点头:“我就是小娟子。”

    陆勇前的眉心痛苦地皱了一下,那段久被尘封的记忆一下子浮现出来,一件一件一点一点,散乱地不连续地在他的脑子里凝结着一个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那就是,十八年来,他始终忘不掉她!他叹了一声,看看祝娟和林青涛,无力地说:“走吧,咱过去坐会儿。”

    三人一起在路边的一个长条型石凳上坐好。陆勇前点上一支烟,默默地吸了几口,嘴唇忽然颤颤地抖个不住,他咬着嘴唇沉默一会,然后无限感慨地小声说:“长这么大了……长这么大了。”

    “大哥……”祝娟欲言又止,用手背抹抹眼睛。

    陆勇前苦涩地笑笑,握紧了祝娟的手:“你今年二十五岁了吧?”

    祝娟点点头。

    “二十五岁,二十五岁,唉,十八年啦,你出落得和你姐姐……”陆勇前突然打住,眼望星空,不再说什么。

    “大哥……”祝娟轻轻地倚在陆勇前的身上,亲切地抚摸着他的手,“你这些年,都好吧。”

    陆勇前默然。

    林青涛的心里一阵迷惘,看看她再看看他:“政委,你……”

    陆勇前的思绪被林青涛的低喃声拉到了眼前,他强迫自己从感情的旋涡中挣扎出来,面对莫名其妙的林青涛,他微微一笑:“没什么,没事的……林子,她,就是你出国之前要去见又没有见到的人?”

    林青涛郑重地点点:“是的。”

    陆勇前又看着祝娟:“娟子,你们通过两年的信吧?”

    祝娟面含羞色:“大哥……”

    “好,好,祝娟哪,你是有眼力的,没有看错人,你可能还不了解,青涛是个好小伙子,是个出类拔萃的好青年,在我们船上是三副,由于种种原因吧,他三十岁了,对像还没有着落,他在本市无亲无友,有些时候,我还真的为他着急,我万万没有想到,他朝朝暮暮要去相见的姑娘竟然是你。”

    祝娟瞥了林青涛一眼,然后垂下头。

    陆勇前笑了,笑得好开心:“小林子,不知你是哪世修来的福,遇上了祝娟这么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希望你好自为之,如果你敢欺负她,小心了,我首先饶不了你。”

    林青涛露齿一笑:“政委……我……我……”

    陆勇前不理林青涛:“祝娟哪,我说了这么多,主要是想让你对他放心,如果你喜欢我们海员,如果你对他的外在形象没有异意,你就大胆地和他处下去。”

    祝娟的头垂得更低了。

    陆勇前看看林青涛看看祝娟,心想真是很好的一对:“小娟哪,我不会骗人,特别是不会骗你,我四十多岁的人啦,更不能做荒唐事,我真诚地希望你们能够成为一对终身的伴侣。当然啦,最终还得看你是怎么想的,还有……还有你姐姐是怎么想的。”

    “我姐姐没有意见。”祝娟不知是对陆勇前还是对林青涛说,她忽然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潜在含意,脸上蓦地一下躁热,赶忙转向另外的话题,“大哥,你在我小时候的印象太深了,你走了以后,我还天天缠着姐姐去找你,心里好想好想你……”想起那时的姐姐,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祝娟又一阵心酸,眼里也噙上了泪花,“那个时候,我太不懂事,不知道姐姐的心。”

    陆勇前无语良久,祝娟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剜得他心疼,他轻轻地拍了几下祝娟的手,语气哀婉地说:“小娟哪,我……我对不住你们,我曾经有过好多次,想去看看你们,你们的情况不说,我也能想像得出,我……”

    “大哥哥,”祝娟眼泪汪汪的,双手紧紧拉着陆勇前的胳膊,“在我十二岁那年,家里实在太难了,我要去找你,姐姐她……她不许。”

    “你们……你们家怎么了?”陆勇前关切地看着祝娟,双眼潮润润的,他的眉头紧跳了几下,赶忙垂下头,心中又充满了那种熟悉的忧伤。

    祝娟忍了一时的泪水,从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颤嘟嘟地滚落下来,好一会子,她才摇摇头,轻啜道:“没有什么,没有事的。”

    陆勇前叹息一声,嘴唇翕动了一两下,但什么也没有说。

    林青涛一片茫然,陆勇前和祝娟的表情把他给搞糊涂了,凭他敏锐的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必定有过一段极不平常的经历。此时的陆政委,他目光黯淡,脸色苍白,锁紧了眉头好像内心很痛苦;祝娟这位漂亮的姑娘则温顺得像个小女孩,小鸟依人似的悄然无声地倚在陆勇前的身上。他慢慢、慢慢地站起来,轻轻、轻轻地退了几步,他慧黠地眨动着眼睛,用一种迷惘的眼光注视着他和她,眼前这幅美妙的画面,使他联想到……他蓦地恍然大悟,祝娟所说的海员大哥哥,她姐姐的男朋友,就是陆政委!他很快又意识到,陆政委和祝萍姐过去的那段情,必定是哀怨悲伤感人心弦的。

    陆勇前沉浸在苦涩的思忆中,忽然发觉林青涛离开了他而站在石凳的另一边,他有些不太自然地笑笑,轻轻地拍了几下祝娟的身子:“好啦,小娟子,我该回家了,你也该回去了,时间太晚,你姐姐要担心的。”

    他扯着祝娟的手站起身来,脸泛真诚地说:“祝娟哪,今天晚上咱们邂逅相逢,我心里特别高兴,这算是苍天有眼吧,相隔十八年以后,又让我见到了你。小娟,我希望从今以后,咱们再别断了联系,有时间,到我们船上看看,到我家里去看看,怎么样?”

    祝娟低着头,不语。

    “怎么,”陆勇前愕然,“难道你还在心里记恨我这个大哥哥?”

    “不,不是的,”祝娟沉默一会儿,“大哥,你放心吧,我会去的。”

    “一言为定,小娟,我等着你。”陆勇前看看表,然后向林青涛祝娟挥挥手,“走吧,你们走吧。”

    “那……那我们回去了。”祝娟站到了林青涛的身边,目光温热地看着陆勇前,久久地不爱离去。

    “走吧,走吧。”陆勇前的声音低缓,沉重。

    祝娟不说什么,表情沉静地看他一阵,这才挽起林青涛的手臂,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陆勇前依依不舍地望着逐渐远去的祝娟,她和林青涛已经拐个弯不见了,却他依然在那伫立着……祝娟的突然出现,使他平静的心海陡起漪澜,那段深远的幽情又被这个丫头唤醒了,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悲惨的一天,祝萍那雍雅娉婷的恣态,那姣媚哀怨的容貌,那对黑滢滢的充满了凄楚和忧伤的大眼睛,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使劲摇摇头,他阵痛的胸口逼得他不能太动感情,也不能再去想她。感情,这个能够折磨人的抽像的字眼,自古到今,有多少个男男女女为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的心此时正处在极度痛苦的矛盾之中,想她,又不敢想她,他抚摸着还在疼痛的胸口,忽然间又掠起了一阵对妻子的愧疚……妻子,他想起妻子张秋兰,二年多没有看见她了,心里还真的有一种急于见见她的冲动,这样的心情,就是爱吧?是的,应该是爱,不能说不是爱,至少在祝娟出现以前。可是现在,潜藏在他心底的那种意念,说是爱她倒不如说是同情她、可怜她。说句心里话,她什么都好,她年轻漂亮,她心地善良,做为一个妻子,她是无可挑剔的。那么又是为什么他还去想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子呢?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认命吧,再别去想她了,因为她早已不属于我了,既然命运安排我和秋兰走到一起来,那就认了吧,自己已经这把年纪了,不管在道义上还是感情上,都应该全心全意地去待她,要对得起她的一片苦心。”想到这里,他仰望着乌蓝色的夜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扬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心情沉沉地往家赶去。

    张秋兰怔怔地站着,好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赶忙用手揉了一下,她这样一搓揉,两汪泪水哗地流了下来:“真的是你……”

    陆勇前眼睛不眨地看着她,轻轻一笑。

    张秋兰慌慌地抹净了眼泪,然后扭动着稍胖的身子,接来丈夫的皮箱,嗔道:“那样子看人家,做什么?”

    陆勇前又是轻轻一笑。

    “你先歇着,我给你做饭去。”她知道,陆勇前一定没有吃饭,这已经是习惯了,每次回来,不论时间早晚,丈夫总是来家吃饭的。

    进到屋里,陆勇前仍然有些发怔地看着张秋兰,当接触到她那真挚灼热的目光时,突然觉得有阵前所未有的心虚,他赶忙避开她的目光,慌慌地低声说:“你……你还是那么好看。”

    张秋兰不好意思地瞅他一眼:“没正经。”

    “爸爸,爸爸,”十一岁的儿子陆磊连蹦带跳地跑来,他亲昵地拉着陆勇前的胳膊,“爸爸,你可是回来了,爸爸,我好想好想你的。”

    “好,好,大磊长高了,也懂事了。”陆勇前摸着儿子的脑袋,“爸爸也想你的。”

    张秋兰不屑地瞥了儿子一眼,又看着陆勇前,咂咂嘴:“还是你儿子,哼,可会舔你哩。”

    “妈妈!”陆磊向张秋兰撅着嘴,“爸爸就是好嘛,不像你,成天叨叨我。”

    张秋兰笑着说:“好,好,你爸回来了,什么事找他去,我才懒得管你。”

    “妈妈。”陆磊的语气透着娇嗔,透着稚气。

    “别爹一声妈一声的,”张秋兰瞅了儿子一眼,“你待会儿睡觉去,明天还要早起呢。”

    “他不是放假了吗?”陆勇前看着张秋兰。

    “他们同学明天去郊游。”张秋兰说罢,匆匆地向厨房走去。

    陆勇前目送着张秋兰进了厨房以后,这才在沙发上坐好,抽出一支香烟点火吸着,一手拉着儿子的手:“大磊,听妈妈的话,少坐一会儿睡去吧。”

    “不嘛,”陆磊有些撒娇地说,“爸爸,你这次回来,都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

    “一个电子游戏机,你听话,明天拿给你。”

    “真的!”陆磊高兴得跳得了起来,“你先拿给我,我就去睡觉。”

    陆勇前在儿子的脑门上轻轻地弹了一下,打开旅行箱,把游戏机找出来了。

    “哇!”陆磊拍了一下手,极惊讶地说,“这么多的好东西,爸爸,这些东西都是咱的吗?”

