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梧　桐
来源：《现代家庭》2004年第13期

　　结婚快7年了，我和我的海员老公并没有遇到婚姻危机。但是我有时问自己，是不是还爱他?是否我们的感情经过多年的“消耗”已经变了，甚至没了?
　　但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心里有个声音：爱他。他呢?应该也是爱我的吧。或许正是因为爱我，才会有那么多的争吵。
　　22岁那年，和老公相识并相爱了，他喜欢我温和善良和孩子般开朗的‘睦格，我爱他的诚实憨厚、稳重体贴。
　　因为他是一个船员，常年在外。家境又不太好，没有独立的婚房，父母害十白我将来吃苦，故反对我们在一起，但是我意已决，两年后，我带着美丽的憧憬和梦想，与他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结婚后我们与他父母、弟弟生活在一起。公公是一个老实人，沉默寡言；婆婆爱唠叨，但勤俭持家，家里的事全由她掌管和出面。
　　老公经常出航，一去就是好几个月，难得回家也只能待一两个礼拜，有时甚至只有一两天。每次把他送到车站，看着汽车载着他远去，我的心也被他带走，身体只剩下一个空壳。
　　因为大儿子不在家，婆婆对我这个儿媳妇很照顾，什么事都由她给我安排好，我庆幸嫁到了这样的人家，对他们充满了感激之情。每一次老公打电话来，我都会叫他安心工作，我跟爸爸妈妈相处得很好，我会孝顺他们的。
　　生活如果一直能够这样持续该多好，可是事情有了变化，自从我的女友和表姐第一次到我的新家来过之后，婆婆就对我表明了她的立场，说女人结了婚就应该以家庭为重，应该与结女瞄的朋友断绝来往，应该在家织毛衣做家务，将来有了孩子就要照顾孩子。虽然我无法接受她的老观点，但我还是点头听话，我想人老了，总会与我们的想法有点不合拍，但她的本意是为我好。
　　但是几个月后，我连自己的娘家都有点不敢回了，因为只要我一回去，婆婆的电话随后就跟来，叫我天黑之前回家，不要住在外面，每一次我都乖乖听话。
　　1年后，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婆婆很宝贝孙子，老嫌我这做得不好那做得不好，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照顾孩子。宝宝4个月大之后，我就想带着他去娘家住段日子，可是刚住了一天她就打电话要我回去。
　　有几次我没有听她的话乖乖地回去，她就叫她的小儿子开了摩托车过来，硬是把我和宝宝接了回去。有时她甚至亲自出马，直到我们跟她回去为止。我渐渐觉得我像是掉在一个笼子里，来去由不得自己，于是我产生了逆反Jb理。
　　1998年12月底，将至元旦，我约了女友小芳去逛街，我把孩子交给婆婆，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硬着头皮说我会早去早回的。那一天在大街上，心情特别地愉悦，没有婆婆双目灼灼地盯着我，没有孩子的哭闹，我望着蓝蓝的无心儿犹如放飞的风筝，我说：我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我们在外面吃了晚饭，喝了一点酒，这是自我生了宝宝之后第一次这样开心。回家已经天黑，婆婆的脸色很难看，这本来是我意料之中，但我心里还是很害十白很悲哀。
　　终于盼到老公回家，可他却怒气冲冲要我说出那天去了哪里，为何到天黑才回家，孩子也不管!我的自尊心受伤了，第一次和他大发雷霆，至此，我对婆婆的感激之情越来越少，直至没有。
　　1999年4月的一天，我一到家婆婆就问我，你怎么会有其他男人的照片?我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什么男人啊?我怎么会有什么男人照片?说着婆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仿佛在说证据在这，你还赖!我一看照片，天哪!我真是哭笑不得。这照片上的男人是香港影星温兆伦。我一直很喜欢看他演的电视剧。一次逛街无意中看到这张很生活化的照片，就买了，一直放在抽屉里，如果不是婆婆把它翻出来，我早忘了它的存在。
　　但婆婆还是将信将疑的。后来老公回来了，问我怎么会有男人的照片?婆婆还是告了状，幸好这事解释得清楚。
　　宝宝快满3足岁时，我把他送进了幼托，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到一家印刷公司上班。我以为见面少了，可以减少矛盾，可是没想到婆婆对我的无端猜疑和控制愈演愈烈，她若看到我跟某个男子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就会来问我说了些什么，并叫我小心这个男人：我若晚归她就给我脸色看；我和儿子若回娘家，她就从宝宝口中套话，问妈妈有没有跟什么叔叔、舅舅说话；我在家一接电话，她就站在我旁边不走……诸如种种，我出去要请示，回来要解释，我已经无法忍受，心里压抑至极。
　　我变得害怕回家，下了班我宁愿和宝宝在新华书店看书看到书店关门才回去，我宁愿到女友家或是外面吃完晚饭再回去……
　　孰料这更引起婆婆和老公的疑心，恶性循环就是这样开始的吧!我和老公的关系已经不能跟从前比了，从前是日日盼他早些回到我身边，可是如今是既盼他又怕他，婆婆可以猜疑我，可是他应该理解我的呀!
