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他的尖屁股上挨了一脚,一阵炸雷似的吼声在他身后响起:“干什么你!”
黄树良一哆嗦,赶忙扭过脸来,只见轮机长郑南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又吼又叫的。
“愣什么?快去舵机舱!”郑南喊完,转身往舵机舱跑去。
黄树良木然地怔了一会儿的神,突然跳起来,拉出救生衣套在身上,慌慌忙忙地闯进驾驶室,惊咋咋地说:“船长,船长,快放艇吧。”
“你……”初志舰愤怒了,“你给我滚出去!”
黄树良鱼喘气似的张大嘴巴,颤颤地上下翕动着,但是没有说出什么来,站了一会儿,掉头跑走了。
初志舰恨意未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息,他看了一眼甲板上慌乱的水手们,心里更加烦躁,涩声问:“水深多少?”
林青涛迅速打开测深仪,“九十八米。”
初志舰咬着下嘴唇点点头,拿起扩大机的话筒,命令:“下锚,快,下锚!”
政委陆勇前、大副肖雨,率先向前台跑去。
一例巨浪排空滚来,船身猛晃,陆勇前和肖雨一齐被晃倒在甲板上。他们在横冲的海水里,不能自已地艰难地左右滚动,好像濒危的人们在拼命地挣扎。
“快!快爬起来!只要站下锚,胜利就是我们的!”初志舰攥着拳头,焦急地喊着。
林青涛看看白浪滔天的海面,心里不禁也有一些惶恐,他吁口气,看着凛凛如铁人似的初志舰,胆怯的心情荡然而去。他试探着问:“船长,发不发遇险信号?”
“先别,”初志舰果断地挥了一下手,“通知电报员,做好随时求救的准备。”
林青涛迅速要通了电报室的电话。
电报员王卫的声音:“知道啦,告诉船长,我在侦听附近有没有其他船的信号。”
“好!”初志舰点下头,“问一下机舱的情况。”
林青涛又拨通了机舱的电话。
三管轮王立宁的声音:“请船长放心,机舱的一切都很正常。”
初志舰又点点头,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继续望着陆勇前他们。
二副庄建敏和水手长钟伟,继陆勇前和肖雨之后,也在踉跄着向前跑去。
轰隆隆一阵闷雷似的巨响,一排更大的浪涛凶猛地向船身撞来,那磅礴的气势,仿佛要把这艘钢铁巨轮掀翻,十度、十五度、二十度……船身猛烈地震颤,急剧地向左倾去,强大的惯力又将人们摔倒在甲板上,随着汹汹涌动的潮水,就势滚到了甲板的另一边。
“完了!”方自清绝望地叫了一声,那声音悲凉之极有如临死前的哀号。
初志舰恼恨地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例更猛厉的浪涛惊心动魄地咆哮着,一直扑上船来。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在潮水中挣扎滚动的人们。看着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黯淡了,继而,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林青涛的心里一阵激烈地跳动,那双英俊的大眼睛潮润润的,他蓦地大喊一声:“船长,我下去看看!”
初志舰猛地睁开眼睛,声音激切地说;“去吧,快!快!”
林青涛忽地一下冲了出去,他那敏捷的身影像只矫健的海燕,几个跳跃,就和陆勇前他们汇合在一起,他抓着陆勇前的胳膊用力一拽,一垫步,向前蹿出好几米,他扔下陆勇前,又是几个跳跃,终于在下一个浪涛到来之前,将锚抛下了大海。
初志舰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他握着话筒,声音嘶哑,激昂地喊道:“注意,不能下死锚!”
林青涛打了一个领会的手势,聚精会神地操动着锚机的制动闸。
锚,可贵的锚,船舶的第二生命啊!它哗啦啦一阵轰响,终于抓到了海底。
燕海轮即刻昂起了头,高傲地向着那些巨大的浪峰缓缓迎去,船身倏忽间正过来了。
我们安全了!
我们胜利了!
初志舰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怔怔地看着海面,许久才说:“好险哪。”
方自清木然地爬在窗前,默默地做着祈祷,感谢有着好生之德的苍天……突然,他从虔诚的祷告中醒来,惊悸地喊道:“船长,你看,政委他怎么了?”
初志舰赶忙向甲板上望去,只见肖雨,林青涛,钟伟,庄建敏等人,紧紧地围绕在陆勇前身边,好像在呼喊他……初志舰心里一沉,一种不祥的意念聚然而起:老陆的心脏不好,是经不起折腾的。他慌忙跑到陆勇前身边,声音艰涩地问道:“老陆,你……你怎么啦?”
陆勇前无力地倚在舱盖上,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乌,他艰难地喘了一会儿,眼望着过分担心的初志舰,勉强一笑,声音微弱地说:“你……你这是怎么了?我没有事,我只是有点儿累。”
“老陆……”初志舰双手拉着陆勇前的手,好一会子,他才对林青涛说,“来,扶政委回去。”
林青涛和肖雨他们一齐动手,扶起陆勇前,缓缓地向房间走去。
一个小时以后,程凯和郑南走进船长室,报告舵机故障已经排除。
初志舰浓眉一扬,瞪着曾经是他连襟的程凯,冷冷地问道:“怎么回事?”
程凯躲开初志舰的目光,喃喃地说:“由于颠簸得太厉害了,行程开关的线头震掉了。”
“你……”初志舰叹了一声,无力地挥了一下手,“你们休息去吧。”
程凯看眼初志舰,撇了一下嘴角,然后扯了郑南一下,默默地出去了。
天亮以后,暴虐无羁的狂风收敛了一些,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的燕海轮起锚了,继续着艰难的航行。这场令人诅咒的风暴,给每个船员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想想就后怕,久别归乡的激情,也难以逐去心中的余悸。船又穿过了马六甲海峡,拐过新加坡以后不久,就进入了南中国海。这是二年多来第一次进入让人感到自豪的祖国的领海,船上的人哪,就像是到了家门口,心情聚然开朗起来,又开始想着自己最最思念的人,旅途当中的那些风风雨雨,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快了,再有十多天,燕海轮就要到达盼望已久的船籍港,北方的那座美丽的海滨城市。