    “小孩子家,不关你的事,去去,别动!”陆勇前在儿子的手上轻轻地打了一下,“喏,这是两盘游戏带。”

    “爸爸,你真好。”陆磊抱着游戏机,高高兴兴地钻进自己的房间。

    张秋兰嘁哩喀喳地忙活了一阵子,四个菜便摆在了茶几上,她又打开一瓶红葡萄酒:“你快吃吧,你心脏不好,多吃菜,少喝酒。”

    陆勇前眼望着满脸喜气的妻子,心里感触颇深,仿佛是初恋的气氛使人沉醉似的,他的流泪的心情已经过去了,他笑笑:“叫大磊过来吃点吧。”

    “他刚要睡,你又得逗引他,放心吧,好东西都在他们的嘴里。”张秋兰给陆勇前斟上一杯酒,“快吃吧,我再去下些面条来。”

    “我再等等。”陆勇前望着妻子匆匆来去的身影,一种感念之情聚然掠上心头,他的目光静滞在面前的饭菜上,脑子里想得很多很多,每当自己回来的时候,她总是全心全意耐心周到无微不至地伺候着自己,一丝不苟地默默地做着一个妻子所能做到的一切,这样的妻子,能说不好吗?

    张秋兰端来一大碗面条,轻轻地放在陆勇前面前,擦擦手,这才在丈夫身边坐下:“唉,你可是回来了,我这几天就觉着眼跳心慌,心里琢磨着你该回来了,想着想着,你还真的回来了。”

    “你呀,就爱神神道道的。”陆勇前搛起一点菜,硬是往秋兰嘴里送,“你尝尝。”

    张秋兰红了脸,笑着摇摇头,温情脉脉地看着陆勇前,心里就像有把火似的,暖融融的,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莫明其妙地又红了,她赶忙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七点多钟靠得码头。”

    张秋兰看看表,眉心微微一跳:“呀,都快十一点了,你怎么才来家?”

    陆勇前的心里格登一下,脸色慌慌地小声说:“船上有点事嘛。”

    “撒谎,二年没回来,什么要紧的事不能放一放?”

    “这……”陆勇前语塞。

    张秋兰狡黠地眨动着那双漂亮的黑玉一样的眼睛,喜眉笑脸地看着陆勇前:“是不是先去祝萍那儿了……嗯,是不是?”

    陆勇前瞪大眼睛瞅着她:“你胡说些什么,让儿子听见,多不好,公司有人去我们船上,我能不陪人家。”

    “说得好听,”张秋兰撇撇嘴角,“留着船长干吗?”

    “船长两口子都年轻,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回来,我要他先回家了。”

    张秋兰立时竖起了漆黑的双眉,极夸张地喔哟一声:“我老啦?我才三十七岁,难不成你嫌我不年轻啦,你这个没良心的。”

    陆勇前笑笑:“我什么时说你不年轻了?”

    张秋兰瞅他一眼,她的眉心蓦地一跳:“不对,你还是撒谎,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么你们公司的那些人也太不懂事太不近人情了,你们二年多没回来,回来还缠着不让人回家,真是没道理,你老实说,是怎么回事?”

    陆勇前脸色微红,躲开她的目光:“你呀,让我静静好不好,我刚来家,你就这样,你也好意思的。”

    张秋兰抿紧嘴唇瞅着他,瞅着瞅着她噗哧一声笑了,顶温柔地在陆勇前的脸上拱了一下,嗔道:“好啦好啦,别唉声叹气该你似的,快吃吧,我逗你的。”

    “你呀,再正经一些。”陆勇前摇摇头,“唉……”

    张秋兰抿嘴一笑,不理他了。她轻轻地叹口气,然后埋下脸来,不禁又在心里思忖着她和她,他和她们的她段遥远的过去……说心里话,她很爱自己的丈夫,生怕丈夫还恋旧情,生怕丈夫去找祝萍。祝萍她认识,不但认识而且还很要好,她是下到她们村的知识青年,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记得那天村里来了城里的知识青年,整个陆家庄轰动了,敲锣打鼓地欢迎她们。到了晚上,姑娘小伙子、大人孩子,挤满了青年点,争先恐后地要看看城里的人。其中有一个长得就和神话中的仙女一样的姑娘,特别引人注目,有位大嫂勇敢地把个小油灯捧到姑娘的面前,看新媳妇似的,把个姑娘花儿一样的脸蛋,看得红了一阵又阵,羞怯地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摆弄着她胸前的那两条粗黑油亮的大辫子……她,就是祝萍。在那些围观的人群里,就有她张秋兰,那时的小兰子心里还不服,这位姑娘不见得就比自己漂亮,她只是面皮白嫩一点,身子苗窕一点罢了,她眼睛黑滢滢的和自己差不多,自己若是生活在城市里,说不上就不比她强……想起这些,张秋兰就美滋滋的,她双手撑着下巴额,忽闪着那双美丽的黑眼睛,温柔地看着陆勇前。

    真没想到,当年的知青祝萍姑娘,竟看上了陆勇前这个孤儿,他们恩恩爱爱四五年,只是因为祝萍家的成份高,陆勇前才和她分了手,那是陆勇前参加工作和祝萍回城以后的事。后来嘛,他才找到了她张秋兰,再后来,他又把她的户口迁到城里来。

    “喂,你在傻笑什么?”陆勇前发觉妻子的目光怔怔的,脸上微浮着一层莫名其妙的笑,他放下筷子,在她的胳膊上轻轻地碰了一下,“我说,你是怎么一回事,神经不好是不是。”

    张秋兰一惊,顿觉自己有些失态,她腾地一下羞红了脸,不好意思来,她嗔怒地白了丈夫一眼:“你才神经不好,洒呀菜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喂,我说老头,说真格的,祝萍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陆勇前赶忙咽下嘴里的饭菜,愣愣地瞪着双大眼:“你今天是怎么了,脑子坏了?”说着他便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前额,“她怎样,我怎么会知道。”

    “去去,”张秋兰挡开他的手,“少撇清,你真的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骗谁去。”

    陆勇前一时无语以对,尽管妻子说这话是在捕风捉影,但在他的心里还是引发了一阵颤动,他和祝萍心心相印真挚相爱近五年,到头来只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她分手以后,多少次想去看看她,可是没有想到她很快和别人结了婚,时间不长,她丈夫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后来她生了一个小女孩,直到现在,她仍然和女儿、妹妹相依为命,不曾再嫁……这里面有一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就是她为什么那么快那么不念旧情那么草率地和别人结了婚?如果不是这样,拖个三年二载的,他和她仍可旧梦重圆,刚才和祝娟在一起时,他真想问问她,究竟为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了,再别打听人家了……

    “喂,你愣什么神儿?”张秋兰轻轻地扯了一下陆勇前的衣襟。

    陆勇前微微一怔赶忙往嘴里扒着面条,想借此敷衍过去。

    张秋兰脸色一红差点流下眼泪来,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提起她,你就这样,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对你怎么啦,怕你冷着,怕你饿着,还怕你的身体不好,我什么都由着你,可就是拴不住你的心。”

    “你看看,你看看,我怎么没良心啦?我对你不好吗?”

    张秋兰冷哼一声。

    “你这个人哪,真是不可理喻,本来是你没事找事提的她,这会子又一个劲儿地埋怨我,你要我怎么样才好?”

    张秋兰怪模怪样地笑笑:“说你心坎里啦?”

    陆勇前不语且故做一副气愤状,他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呼呼地喘息一会儿,然后点支香烟吸着,不理她。

    张秋兰吐了一下舌头:“你……你吃饱了?”

    “不饱也不吃了。”陆勇前瞥她一眼,嗓子眼儿突然被烟呛一下,忍耐不住激烈地咳嗽起来。

    张秋兰赶忙欠着身子,给陆勇前轻轻地捶着背,充分体现着她温柔的本性,温柔在陆勇前浑身的每个角落。

    陆勇前心里的那点不快那点不安,在张秋兰殷勤的抚慰下,逐渐地消失了,不仅如此,还涌起一阵对她的歉疚对她的疼爱。唉,她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一个小心眼,总爱在他的过去胡搅蛮缠,闹得人心烦,有时真是不可理喻,你越是解释,情况越是糟,没有办法,只好沉默,可是沉默的后果还更糟,她总会望风捕影地说你在想着什么,每次在这样敏感的事情上,她总能把你整得哭笑不得。他抿嘴笑着摇摇头,然后扳着面孔挡开她的手:“去去,我不用你这样,你以后再少来气我就成了。”

    张秋兰冷漠一笑,嗔道:“我什么时候气你了,有些事都是你找的嘛。”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好啦好啦,”张秋兰收住笑,“你再吃点儿吧。”

    陆勇前摆摆手:“你放心,我吃饱了。”

    “你真的吃饱了?”张秋兰不放心,担心丈夫为她的任性而饿肚子,她端起碗来,另一只手拿着筷子,那架势她要喂他,“来,你把这点面条吃了。”

    “哎呀,好啦,好啦,我自己来嘛。”陆勇前只让她喂了一口,便抢过饭碗,几下就把剩下的一点面条吃净。

    张秋兰看他一会儿,一笑,然后拿来一条湿毛巾扔给他。

    陆勇前一边擦着手一边说:“其实呀,你真是一个好妻子,确确实实是个好妻子,唉,就是长了一个小心眼儿。”

    “去你的,”张秋兰脸泛薄红使劲推他一下,给他倒了一杯水,又麻利地收拾起来,“这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我坐这喝水,一便等着你。”

    “随你便。”

    陆勇前端起水杯,轻轻地呷着,目光却落在妻子那颀长而丰满的身子上,心里面不禁又想起了祝萍,相比之下,祝萍显得庄重一些,文静一些,而秋兰她,唉,有的时候就和孩子一样。

    张秋兰面带幸福的笑意,心里一阵后悔,丈夫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可别再怨他了。

    突然传来一阵门铃声,陆勇前一愣,这么晚了,这是谁,他来到门前:“谁呀?”