　　我的精神几乎崩溃，每每深夜里，看着身边熟睡的宝宝，我禁不住泪如雨下，不知道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不知道是否还应该坚持这份爱!丈夫不明白，他是我心中唯一的支柱，只要他信任我爱我，吃再多的苦我也不怕!可是如今我的精神支柱在哪里?!
　　我想我必须要找一个心灵上的寄托，不然总有一天我会把自己逼疯的。我决意参加自学考试，圆我多年的大学梦。婆婆和老公知道后自然是竭力反对，我口上答应，心里的信念却更加坚定，我向小芳借了钱交学费。但是纸包不住火，终于被他们发现，母子俩都说我是“心头活”，“梦想高攀”，我明白，在这个家里，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再去读书，是一件不应该的事。
　　好在每次考试我都顺利通过，老公仿佛正在被我的毅力所打动，他不再打击我泼我凉水，但每当看到我晚上为了学习而不陪他时，他又会大发雷霆，不许我读书。
　　我很想跟他好好地谈一谈，一起回忆从前的我们!可是这仿佛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他总是躲避，一味要求表面的平静，他很痛苦，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因为他极易受伤害，他听不得半句妻子不忠于他的话。
　　我很无助，孤立无援，但是我依然爱着他，当他愁眉深锁，当他沉默不语，当他因做“三夹板”而脾气暴躁，看着他一直偏瘦的脸，想像他在船甲板上没日没夜地工作，连过年节都没回家享受家庭的温暖，我心疼，生生地疼，我常常偷偷流泪，告诉自己他这么辛苦全是为了我的宝宝，告诉自己我曾经对他说过这一辈子只爱他一个，所以不管要我等多久，吃多少苦，只要他爱惜我心疼我，我愿意!
　　今年1月，我如愿取到了华东政法学院法律专科的毕业文凭。回想这两年来自考生涯的甜酸苦辣，我百感交集，我的努力和汗水终于得到了回报，我激动得真想告诉全世界：我不是一个失败者!我爱这世界!
　　那天赶去幼儿园参加家长会，听着老师夸奖宝宝，看着儿子在我的视野里活蹦乱眺，心里充满了美好与幸福，我庆幸儿子是我带大的，从他牙牙学语到跌跌撞撞，从他会唱第一首儿歌到会下围棋他的一次次生病住院，一次次忍着眼泪捏紧小拳头说“我不怕痛!我是男子汉”，这些都像一本日记在我心里，翻之即来。什么事也不能把戏从他身边拉开。即使早已没有了可以依赖的精神支柱，但是在他面前，我必须做一个坚强的妈妈!
　　接下来我踌躇满志，制订我本科段的学习计划。人生是短暂的，我要认真面对我的人生，给孩子做好榜样，再不要为婆婆的不信任和老公的不理解而伤心。我如释重负，怪自己以前的多愁善感和小家子气，告诉自己要心胸开阔，坦然面对!
　　生活就像多变的天气，祸福难料。
　　2月1日，我放学回家不幸出了车祸，左腿严重骨折，好几天我都不能从车祸的惊恐中走出来。我没有告诉出海在外的老公，怕他知情后担心着急，影响工作。
　　昔日的几个同学得知我出车祸，一起来看望我，我看着这些因各自成家而疏远了好友，禁不住莫名伤怀。
　　当我们高声笑谈时，婆婆双手插着裤袋，板着睑孔进门来，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她用敌视的目光将这些男女同学一一扫过，怪声怪气地说，“你们以为我儿子死了不回来?!”
　　大家僵住了，一时不知所措，我顿时感到全身发麻。唯小芳笑着对婆婆说，“伯母，这些都是以前的同学，你不要误会!大家都已经是做爸爸妈妈的人了!”
　　婆婆没有理她，直直地盯着我说，“我头很晕!我要晕倒了!”说完就真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家吓坏了，忙去扶她，她不肯起来，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叫起来，边哭边诉说我的不是，大呼小叫，房间里顿时乱了套。
　　几个男同学一一向他们全家解释：我们只是同学关系，没有其他事情!同学们来不及向我道别就都离去了。
　　我吓傻了，看着大家“落荒而逃”，而我却说不出句话来，直到我看到小芳最后一个背起她的包准备离去，我几乎用尽我最后一丝力气，哀求她，“你不要走——”眼泪就哗啦哗啦往下淌。
　　小芳还是留下了来，她一边用毛巾擦拭我越落越多的泪，一边用最温和的语气说，“你要坚强!”
　　我累了，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木头一般。骨折的左腿裂肺地疼痛。我怔怔地望着对墙上我和老公的婚纱照，那天真的甜蜜的微笑，模糊，模糊……
　　春天来了，这清新的气息搅得我的心生疼。腿上的病痛也许再过几个月就会好，可是这心上的伤痕，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