    “政委,是我,我是王卫。”

    陆勇前赶忙将门拉开,心里格登一颤,只见王卫提着皮箱,满脸灰色地站在门口:“你……两年多没有回来,你不老实在家呆着,跑我这里做什么?”

    “我……我……”王卫脸色青白,嘴唇颤抖,两汪泪水夺眶而出,“我要离婚。”

    “离婚?”

    王卫点点头。

    “哎呀,这……”陆勇前接下他的皮箱,“这是怎么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政委呀,我……”王卫双手抓紧了陆勇前的胳膊,“我可怎么办哪?”

    陆勇前把王卫扶进会客室,深情而愧疚地看着木然而立的张秋兰,“你……你先睡吧。”

    张秋兰愣愣地看着丈夫和王卫,眉头皱了一下,心里一片惆怅,默默地向卧室走去了。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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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楼 回帖时间:2007-3-2 10: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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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卫极力抑制着激奋的心情,将皮箱放在地上,轻轻地敲着门,嘣嘣嘣,三下,没有动静。他吁口气,嘣嘣嘣,又是三下,还是没有动静。他摸出钥匙,哗啦一声,将门的碰锁扭开了。

    屋里一股淡淡的香烟味儿,他不禁皱起眉头,那种意念聚然而起,家里来人了,而且还是个男的!一缕忧惧的感受在他的心里一掠而去,然后返身将门关好,几步走到卧室门前,轻轻地推了一下,不动,里面插上了,必是有人呢。

    他敲了几下门:“谢虹,怎么睡这么早?”

    “哎……”谢虹颤颤地应了一声。

    里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一种极不祥的念头立时涌上了他的心胸,脑子里嗡的一下出现了一片空白,发蒙似的,当他恢复意识后机械地摇摇头,勉强自己别往坏处想……

    他,耐着性子等在门口。

    门,终于开了。

    谢虹双手撑着一床淡蓝色的毛巾被,斗蓬似的披在身后,表情自是妩媚地站在门的中间,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却有着一丝惊恐,眼珠儿活溜溜地转了一会儿,忽啦一下,她突然把毛巾被蒙在王卫的头上,将那滚热的身子急急地靠了上来,双手勾紧了王卫的脖子,一线发抖的声音,在她的喉咙中越颤越细:“卫……”

    在毛巾被的蒙盖下,王卫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谢虹那灼人的嘴唇颤嘟嘟的贴在他的脸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王卫,你……你可是回来了。”

    王卫十分冷静,意识也是清醒的,他左右躲避着谢虹的热吻,听风辨位,悄悄伸出一只脚,忽隆一声,绊倒了一个胖家伙。他猛地推开谢虹,动作十分敏捷,一个箭步跳到那个家伙的身前,迅速踢出了一套连环脚。

    那个胖家伙笨猪一样地惨叫起来。

    谢虹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板上,她的全身都在瑟瑟地颤动,那副漂亮的脸蛋变得惨白,木然地瞪大了眼睛,惊悸地看着王卫。

    那个家伙的门牙被踢掉一只,一抹污血挂在下巴上,他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捂着右肋,在闷声地哼着,他微侧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胖脸,不停地抽动着浮肿的眼泡,怯怯地瞟着面前这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王卫揪着他那稀疏的头发,使他的大胖脸使劲向上仰着。

    这是一张让人恶心的脸,淡淡的半截眉毛下是一双三角形的小眼睛,他眼泡凸鼓眸子发黄,样子有些像蛤蟆,他鼻头很宽,嘴唇厚长,白胖的脸腮颤颤的好像是豆腐做的,年龄在四十开外。

    “呸!”王卫狠狠地向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用力一掼,使他重又跌倒在地板上。

    那个家伙嘴唇哆嗦着不住的呻吟,看样子好痛苦,他斜着眼睛瞄瞄谢虹,咬着牙根忍住了,不再出声。

    王卫瞥了谢虹一眼,遇上这种让他蒙羞的尴尬事,他心里此时嫉怨的并不是妻子,而是面前这个让人恶心的秃顶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出他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魅力,能让俊美的谢虹倾心,难道他有着无所不为的伺候女人的床上功夫?他又瞥了谢虹一眼,唉,神秘的女人心哪,真不知道她看上他什么来。

    谢虹的脸色惊心地苍白,她抬起发颤的手,拂去了溜在嘴角的一缕长发,怯怯地瞥了王卫一眼,重又埋下脸来。

    王卫咝咝地吸着冷气,目光又转向那个球似的胖家伙,突然大喝一声:“你给我站起来!”

    那个家伙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腆着一个大肚子,狼狈地站在王卫面前。

    王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睛熠熠地闪烁着一束吓人的杀气,他蓦地一下拔出了一把水手刀……

    “王卫!你不能,不能啊……”谢虹尖叫着连滚带爬地扑到王卫身边,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你冷静一些,你杀了他,你要偿命的,你……你不值呀!”

    王卫厌恶地使劲挣着她,却总也挣不开,他愤愤地叹了一声,不动了。

    谢虹又哭又嚎地跪在地板上,她知道自己已经闯下大祸,内心深自愧恨,可是现在悔之已晚,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事到如今,听天由命吧。

    王卫的心里一阵又一阵地震颤,是的,为了这么一对狗男女,自己搭上一条命,的确是不值得,噹啷一声,水手刀落在地板上。

    谢虹松开了双手,睁开眼睛,满脸的鼻涕和眼泪,惊骇恐惧地看着王卫,嘴唇颤颤地上下翕动,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王卫无奈地长叹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抖动着双手点了一支烟,悲愤的目光冷厉地在二人的脸上扫来扫去。

    那个胖家伙咝咝地喘息一会儿,胆战心惊地斜眼瞄向王卫,试探着结结巴巴地说:“王老弟……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我可以送你一笔钱。”

    王卫冷哼一声,鄙弃地斜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在哪个单位,你们……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谢虹赶忙大声说道:“是他勾引得我。”

    “闭嘴!我没有问你。”王卫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继续对准那个家伙,“你,回答我。”

    “我……我叫张富汉,是个体户,”张富汉恨恨地瞅了谢虹一眼,“是的,是我勾引了她。”

    谢虹低下了头,是悔恨,还是羞愧,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的脸色红了一阵又一阵,默默地不再说什么。

    张富汉表情木然,冷漠地仰望着天花板,眸子黯然无光。

    长虹美发厅。小老板谢虹嫌厂里太累且工资又不多,她毅然辞职来家,张罗着开起了一个小小的美发店。她正当青春年华,天天独守空房,真后悔嫁了一个海员。时间久了,她耐不得寂寞,对那些挤眉弄眼动手动脚的个别顾客,不再是疾言厉色而是乐得周旋,继而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祸根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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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你这么几根毛,还用得着天天来修理,”谢虹嬉皮笑脸地打趣着老主顾张富汉,“越整越少,你都快变成秃子啦。”

    张富汉胖胖的脸上挂着色迷迷的笑意,低哑着嗓音说:“我的心意你真的不懂?”

    谢虹冷冷一笑。

    张富汉斜眼瞄着她:“哼,尽给我装糊涂,谢姑娘,这个美发厅要是没有你,我才不来呢。”

    “去,”谢虹半嗔半笑地说:“老不正经。”

    “我怎么不正经啦?”张富汉笑着,抬起了长着五只小棒棰似的胖手,向谢虹那丰腴的臀部摸去。

    谢虹打开他的手,瞪起那双妩媚撩人摄人魂魄的黑眼睛,嗔道:“你放老实一点,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呀。”张富汉咂了一下嘴,“你的这个部位太性感了。”

    谢虹的脸色刷的一下红了,咬着牙根低声说:“讨厌!”

    “哎哎,你得吹瞎了我,”张富汉不失时机地在谢虹的大腿上拥了一下,“你往哪儿吹哟?”

    谢虹心不在焉,吹风机竟对着张富汉那蛤蟆似的鼓眼儿吹开了,她忍不住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个不住,笑得浑身发颤。

    “喂,你可别笑得尿裤子。”

    谢虹嗔怒:“死胖子,你不要脸。”

    “我不要了,送你吧。”

    谢虹又笑了,“送你妈吧。”

    “好,那我就听你的,留给我妈。不过,如果你要的话,让我叫你妈也可以。”

    “你……你这个赖皮,你高兴叫就叫。”

    “成,叫妈可以,不过……你得让我吃奶,还要搂着我……”

    “你……你这个……”谢虹脸泛薄红,使劲瞪他一眼,“我不和你说了。”

    “你说呀,你说什么我都高兴听。”张富汉格格怪笑一阵,突然压低声音说:“谢姑娘,说正经的,今儿个晚上我请你吃海鲜去,怎样?”

    谢虹表情冷漠,默默地不说什么。

    “去吧,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谢虹冷笑一声:“我怕你?哼,谁怕谁还不一定呢。好吧,随你便。”

    张富汉喜满心胸真想手舞足蹈一番,无奈这是美发店不是歌舞厅而且他正在修发,他只好极力抑制着自己,只是手和脚轻微地小动了一两下。

    “别动!”谢虹瞅他一眼,扭着身子躲开了他的手,用吹风机在他的脑门子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老实一点行不行?”

    张富汉立时变得乖巧了,老老实实地不再乱动,因为他担心因小失大。

    “好啦,”谢虹笑着说,“还赖着做什么,滚吧你。”

    张富汉从美妙的遐想中醒来,在大镜前站正,嘴里嗯嗯有声,左瞧瞧右看看,咧着一个大嘴唇子心满意足地笑了,他向谢虹狎昵地瞟去一眼,那意思是别忘了晚上的事,然后迈开粗短的双腿,踏着方步,优哉游哉地步出长虹美发厅,钻进一辆黑色的小车里。

    ……

    夜深了,喧腾一天的这座海滨城市终于安静下来,笼罩在她头顶上的是一片黝黑多云的苍穹。黑暗中,一辆小轿车幽灵似的转来转去,转到了波浪滚动的北海岸边,停下了。

    车箱里,正是张富汉和谢虹。

    “谢姑娘,你真是太美了,王卫那个傻小子怎么舍得离开你?”张富汉说罢,打开车门转到后排座位上,猛地一下把谢虹搂在怀里。

    谢虹本能地挣扎了几下,一会儿就不动了,声音发颤地说:“你……你要做什么呀?”

    “谢姑娘,你把我给撩拨得好苦哟。”张富汉紧紧地搂着谢虹柔软的身子,两片大嘴唇子得意忘形地压在谢虹鲜润的嘴唇上,吭哧吭哧像猪一样地拱着。

    谢虹朦胧着双眼,脸蛋不住地左右摆动,试图躲避着他那丑陋肮脏的嘴。

    张富汉腾出一只手,试探着解开了谢虹的衣扣,像个肥老鼠,嗖地一下跳进谢虹的怀里,在她丰满的乳房上抚摸起来。

    谢虹陡感浑身上下火烧火燎的让人骚动不安,不禁唔唔地呻吟起来。

    张富汉粗重地喘着气息,那只肥胖的手从谢虹的胸脯上退了出来,摸索着轻轻地爬到她浑圆丰腴的大腿上,肆无忌惮地松开了她的裤腰带,那只手又快得像条蛇……

    “哎呀!”谢虹的身子一颤,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叫喊,“你别,别……”

    张富汉一声不响,专心抚慰着她。

    谢虹使劲扭动着身子,样子好痛苦。她仿佛失去了思维的能力,顷刻之间,整个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片苍茫的空白带,迷迷糊糊的好像进入了梦幻之中,什么贞操、羞耻、守身如玉,还有对丈夫的忠耿,此时全然不顾,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干那事……

    “你……你这都湿了,”张富汉抑制着自己喜悦、兴奋的心情,极其熟练地脱着谢虹的衣服,“谢姑娘……”

    谢虹的胸脯在一起一伏地娇喘着:“我……”

    张富汉阴鸷一笑,恣意妄为地尽情地摆弄着浑身绵软的谢虹。

    耿耿星河,被一层浮云遮罩着;海涛汹涌,愤怒地冲击着岸边。

    小轿车里,一臃肿一苗条,两个身影扭麻花似的,在弯曲,在蠕动……

    良久,谢虹才从那醉魂酥骨的迷境中醒来,忽地一下将张富汉推开,她急促地喘了一阵:“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有呀,”张富汉揉了几下头顶,脸上挂着那种满足了性欲后的得意神态,“好不好……”

    “滚开!”谢虹的声音很低,却十分严厉。她迅速穿好衣服,理了理被揉乱的长发,默默地垂下滚热的脸蛋,她突然想起了远在异国他乡的丈夫,心里陡然升起了一种犯罪感,无限愧疚地捂着脸,呜呜地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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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谢虹恨极,对准张富汉的大脸腮,啪的一个耳光:“你……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把我给毁了,呜……”

    张富汉的脸上有点发讪,他轻轻地抚摸着脸腮,吞吞吐吐地说:“我……实在是太爱你了,我得不到你,就是死了也不瞑目,我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

    谢虹埋头痛哭,不理他。

    张富汉小心翼翼地向她靠靠,拉起了她的右手,把一枚嵌着绿宝石的铂金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阴笑了几声:“好啦,好啦,咱俩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会好好待你的,别哭了,你看看,满不满意?”

    “离我远点儿!”谢虹猛地抽回了手,心里一动,不禁向手上看了一眼,又埋头哭开了。

    “我的心肝儿,你别哭了好不好?”张富汉又乘机把谢虹搂在怀里,“你哭得我好烦哟。”

    “滚开!”谢虹使劲挣开他,渐渐地止住了哭声,用手一下一下地抹着眼泪。

    张富汉叹口气,贼溜溜地转动着眼珠,将目光落在谢虹那冷若冰霜挂满泪痕楚楚动人的美脸上,落在她那丰满均称富有性感让他满足了性欲的身子上,他喋喋地笑着,笑得好开心:“谢姑娘,我说过了,我会好好待你,只要你对我好一些,我决不会亏了你,好啦,擦擦脸,我送你回去。”

    谢虹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垂下了头。

    张富汉又打开车门,钻到驾驶位置,发动了车子,小轿车又转来转去,一会便来到谢虹家的宿舍楼前,他看着谢虹一副愁容的面孔,试探着问道:“喂,我哪天拿盘带来给你看,好不好?”

    谢虹不置可否地下了车,径自上楼去了。

    张富汉心满意足地望着谢虹的身子,贪婪地盯着她的腰,她的臀,她的大腿,当她消失在黑洞洞的楼道以后,他点上了一支烟,舒舒服服地吸了几口,然后发神经似的笑了一阵,待六楼她家的灯亮了以后,这才开车回去。

    这一幕幕不堪回首的丑剧,使谢虹的心战栗、颤抖、羞愧,她默默地跪在丈夫的身边,无声地忏悔着。

    张富汉沉浸在往日的温柔梦里,一时忘记了胆怯,忘记了浑身的疼痛,忘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无意之间,他碰到了王卫那刀子一样的目光,立时清醒了:“是的,是我勾引了她,是我给她的杯里下了一种药,从那以后,我们好久好久没有来往,后来,我拿了一盘黄色的录像带给她看……再后来,我们就隔三差五地会一次,不想今天让你……”

    “够啦!”王卫恨恨地大喊一声,“你,你,你这个王八蛋!”

    张富汉猛一哆嗦,目光怯怯地看着王卫,只见他的脸上又泛出来一抹杀气,他害怕了,想起刚刚挨得那一顿狠揍,不禁两腿发软,扑嗵一声,跪在地上。

    谢虹怨恨地瞥了张富汉一眼,鄙夷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目光游移不定地不知转向何处,最终还是转向王卫。

    王卫蓦地一下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又坐下,他好像很累,垂着头,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轻轻地捏着太阳穴,许久以后,他才叹了一声,无力地挥挥手:“你……走吧。”

    张富汉愣了,他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木然地看着王卫。

    “滚!”王卫恨极,大吼一声。

    张富汉恍然大悟,慌慌如丧家之犬,跌跌撞撞地仓惶而去。

    谢虹依然跪在地板上,是惧怕,是愧疚,还是哀求?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偷偷地看了王卫一眼,他的脸上这会子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一个劲儿地吸烟,他的心里究竟想怎样,真让人捉摸不透。这时的谢虹,心里就像开了调料铺,什么样的滋味都有,她默默地跪着,大气不敢喘地等待着丈夫对她的惩罚。

    王卫掐灭烟头,过来打开皮箱,哗啦一下,把东西统统倒在地上,他拿起几件在国外给谢虹买的衣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顺手扔在沙发上,他去里屋打开大衣柜,找出几件自己的衣服,出来塞在皮箱里。

    谢虹胆怯地望着丈夫倒在地上的东西,望着丈夫走来走去的身影,心里纳闷儿,他究竟要做什么?

    王卫把自己的衣服装好,又在地上拣了些自己能用得上的东西装了进去,然后提起皮箱,怨愤地瞥了谢虹一眼,转身就走。

    谢虹恍然大悟,发疯似的向王卫扑去,紧紧地抱住他的大腿,泪水涟涟地哭喊着:“王卫,你不能走啊,我……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王卫厌恶地蹙起眉头,倔强地往外走去,把谢虹的身子拖倒在地,拖出去好几米。

    谢虹死死地抱住王卫的大腿,不肯放手,声音嘶哑地哭喊:“王卫啊,王卫啊,我错了,我是在吃了他暗中下的药,不能自已的情况下,做出了对不住你的事。王卫啊,看在咱们三年夫妻的情份上,看在咱们孩子的情份上,你饶恕我吧,呜……”

    王卫的心猛然一颤,像被什么东西深深地扎了一下似的,疼痛难忍:你不和他眉来眼去出双入对他能给你下药吗?你真的守身如玉洁身自好那么以后几次呢?

    谢虹的身子在发抖,双手亦变得无力,但她仍然抱住他的腿,声音低哑的让人几乎听不见了:“王卫啊,你……你……原谅我,我……”

    王卫悲愤地瞥她一眼,然后仰起脸来,无力地叹了一声,忍了多时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落下来,顺着面颊落在胸前,湿了一片片。二年多来,自己朝思暮想,时时刻刻都把她挂在心上,爱她,恋她,想她,眼巴巴地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盼着回国,盼着回家,盼着见见那个爱说爱笑爱撒娇还爱耍个小脾气的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刚一回来就碰上了这种羞与人言的丑事。“苍天啊!你为什么偏偏把这滴雨星落在我的头上,二年多来,我苦巴苦等,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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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凉了,碎了,他抽动了一下鼻子,咬紧牙关,狠狠心,一脚踢开了谢虹,急匆匆地夺门而去,消失在黑洞洞的楼道里,消失在昏暗苍凉的夜色里。

    陆勇前看着王卫极度痛苦的样子,他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欲言又止地委婉地说:“你……你的心情我理解,王卫啊,你……你放心把她自己扔在家里?”

    王卫的眉心微微一跳,眼睛也怔了一霎,继而恨恨地说:“死了更好!”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陆勇前叹口气,“你这不是真心话吧?”

    王卫默然。

    “我说,你还是先回家,不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给谢虹也给你自己,都留一点退路,好不好?”

    王卫沉默一会儿,然后抹抹眼睛,摇摇头:“我不想再看见她了。”

    “唉,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你……”陆勇前无语良久,“那么,你……”

    “政委,我……”王卫站起身来,“我该走了,我的皮箱先搁你这儿放一放。”

    陆勇前一把抓住王卫的胳膊:“你要到哪里去?回家可以,否则,我不许你走。”

    王卫固执地挣开陆勇前的手:“我到船上去,政委,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陆勇前考虑了一下,然后穿上外衣:“哪好吧,走,我去送送你。”

    “不用,你休息吧。”

    陆勇前推了他一下:“走吧。”

    王卫感激地看他一眼,默默地前头走了。

    陆勇前一直把王卫送到船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他揉着发闷的胸口,心里一阵阵无比地忧郁和烦恼,他在为王卫担心、难过,也为谢虹荒唐的行为痛心,好好的一个家庭就要破裂了,既便是勉强维持下去,也是有着一道裂痕的,这样的裂痕,恐怕是一辈了也难以愈合了。他无奈地长叹一声,顺着阴沉沉的大街,向回慢慢地走着。一阵凉风吹来,低垂的柳枝在黯淡的路灯下轻轻地摇曳,越发显得这个秋夜的凄冷。当他路过与祝娟相逢的那个地方时,烦闷的心情又添了一阵惆怅,看着那个空空的长条椅子,不禁想起了祝娟,也想起了祝萍……

    第五章

    早晨。

    祝萍,妹妹祝娟,女儿祝雪,三人坐在饭桌周围。

    “姐,你猜昨天晚上我碰见谁来?”祝娟狡黠地眨巴着眼睛,神神秘秘地看着祝萍。

    祝萍白了祝娟一眼,轻声说:“回来那么晚,还有脸说呢。”她吁口气,“碰见谁关我什么事?”

    祝娟看了祝雪一眼,又看着祝萍,低声说:“姐,我碰见陆勇前来。”

    祝萍的心里蓦然一颤,怔怔地看着妹妹。

    祝雪见妈妈和小姨的表情怪怪的,心里一片茫然:“陆勇前是谁?”

    “快吃你的饭吧,”祝萍从恍惚中醒转,亲昵地瞅了女儿一眼,“什么事都少不了你,小孩子家,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祝娟向祝雪做个鬼脸儿,嗔道:“真是的,小孩子家,没有你不想知道的。”

    祝雪撅着嘴巴,小声嘟哝着:“你比我大几岁?老气横秋的,烦不烦人。”

    祝娟板着脸,眼睛瞪得好大:“大个八九岁还不够吗?就是大一岁大一天,我也是你的小姨,明白不?”

    “哼,你有什么了不起呀?”祝雪噗哧一声笑了,“好啦,小姨小姨小姨,这把美啦?”

    “小雪,不许和小姨这样。”祝萍轻喝一声。

    祝娟咬牙切齿地瞪着祝雪:“你等着。”

    祝萍瞅了祝娟一眼:“你也是,没个做姨的样子,总也长不大似的。”

    祝雪放下筷子,调皮地向祝娟眨一下眼睛:“好来,不告诉我就算了,我要找同学去,我才懒得知道你们的闲事呢。”

    祝萍等女儿走了以后,赶忙问道:“你神神秘秘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祝娟脸上晕起一片红,低喃道:“昨天晚上,我去送他,快到海港门口的时候……”

    “你……你是自己回来的?”祝萍不安地问道。

    “怎么着,不行啊?”祝娟瞪着眼真事儿一样。

    “你……时间那么晚了,你的胆子也够大了。”祝萍脸色都变了,妹妹和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动着那一个她也心疼,在妹妹刚满八岁的时候,父母先后撒手而去,十多年来,她守着祝娟和小雪相依为命,靠着自己微薄的收入,把她们二人拉扯成人。

    “看你一惊一咋的,”祝娟笑了一下,“我逗你的,先是他送我,后来我去送他,再后来,他又来送我,姐,你说笑不笑人?”

    祝萍抿着嘴唇笑笑,妹妹的语气不对劲儿,喜悦之中略带一些羞涩,她正经问道:“你还是爱上他了吧?”

    祝娟脸色一红,低声说:“那倒没有,爱他眼时还谈不到的。不过,多少有点喜欢他倒是真的,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让我动心的男人。唉,咱不说他了。”

    “叫你去送送他,你还装样子。”

    祝娟羞赧一笑:“姐姐……你别打岔儿,听我说嘛,谁知碰上陆勇前来,他是往家走……哎姐,他现在是政委呢。”

    祝萍撇撇嘴角:“他是什么,关我什么事?”

    祝娟伸了一下舌头,慧黠地看着祝萍:“他竟还记得我,还记得我二十五岁。”

    祝萍漠然一笑,什么也不说。

    “他认出了我……”祝娟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瞪大了那双黑滢滢的大眼睛,久久地凝视着祝萍,好一会子,她才喃喃地说:“姐,他认出我以后,差点儿晕倒。”

    祝萍心里一震,但脸上淡漠,没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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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娟轻轻地叹了一声:“他是心脏病犯了,他的样子好痛苦好可怜,一遍一遍的说对不住咱们,当他知道咱家的那段艰难,知道你受得苦,他快流泪了。”

    “你……”祝萍拿来毛巾,轻轻地擦了几下眼睛,“你这个做死的丫头,你都跟他胡咧咧些什么来?”

    “姐姐!”祝娟尖叫一声,然后低下头来轻声说,“在我不满四岁的时候认识了他,相处三年多,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总以为他是咱们家的人,他亲我、疼我、爱护我,不管去哪儿,他总是背着我抱着我,那段日子,我好开心好幸福,谁知他突然不见了,在咱们家永远地消失了,那个时候,我不懂事,还成天缠着你去找他……”

    “小娟……”祝萍流泪了,她双手捂着脸,轻轻地抽搭起来,“你……你别说了。”

    “有谁知道,这一别竟是十八年,十八年来,我经常会想起他……”祝娟抹抹眼泪,两颗静滞的眼珠出神地望着祝萍,良久才说:“不管你们之间是隔着千重洋还是万座山,可是在我的心里,是永远也抹不去他的影子,十八年后,我又见到了他,看得出,他对我、对你、对咱们家的那份情意,一点儿也不亚于当年,当我说起小雪得病的那一年,我要去找他,你不许,他惊得攥紧了我的手……”

    “小娟!”祝萍大喊一声,然后擦净了脸上的泪水,脸色变得十分冷漠,那对黑滢滢的灵活的大眼睛凝滞了,在熠熠地闪烁着一束束痛苦的怨恨,“你……你都跟他说过什么?”

    “姐姐……”祝娟面有怯色,小声嘟囔着:“我……”

    “你告诉我!”祝萍的声音低微,却很严厉。

    祝娟委屈地看眼祝萍,姐姐的目光让她凛然生畏,她不服气地撅了一下嘴唇:“姐姐,你别这么凶好嘛,小雪的事,我一点儿也没有说,你的事,我……”

    祝萍瞋目而视:“你说我什么来?”

    “我没说,不过……”祝娟察言观色,暗自揣摩着姐姐的心意,吞吞吐吐地说:“在他的言谈之中,看得出,他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没等几年,再……再嫁人,你又为什么那么快地和姐夫给了婚……”

    “别说了!”祝萍的心里一阵前所未有的烦躁,她冷着面孔,凶巴巴地看着祝娟,她见妹妹惶惑不安满脸委屈的样子,心里又不忍了,嘴角轻轻地抿了一下,“唉,你呀。”

    “姐姐。”祝娟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下脸。

    祝萍赶忙转到另一话题:“他见了你和林青涛在一起,都说些什么?”

    “他说……”祝娟忽闪着眼睛,温婉地看着祝萍,姐姐哀伤的表情和脸上的泪痕,说明她在心里经过了一场痛苦的磨难,这会子好了些,又恢复了本来的沉静、端庄,“他说他品质好道德好为人也好,反正是直为林青涛说好话,说他有理想有个性有抱负,大哥哥他……”

    祝萍瞅着祝娟:“你那样看我做什么?”

    祝娟脸色绯红,低下头说:“大哥哥他还说,他真诚地希望我和青涛,做……做朋友。”

    祝萍沉静地注视着祝娟,妹妹的表情已经将她的内心显露出来,轻声说:“你东拉西扯的做什么,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觉着……”祝娟脸含羞色,不敢正眼看祝萍,低着头小声说,“他长得挺帅的,我……我相信大哥哥,他不会骗我的。”

    祝萍点点头,没说什么。

    祝娟抬起脸来,深情而温顺地看着祝萍,渐渐地,她的眼睛里流出来真挚的光辉,良久,她才正色说道:“姐姐,你为我吃尽了苦,我这一辈子也不离开你,这是我自小就有的意愿。姐姐,我想了一个晚上,我想,要是和他有缘,就和你住在一起,反正他不经常在家。姐姐,我舍不得离开你,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祝萍轻轻地叹了一声,望着满身孩子气的妹妹,祝娟的一席话促使她想起了自己坎坷的命运,不禁又一阵心酸,几滴清泪悄然而下,她沉默一会儿,眼泪汪汪地有些激动地看着祝娟,喃声说:“那……那怎么成呢?”

    “姐姐,”祝娟惊诧地有点天真地瞪大眼睛,问了祝萍一个幼稚的问题,“难道你嫌……我们?”

    祝萍摇摇头,凄然一笑,语气温婉地说:“傻丫头,我怎么会嫌你们呢?你一直是姐姐的心头肉,姐姐也是舍不得你走的。”

    祝娟嫣然一笑,“姐姐,你真好,我永远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姐姐,你放心好了,我跟他说了,他……他也会对你好的。”

    “娟子。”祝萍怏然一笑,“你的心意姐姐知道,咱爸妈死得早,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

    “姐姐,你别说了,反正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只说这事吧,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早在二年以前,我就看他不错,只是觉着他有股子野气,我担心他对你不好,担心你受委屈。”祝萍吁口气,沉默一会儿,“现在我放心了,因为陆勇前是不会骗咱们的。不过,他们那一行我知道,常年不在家,你要是有意的话,你得有吃苦的准备,好处是,收入高些,生活上是没有问题的,再就是在家时间短,新鲜劲儿还没过他就走了,一般不会吵起来。唉,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姐,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想……”祝娟眨巴着眼睛试探着说,“我想那天和小雪一块儿去他们船上看看。”

    “不行!”祝萍立即扳起面孔,冷冷地说,“我不准你领小雪去,要去你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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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祝娟发觉姐姐的脸色冷而不凶,也没有了先前的凄楚和悲伤,她蓦然站起身来,嬉皮笑脸的过来搂着祝萍的脖子,撒着娇地摇晃着,“我自己怎么好意思嘛。姐姐,好姐姐,我保证在大哥哥面前不乱说。姐姐,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啊哪?”

    “真拿你这个赖皮没有办法,去去,还不上班去。”祝萍推开祝娟,在她娇嫩的脸腮上轻轻地拧了一下,“厚脸皮,去吧,我不管了。”

    “姐姐,你真是一个好姐姐。”祝娟又趴在祝萍的身后,脸贴着脸,“大哥哥说,要我去找他,要我去他家看看。他还说……”她抬脸看着祝萍,“还说和他再别断了联系。”

    祝萍脸色黯然,陷入了沉思。妹妹的话震动了他的心,逼得她想起了那些她不敢去多想的遥远的过去。因为那是一连串的灾难。她无力的摇摇头,眉心痛苦地跳了一下,泪眼朦胧地看看祝娟,轻声说:“唉,走吧你,几点了?”

    “晚不了的,”祝娟看看表,“我这就走。”

    祝萍叹口气,慢慢地站起身,她的样子好虚弱,缓缓的向楼上走去。来到房间以后,无力地倚在床头上,默默的坐着,眼睛怔怔地凝视着床单上的一朵小绿花,极力地抑制着自己别去想那些忧伤的过去。可是记忆的帷幕一经拉开,这时候想闭也闭不上了,命运中的那些凄凄惨惨的画面,一幅一幅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现来现去,一阵阵地让她伤心不已。

    一九六九年冬,十七岁的祝萍姑娘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大潮,来到了一个叫做陆家庄的小山村。她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认识了本村青年陆勇前,继而产生了真挚的爱情。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有陆勇前在关心她爱护她照顾她,使她沐浴在爱的海洋里,使她感受到了人间的那份真情,使她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信念。一九七二年,陆勇前被招工进了城,当上了一名海员,从而结识了她的一家。不久,由于父亲去世,母亲多病,妹妹又小,组织上照顾她,她也得以回城。这样以来,她又和陆勇前同在一块蓝天下。父亲的去世,家里仿佛塌下了一面天,沉重的家庭负担,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多亏了陆勇前,他把他的工资差不多都给了她。他诚心诚意真挚周到地帮着困苦中的祝萍姑娘,他对她海一样的深情,使她感受到只要有了他,她就什么困难也不怕了。在那段终生难忘的日子里,生活虽然苦一点,但在她的心里却是无比的幸福,因为他拥有浓郁的爱情,她拥有一个知冷知热可亲可敬的大哥哥。谁能想到,在这心醉的幸福之后,是一长串的源源不断的屈辱和苦难,让人难以捉摸的命运之神,无情地夺走了她的陆大哥,夺走了她的精神依托,夺走了她宁愿以身殉之的爱情,留下的只是一颗终生难以愈合的破碎的心。

    一九七五年深冬的一个傍晚。

    凛冽的北风卷着雪尘,呼呼地吼叫,天气是那样的寒冷,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几天来,祝萍一直请假在家,细心的照顾着病重的母亲,她刚刚伺候着母亲吃完药,就听到一阵熟悉的敲门声,她的心里微微一颤,满面喜气地拉开了房门。

    一阵寒风忽地一下迎面扑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只见陆勇前雪人一样地站在门口。

    “快进来。哎呀,看把你冻的。”祝萍关好房门,然后伸出一双白嫩温热的手,捂着陆勇前凉冰的手,温情脉脉地看他一会儿,然后在他憨厚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勇前咽了一下唾沫,木然地看着眼前这张娇美的脸,他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他深深地吁了一口冷气,抑制着自己奔涌的感情,没有哭出来,他的声音嘶哑、低沉无力地说:“昨天晚上。”

    祝萍以为陆勇前的表情是由于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她而过于激动,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渐渐地布满红晕,她赶忙垂下脸来,温柔地贴在他的胸前,羞羞答答地小声说:“我也想你……你冷吗?到里屋去暖和暖和吧。”

    陆勇前机械地摇摇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叹口气,轻轻的无限爱怜的搂着她。

    “大哥哥来啦!”七岁的小祝娟像燕子一样飞到陆勇前的身边,稚声稚气地说:“大哥哥,我好想好想你,大哥哥,你不想我吗?”

    陆勇前鼻子一酸,眼睛立时变得潮润润的,他推开祝萍,将脸转向一边:“想,大哥哥想你,天天想你。”

    祝娟双手拉着陆勇前:“大哥哥,你冷吧,快呀,快来烤烤手。”

    陆勇前弯腰抱起祝娟,在她稚嫩的小脸蛋上吻了一下,然后把脸紧贴着她的面颊。“小娟乖,小娟真懂事。”

    祝娟伸出小手,轻轻地划着陆勇前的眼窝,喃喃地说;“大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祝萍一愣,转脸看着陆勇前,她目光惑然,一种朦胧迷离的恐惧渐渐地笼罩了她的心。她很快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小娟下来,别缠着大哥哥。”

    陆勇前放下祝娟,面向祝萍,不胜悲切地久久地凝视着她,想起就要离她而去,不禁凄然泪下,他使劲吁口气,然后嘴唇颤抖地说:“祝萍哪,我……”

    祝萍睁大了那双黑滢滢的大眼睛,惶惑不安地看着痛苦中的陆勇前,语气凄婉地问:“你……你怎么了?”

    陆勇前眼泪汪汪的看着惊疑的祝萍,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低下头,声音颤抖地说:“我们公司去你们单位调查了,咱俩的事组织上不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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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晴天一个霹雳,震得祝萍两眼发黑,身子渐渐地瘫软下去。

    陆勇前赶忙扶住她软软的身子,心里就似刀剜得一样,疼痛难忍:“祝萍,祝萍,你醒醒,你醒醒啊。”

    “姐姐,姐姐,呜……”祝娟哭喊着拽紧了祝萍的手,“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呜……”

    陆勇前把祝萍扶在怀里,眼泪不停地流淌,他抚摸着她柔软的黑发,抚摸着她失去血色的苍白的脸,抚摸着她被一层曲长睫毛掩盖着的眼睛,哽咽着说:“祝萍啊,我方寸已乱,我没有法子啊,如果我坚持,这份工作是没了,党纪也不能容我,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害苦你了。”

    祝萍无力地仰着苍白的脸,缓缓地睁开双眼,痴痴呆呆地看着陆勇前。良久,眼泪才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哗淌下,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翻腾,赶忙推开陆勇前,用手捂着嘴,急急地跑到水池子跟前,浑身抽搐着吐了好多好多的酸水。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漠然无助的心情了,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踉跄着脚步跑进里屋,一头扑在卧病在床的母亲身上,失声痛哭,边哭边念叨着:“妈妈,妈妈,我可怎么办,我可怎么办哪?妈妈,呜……”

    “姐姐,姐姐”,小祝娟哭着叫着跟进里屋,小手使劲拽着祝萍的衣襟,“妈妈,姐姐她怎么啦。”

    祝太太欠着身子,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子,艰难地喘息着,她心疼地看着祝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悲声说道:“萍儿,你别这个样子啊,你这个样子,勇前他会更难过的。”

    祝萍强自止住哭声,整个身子都在抽动,在无声地痛苦地唏嘘着。

    祝太太抬起枯瘦发黄的手,颤抖着抚摸着祝萍的身子,她那失去血色的消瘦的脸颊上,挂着几滴清泪,为人母亲的悲苦,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女受委屈而无力保护。祝太太皱紧眉头,无奈地长叹一声,悲戚地说:“萍儿,这是命啊,你就认了吧。谁叫你托生在这个家啊!谁叫咱上辈子是个资本家哪!你这苦命的孩子,你一天的小姐也没有做,一天的福也没有享,却为了这个家受了牵连。萍儿呀,你这个样子,叫为娘的心往哪搁呢……”

    祝太太又咳嗽起来。祝萍赶忙抬起身子,给母亲轻轻地捶着背。

    突然,一缕暗红色的血流顺着祝太太的嘴角流了下来。她慌忙拿起手绢捂着嘴,又闷声地咳嗽了好一阵子。

    “妈妈!”

    “妈妈!”

    祝萍祝娟双双扑向祝太太,轻轻地摇动着祝太太虚弱的身子,连声哭喊着。

    祝太太苍白的脸上现出一副慈祥的笑容,她擦擦嘴角:“傻孩子,妈妈没事的,勇前你过来吧。”

    陆勇前擦净眼泪,默默地走进里屋,走到祝太太的身边。

    祝太太颤动着手拉着陆勇前的手腕,亲切的端详一会儿,无力地说:“孩子,你是一个好人,你的处境我理解,自从她爸爸不明不白地死了以后,唉……这些年来,我们家没少拖累你,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伯母,您……”陆勇前不忍心再看她苍白憔悴伤心的脸,他垂下头来,“您别这么说。”

    祝太太挣扎着坐起来,眼里噙着惨淡的泪花,凄然地看着陆勇前和祝萍,悲伤地说:“勇前,祝萍,你们不能做夫妻,你们做兄妹吧。”

    陆勇前,祝萍,祝娟,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泪眼迷惘地看着祝太太。

    祝太太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那目光仿佛是诀别,仿佛是对人世间的眷恋,又仿佛是对女儿们无尽的牵挂。她抹净泪水,平静地说:“勇前哪,我拜托你,替我照看着这对苦命的女儿,你拿她做个妹妹吧,他姊妹俩有你这个依靠,我就放心了。勇前,萍儿,我知道自己这个病,我的日子不多了。”

    “妈妈,呜……”祝萍趴在祝太太身上,哭着说:“妈妈,你没事的,你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呜……”

    陆勇前看看虚弱的祝太太,看看悲痛的祝萍,看看幼小的祝娟,心里又一阵发酸,不禁泪洒满面,他哽噎着说:“伯母你放心,祝萍祝娟就是我的亲妹妹。祝萍,萍……萍妹,娟妹,你们别哭了。”

    “谢谢你”。祝太太忧伤的心情得到了一些安慰,她轻轻地拍着祝萍抽搐的身子,“萍儿,听你哥的话,别哭了。萍儿,咱是一个讲究礼道的人家,咱不能为了自己而害了勇前。萍儿,起来吧,好好地去做几样菜,给你们的大哥送送行,去吧。”

    “妈妈,我……”祝萍哭得更伤心了,“呜……”

    “听妈妈的话,快去吧!”祝太太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她捂着嘴咳嗽一阵,“去吧,孩子。”

    “伯母,我……”陆勇前感到茫然,不解地久久地看着祝太太,尔后又把目光落在泪人似的祝萍身上,“你别做饭了,我吃不下。”

    “这顿饭你一定要吃。”祝太太看着惑然的陆勇前,艰难地喘息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向祝萍:“萍儿,去吧,你和他……好好地,好好地谈谈。”

    “妈妈,你……你的心意我知道。”祝萍哽咽着说,“可是我不能,不能……女儿去了。”

    “随你吧。”祝太太躺下了,眼角上噙着两滴泪花,她长吁短叹地像是有着无尽的心事。

    陆勇前抱起满脸泪痕的祝娟,在祝太太身边坐下,怔怔地看着祝萍的身子,直到她离去。

    祝萍含着眼泪,把菜一一摆好在外屋的饭桌上,她擦擦脸,来到里屋:“妈妈,小娟,做好了,都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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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太太欠起身子:“我不去,小娟也不去,小娟下来,让你姐姐和大哥哥俩人去吧。”

    “大哥……”祝萍抽搭一下,“请吧”

    陆勇前愕然,好一会子才醒过来,他放下祝娟,默默地跟在祝萍的身后。

    祝萍和陆勇前在饭桌两侧对脸而坐,她擦擦眼泪,哽咽着说:“大哥。”

    “萍妹。”陆勇前不忍看她,垂下脸来,“你有什么话……说吧。”

    祝萍忍不住抽搭一阵,然后颤着手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捧到陆勇前面前,悲戚地说:“大哥哥……你对我,对我们家的恩情,容我来生再报吧。你到我们家来,我从来没有让你喝过酒,萍妹今天敬你这杯酒,承蒙你能看得起我,让我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陆勇前抹下眼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吃点菜。”祝萍为他一样一样地搛着菜,她又斟满了第二杯酒,“大哥,这杯酒……萍妹我以……以妻子的身份,最后一次敬你。”

    陆勇前怔怔的看着祝萍,眼里浮着一层泪光,充满了无比的愧疚和悲伤,他深深的吁了一口气,双手接来,又一口喝干。他本来就不胜酒力,从未喝过这么多的酒,加上心情极坏,牙齿不禁开始打战。

    “多吃点菜压压。”祝萍的眼里始终噙着泪花,她愣坐了一会儿,又斟满了第三杯酒,眼泪汪汪地看着陆勇前,“大哥,这杯酒,萍妹我……”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使劲咬着嘴唇,抑制着自己悲伤的心情,唏嘘着没有哭出声,许久以后才说:“大哥,这杯酒,我……我……我以妹妹的身份,第一次敬你!”

    陆勇前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捂着脸,失声恸哭起来,好长时间,他才站起身来,悲悲凄凄地说:“祝萍,我的好……好妹妹,今后,你多珍重吧,我只要是有一线的希望,我也回来找你,我……我这辈子是忘不了你的,萍……”

    祝萍来到他身前,一头扑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双臂不肯放手,呜呜地哭泣着。

    陆勇前无限爱怜地紧紧地搂着她,良久,他突然捧起她的脸,眼睛不眨地凝视着她,然后在她泪水涟涟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狠狠心,使劲挣开她,掉头跑走了:“萍妹,再见了!”

    “勇前!”祝萍哭喊着追出去。

    风在空中怒吼,大雪在纷纷扬扬地飘舞,天地之间,一片苍苍茫茫,几棵枯瘦的老柳树在寒风中抖动,时而凄厉地呻吟几声,呜……

    陆勇前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走,他歪歪扭扭地摔倒过好几次,他不敢回头,也不忍回头,眼睛木然直视,在她屋前的那条白雪迷漫的小路上,踉踉跄跄的走着。

    祝萍的嗓子哭哑了,眼泪流干了,她痴痴呆呆地伫立在雪地上,无情的寒风和着雪尘一个劲地向她扑去,她好像是麻木了,一动不动地站着,泪眼朦胧地望着逐渐消失的陆勇前……

    她的眼睛突然一亮,仿佛看见陆勇前正从那雪雾迷朦的大地上缓缓走来,向她投来一束哀矜的目光……

    “……勇前!”她像疯了一样地伸开双臂,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喊。一阵寒风袭来,呛得她急剧咳嗽起来,她突然觉得眼前发黑,摇晃了几下后,一头扎在没膝深的雪地上……

    天若有情,天亦悲伤,北风哭号裹着白雪在她的身边打着旋儿地徘徊,仿佛是要唤醒这位苦命的姑娘……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终于挣扎着爬起,她使劲眨了几下眼睛,面前白雪茫茫,哪有陆勇前的影子,只有几只瑟缩在屋檐下的寒鸦,被她那撕心裂肺的呼叫声惊动了,在昏暗的苍穹里上下飘飞。

    她抹去了脸上的雪尘,哭得发红的眼睛哀怨地久久的凝视着天空。天上,雪片越来越多,白茫茫的四下飘落,落在大地上,落在她身上,落在她脸上……她的嘴唇在颤颤地翕动:“苍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我可怎么办,怎么办哪?”

    ……

    陆勇前走了。

    陆勇前再也没有回来。

    祝萍没有怪他无情,也没有怨他忘了他的萍妹,因为不久,她就和别人结了婚。

    她的身子一天天地笨重起来,为了能够合法地生下她和陆勇前的孩子,在那个非常的年代里,作为一个黑五类的她,不得不和一个追求她多年的同学办理了结婚手续。

    可能,她的爱情全部都给了陆勇前,对名义上的丈夫,是怎么也爱不起来,这样的婚姻被一层阴影笼罩着,哪有幸福可言。

    丈夫发现她怀了别人的孩子,由温驯变得暴虐,羞她损她侮辱她,整天以酒浇愁,昏天醉地的,他在又一次醉酒以后骑车出去,一头扎在汽车轮子底下,结束了他可悲的生命。

    勇前杳无踪影,丈夫命归黄泉,这一桩桩一件件,使祝萍变得麻木了,对人生对爱情看得淡了。丈夫的死,她倒没有觉得难过,倒是祝太太经不起折腾,病情一天天地加重,不久,也就去世了。

    祝萍为了拉扯妹妹,为了不久就要出世的孩子,她整天拖着一个沉重的身子,超负荷的运转。下班后,糊纸盒,织花边,为了多赚几个钱贴补家用,她没日没夜的操劳着。

    为了妹妹,为了女儿,怕她们吃苦,怕她们受委屈,她发誓再不嫁人。斗转星移,年复一年,她在贫苦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操了多少心,终于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了。

    十八年了,十八年来,和陆勇前再未谋面,那段深情已经遥远了,沉睡了。爱情,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是苦难的代名词。有谁知道,十八年后的今天,那段悠远的沉情又被妹妹唤醒了,她想一会儿哭一会儿,无力地倒在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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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朦胧胧的,她好像看见了她的陆大哥,是陆大哥!他就站在她的面前,怨恨地说:“萍妹,你怎么不等着我,你怎么那样快就嫁人?萍妹,我恨你!”

    她怨愤地瞪大眼睛,恨恨地盯着他:“陆勇前,你没有良心!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

    第六章

    “孩子,我的孩子……”

    熟睡的张秋兰一激灵,猛然醒来,见丈夫说梦话,不由得心中恼恨,没有好气地推着陆勇前:“起来起来,你惊咋咋地鬼叫什么?”

    陆勇前忽地一下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秋兰,含糊不清地说:“孩子……”

    张秋兰哧的一声笑了,抬手在他的脑门上啪啪的拍了几下:“还没醒哪,孩子,孩子怎么了?大磊好好的在那睡觉,你喊他做什么?”

    陆勇前拧着眉毛摇摇头,这才清醒:“唉,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张秋兰眼神惑然。

    “我梦见她……”陆勇前支吾着,赶忙转移语题,“你也真是的,我刚睡着,就把我吵醒,你烦不烦?”

    “刚睡着?”张秋兰眉心一跳,“你一夜间都想些什么不睡觉?你看几点了,五点多哪?”

    “五点多?”陆勇前看看表,“可真是的,唉,不睡了。”

    “你起来那么早做什么?”张秋兰将他拥倒,“你再睡会吧。”

    “李书记今天要我和他一块到船上去。”

    “那也不用这么早呀。”张秋兰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躺着吧,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好了,我就叫你。”

    “那好吧,我再眯一会儿。”

    早饭后,陆勇前陪同公司的党委书记兼总经理李兴林,还有公司船舶机务部的吴经理,准八时,来到了燕海轮的会议室。

    李兴林,五十多岁,他个子高大,身材匀称。他穿着白色的短袖上衣,下摆束在宽大的浅灰色的西裤里,脚上是一双闪闪放光的黑色牛皮鞋。他浑身上下舒展、整洁,一尘不染。他满头的黑发夹杂着少许的银丝,很润湿地向后梳拢着,极丰采地衬托着他冷漠、英俊、五官端正的脸。他那炯炯有神的深沉的黑眼睛,充满了一种自然的威严。他微笑着,以他那种社会地位的人所特有的那种优越的微笑,面对着恭迎他的船长、大副、二副、三副、轮机长、大管轮、二管轮、三管轮、电机员……他的眼睛并没有瞄准谁,可是谁都觉得他在看自己,他点着头,伸出了温热的大手,与大家一一相握,向大家表示着最最亲切地慰问。

    “初船长,你好。”

    “李书记好。”

    “郑南,你好。”

    “李书记好。”

    “你好。”

    “你好。”

    “小黄,”李兴林拉着二管轮黄树良的手,轻轻地抖了几下,“你还是那个样子,总也不胖。”

    “李书记,你……你……”黄树良双手握着李兴林的手,做出了一通极其讨人喜欢的受宠若惊状,激动得嘴巴一歪一歪的就是说不上来话,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呲了一下牙,瞟了轮机长郑南一眼,然后嘴唇一牵,咝咝吸着气儿,那样子好痛苦。

    李兴林眉头一紧,十分关怀地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什么,没什么,我的坐骨给郑南踢坏了,上来一阵就疼,疼得要死……”黄树良夹着眼睛,嘴巴一抽一抽的“哎……哎呦……”

    “哦……”李兴林浓眉一扬,瞪起了那双让人望而生畏的大眼睛,瞥了郑南一眼,继而摇摇头,又对黄树良说,“好啦,回头去医院看看。”

    “好、好、谢谢您的关怀。”黄树良松开了握着李兴林的手,就像是六月的兔子似的,一拐又一拐的退了回去,然后抽抽朝天鼻,极得意地瞟着郑南。

    郑南愤怒地瞪了黄树良一眼,又看看李兴林、陆勇前和初志舰,吃力地咽了一下吐沫,默默地没说什么。

    “你……”李兴林来到了林青涛的面前,迟疑一霎,然后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久久地握着。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凛厉的光,而是父亲似的慈祥亲切表情复杂地望着林青涛,足足有十秒钟的时间,他叹了一声,“你好吧?”

    林青涛的脸色微红,他不卑不亢地略一倾首,低声说:“李……叔,你好。”

    李兴林点点头,眼睛始终看着林青涛,那手越握越紧而且还略有一些抖,不知他为何这样激动,他轻叹一声,松开手,面向大家:“坐,大家坐吧。”

    陆勇前待李兴林坐好以后,礼貌地说:“李书记,请喝茶吧。”

    “好、好。”李兴林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有所感慨地说,“老陆、小初、郑南,你们吃了不少苦吧。”

    陆勇前默默的点点头。

    郑南露齿一笑:“吃点苦倒没有什么,只要领导能够理解我们就行了。”

    李兴林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吃苦是小事,弄不好……弄不好连命也得搭上!”初志舰苦笑一下,看看陆勇前,看看郑南,看看林青涛,看看大家,然后又看着李兴林,“李书记,我要求公司给政委、林青涛、肖雨、庄建敏、钟伟、郑南,特别是林青涛,给他们请功,我们船这次差点……回不来了!”

    李兴林一怔,惊愕的看着初志舰:“你们……你们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初志舰看了机务部吴经理一眼,然后深深地叹息一声说:“我们的船龄太老了,设备陈旧落后,抗风能力很差,那么一条小船赶在这个季节回来,说不冒险是假的,印度洋的季风,太平洋的风暴,一个连着一个,简直是在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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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兴林茫然的点点头,脸上的惊诧已经淡去,表情在沉静中透着无限的担忧,他不由自主的看了林青涛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初志舰。

    初志舰端起茶杯,目光静滞地了呷了几口,极力抑制着激动的情绪,待心情平稳一些,这才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一路上的凄风苦雨,一路上的苦辣酸甜,一路上的艰难危险……

    大家面面相觑,默默无声,脸上浮露着内心的余悸,初志舰那低沉的陈述,仿佛又把人们带到了恐怖的印度洋,带到了生死攸关的风口浪尖上。

    一九九三年七月十八日,世界时间九时整,冷藏运输船燕海号从加那利群岛的首府拉斯帕尔马斯港出航了,从此踏上了吉凶难卜的漫长的回国旅途。它从直布罗陀海峡拐进地中海,经过十多天的艰苦航行,穿过了蓝带似的苏伊仕运河和胡同一样狭长的红海,出了亚丁湾以后,就进入了季风随时出没的黑蓝色的印度洋,这时候正航行在马尔代夫附近的海面上。

    夜,黑沉沉的夜。整个天空仿佛就要塌下来似的,浓重的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地向海面直压下来,压得人们有些窒息。受印度洋强劲季风的影响,海面上掀起了骇人的风暴,鬼嚎一样的风啸声在黑夜中听起来,使人感到格外的凄厉和恐怖,回国途中的燕海轮靠着一腔对故乡对亲人无比思念的激情,迎着惊心的暴风在这波涛汹汹的洋面上艰难地航行。此时,山峦一样的巨浪喷溅着白色的泡沫,正在呼啸着一次又一次地从船舶的右舷扑上甲板,整个船身都在一阵又一阵地震颤。人们的心哪,也随着强烈的震颤和船身一样,一会儿爬到浪峰上,一会儿又掉进浪谷里。

    驾驶室里,船长初志舰双手紧紧地攥着安全扶手,笔直地站在窗前,他扳着面孔,心情沉重地注视着波浪滔滔的海面。他的眉心拧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拧紧,只见狂风卷着浪涌一排排不断地向船撞来。船身在剧烈地左右晃动,摇摆着好像就要倾覆!他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沉声命令:“前进二,迎风抗浪。”

    “前进二,迎风抗浪。”三副林青涛重复着,立即将车钟从前进四扳到前进二。

    老水手方自清轻轻地打着舵轮,船头缓缓地向浪峰迎去。

    哗啦一声巨响,一个大浪铺天盖地的扑上前台,势不可挡地在甲板上横冲直撞。顷刻之间,整个船身可怕地竖立起来,左右晃动了几下又一头拱进浪谷里。

    大海发疯了,好像要吞噬一切!

    轰,噔……一排排巨浪咆哮着疯狂地向船头冲来。转瞬间,甲板上水天混成一片,什么东西都难以分辩了。

    “前进一!”初志舰近似吼叫地高声喊道。他愤怒地瞪大双眼,冷冷地盯着从黑暗中翻滚出来的一个接一个可怖的浪头。

    “前进一。”林青涛扳动传令钟退到前进一。

    这下好多了,船身摇晃颠簸得虽然还是很厉害,浪却上得少了。

    初志舰如释重负似地呼出一口气,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角上,点火后使劲地狠吸了几口,然后悻悻地说道:“娘的,紧跑慢跑,这场风还是没能躲过去。”

    政委陆勇前凑到初志舰身边,忧心忡忡地低声道:“怎么样?”

    初志舰轻叹一声,向驾驶室内环视一下,压低声音说:“咱们的船龄太老了,设备落后,船体发软,抗风能力很差。”他摇摇头,顿了一会儿,“一点儿也不能大意呀。”

    陆勇前表情静穆地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林青涛站到陆勇前身边,怨恨地说:“印度洋的季风,太平洋的风暴,咱这不是在玩命吗!”

    陆勇前向林青涛看了一眼,但室内光线暗淡,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他又把目光转向幽暗恐怖的大海。一排巨浪滚滚地迎面扑来,他的眉心使劲一跳,沉声说道:“说不冒险是假的,可以说咱是拿生命在拼搏。”

    林青涛点点头,无语良久,面对惊心的波涛,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没有见面的她,又在心里虚构着她的倩影,像萍姐?像云枫?像杜云?他不禁哑然一笑,脸上也热乎乎的。他瞥了一眼陆勇前和初志舰,“这种情况,给兰姐云姐她们知道了,不知要怎么担心呢?”

    “她们不会知道的,就是告诉她们,她们也想象不出是个怎样的危险,因为她们没有亲身的经历……”初志舰叹口气,“说别的都没什么用的,但愿咱们福大命大,能够抗过这场风暴,只要过了印度洋,咱就什么也不怕……”

    “船长,舵机失灵!”方自清突然惊悸地喊叫起来,他的身子好像在抖,腿也在瑟瑟地颤动。

    初志舰猛吃一惊,但他的表情冷静,高声说道:“换应急舵。”

    “应急舵……”方自清惊得语不成句,“也……也不……不好用啦。”

    “停车!”初志舰的心徒然一沉,有些惶恐地喊道,“快,快叫电机员,快去!”

    陆勇前应声跑了出去。

    说话间,船身整个地横了过来,摇晃着已经向左倾斜了十多度。

    “把灯统统打开!”初志舰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大声喊着,“快拉警报,全体动员!”

    凄厉的警报声刺耳地尖叫起来,睡梦中的船员们纷纷惊醒,慌慌地不知如何是好,有的跑出了房间,有的反应快的已经穿上了救生衣,跑到了甲板上。

    警报声惊醒了二管轮黄树良,他跑出来一看,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双腿颤颤地抖个不住,不禁尿了一裤子,随着“妈呀”一声喊,噗嗵跪在地板上,捣蒜似地磕起头来。
选择海员作为一生的依靠没有朝朝暮暮,很多时候事情要一个人抗;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男人会一生对你好。
我相信那句话: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敢去做航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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